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燕山韩子翼 夜闯大悲山
2025-02-08 22:07:33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涵一大师已经预备歇息了,突然觉得一阵身心烦躁,凡是锻炼内外家功夫,练气练神的,性灵上全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涵一大师觉得今夜和平日的情形不同,自己自从入少林寺以来,三千烦恼丝削去之后,心头上觉得已经一尘不染,万念皆空,除了按时监视着僧徒们操练功夫,自己是勤修经典,已经心无二念了。要在佛门中稍有成就,所以心念中已感觉到静如止水。今夜忽然这么浮躁起来,心中十分诧异,索性先盘膝坐在禅床上打坐一会儿。这种静坐的功夫是调气练神,专能够去浮躁之念。可是心头才一静,忽地又浮起来,涵一大师立刻下了禅床。走到禅房外,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星河耿耿,一轮斜月,已经偏到西方。自己倒背着手,在院中转了一周,这是达摩院的后面,涵一大师自己倒转身来,一提僧袍,纵身蹿上禅房,向四下看了看,在月色下照着全寺中一座座庄严的佛殿,琉璃瓦上反射过来的光华,越显得这座古老的禅林,庄严伟大。四下里看了看,别无一点异状,涵一大师自己为得保持自己身份,不愿意到别处去,仍然翻下房来,回转禅房中。

  才进得门口,耳中突然听得外面有些声息,涵一大师一转身,眼角中似乎见达摩院正面的那座敞棚上面,有黑影一闪,并且带出些声息来。涵一大师一伏身,双掌一错,“龙形一式”从禅房门内飞纵出来,已到了前面敞棚的后檐下。脚下一点地,腾身而起,已到了敞棚的顶子上,恍惚地见那黑影似奔了西方。涵一大师一斜身,从这敞棚的顶子上纵起来,往前面一道矮墙上落去,可是这条黑影身形好快,涵一大师从发现他,自己丝毫没有迟延,这时已经见那黑影扑到西面斋堂的屋顶上,出去已有十几丈。可是那黑影到那里突然身形一停,涵一大师知道他并没发现自己在追踪他,这时因为此人的身份不明,是否外人侵入寺中,还是本寺的大师们巡查寺内。涵一大师赶紧一伏身,飞纵到一排僧房宿舍的屋顶上,把身躯矮下去,要看看他究竟是何如人。可是这时那黑影已经向正南的屋顶上飞纵过去,才往那斋堂的前坡上一落时,突然又反纵回来。可是那屋脊上又现出一人来,这人往回下一翻身时,涵一大师已经看出并不是本寺僧人,这人却穿着一身便装,并不是夜行人的打扮,只在他肩头上斜插着兵器,可辨不出是什么兵刃来。他这一转身时,身形往西北一纵,已经蹿出去三四丈远,往屋顶上一落时,涵一大师已经暗暗心惊,因为这时相离已近,略辨出面貌来,此人十分眼熟,匆促间虽然想不起他是何人,可是准知道是在北京城时会过他。

  在斋堂屋顶上现身的那个僧人,跟踪追赶过来,正是达摩院的涵真大师,此时已然发话,在他身后呵斥道:“佛门善地,不容你们这班江湖道中人任意猖狂,还不与我退去。”话声中已然飞扑过来,可是这人他不往西逃下去,反倒仍然要扑奔达摩院,在他往前一纵身,向那道短墙上一落时,在达摩院的敞棚屋顶上又现出一位僧人,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何处孽障,敢到我少林寺中窥视,难道是自寻死路么?”涵一大师此时因为和这来人十分面熟,更不敢现身了,仍然隐蔽在一旁,见这敞棚屋顶上正是涵灵大师,在话声中已然飞纵过去,向来人扑击。这人在墙头上也就是才站稳了,涵灵大师已然扑到,落在他的身右侧,双掌一分,“大鹏展翅”式用右掌向他身上劈去。此人身手十分矫捷,猛然身形往左一斜,一长身,右足提起,反用左掌向涵灵大师的腕子上一截,他已经轻身一纵,蹿上了涵一大师所住的禅房。这时一条灰影却从禅房院内凌空而起,正落在禅房的房檐口,口中却在喝道:“何处狂奴入我宝刹?”涵一大师见正是这达摩院第四座涵玄大师,这时所现身的这四位大师已取包围之势,这人却往禅房脊后一耸身,倒退出六七尺,往后房坡一落,竟自发话道:“少林寺佛门善地,竟自敢容留叛国之贼,可惜这座庄严宝刹要断送在你这群凶僧之手。”

