第三十五章　不沾血腥难做人

 

2021-05-22 15:42:2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米离已经三夜不曾入睡了，他只是逃，只是着着忙忙地逃。
　　他逃时不能躲，就是躲也没有用。归水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得把我们走的路告诉他们，你看我从不留下什么痕迹。你猜我是怎么告诉他们的？”
　　米离不知道。
　　归水说：“我只是把我的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扔在路上，他们便会跟来。他们要杀你，我不能不让他们杀。”
　　他像是说杀一只猫，一只鸡，一条狗。
　　归水仍在笑，他说：“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扑通一声，米离的身子便向下跌，跌得极苦，直落下去。
　　是一个陷阱，一个早就布好的陷阱。
　　他身子一轻，人便提足了气，再向上旋，直提到了地面。
　　七个和尚的铜钹敲向他的头！哗——哗——
　　一阵响亮的铜钹声震耳欲聋，七个和尚漫漫而起，一上一下，一直一曲，围起了米离。
　　少林有一阵，叫做“欢喜阵”，是百年前的一个犯了少林门规的和尚大喜和尚制的，他对于男女贪欢事儿极是上心，便从那男欢女爱中得了启示，化出了这一套阴阳相济的武功，叫做“欢喜阵”。这七七之数正合那阴阳之分，有阴有阳，便得大成。这阵式一起，米离便无法脱阵。
　　他大声呻唤，使起了“百兽舞”。
　　百兽习舞，也成大器。
　　但见人影幢幢，不见米离出阵。
　　归水在阵外说道：“米离，你要是死在这阵里，可枉了你一世的名头！”
　　有人高诵佛号：“阿弥陀佛！”
　　原来是少林的方丈无望大师到了。
　　那七个和尚听得无望大师高诵佛号，便齐齐纵身跃开，仍围成阵，虎视耽耽对着米离。
　　无望大师说道：“米离，你杀人无数，不如回头。我带你去那少林思过崖，你呆在那里，我可保你一生无缺。”
　　在少林方丈无望大师看来，米离对于此说定会应允，不然受天下武林人追捕，岂不是会很难受？
　　米离说道：“我不愿去少林。”
　　无望大师惊咦了一声，说道：“米施主，你赠老僧一副对联，对于世事看得极淡，入少林能脱世事，你何不乐而为之？”米离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不能去少林。”
　　无望大师道：“少林能让施主消灾，你去那里最好，就连老僧也早早晚晚得施主教诲，我看施主还是不要推辞的好。”
　　米离的脸色阴沉，他说道：“少林也要难为我，这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米离多次救过少林的难，此话说来，也颇伤心。
　　无望大师的本意是劝劝米离，让他随少林寺僧去少林，如果他去了少林，便可保一条性命。但无奈米离坚执不允，让他也是无法。
　　无望大师挥袖一退，那七个少林和尚冲了过来。
　　铜钹震声再起。
　　铜钹果然厉害，那一阵阵钹飞，像是墙壁，又像是利刃，直射而来。米离飞身闪开，再一落地，回头再看铜钹又是飞回。他躲了几次，都是堪堪躲过。
　　无望大师叹道：“米离，你无法胜得这铜钹阵，还是随老衲去少林，也免了许多干戈。”
　　米离长啸一声，说道：“无望方丈，你少林休要逼我，如果逼得我急了，彼此的面子须不好看。”
　　唰——一声疾响，更有一张铜钹在米离的眼前闪过。这一钹厉害，米离一闪，肩头竟是出血了，血流如注。
　　米离正在惶急，那归水大叫道：“米离快死了，米离快死了！哎，直是可惜，不知道那七路人马都是谁，看不到那七路人马的热闹了。”
　　米离恍悟，还有七路人马要杀死他，他不能死在少林寺的人手里。
　　一声清啸，如龙吟在天。
　　便见米离的身子在众僧间疾走，他的步法太怪了，让那些僧人竟是看也看不清他的身影。只听得“当”地一声，一只铜钹竟碎了。再听得“当当当”一阵子急响，那许多的铜钹都变成了一地碎片儿。
　　七僧都是呆立。
　　无望大师也面色如土，他不知道米离竟会这种功参造化的功夫，他说道：“这不是百兽舞，也不是寂寞剑，这是什么功夫？”
　　米离道：“苑老爷子的阴阳鬼步。”
　　无望大师说道：“米施主，老衲要你上少林，是福不是祸，只怕你一意孤行，别人容不得你了。”
　　米离笑笑，说道：“多谢大师成全。”
　　少林寺的人退走了。
　　归水写道：
　　“五日，少林寺僧用铜钹阵，困不得米离。”
　　他问道：“米离，你怎么不杀少林寺的人？”
　　米离：“天也有好生之心，我怎么能胡乱杀人？”
　　归水看着米离，不语。
　　两人再逃。
　　肃杀的传令很有效：
　　“七日，
　　米离在河间府，
　　住一家小客店，
　　他与归水住一处，
　　到了夜半时，
　　米离醒了，
　　叫起了归水，
　　离开了客店。
　　八日，
　　他与归水雇了一辆车，
　　走了五十里。
　　九日，
　　米离在向乡镇。
　　此时跟着他的，
　　有七路人马。
　　正是月圆时。”
　　归水正喝着酒，他眼睛瞪得很亮，看着米离。
　　“我今天一定会盯着你，无论你走到哪里，也得跟着你，我知道你到了月圆时，一定会去找一家有女人的人家，去奸人家的女人。这时你会不择手段，你会迫不及待地去她那里，无论那里有多大的危险……”
　　他喝下了一口酒，放声大笑：“你要去找女人，你就死定了，那些人会在那里等你。”
　　月亮升起来了，看那月正圆，世上的食色男女是不是也会像米离一般，到了月圆夜便急躁不安，一心想男欢女爱。
　　世情世事，大抵是食色男女。
