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去书剑更飘零
2025-03-29 09:49:23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风清扬幼时随恩师段子羽征战魔教,曾见过杨逍一次。
  那时杨逍虽年逾五十,却是气宇洒落,风度绝佳,即使与他为敌之人也无不暗中称道,哪里是今日这般落拓至极的模样?
  而能在风清扬眼前写上这许多字而不被发觉,手上功夫之精绝,天下更有几人能够?
  此刻想来,那“易肖之”三字显是取了“杨”字的右半边,将“逍”字拆开的化名,字条上则仍署一个“逍”字,又显是有意泄露行藏。
  风清扬想通个中缘由,心头反而疑云大起,杨逍本是明教的前代教主,与恩师段子羽交手十余次,俱都大败在恩师手下,好友范遥也死在恩师的“九阴白骨爪”上,与我华山派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今日却又缘何送我字条,告知参合庄所在之地?
  他又怎知我此行是为寻参合庄而来?
  莫不是其中藏着甚么诡计,引我上钩?
  一念及此,豪气登生。忖道:
  原来魔教之人又早盯上我了!
  哼,你那所在纵是龙潭虎穴,风某又有何惧!
  何况为了寻雪儿,得此蛛丝马迹,不走一趟,岂能心安?
  雪儿,雪儿……一想到这个魂牵梦萦的名字,更不犹豫,推开杯盏,离了奎元阁,策马向西疾驰而去。
  姑苏城内水道如织,港汊极多,当地人以船代步,骑马而行者甚是少见。
  谚语有谓:“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正是为此。
  但姑苏又是名城大邑,所修驿站官道亦自不少,只是七拐八弯,甚是不便。
  风清扬策马行了一个时辰,才远远望见一座庄子,青堂瓦舍,处于绿柳环抱之间,他目光锐敏,倍于常人,遥遥看见正门上挂着一块木匾,黑地金字,正楷书着“三一庄”三个大字。
  风清扬勒住马头,暗里思忖道:杨逍留下的字条上道:“昔之参合,今之三一”,看来此处便是参合庄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虽豪气干云,想到魔教中人的诡计多端,也不禁栗栗生危,雅不愿不明不白的栽在敌人手里。
  当下戒慎之心斗然而生,定神向四周望时,只有一条小径通向庄门,而其间又有一条小溪淙淙而过,溪上架着一座木板桥,宽不及尺。
  他轻轻轻脚地跃下马背,拍拍那马后臀,让它自己寻食去了,整整衣襟,沿着小径直向庄门行去。
  甫行至板桥中段,风清扬突觉桥板微晃,脚下一轻,立时便知不妙,当即左足踢出,右足跟来,一点左足足背,只借此些微之力,身形已如一鹤冲天,疾升数尺。
  听得风声作响,板桥面上四枚峨嵋刺已然走空。
  “噗噗”两响,却是桥下伏击的左右二人收手不住,峨嵋刺互相插进对方肩膊。
  风清扬身形落下,一长肩探臂,已将桥下两人提在手中,抛在身前的空地之上。
  只见两人俱着黑色水靠,鲜血顺着伤处涔涔而下,正在咬牙苦忍。
  风清扬沉声问道:“你等何人,为何在桥下袭击风某?”
  二人对望一眼,闭目不言。
  风清扬见二人身手平庸,不愿用刑逼供,损了自己的身份,当即左足连出,踢中二人穴道,转身发足来到庄门之前。
  “笃笃笃,笃笃笃”,风清扬连叩兽口铜环,等了半晌,却是无人应答,于是提气喝道:“风清扬前来拜庄,贤主人能赐见否?”
  他此际的内功造诣实已至一流境界,较之恩师年轻之时亦不遑多让。
  这一声喝出,语气虽然和平,却如金声玉振,响遏行云,料想庄中之人纵躲在深屋地下,也能知闻。
  “吱扭扭”一声,两扇红漆大门左右分开,跃出一男一女,正是自己苦查不到来历的柯叔与桑二娘。
  风清扬见此二人,对杨逍的疑心顿消,知他告知自己此处实是一番好意。
  柯叔双手抱肩,斜睨着他,冷冷地道:“你来做甚么?何必大呼小叫?当庄中人都是聋子么?”