  他一斜身往东山墙角一纵身,这时涵真大师已经对面扑过来,往屋脊上一落,向这来人递掌便打,涵真大师一发招,就是十八罗汉中的排山运掌,身形随着掌式一齐发出来,那来人身手十分轻灵巧快,他往房坡上一伏身,竟自反用“铁牛耕地”式,闪过了涵真大师的双掌。他从下面也是双掌横推,向涵真大师的右腿上劈去。涵真大师掌式打空,停身处正是房檐口,可是在瓦垄上往左一斜身,反向这来人双腿后横截过来,屋顶上又是斜坡,这一式只能用左脚尖沾地,身躯倏转,以下盘的功夫,灵活沉实取胜。在这房坡上,颇不易施展,那来人竟似乎不敢再接这一招,身行立刻用“一鹤冲天”式飞纵起来,向东墙角飞纵出去。此人好生胆大,竟在身形往东墙角一落时,一回头向这四位大师说:“凶僧不要猖狂,老师父们改日再来瞻仰少林寺的武学,我不陪了。”这人竟自纵跃如飞,从这寺内屋顶上如飞逃去。这四位大师反全把身形停住,决不追赶。

  这时涵一大师看此来人这种情形,已有些了然,立刻纵身而起,往西面短墙上一落,口中却招呼道:“师兄们多辛苦了,来人大约是为我而来。”这时涵真大师率领三个师弟一齐落在院中,涵一大师也跟着飘身下来。涵真大师才答道:“首座,此人来意虽未判明,但是他入少林寺在各处并没怎样停留,直扑到这里,或者也就许是为得一瞻首座入佛门后的丰采吧?”涵一大师虽则故示镇静,未免心惊。心说好厉害的敌人,我已逃入佛门,他竟不肯放手,来得这么快,倒叫人有些防不胜防了。我要早作打算,免得自误。遂把四位大师请进禅房,涵一大师慨然向这四僧说道:“此人来意不善,这少林寺足掌领武林正宗一派,为天下所有各门各派中所敬仰。如今此人今夜这种举动,分明是已侦查得我落在这里,这佛门善地何必为我一人牵累惹起了极大的是非。何况师兄们全知道我这对头人是真有极大的力量,手底下既有一班武林中能手,更养着一班番僧,武功卓绝,兼有擅邪术的。我一身的事,以我一身当之,我身入少林寺中,既然不能把过去的一切牵缠斩断,我何必多作孽,带累得这佛门善地中变成凶杀斗狠之地。我想即日我要退出少林寺,远走边荒,暂避一时,比较我在这里存身还好得多。”涵真大师赶忙答道:“首座你不要作这样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掌教方丈请你到达摩院的来意,正是为了要应付你牵缠未了之事。今夜此人前来,已早在掌教意料之中,我们师兄弟四人更领到掌教的慈谕,每夜都在监视着这座达摩院。今夜任凭他在这里施为,也为的是叫他虽有疑心,究竟得不到确据。首座你把身形隐去,我们现身的人绝不是他意中人,这样似是而非叫他无从下手。今夜任凭他这么冲入我少林寺中,倘若再来时,漫说这达摩院不容他进来,就是他入大悲山也要有人和他做对手了。”涵一大师虽则听到涵真大师这样说来,自己究竟是于心不安,这时涵真率领三位师弟告辞出禅房。

  涵一大师在他们走后,自己反复思索,逃禅避祸,竟还被敌党的爪牙追踪赶至,不肯相容,这也未免逼人太甚。我难道就这么畏刀避剑,凭借他人的力量,保全我一人么?我还是离开此地为是,他心中想到致果老方丈一番接引之情,更不愿连累他,决定了主意,立时收卷了随身衣物,在灯下写了一个留别的字柬,要离开少林寺。把剑背在身上,小包裹也勒好,这时已是五更左右,涵一大师在十分痛心之下,走出禅房,抬头看了看,天空残星未退,斜月犹明。自己身入少林寺中,已经削发为僧,尚为敌人逼迫不容。我在此立足,还不如那时随着师弟孤鸿子蒲清平远走南荒,反倒免却这场牵缠。自己在慨然叹息中,想着从这西边斋堂一带越过去,就是少林寺的西边墙。自己腾身而起,蹿上了西面墙头,那对面的屋顶上竟有一人打着招呼道:“涵一大师,怎的竟这么心念不坚,才入佛门,就生二念,把我这接引之人,就这样抛却不顾么?”