　　归水盯住了米离，他像盯着一条蛇，看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米离有一些焦躁不安，他的手在抖。
　　归水道：“你要受不住了，你的百兽兽性要发作了，你得发泄你的兽欲，你得找一个女人，还得是一个阴气很重的女人，才能再活一个月……”
　　“别说了，别说了！”
　　米离冲过来，要扼住归水的咽喉。
　　但他止住了。
　　归水道：“一到了月圆时，人都知道你要再去祸害人家的女孩子，他们正在那里设置陷阱，他们在等你，要在那女孩子的家里捉到你，捉奸捉双，把你拿到江湖人那里，让人看看米离都干些什么。”
　　米离抖得更厉害了。
　　归水道：“你得走了，再不走，你会受不住。”
　　米离抓住那桌角，低声嘶吼，他像是一只困兽，在笼子里团团转的困兽。
　　“你不能奸人家的女人，你要死就只能死在这里。”
　　米离红眼了，他怒吼着，抓住归水。
　　“你走不了，你要走就会死。”
　　米离把归水扔下，他怒吼着，冲出去。
　　月圆之夜，人都做什么？
　　肃杀与他的人都隐在一片树林里，他此时谁也不见，只是在他的帐篷内，他的下人也知道，每逢月圆夜，他必是在帐篷里与他那些棺材里的妻子团圆。肃杀是一个很挚情的男人，他会对着那些女人倾吐他的心事。
　　肃杀坐在帐内，把玉娘抱在怀里。
　　他说：“玉娘，你说，我日日夜夜思念你，你想不想我啊？”
　　他泪流满面。
　　帐外，有几个大汉在那里肃立，他们只记着一件事：要有人敢走近肃杀的这一间帐篷，他必死！
　　河间府的女人很媚，她们不像那些通州大衢的女人那样抛头露面，但也不像苏杭小巷那里的女人羞涩忸怩，她们都是小家碧玉，是极媚的女人。
　　米离是不是要来奸这里最美最艳的女人？
　　眼见得有一个男人飞上了房脊，那人飞得极快，眨眼间人便进了一家大院落。
　　进了小楼，是春日美人凝装呆望，想入非非的小楼。
　　小楼很巧，东折西绕，人便来到了楼上。
　　一个美人正坐在她的床上，看她灯下，极尽妍丽，乌发玉颜，很是俏生。男人便对她道：“你为什么不睡？”
　　美人看到他，很是吃惊，她说：“你是谁，我家里没有你这个人。”
　　“我不是你家的人。”
　　她说道：“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你一人睡，是不是很寂寞？”
　　她不能说她不寂寞，她也不能说她寂寞，所以她不说话。
　　男人笑了，他经过无数个女人，世上如有一瞬间便能打动女人的男人，那就是他了。
　　他说：“我来，是想同你说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
　　月亮、花草、风，还有树木间的蝶。
　　慢慢凑上去，搂着女人，女孩子毕竟未经过男人，她轻轻地尖叫了一声。
　　他说：“别叫，别叫，有人来了，看到我与你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女孩子脸也红了，她扑扑心跳了，她心里只想着这一件事儿：如果有人看到了她，那怎么办？
　　如果真有人看到了她与一个男人在一处，她纵有百口，也是说不清。
　　他慢慢地摸女孩子的身子，他知道，你要摸女孩子，不能先摸她的腰，你得先摸她的手，再摸她的头。后来慢慢地她动情了，你再摸她的身子，摸她的腰。
　　房里无灯，女孩子身子在抖，她说：“我能不能点好灯，看看你？”他笑一笑，说道：“过一会儿，你什么都能看到，急什么？”他吹气时，有一股香气，这香气吹得女孩子欲醉。她有些昏昏然了。
　　忽地，一根枪剌从床下抢出，直剌那男人的腰！
　　很急很快！一枪剌头！
　　房间里的灯都亮了，有许许多多的人都站在房间里。
　　女孩子尖声叫着，她未想到有这许多的人能在她的房间里。
　　那男人反是不慌，他冷笑道：“果然来了，许顺，还有你们这些名门大派的人！”
　　那许顺冷冷道：“米离，你叫她走开！”
　　那男人的面罩戴得严实，但人家都知道他必是那个乐于在月圆夜奸人妻女的米离，他不是米离，还会是谁？
　　许顺说道：“米离，你今天必是会死在我们手里，你是一代风流人物，你放了那女孩子！”
　　那米离的身子忽地一阵子急抖，他怕这些人，还是到了月圆夜，他不能压下他的淫欲？
　　许顺哈哈大笑，叫道：“你死吧！”
　　他双手化掌，一拍拍击向这个追花客米离！
　　米离大叫一声，他直扑上去！
　　他的身子如纸鸢直飞，飘摇向天！
　　本来米离的功夫，比起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厉害，但到了空中，他的身子忽地落下来了。
　　他没力气了，他抬起头来，对着许顺说道：“你如愿了……你如愿了，好不好？”
　　冷天找到了丑女，他看到丑女坐在一群流浪汉中间，与他们一齐喝得酩酊大醉。
　　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丑女抬起了头，说道：“今夜月圆……”
　　他们都明白，月圆夜对米离最是危险。
　　冷天说道：“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丑女冷冷道：“我也想不明白。”
　　冷天问：“你也想不明白，我去问谁？”
　　丑女抬起了头，她的眼里有泪：“你该去问谁，你去问啊？你是不是男人，男人做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冷天看到了她的泪，那是绝望的伤心的泪，他的心剌疼了，他站起来，一声不吭，直向夜里走。
　　夜里有鬼魅，就一定有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