  风清扬此来盘算了一路,他明知此行甚艰,但看在雪儿的面上,若非逼不得已,决不愿对庄上任何一人用武,那是早就打好了软语商量的主意。
  此刻听柯叔言语无礼,实是意料中事,当下也不动怒,微笑道:“二位好。我来求见小姐。”
  柯叔见他竟然不怒,诧异之色在面上一闪而过,仍旧冷冷地道:“小姐不在,你请回罢。”言语之间竟客气了一分。
  风清扬还未开口,只听桑二娘笑道:“你这小子也真够神通广大的,我们这庄子如此隐秘,又早由老爷换了名字几十年了,你竟还能寻来。
  “老柯,虽说小姐不在庄中,风公子远来不易,你也该请他进去坐坐,不应拒人于千里之外呀!”
  风清扬听他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却都咬定慕容雪不在,心下不由暗暗冷笑,面上却是笑容不减,道:“二娘说得是,我长途奔行,早已渴得紧了,入内讨杯茶喝也是该当的。”边说边往里走。
  “且慢!”柯叔双手箕张,拦住风清扬的去路,冷然道:“参合庄泉清水冽,本是待客上品,可偏不愿招呼那等负心薄幸,好色无行之人!”
  风清扬剑眉一轩,刹那间两眸中精光暴射,柯叔不由心中一凛,后退了一步,但旋即恢复宁定,冷笑道:“怎样?想动武了么?你剑法虽高,我夫妻俩却也不惧。”
  风清扬凛然道:“风某是否负心薄幸,好色无行,自己心中明白,雪儿也自有评断,尚不劳阁下判定!
  “二位与雪儿交谊深厚,风某也不会对二位出手,尚望莫要逼我太甚!
  “我只请问二位一事,柯叔,紫金门二十年前的四月十六曾有一件秘事发生,你可知晓?
  “二娘,有个手持屠龙刀的怪客前些时日曾去唐门一行,详情如何,风某不知,可否见告?”
  这番话说将出来,柯叔和桑二娘面色立时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纷纷落下,一瞬之间,全身好像被抽了筋一般瘫软,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清扬更不多言,双手负在身后,昂然直入。
  柯叔和桑二娘心乱如麻,咬牙跟在后面。风清扬忽地回过头来道:“对了,险些忘了一事,庄外板桥边上有两个水贼想暗算于我,被我点了穴道扔在一边,若是贵庄之人,还是及早救治的好。”
  柯叔一言不发,转身奔出门去。
  桑二娘随风清扬进到客厅,请他坐定,唤来一名丫环送上香茶,风清扬品了一口,果然香冽无比,沁人肺腑,一笑问道:“二娘,尊夫妇总不至于让我在这儿坐上十天半个月罢,雪儿……她当真不在庄中?”情切之下,声音不禁微微颤抖。
  桑二娘面现尴尬之色,嗫嚅道:“嗯……这个……这个……你且稍坐,我去回一下老爷……”
  “不必了!”桑二娘话音未落,内堂里“橐橐”步响,屏风后已转出一个人来,中等身材,清健矍铄,眉宇之间微有戾气,正是慕容绝到了。
  风清扬以前见过他数次,但每次若非夜里,便是他身披黑袍,形貌诡秘,如此清楚而亲近地见到他的状貌,这还是第一次。
  当下起身,深深一揖,恭声道:“风清扬见过爷爷!”
  慕容绝一侧身,竟不受他这一礼,冷笑道:“风大侠客气了,我可没有福气做你的爷——爷——”
  他故意将最后两字拉长,意示讥讽。
  风清扬心头一酸,道:“我与雪儿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您老人家是雪儿的祖父,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称一声‘爷爷’,那乃是分内之事。”
  慕容绝鉴貌辨色,见他说得诚恳无比,语声中又带有凄楚之情,蓦地里想起孙女,也不由心中一软,拂袖道:“那也罢了,我来问你,你此次来我这参合庄,为了何事?”
  风清扬道:“求见雪儿一面。”
  慕容绝长眉一挑,道:“雪儿她不愿见你,识相的话,快些走罢!”
