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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29 13:45:24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枚旗花火箭在夜空中炸开,放射出璀璨的光芒,旗花变幻着图案,在夜空中凝聚,久久不散。
  其实并非新年,更非任何节庆,孤单单一枚旗花,虽然艳丽无比,却益显寂寞,然而所有看到这枚旗花的人,都明白它代表什么:那是绝望的求救信号。
  一个人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显是为躲避攻击,在地上翻滚所致,脸上身上也沾满泥土,手执一对鸳鸯短刀,兀自苦苦支撑,在旗花的光亮中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围攻她的是四名男子,脸上都是凶悍的神情,看着圈中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婉转娇啼于魔掌之中的猎物,四对凶悍的眼睛里都渐渐燃烧起了淫欲。
  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道:“三娘子,你还是放下刀吧,你的同门已被我们杀的一干二净。没人来救你了。”
  那女人已看出他眼中的淫邪之意,呸了一口,可惜她口中早已干得没有唾液了,她也知道那人说的是实情,不会有同伴接应救助了,所有人都已死于乱刃之下,只有她逃了出来,却又被围在这里。
  她放出那枚旗花火箭只是想要扰乱对手的心理,寻个破绽,突出围去。看来这法子并未奏效,她也就难逃一死了。
  而今她心里已彻底绝望,所想的只是怎样能拼个清白的死法,从这四人眼中可以看出,她就算死了,他们也未必会放过她。
  那人被她呸的火冒三丈,长剑一挺便欲攻上,看到她手上那对雪亮的鸳鸯短刀,又改了主意,口中低喝一声,四人又绕着三娘子走起圈子来。
  三娘子的耳朵猎犬似的竖立起来,谛听着四人发出的动静,两口短刀不断变幻着方位,身体重心也不断从一条腿移至另一条腿上,对应着不同的招式。
  她的双刀刀法原是从道家两仪剑法化出来的,转换为刀法,两柄刀兼具阴阳、攻守、开阖诸般功效,便如两人使一套刀法。
  围攻她的四人用的是四象剑阵。
  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不过是顺序有先后,并无境界高下之别,然而道家崇尚用剑,道家功夫除拳脚外,也以剑法为上,许多精微奇妙之意也只有在剑上才能展现出来,转化为刀法是便不免损失大半。
  况且围攻的四人一人只需攻其一点,四人便是四个方位,而三娘子则需兼顾八方,这就是剑阵的先天优势,虽然练武的人都号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观和听是一回事,而要抵御四面八方一齐杀到的招法,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峨嵋派七星剑阵,少林寺罗汉大阵无敌于天下的道理。
  是以双方一交手,三娘子便已屈居下风,天时地利尽失,人和也无从谈起,只有豁出一条命来拼。
  她的地趟功夫比刀法更为精熟,那四人几次合击,均被她在地上疾滚翻腾,险险避过,几个回合后,她也摸到了四象剑阵的一些门路,往往出其不意,突起反攻,倒令那四人险像还生,不得不加意防范,攻击时也有些畏手畏脚,剑阵的威力也减少两成。
  是以双方缠斗了一个时辰,竟成相持不下的局面,然而三娘子无法破围而出,那四人依然稳操胜券,三娘子的支撑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四人游走不停,并不急于出招,这四人平日里虽也是悍勇之徒,但此时鱼已入网,他们也不想拼命,他们此时心里又多了番坏心思,要找机会制住三娘子,然后拖到前面的森林里好好淫乐一番,这种先奸后杀的事他们干得多了,先杀后奸的事也没少干。
  三娘子微微阖上眼帘,以免被对手的快速游走扰乱心智,前面两百步远处便是森林,她只差几个起落便可逃进去,只消一入森林,追兵便无奈她何了,她绝望地想着:自己永远到不了那里了。
  那四人愈走愈快,已看不出个数,仿佛是盘旋疾转的一条黑带,三娘子身体里的每条弦都绷到了极点,两柄短刀也愈来愈快地变换着方位,她只能纯取守势,不敢抢先发动攻击,剑阵一经发动,便首尾贯通,一气呵成,一点遭到攻击,其他点便会自动反击,制敌死命。