  涵一大师见对面房上发话的人,正是本寺中监院宏德大师。涵一大师忙答道:“监院,我既入佛门,决不想再起尘凡之念,只是魔火临身,我不愿累及这座庄严宝刹,所以一身的事愿以一身当之。我暂时到南荒走一遭,容我灾消难满,再求大师们的接引吧。”那监院宏德大师已经腾身纵过来,向涵一大师道:“师弟你这种念头,完全错误,请来禅房听我说明掌教的心意,你也就安心了。”涵一大师被监院这么拦阻着,自思哪好再过分的固执,只得随着监院飘身落在了院中。一同走进了禅房中,相继落座之后,涵一大师慨然说道:“监院不要误会我心志不坚,才入佛门,蒙掌教的慈悲,把我派到这达摩院中,我何忍遽然离去?今夜的情形,分明是我的形迹已露,敌人既已搜寻到这里,虽则师兄们把来人打发回去,只是北京城尚有一班攀龙附凤的能手,一定会接踵而至。祸延眉睫,只在早晚间,清静禅林定被我一人弄成血雨腥风。我既入佛门,绝无二念,我不过暂时避开少林寺,俟我一身干净,再入这祥和之地,于心也就安了。”监院宏德大师道:“涵一大师,你不必作这种想,掌教此次接引你入佛门,实有一番因果在,你一身灾难未消,早在掌教洞鉴之中。只是本寺中佛祖航海入中土,创教传经以来,历代相传到如今已到了盛极必衰之时,也可以说是少林寺中兴之日,慧真祖圆寂时,遗有禅机偈语。虽则天机难测,掌教这些年仔细阐译,已悟出偈语中所示,少林寺劫难即在目前,也正是肇少林寺中兴昌大之基。涵一大师与本寺慧真祖有极深的渊源,事隔数十年,此中玄奥非我等所能知,更因慧真祖嫡系徒孙曾得少林寺衣钵真传,竟自背叛少林十诫进入仕途,忘却本来面目,很盼他能自投罗网,教他要亲试少林寺之沙门戒律是否能保持开山立教以来威信。所以对于涵一大师的事,已有安排,至于祸福二字,付诸劫运,大师你怎的还用再作打算,并且这已非你能逃灾避祸之时。泰然处之,任凭他魔火烧身,倒要试试这佛门中是否还有祛邪荡魔之力,大师你何必再存什么不安之意?”涵一大师听了监院这番话,知道自己是应劫历难之人。监院虽推说对于慧真祖留的偈语,未能完全参悟,大约自己此次入少林寺,为命中注定之举。既是这样我倒不便再作若何打算了,遂向监院宏德大师道:“既然掌教对我发大慈悲,我也不好再辜负掌教之意,我自知早晚难脱一场杀身大祸,不过我既皈依三宝,只有仰叨佛祖慈悲了。”

  这时已经晨光微熹,监院才站起来告辞,将走出禅房,只见门头僧从达摩院前面进来,向监院合十一拜道:“监院果在这里,请监院到前面客堂看看,有蒲田县县衙门来人,县官那里有一件公事得向监院交代。”监院向涵一大师点点头道:“蒲田县与我们素无牵连,这么早就打发人来,这真是怪事,我去看来。”立刻随着门头僧赶奔前面客堂而去。这里涵一大师容监院走后,知道现时蒲田县官家到这里,交派公事时候来得过早,并且看监院的情形,定是有意外的事发生。稍沉了片刻,随着走出达摩院,够奔前面斋堂,才转过大雄宝殿,本寺知客僧所掌管的客堂,就在这大殿的西边一道角门内。涵一大师缓步走向角门前,已经听得里面有一个嗓音很高的人带着怒的大声嚷道:“监院你可要放明白些,你这大禅林虽然是出家人修行之地,可是我们办的是公事,既在我蒲田县管辖的境内,我们奉到公事不能不来惊动一声。我们一到这里,对你们是客气,只叫你把本寺僧人的名册,和挂单处所记录的挂单僧人名单拿来这也就够面子了,我们难道认起真来,把全寺搜查一下,就犯什么法么,监院你这一来倒显着无私有弊。”涵一大师一听这种话风,已知来意,遂站在角门旁,静静地听着监院宏德大师仍然是很和缓地答道:“韩老爷你是奉蒲田县县太爷之命,我们焉能抗拒,不过国有国法,僧有僧规,我们这少林寺也是敕建的大禅林,我们这里所有的僧人,来有来处,去有去处。自从佛祖开山立教以来,我们少林寺没做过犯法的事,贵县那里既说不出缘由,任意地来到寺中搜查,僧人不敢遵命。我们出家人除了真赃实犯,国家的王法对我们削发为僧的人另有律例,不得跟平民老百姓一样看。难道这蒲田县就能变更法令么?其实查看我们的名册,又有何妨,贫僧这种心意可不能不向老爷你说。”监院宏德大师说到这,竟自向知客僧招呼了声:“你们把本寺中总册拿来,到挂单处把这几天所有挂单僧人名单也全拿来。”