  风清扬垂下头,缓缓道:“自从上次与雪儿分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我自问是个草莽之人,一勇之夫,能同雪儿在一起,是我天大的造化。
  “我也知自己有负于雪儿的情意,但其间种种曲折,并非一言可以说尽。
  “此次我来参合庄,只是想能见雪儿一面,把想说的话告诉她,把令她难过的事解释清楚,然后她要杀要剐,或者逐我出庄,我都毫无犹豫……”
  他这番话久藏心中,从未对人一宣,这时一发无余,说到后来,心神激荡,两行热泪不由缓缓流下。
  慕容绝见此情状,“哼”了一声,面色稍霁,缓缓道:“如此说来,你也不是全无良心。
  “但我听小柯他们讲,与雪儿别后,你竟与一个什么淫邪妖女叫做千面银狐的搅在一处,还有一个乡下女孩儿,可有此事?”
  风清扬道:“事实有之,只是……”
  慕容绝忽地提气喝道:“只是什么?你还不去杀了这二人,以明心迹,在这里只管废话做甚!
  “我慕容绝的孙女是好欺负的吗?”
  这一声大喝威猛之极,梁尘簌簌而落,侍立一旁的桑二娘竟自心旌摇动,晃了一晃。
  风清扬惨然道:“小娥……她……她半年前已经去世了……”
  葛容绝沉声道:“还有一个呢?”
  风清扬缓缓道:“这些时日以来,秋梦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与秋梦两情相悦,正如我不肯负雪儿一般,我也绝不肯负了她对我的一片真心。
  “其实,我又何尝不期望只爱雪儿一人,只是雪儿、小娥、秋梦,她们三人都待我有情有恩有义,我不愿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若真如此,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刹那间,大厅上寂然无声,慕容绝也显是被风清扬这番入情入理的话所打动,心中天人交战,一时拿不定主意。
  过了半晌,慕容绝忽地拍手哈哈一笑,道:“也罢!看在我这宝贝孙女的面上,老夫我就再让你这一步!
  “我可告诉你臭小子,我慕容绝生平让人这是第一次,你可别不识好歹!
  “唉!按说你这样的人品武功,在武林的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我又不是瞎子,哪里还有不喜欢的?
  “这样罢,你答应老夫一事,我帮你一道说服雪儿,保你风风光光地做上我的孙女婿,你看怎样?”
  风清扬头脑一晕,热血上涌。
  他绝未料到眼前之事会这般轻易,听到这最后一句,面前就是火海油锅,那也是毫不犹豫地跳了,当下强抑欢欣之情,道:“但凭爷爷吩咐!”
  慕容绝双目炯炯,盯着他道:“你可知我为何放着清福不享,偏要到江湖上东奔西走,当个什么劳什子的十三家半掌门人?”
  风清扬虽不知他欲云何事,但这一问题倒也确曾在脑中回旋过:
  慕容绝家大业大,可偏偏放着员外日子不过,在江湖上奔波不已,这是一奇。
  他武功奇高,放眼武林,那已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而收入麾下的却只是断魂枪、五凤刀、湘西排教等二三流门派,自称“十三派半掌门”,未免滑稽,这是二奇。
  此际听慕容绝问起,一边恭声道:“清扬不知”,一边凝神倾听他的解释。
  却见慕容绝自怀中掏出黑黝黝的一物,竟是一块黑玉雕成的方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
  他将玉印一翻,显出篆字印文,风清扬于书字一道略有所知,识得是“大燕皇帝之宝”六字,当下大吃一惊,失口道:“玉玺?”
  慕容绝重重点头,道:“我慕容氏世居姑苏,迄今已六百余年,世人皆以我等为正宗汉人,岂知我慕容氏之祖本是鲜卑族人,七百余百年前威震江湖,建成大燕帝国,可惜为时不久,大好的锦绣江山,不久便颠覆于小人之手。”
  他说到此处,停了半晌,似在缅怀先辈丰功,又似切齿于小人之亡国,这才缓缓道:“这六百年来,我慕容氏数十代子孙均以兴复大燕为己任,力图夺还江山。
  “你来看,”他将玉玺收入怀中,顺手掏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油布,抖出一幅黄绢,双手提起。
  风清扬见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奇形怪状,想系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太祖文明帝讳”,其下写道:“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道:“幽真诚帝讳”,另起一行写道:“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下写道:“烈宗惠愍帝讳宝”,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中宗昭武帝讳盛”,“昭文帝讳熙”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亡国后,以后的世系便都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
  风清扬见黄绢上世系繁多,也无心详览,但见那世系表最后一人写的是“慕容恪”,旁边以黑笔注了“已殁”两个小字,其上则是“慕容绝”。
  慕容绝叹道:“当年我父为我取名,用了一个‘绝’字,一则是因为兴复大事眼看无望,二则有‘置之绝地而后生’之意。
  “谁知此名如此不祥,竟应了‘断子绝孙’的俗语。
  “我儿慕容恪方当壮年即抱病而逝,又留下雪儿这个丫头,再无子息,眼见这兴复大业至我而绝……嘿嘿,慕容绝,这名字取得倒是真好!”