  三娘子已在这点上吃够了苦头,倘若不是那四人剑阵火候尚嫌稚嫩,她的地趟功夫早已登堂入室,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当那四人发动攻击时,却是剑阵暂停的一瞬间,这并不是四象剑阵的缺陷,而是这四人功力欠缺所致,而这一瞬间,便是她反守为攻的唯一机会。
  “铮”的一声轻响,那时四人中为首一人发出的攻击信号,随即四道剑光刺向三娘子前胸、右臂、左腿和左肋,他们放弃了不易击中的上盘,而专攻中下盘。
  “铮铮”两声轻响,三娘子双刀已架开刺向前胸和右臂的两剑。身体贴地疾滚,避开刺向左腿和左肋的两剑,同时双刀舞动,罩住自己头颈胸腹,两脚分踢两名对手。
  她这几招使得极险,刺向她左边的两剑只是瞬间之失没刺中她,却紧贴着她的肋部和小腿穿过,锋利的剑刃在她身上刺破两道口子,鲜血涔涔流出,她踢出的两脚却走了空。
  两脚一走空,她登知不妙,借助两脚摆荡的力道,身子再度疾滚,可惜已晚了一刹那,那四人剑阵练得不够纯熟,临敌经验却极丰富,三娘子这一招已使过一次了,他们也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先前发动的攻击正是逼她使出这一招来。
  四柄剑如影随形,已锁定三娘子四肢要害,她二次疾滚过后,四柄利剑已当空刺下。
  她此时身形力道均已使至极致,无力再变,恰好是四肢摊开横躺地上,仿佛为了迎凑对手的招式一样,眼见四柄利剑要把她钉在地上,她闭上了眼睛,也明白等待着她的是怎样悲惨的命运,嚼舌自尽也无法避过。
  四人正喜得手,不禁发出一声狂叫,然而剑刺下去却觉得不对,定睛一看,剑底游魂已消失不见,四柄剑却深深刺入地里,他们用力过猛,剑已弯成弓形。
  三娘子正欲嚼舌自尽,忽感两脚一轻,身子已贴地滑出,便如躺在光滑的冰面斜坡上一样,睁眼看时,面前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
  “你受伤了。”那人怜惜地说,扶她坐起来,撕破她左肋的衣服,便像大夫似的为她敷药包扎,手法纯熟老练。
  三娘子有些害羞地扭扭身子,本想推开他碰到自己皮肤的手,但看到那人微笑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知道自己得救了,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四个凶神恶煞。
  那四人愣怔怔地看着几尺远处的景象,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有人在一瞬间把一个大活人从他们剑尖下拖走?而他们竟尔毫无所觉,毫无所见?不可能。
  他们又揉揉眼睛,几疑身在梦中。
  那人麻手利脚地把伤口包扎好,这才回过神对那四人道:“你们这几人怎么搞的,比武过招讲究个点到为止,怎么把人刺伤了?
  “还险些弄出人命来,可见学艺不精,要不要我点拨你们几招”
  四人憬悟过来,为首那人险些气炸了肺,跳脚吼骂道:“哪里钻出来的野小子,跑到老子头上撒野火来了,你活腻了怎地?”
  他旁边的一人却搞清点儿状况了,来人既能把人从他们四人的剑下救走,武功也许比他们还高,忙换副笑脸道:“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不是比武过招儿玩,是在办正经事,你若是看上了这妮子,就闪到一旁,等我们制住了她,快活够了,她就是你的了。”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杀机,冷笑道:“打劫奸淫,这就是你们要办的正经事儿?”
  为首那人吼道:“少跟他废话,兄弟们并肩子上,把他也当兔爷一起办了。”长剑一挺,便扑了过来。
  他还没踏出两步,忽感胸口一痛,整个人被股大力撞了回去,他低头一看,却吓得肝胆俱裂,一柄短刀正直贯自己心窝,正是那对鸳鸯刀中的一把,这也是他最后的清醒意识,随后仰身倒地,硬挺挺死去了。
  另外三人算是彻底明白状况了,登时汗如雨下,想逃却又不敢逃,一人躬身抱拳,哆哆嗦嗦道:“请……请教阁下尊名?”
  那人恍若未闻,俯身对正看得目瞪口呆的三娘子道:“借用你的刀,没先和你说一声,莫怪。”
  三娘子看得心花怒放,把另一柄刀也塞到他手里,连哭带笑道:“杀,你再用这把刀杀,把他们全杀光,为我师傅,为我同门兄弟姐妹报仇!”
  她的音调越来越高,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了。
  那人诧异失声:“你师傅,你同门兄弟姐妹?”