  涵一大师听到这,知道就有人出来,自己赶紧撤身躲开,知道这官人完全是为自己来的。不过监院既然这么答对,他定有安排,自己走向大雄宝殿前,来回地闲散着步,跟着见知客僧带着两名值堂的僧人,抱着本寺中四大本名册和挂单处的名单,走进了客堂。

  涵一大师此时丝毫没有悬虚着自己的形藏破露,因为监院宏德大师既敢这么应付来人,定有所恃。果然工夫不大,蒲田县所来的人,从客堂那边走出来,监院宏德大师只送到角门外,就不再送他了。所来的人涵一大师看出是衙门口里办案的捕快,这时宏德大师也去向大雄宝殿前,向涵一大师点点头,带着微笑,涵一大师说道:“监院你看我的魔火烧到身边,他们步步逼紧,眼前的是非不易再摆脱了。”宏德大师微笑道:“这种爪牙们只知道作威作福,要拿着蒲田县官家的势力向我少林寺中示威,这足见他愚昧无知,我们出家人没有真赃实犯他还动我们不得。”涵一大师道:“我入寺时分明按着寺规在门头僧处报告本寺一切事,全是有成规的,监院竟能把他们挡过去,难道在我一入寺时就已防备到有此举了么?”宏德大师道:“师弟,难道你这点事还不明白?蒋畏三这三个字焉能摆在名册上面,并且你虽是才受剃度,掌教的却把你看作了寺中原有的僧人,他们这么来调查你的踪迹,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时老方丈那里的一名小沙弥到来,走到近前向监院和涵一大师行着礼道:“老方丈请涵一大师到禅房有事和你商量。”涵一大师遂随着小沙弥够奔掌教方丈的清修禅院。涵一大师走进了方丈的禅房,致果老方丈正坐在里面禅床上,盘膝打坐。见涵一大师进来微一欠身相让,涵一大师向老方丈参拜过,另到靠窗下短凳上坐下,致果老方丈向涵一大师道:“这几日来你觉得皈依佛门后,心头上干净了么?”涵一大师忙答道:“蒙佛祖的慈悲,虽觉得摆脱了许多烦恼,但是邪魔还一力的侵袭,弟子的修为尚浅,还要求方丈的慈悲。”致果老方丈道:“我佛门中欲修成金刚不坏法身,必须要把心志坚定,更把这个躯壳看成身外之物,就无所谓烦恼了。眼前的事你不用怀疑,只安心掌着达摩院,至于前途如何,更无须时时地放在心上,我们全是舍身佛门的人,把此身交付与佛祖好了,灾消难满之日也就是我少林寺重放光明之时,你只把两句话记住了,我请你来别无他事。”涵一大师见致果老方丈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自己更测不透老方丈是什么心意了。只得起身告辞,回转达摩院。

  赶到了晚间,涵一大师到了监视僧人操练功夫的时候,可是本院中四位老师父全没见来,涵一大师也没有向别的僧人去问,仍然照着往日看着他们把功夫锻炼完了,僧人们全退出达摩院之后,涵一大师才感觉着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监院宏德大师从早晨打发官人走后始终也没再过来,涵一大师站在院中自己默然想着过去未来的事。自己十分慨叹,磨难难消,自己纵有逃禅避祸之心,怎奈对方已经步步紧逼,大约这少林寺就是我归真之地,真若是一班鹰犬爪牙逼迫到少林寺来,我真不如师弟孤鸿子蒲清平看得透彻了。致果老方丈似乎已经了然我未来的因果,只是不肯明白指示我一切,或者是我命运中注定,应该削发为僧后遭到这种劫难,是人力不可避免的,自己何妨把眼前事看得达观些,任凭他逞尽机谋,我只得给他个随遇而安,脱不过最大关头脱解了这副臭皮囊也就是了。涵一大师想到这里立刻觉得心头上空空洞洞,无人无我,无事无非,把祸福二字便看成了不过是一芥微尘,我性灵不泯,就是此身化作劫灰,仍然不能变移我一生的志节也就是了。涵一大师此时已经无形中得到佛门中佛家的上乘心法,烦躁尽消,没有一点可畏可惧的事。自己反转身回到禅房里,澄心净虑调息养神把一切杂念全抛在九霄云外。