  禁不住仰天长啸,双目中泪花莹然。
  又过了好一会儿,慕容绝缓缓道:“老朽以风烛残年,奔走江湖,便是不敢忘了列祖列宗的遗训,只可惜数十年来,一事无成,只收罗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小门派,眼见着人寿几何,老朽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这兴复伟业,后继乏人,实在令我寝食难安……”
  说到此处,他忽地双眸晶亮,面上现出一种兴奋之色,上前抓住风清扬的肩膀道:“扬儿!我将雪儿许配于你,以你的人才武略,继承我列祖列宗的遗志,光复之事大有希望,你待如何?”
  风清扬纵然做梦也绝想不到今日之事,一时间心潮翻腾。
  慕容绝盯着他的双眼,等着他作出回答,此时堂上寂无声息,连两人的呼吸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过了多久,风清扬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入恩师门下时,年方九岁,跟随恩师转战四方,先是打魔教,然后又与天师教对阵。
  “那时我年纪还小,可是每一战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头破血流,剖腹断肢的尸首,那些受伤之人痛彻心肺的呻吟,扭曲的脸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还都只是江湖上的斗杀,比起我童年时经历的战争,又算不得什么了……
  “我刚刚记事的时候,村庄之中便全是战火和哭声,那时明教和官军从早杀到晚。
  “我的奶奶,父母,叔父,婶母,姨娘都是在我眼前被刀砍死,被火烧死,被马踏死的……
  “后来我也学了武功,也去杀人、伤人,而且还杀伤了不止一人,可我总是在想,人不能不去杀人么?
  “如果没有战乱,我也许不会拜师学武,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功夫,但我宁可不要武功,也愿意与父母亲人生活在一起……”
  他蓦地抬起头,直视慕容绝的双目,道:“爷爷,我是个一勇之夫,不晓得什么君国之事,也不晓得复国能够如何,不复国更能如何。
  “我只晓得如果没有战阵杀伐之事,我的父母不会离我而去,众多孩子的父母也不会离他们而去……
  “我不是怕事,也不是怕承担责任,不是怕自己一生都耗在兴复之业上,我要娶雪儿,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而不是要用来做交易的条件。”
  他说到此处,心意已绝,朗然道:“爷爷,我自可今日答允于你,待你仙去之后,便即撒手不顾,可大丈夫当一言九鼎,我又岂可作此卑鄙背信之事?此事恕难从命!”
  随着他的说话,慕容绝的两道眉毛,渐渐直立起来,本来不高的身躯竟似一点一点地膨胀了许多,及待风清扬把话说完,慕容绝忽地仰天大笑,道:“好哇!好!我倒看错了你,原来风清扬还是个仁善爱民的好汉!”
  再低头时,他已面沉似水,狠狠地道:“臭小子,大言炎炎,竟恁地不识好歹,我是老了,复国恐怕难有期望,可难道老得连杀人也不会了么?”
  双袖一拂,嗤嗤声响,两缕指风激射而出,一取风清扬眉间的“阳白穴”,一取胸口“膻中穴”,下的竟是致命的重手。
  风清扬早已见他神色不善,心下暗暗提防,但不虞他一出即是杀手,来势却又如此快法,危急之际,“九阴真经”的心法随念施出,横移一尺有余,只觉右肩、右腿上一阵剧痛,已被指风扫中。
  慕容绝生平心高气傲,今日为了祖宗遗业低声下气地让步了半日,不仅不逼风清扬杀掉秋梦,还愿把孙女辱身许他,那的确是生平首次。
  哪知这小子毫不领情,抗颜直辩,不由得无名业火腾腾而上,气得天灵盖都要粉碎,当下连出三十余招,俱是慕容家的绝技“参合指”,暴风骤雨般去向风清扬,直逼得他东躲西避,连拔剑的余裕也没有,更遑论回手反攻了。
  风清扬的武功本就逊于慕容绝,这时被他抢了先手,迫得以绝高轻功上下左右回旋无定,避其锋芒,三十余指均是堪堪避过。
  他虽身有“凌波微步”,但知慕容绝是这世上最为精研此步法之人,哪里敢班门弄斧?
