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回 红英巧用脱衣术 田禄怒打丑厮儿
 
2023-07-20 18:54:44   作者:赵焕亭   来源:赵焕亭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且说马胜方低着头跑至院门,冷不防方中急步趁来,一面嘟念道:“好梁国安,这小子竟要滋事咧!还亏俺去得巧,不然他两个定打个天翻地覆,管保今天这席酒也吃不成咧。”两人各出不意,“嘣”一声撞个正着。方中脚下一歪,险些栽倒,忙拖住马胜道:“你还向那里去?少时冷田禄到来,咱就吃酒咧,并且大家推咱们为头脑,快快转去罢!”马胜挣道:“俺昨天没说不算俺么。”方中笑道:“屁话,屁话,你一躲避,不透着怕田禄么?”说着反一松手道:“你如果怕他,就请便罢。”(妙妙。)

  马胜叫道:“那个怕他呀?难道他咬掉我卵不成!”于是和方中踅回敞厅。大家又噪道:“如今马、柳两兄都到,便快快催请冷爷吧!”方中道:“慢着,俺有句话透给众位。今天冷某人可是没好气,咱大家言语酬酢间,可得留点气。”马胜恨道:“他没好气,你猜我呢?哼哼。”方中道:“你不晓得,俺那会子向演武院去寻冷爷,罗仁说刚向跨院探病去咧。俺赶赴那里,你们猜怎么着呀?梁国安铁青着面皮,虎也似拦住院门,和冷爷叫喊之下,只管揎拳勒袖。你想冷爷如何容得?只喝道:‘你这厮还了得!’一个紧步蹿上去,就要拖他。两人眼睁睁便要动手,是俺一抖机灵,横身其中,作好作歹地将他两人劝开。”

  马胜恨道:“柳兄真有你的!你这份机灵,依我看是一百二十分的多事。他两个无论谁把谁打煞,那一个一抵赏,且是妙哩。”(因思刻下赫赫之军阀,未必不作此痴想。一笑。)方中道:“岂有此理!俺既恰撞到那里,要一旁袖手,不惹教主见怪么?今闲话休题,少时冷爷便到,咱且准备招待吧。”大家听了,顿时各整衣帽,竟有踅出踅进,看光景已提起精神的。马胜见了,越发不悦,只得撅了嘴呆坐。大家故意价由他身旁晃来晃去,谁也不去理他。少时外面仆人飞报冷爷已到,于是大家争先迎出。

  田禄方到院中,已被大家围定,一个个拱手哈腰,乱成一片,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咧;什么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咧。惟有那柳方中更会凑趣,一面给两下里彼此指引,一面用大袖给田禄择衣襟上的飞尘。马胜从窗中望见,但觉迎出去也不好,不迎出也不好。正在厅中逡巡,田禄等已一哄而入。偏偏方中会张罗,向马胜笑道:“你和冷爷认识得最早,(指马胜酒肆被折事。)似不必俺来介绍咧。你且和大家款陪冷爷,俟俺吩咐厨下今天酒馔须格外精致些。”(既陪客,又管厨,倒是一位绝好的大知宾。)说着一闪身,竟自踅出。

  马胜没奈何,只得迎上前,向田禄咕噜了一句。田禄因初入厅中,四下顾盼,竟昂然不甚理会。马胜见了,顷刻面红过耳。幸得田禄偶一回头,随口道:“唷,原来马兄也在这里。”说罢只向众人连连客气。于是大家就厅房里间,宾主落座。马胜一肚皮不自在,本想钻在人背后。当不得大家劲推他作代表,便拉向田禄案前,坐在下首。大家偷望去,一个似玉娃娃,一个似丑八怪。侍仆挨座进茗之间,马胜却别转头呆望壁间。田禄却道,“怎这两天不曾见马兄?俺那日在酒肆唐突足下,至今还没谢罪哩。”

  马胜道:“冷兄端的好本领,这才算得起人物哩。”(即用窃听之语反唇,妙妙。)田禄听了,还没在意。这时大家便纷纷夸赞田禄是平苗的英雄,因拍手道:“如今咱们教中能人,除了冷爷,还须属咱们马大哥哩。你但看那天三个人被冷爷点穴之后,那两位直困了两天多方行动如常,咱们马大哥一醒之后,顿时便跳钻钻的,这其间便显出能为高下咧。胜负常事,谁都有个疏略,不算什么;惟有马兄这副精气神,委实令人佩服。”说着大家一挤眼,哈哈大笑。