  三娘子泣道:“都被他们杀害了,他们是些杀人魔鬼。”
  说完,想到那些惨遭屠戮的同门,失声痛哭起来,那人脸上肌肉可怕地扭曲着,两指夹着那柄短刀,回身扫视着那三人。
  武林中人虽然每日里打打杀杀,其实有许多限制。
  你可以打劫财物,但不能使用伤肾损阴绝人后嗣的招式。
  你可以与一个门派斗勇斗狠,但只要对方不是大奸巨恶,你就不能屠门灭户。
  诸如此类的很多,也是秉承先贤凡事不可做绝,处处留有余地的良法美意,是以绿林道山杀人放火却不犯色戒的强盗也会被人赞许为硬汉子,名门正派中的人倘若过了界,也同样会遭人所不耻。
  那人已从三娘子的刀法上看出她出自两仪堂。
  两仪堂原是一位地趟拳名家李振堂所创,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本两仪刀法秘籍,又改习刀法,把刀法和拳法融为一炉,嫌地趟名字太土,便自立两仪堂门户。
  当年两仪堂也曾一度跃居武林中等门派之列,排名仅在华山之后,自他之后,两仪堂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今传到第三代上,仅仅挣扎着没被逐出流外,在上中下三等九流门派中,浮沉于八流和九流之间。
  两仪堂声名虽微,在江湖中口碑一向不错,这一代传人宋品堂为人谨小慎微,授徒自给,很少过问江湖中事,被人称作“宋棉花”,讥笑他柔懦胆小。
  那人原以为是这位姑娘单身赶路,被四个见色起意的歹徒拦劫,并没当作大事,只要把姑娘救出来,对那四人略施薄惩,此事就算了结了,不意竟听到柔懦如棉花的两仪堂遭人屠灭的惨事,不禁怒气填膺,睚眦欲裂。
  那三人中的两人被他眼中射出的杀机所慑,两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另一人眼中早瞄着两百步处的森林,竟起了三娘子当初的心思,他把手中剑奋力一掷,对准的却是坐在地上的三娘子,然后转身疾奔,冲向那座森林。
  那人冷笑一声,手势轻扬,手中的短刀已闪电般射出,他跨前一大步,已抓住飞掷而来的长剑剑柄,短刀如劲弩般破空而至,射入那人后心,他扑倒在地,手已摸到了林子的边缘。
  “好!”三娘子站起来,使劲鼓掌。地上那两人却嗒然若丧,面色如土,更绝了逃跑的心,那人杀了两人,心中怒气发泄不少,看着地上两个瑟缩如待决囚犯的家伙,叹了口气道:“滚吧。”
  那两人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那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滚!”那人加重语气道,那两人如得大赦,立马站了起来,三娘子却尖叫一声:“不能放过这两个畜生!”
  她一个虎扑,已到那两人跟前,两腿一起,两脚分踢向两人,这两人平时单打独斗也绝非她的对手,此时胆气已丧,毫无还手之能,堪堪被踢中太阳穴,两声惨叫同时叫出来,人也倒在地上死去了。
  那人眉头微皱,对已弃械认输的人动手,绝非侠士所为,但转念想到她的惨痛遭遇,便又释然。
  三娘子亲手了结仇人,心中大快,她从另两人的尸身上起出短刀,在尸身上擦干净,然后插回腰间,她走回来,对正定睛观瞧她所为的那人躬身一礼道:“请前辈鉴谅,晚辈身负山一般的血仇,不能遵从前辈的话。”
  那人闪身避过,不肯受她的礼,却吃惊地道:“前辈?这位大姐,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说着不禁摸摸自己的脸。
  三娘子一直没仔细看过他,但从他随手掷出两柄短刀的手法上看,不在刀法上浸淫二三十年,决不能到此境界,便认定他是四五十岁的前辈高人,更不敢直视他的脸,此时听了他吃惊的话,才抬起头定睛观瞧,不禁闹个大红脸,好在有夜色和脸上的尘土掩饰,不怕被对方看出,对方只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说他是老成少年也未尝不可以,只是在夜晚不易看清,三娘子忸怩道:“对不起,看错了。不过你叫我大姐,我有那么大吗?”
  说着,仰起脸让对方好好观察。
  那人仔细一看,也笑了。
  他只是听那几个人叫她三娘子,便认为她是三十岁上下,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仔细看后,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他失笑道:“这可不怪我,谁叫你起了这么老的名儿。”
  三娘子也笑了:“父母给起的名儿,我有什么办法,我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三,就起了这个名。
  “我们这儿起名就是这个风俗,男孩子叫二驴子、三驴子什么的,我这名儿还算好听的呢,对了,你叫什么?”
  那人淡淡道:“马如龙。”
  他说的轻松随便,两眼却睁大了,等着看三娘子脸上惊骇的神色。
  他自以为这名字只要一亮出,对方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惊骇震动,殊不意三娘子只是淡淡应声:“哦,这名字倒很神气。”
  马如龙微感失落,转瞬间却又欣欣然自得,自他无意间将五毒教从江湖除名后,他心里始终有种负罪感,更以为自己已成为江湖中恶名昭彰的人物,弄不好还会被扣上顶“辣手恶魔”的帽子,现今看来这消息传布还不广。
  他听出三娘子嗓音里有种沙土音,不从自己放在地上的行囊里取出水壶递给她,三娘子也不客气,一口气喝下多半壶。
  马如龙又撮唇一声清啸,不远处立时传来得得的蹄声,须臾一匹黑色骏马在半明的夜色里向他们冲过来。
  “你的马?”三娘子好奇地看着,马如龙点点头,他在几里外看到那枚旗花火箭,便拨转马头,疾驰而来,半途上他嫌马跑的还不够快,拎起行囊,从马上射出,把轻功提至极致,这才在那四人的剑下把三娘子拖了出来。
  马奔到马如龙面前,打着响鼻儿停下,一张大嘴在马如龙身上摩擦着,说不出的亲热,三娘子看着,心里没来由地一热。
  “上马吧。”马如龙对三娘子道,三娘子却倔强地摇摇头:“你的马,还是你骑吧。我走路走惯了,多远的路都能走。”
  马如龙笑道:“别硬撑着了,你的伤口又出血了,你要是不想让这条腿废了,就乖乖坐上去,咱们得找个地方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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