  耳听得身后响声不断,凡慕容绝双指到处,大堂上的桌椅,木器,连同铜铁饰物无不粉碎,若身上被他点实了,必然是骨断筋折之祸。
  风清扬平生经历过不少大阵仗,如此凶险却是第一次。
  眼见慕容绝如此威势,而自己竟连拔剑的功夫也没有,不由得暗暗心惊,冷汗直流。
  他这里冷汗直流,岂知慕容绝却也极为纳罕:
  这小子已是大居劣势,每次均是眼见得再出几招便可将他毙于指下,可每次他又都以奇诡无比的身法逃之夭夭。
  自己连出这许多招,竟然无功,实在也是平生仅见。
  一念及此,心下更是焦躁,双指如飘风一般此起彼伏,霎时间,堂上漫天都是他的身影。
  疾攻之中,慕容绝蓦地见风清扬左胁下一处空门,大喜之下,不及细思,“嘿”的一声,右手中指食指骈起,如剑如戟,已是重重点落。
  哪知一点之下,触手之处又轻又软,恍如陷在棉花堆里一般,两指竟向旁边滑开。
  慕容绝心念电闪:不好!未及变招,只觉耀眼生花,明晃晃的剑刃已向面门削来。
  原来初战之际,风清扬右肩右腿被他指风扫中,已是皮破血出,使力半日,虽未继续受伤,却也因失血过多,两处颇觉酸软,转折之际已是乏力。
  风清扬见慕容绝攻势如潮,自己稍有疏忽,便有性命之虞,其势已不可不反攻。
  当即卖个破绽,运起《九阴真经》中的“闭穴心法”,一口丹田真气存在胸腹之间,拼着受他一指,乘机拔剑反攻,胜于这般被动挨打。
  果然,慕容绝求胜心切,中了风清扬的圈套,这时只觉剑气扑面而来,他大惊之下,心神不乱,借点中风清扬身体之力,略一长身,似怪鸟腾云,如饥鹰攫食,竟从风清扬头顶翻了过去。
  “嗤”的一声轻响,长衫的后幅被剑锋截断,宛若一只硕大的灰蝴蝶,缓缓飘落在地。
  风清扬一招得手,也不进击,只觉胸腹之间气血翻涌,着指之处痛彻骨髓。
  他虽以“闭穴心法”化解来力,但慕容绝的指力哪是常人可比?饶是他只受力三分,也自难当。
  当下运气走了一周天,胸间气息由浊转清,痛楚渐减。
  只听慕容绝在一旁冷笑道:“臭小子!看你不出,内功倒也造诣不凡。
  “来来来,老夫便以这一双肉掌,会会你这天下扬名的独孤九剑!”
  动念之间,“须弥山掌”应手而出,风清扬只觉一股大力如怒涛拍岸,压体而来。
  这“须弥山掌”本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乃是不传之秘。
  北宋哲宗年间,慕容氏族中的一代奇才慕容博诈死埋名,隐身少林寺数十载之久,将藏经阁中的七十二项绝技尽数窃归已有,并将副本传于吐蕃国大明王鸠摩智习练。(事详《天龙八部》)。
  后来慕容博受无名老僧度化,在少林出家,鸠摩智全身功力尽归段誉后,领悟从前之非,从此专修佛法,终成一代大德高僧,这七十二绝技中的十余项便在慕容族中世代流传下来。
  “须弥山掌”便是其中之一。
  少林七十二绝技虽并称于世,但其中也有难有易。
  如“须弥山掌”之类,可称难之难者,发者内力须无比深厚,已不消说,发掌之前犹须沉腰坐马,运气半日方能发出,故老相传,此项绝技在少林派千余年武学史上,练成者也只寥寥六七人而已。
  此掌前次见诸于世乃是元至正年间,少林派长老渡厄对明教教主张无忌那一战。(事详《倚天屠龙记》)。
  风清扬察觉这道掌风不仅宏大,而且奇异,直有千人莫当之势,不由“咦”了一声,侧身出剑,笼罩之处,正是手上“劳宫”、“养老”、“内关”、“外关”四处大穴。
  慕容绝眼见剑尖颤动,变幻无方,不论自己如何变招,都难免手掌洞穿之厄,大喝一声:“好剑法!”右掌撤回,左掌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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