  这一顿恭维中的挖苦,弄得马胜更起了土鳖火儿。因干笑道:“冷兄是甚等之人?便是本领也和教主是一个人。(念念不忘此事。)俺这没出息样儿,大概还不如吴兴礼等,诸位拿来和冷兄比较,不怕造口孽么?”田禄听了,顿时面色稍沉。(渐浙觉察咧。)正这当儿,只见柳方中秃脑门上略沾煤尘,匆匆意进。见大家拱坐,便笑道:“今天是大家欢聚,如何客气气的摆满堂佛儿。”说着亲给田禄斟了一杯茶,便一屁股坐下来,大说大笑。逡巡之间,厅外侍仆踅进外间端正酒筵,便请入座。

  于是大家众星捧月似的拥出田禄,宾主谦进一番,便依次就座。马胜没奈何,坐在正席左边。论理说该他先敬田禄的酒,但是他这时望着田禄,恨不得夹生咬两口方是意思,眼睁睁仆人捧上酒壶,他通不理会。相了一会,方中只得拥场,便笑吟吟进酒道:“今天咱初次聚会,冷兄且饮个认识盅儿。”田禄眉棱一动,瞟着马胜道:“柳兄,咱早已认识咧,难道那天在酒肆,柳兄没在场么?”因向东西席上一望,道:“怎的那天那两位教友不在座呢?想是至今还见怪于俺。这两位教友倒好性气,可敬得紧。”(渐起锋棱。)

  方中忙道:“冷兄且吃酒。那两位究竟不如马兄有涵养。您看马兄,提起那段事,便佩服得您什么似的。”马胜只哼了一声,通不答腔。于是东西席上乱吵道:“冷爷本领,大家都想瞻仰的。可惜那天俺们不曾见,少时酒罢,一定要请教的。”田禄一听,不由抚掌大笑道:“马兄听真,无论如何,俺可不敢放肆咧。”马胜听了,一时间羞妒愤气直攻脑门,不由丑脸一扬,“啪”的声一暾酒杯,道:“冷某,酒筵之上,如何只管戏弄人?须知俺马胜也不是好惹的!你当俺真个蔫脓脓的么。”(醋意都发矣。)

  田禄一听,知自己和红英秘事,他竟暗含着横来干预,不由也气往上撞。方一挑眉,恰好方中递过一杯酒。说时迟,那时快,马胜拍案大喝道:“好不识抬敬的东西,这算耍什么骨头呢!”田禄大怒道:“你骂那个?”方中忙道:“马兄这是怎么咧,如何才吃酒便醉?”一言未尽,只见马胜站起,一脚踏翻椅儿,冷不防卖一个乌龙探爪便抓田禄。田禄冷笑跳起,略仰身接住他手腕,“喀嚓”往后一拧。马胜怪叫,拐左拳当头便打。

  田禄喝道:“你这厮,且叫你认得冷某!”单臂一横,格开拳,顺势儿斜刺里一掌刷去。马胜一只臂被人拧住,欲闪不得,只听“啪”的一声,面颊上已然命中。田禄不待他喊叫出,那只手又竭力一拧。马胜“哎呀”一声,老实实身形一转,业已屁股朝了人家。田禄那只手越往高举,他越探着身儿往下矬,不消说,尊臀高耸。田禄一脚起处,那管他前胯后臀,只顾乱踢。马胜大叫道:“姓冷的,你争不成敢打煞俺!”于是破口秽骂。你想一个气急的人,又为着那档子事起衅,不消说掀腾臭屎缸一般,语涉红英。田禄越怒,猛一放那只手,下面一踹,马胜喊一声,爬跌在数步之外。田禄赶去,顷刻拳脚交下,大喝道:“俺便打煞你这厮!”