  鱼更三跃,这座禅林古刹静静悄悄没有声息,各处里禅房佛殿灯火尽熄,僧人们早入睡乡。涵一大师静坐的工夫大了,这佛家调息之法,就是能反先天之气,静中生明。这时耳中竟听得隔着很远有一种异样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在不可解之间,就让涵一大师自己辨别,他也说不清耳中所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声音,不过准知道是和自己有关,这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感,灵觉。涵一大师遂下了禅床,走出禅门之外,站在门口仔细辨别那异声是从何而来。出了屋中,方才那种所觉查的声息倒一些听不出了。涵一大师双掌一错,往下一矮身,“燕子穿帘”式从台阶上飞纵起,竟向对面屋顶蹿上来,脚点房坡,向四下打量。这时月光正明,照见了全寺中各处的佛殿顶子上,琉璃瓦反射出的光华,呈现着一种庄严之象。涵一大师遂一纵身跃到前坡,直奔斋堂那边,连翻过两层大殿,再往东转,已经到了罗汉堂和初祖庵。涵一大师虽则连查看了这几处全没有一些动静,自己不肯甘心竟自顺着初祖庵的南墙上翻过来,直奔达摩殿。才到了达摩殿东庑的后坡,瞥见在正殿那边房脊上,有黑影一晃,虽然在月光之下,相隔着只六七丈远,涵一大师竟没看真切,在房后坡一耸身,飞扑过去,可是已相隔过远。涵一大师的轻功虽有极深的锻炼,可是也只能蹿出五丈左右,这在轻身术中已经是难得的造就了。涵一大师往达摩殿西山墙角上一落,二次腾身到了屋脊上,向后面查看时,只见十几丈外,有一夜行人,身形轻快,纵跃如飞,他从达摩殿那边起,斜奔东北,看那情形,是正奔掌教方丈的禅房。

  涵一大师既然已看到眼中,有人潜入少林寺,自己哪能袖手不管,遂飞身纵起,往东边殿脊的尽头上一落,飘身落在下面。涵一大师因为在屋顶上不易隐蔽身形,遂从达摩殿的左侧穿过来,直奔讲经堂、藏经楼这两座偏殿前。赶到连翻过三道院落,这才腾身纵起,蹿到东配殿的旁边,画壁长廊。因为这里有一排老的柏树,遮蔽着容易隐蔽身形,涵一大师伏身在墙头上面,看看此人究竟作何打算。只见那人沿着画壁长廊的顶子,毫不迟疑,一直地飞纵到长廊的北头,身形才停住,张望了一下,他往东面一转身,身形飞纵起。涵一大师已然断定他是奔了掌教方丈禅房,此人好生大胆,他来到少林寺中如入无人之境,现在他居然就这么直冲到掌教方丈这里,他真把少林寺看成了无足轻重之地。涵一大师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来到少林寺中蒙掌教方丈的接引渡自己入佛门,这完全是佛家慈悲之旨,想不到我一身为本寺中引起了极大的波澜,到现在分明已然祸临眉睫。虽然掌教方丈曾以禅机指示,说是我一身的事,过去未来,全有既定的因果,无论如何演变,只好付诸命运,这明明是告诉我为我一身把少林寺造成了无边祸患,决不归罪我一身。但是因果是渺茫的,跟前的事,我问心何安,我要尽我一身之力,阻止此人不叫他冲入了掌教方丈清静参修之地,我把此人诱到大碑山中,再行处治他,方不辜负掌教方丈成全我之意。

  涵一大师打定了这种主意,立刻把精神一振,把一身的轻功本领施展出来,跟踪蹑迹,也飞纵到画壁长廊的尽头处。可是前面那人此时已经飞纵到初祖庵北山墙上,再一纵身就可以冲进掌教方丈清修禅院。在他从那墙头一耸身,往清修禅院的南墙上一落时,突然从左右暗影中,飞纵起两条灰影,同时往下落,在那人停身着脚之处,相隔五尺左右,把身形停住,并且一齐发话道:“尊客驾临敝寺,奉掌教之命,特来迎请。”可是这请字出口,左右现身的这两人,已经全是“排山运掌”式,齐向当中扑击。正是初祖庵护法僧人。这种现身动手,不过刹那之间,这人竟在两位僧人扑过来时,他在墙头上一纵身“一鹤冲天”式,凌空拔起,斜着往西面的墙头上落去。这种身法施展的非当火候精纯,在他往西墙上一落时,从这禅院西墙对面一排僧房的后房坡又涌起两条灰影,已经落在了西墙上。相离他也不过数尺远,身形一落,也随着发话:“尊客这样闯入少林寺,殊嫌失礼,贫僧特来接引。”这两位僧人也是一左一右齐向那人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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