  方中见打得不成模样,料马胜业已够受,于是跑过去拖住田禄道:“冷兄,且请息怒。都是俺们接待不周,且恕马兄,看大家面孔吧。”说罢,“咕冬”一声矮了半截。于是大家一拥齐上,有的向田禄作揖拱手,有的乱糟槽来搀马胜。田禄还气吼吼屡欲挣打,当不得柳方中一颗头顶住田禄小肚儿,只央求道:“千不是,万不是,都是俺等不善接待得不是。

  如今冷兄但挝俺这张老脸子就是咧。”田禄不好再逞,连忙扶起他道:“柳兄你不晓得,姓马的今天有些寻俺晦气哩。”这里马胜业已鼻青脸肿,委顿不堪,却还挣扎道:“好么,姓冷的,你……”众人忙拦道:“得啦,俺的马大哥。”说着命厅外仆人扶了马胜,便就别室。这一阵乱,大家因马胜被打,都暗暗心头痛快。方中连忙向田禄连连陪罪,一面命仆人移好座位,道:“这是怎么说,今天被马兄气着冷兄,这席酒好不别扭。那么咱们便草草用过饭,改日再补酒吧。”

  田禄笑道:“岂有此理!难道因他便阻人兴致不成?但是俺冷某席上挥拳,未免令诸兄见笑哩。”众人道:“岂敢岂敢。本来马兄性儿暴躁些,动不动张口骂人。柳兄是晓得的,你老常常受别扭气,那个不知呀?”方中耸肩道:“咳,俺一身瘦骨架,只好忍气。冷兄这顿教训,于马兄未尝无益哩。”田禄听了,知大家都倾向自家,十分高兴。当时便纷纷人座,欢呼畅饮,直吃至下午大后,方才各散。

  那田禄且不归演武院,便信步来寻红英。恰好红英默然独坐,面有愤色。田禄不悦道:“难道俺不该折辱马胜么?”红英唾道:“没的胡嚼姐!你和马胜闹猴儿,俺知了,倒笑得人什么似的。那等人算什么?俺却因梁国安竟敢向你无礼,令人可恼!如今咱们偏赴跨院,看那奴才还敢拦阻么?并且你两人为甚便吵闹起来?”田禄道:“国安只说姊丈有话,意在静养,不许教友等探视。”

  红英道:“难道你不曾说你非教友可比么?”田禄道:“俺何尝没说!当不得他业已横眉怒目咧。若非柳方中去寻俺,俺可肯饶他!”红英怒道:“如此咱便去。”田禄微笑道:“不必致气咧。俺的秘药现在你手,但早早加国安个侍病无状的罪名就得咧。”(陈敬之死,田禄与有力焉。)红英听了,不由舒眉一笑,两人又笑语良久方散。

  那知过了数日后,那陈敬病势竟似有好转机。原来陈敬虽虚弱已甚,毕竟是壮年人,皆因红英有意戕伐他,所以才日就不支。如今国安寸步不离他,一来调护当心,二来又得摄养精气,所以竟渐觉好些。这时陈敬已觉得红英用意,便看国安如亲人一般。红英战得这番情形,已然视国安如眼钉肉刺。偏搭国安加意防闲,不要说香雪、绛云等偶然入跨院,他定要紧紧跟随,便是红英偶宿院中,他虽然拦阻不得,却有一件,这夜院中便通宵是他履声,并且移个坐具,就窗外守坐,不断地问茶问水。红英便想嬲弄陈敬,实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如此光景,又是十来日。那陈敬竟越发有转机咧,饮食之间不由大增。国安心下欢喜,自不必说。

  只有红英,满拟陈敬死掉后,她好任意胡为。如今国安这一来,如何容得?却是一时也没计较。不想陈敬死期已迫。一日红英方怙惙着除去国安,心下有些不舒畅,方斜倚榻栏,秋波萦转,只见田禄笑嘻嘻踅来,一屁股坐向他身旁,便温存道:“怎长天大日地只管发闷?你看近些日教友越增,应该欢喜。外间谈起你诸多法术,比朱仙娘还强得多哩。今天发闷,你弄个小术儿解解闷不好么?”红英推他道:“尽管人家不欢喜,你偏来胡闹。”说着身儿一翻,面向榻里,绣襟一翻,早露出水红中衣,并软绵绵臀儿。

  田禄情不自禁,不由一面抚摸,一面忽想起自己会的脱衣咒语,因笑道:“阿姊你既吝教,俺且在鲁班门前耍回大斧。”说罢默诵邪咒。声方绝处,红英赤条条地跳将起来,一面抓衣盖体,一面惊笑道:“促狭鬼,你从那里会得这把戏?”田禄笑述得术之由。红英笑道:“俺所能法术,都是行军对垒的大作用。像你这法,只好江湖间变戏法。”说着结束衣服站起来。忽一沉吟,不由拍手大笑道:“俺且问你,你看梁国安可恶不呢?”

  田禄恨道:“那还用说么!俺看国安不但可恶,此人若不去,巧咧俺在此也立不住脚。若依俺硬作去,早将他杀掉,如今阿姊便因他发闷,却是痴哩。”红英笑道:“硬作来张肉露骨;究不相宜。今不如这般如此弄煞他,岂不妙相!便是他妻子小二,也是个倔强刺岔骨,如今一并除掉,好不痛快。”说罢抱住田禄,附耳数语。但见田禄连连道妙,只偎住红英香腮狠狠一亲之间,早掀起无端风波。

  当时两人毒计既定,可怜那忠心赤胆的梁国安还瞒在鼓里,只顾竭诚尽虑的调养陈敬。瞅空儿踅向家,小二问知主人病有起色,好不欢喜,便先忙忙的焚香谢天。原来他自国安入跨院调养主人以来,自憾妇人家不便侍疾,便每夜焚香谢天,愿减己之寿以起主疾哩。这日夫妇正在早饭罢,国安方匆匆要进宅,只听“啪啪”的有人叩门道:“梁大叔在么?”国安出去一望,便笑道:“亏你寻得来咧,怎不坐坐去呢?”

  那人道:“俺牢中事忙,不须咧。你老脸色为何这般晦暗呐,真是病床前的人都挂三分病,老话儿不会错的。”于是一阵踢跶而去。小二方暗忖这是那个,只见国安捧着个磁盖碗踅进来。小二便道:“方才是那个呀?”国安道:“你忘了么?这便是那个许烂腿。上年他姑死掉,不是咱帮了他数十金么?如今他丢掉小生意,当了县里的小牢头。(出许烂腿,为下文国安陷获伏线。)前两日在街坊上偶然遇着他,提起咱主人的病来,他说白兔儿热血能治痨病,所以俺托他寻得些来。”于是揭开碗盖,只见鲜艳血色,尚自热腥扑鼻。

  原来这许烂腿虽是市井细民,却落落颇有直气。但是他好喝盅儿,又好掷个幺二三,因此家业破落,穷得要命。及至他娘病没,竟至无以葬殓。他本想卖妻葬亲,却多亏国安周济了他。后来便货缘当了一名小牢头儿,感激得国安没入脚处。逢时过节,总要来看望国安,小二也曾见过的。当时小二笑道:“这许烂腿真受托得很。”国安道:“他为人向来如此,实心眼,直桶性儿。你想混牢狱饭吃,总须黑心烂肝花方成功,他当小牢头怕混不长久哩。”说着捧定盖碗,匆匆赴宅。

  方在跨院门首,只见老汪四平八稳地坐在台阶上,一见国安,忙摇手道:“主母和冷舅爷领了一班邻佑街坊,方在院内探病,命俺在此知会你不许进去。”国安怒道:“你不必管,俺如今给主人寻得药来咧。”说着飞步踅入。老汪没法儿,只得喊道:“国安慢去,主母有话!”一声未尽,国安早闯入正室,一眼便望见红英田禄和街坊三四人,正在外间大说大笑,室外还有四五个教友探头探脑。

  国安见嘈杂如此,不由大怒。方随手置下盖碗,气冲冲向红英要发话,红英已冷笑道:“你既自夸侍疾,如何不在院中?争不成被你误事。今又不从俺命,硬踅进来,看你这厮目中可还有个上下么?还不与我滚出去,从此后便离陈宅!”说罢蛾眉倒竖,从水灵灵俊眼中透出一股杀气。只见国安大恨一声,向前便闯。

  正是:邪正岂能同臭味,狱牢行复见幽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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