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夜闯青狼谷
2025-03-28 21:37:2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飞狐柳云亭愤然站起,厉声说道:“嫂嫂,你先不要顾虑到这些事,黑煞手陆九峰虽然扎手,我柳云亭,不过为的是计出万全,既安心想除掉他,就不能冒昧地动手,难道我们就真个地怕了他不成?嫂嫂你只管放心,我柳飞狐在侠义道中,也鬼混了一生,现在就算作我的收场,为了你邱氏一家,我柳飞狐就是断送在金陵地面,也很值得了。何况成全你们一门孝义,我柳飞狐在武林中,脸上有光。你只要冷静着观察恶魔的举动,凭我们这四个人,破死命地来对付他,终归叫他逃不出手去。嫂嫂不要灰心,我们今夜,青狼谷倒要显显手段,就是黑煞手陆九峰武功本领真比我们高,我们最后还愿意和他落个同归于尽,也不会叫他独自活下去。”甘三娘和阿霆、阿震对于柳飞狐这种热肠侠骨,感激涕零。
飞狐柳云亭一路引领着,躲避着明桩暗卡,顺着狮子山下,一处处农田旷野,疾走如飞。有的时候,故意地往南绕出很远来再奔正西。有的时候柳飞狐示意甘三娘母子三人全把身形隐蔽住,他却仗着轻灵的身手,故意地往黑煞手陆九峰所布置的伏桩暗卡蹚去,他把那伏桩暗卡惊动出来,自己反倒撤身隐避,把匪党们尽情戏耍一番。有的地方,因为惊动了一处伏桩,反倒连续把前面散开的暗卡子,全查出来埋伏所在。虽则道路不甚远,离着青狼谷不足二十里,不过他们这种走法颇费手脚,走到三更过后,飞狐柳云亭向甘三娘、阿霆、阿震招呼,这一带可要竭力留神了,因为青狼谷就在近前。甘三娘、阿霆、阿震,从那林木较多之处,潜踪隐迹,脚底下全放得极轻。柳云亭穿着一片老松林前,往前蹚过去。刚要出林子,他忽然往起一耸身,身形蹿起来,双手竟抱住了一根树杈子,悬在上面。甘三娘、阿霆、阿震和他相隔有丈余远,见柳飞狐这种动作,更没向娘儿三个打招呼,知道情形十分的紧急,不发声,娘三个也各自把身形往树后一隐。往前察看时,敢情这回真险,这树林中就有埋伏的暗桩,两个匪徒一声不响,他们从树林边,也是借着树木挡着身躯,林外道路上有人经过绝看不见他们,所以这次没被匪党发觉,真叫万幸。说真了,也还真仗着飞狐柳云亭的身手轻灵。这时甘三娘、阿霆、阿震,先不敢向前移动,要看柳飞狐的动作。飞狐柳云亭这时身形往上一翻,如同一头猴子,轻轻地蹲到了树杈上。那两个匪徒正从道边头一排树里由西往东穿行着,两也不说话,前面后面相隔三四步,每人提着一口单刀,只有刀身上不时闪着青光,他们从柳飞狐停身的树下走过去。那柳飞狐却一扬手,一段树枝向前面那人的脑后打去,这两个匪徒是笨家子,直到打出来的树枝到了他脑后,才觉出来。他赶紧低头,哪里来得及,叭地一下,这段树枝算便宜他,横打在后脑上,他若是不低头,就许要了他的命,哎哟一声一翻身。后面那个同党招呼道:“阿发你是怎么?”前面那匪徒带着怒说道:“这是哪里掉下来的树枝,正打在我后脑上,真丧气。”后面那个匪徒冷笑道:“瞧你这种大惊小怪,瓢把子吩咐得多么严厉,已经嘱咐过,今夜必然有事,咱们若是这么随便地噪嚷,倘被瓢把子巡查至此,阿发,留神点吃饭的家伙。一个树枝你全受不了,吃饭的家伙要是搬了家,只剩下到阎王爷那里告冤状去吧!”那个叫阿发的匪徒,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老陈,你这种话说的多轻松,要不把我砸厉害了,我至于出声么?”说着话他已经停身站住,一伏身把砸他后脑的树枝拾起,自言自语道:“什么稀奇事全有,怎么这么点树枝儿,砸在脑袋上,竟和石块一样,这简直是闹鬼。”后面匪徒道:“阿发,咱赶紧住口,别为这种闲事又惹出祸来。方才谷口那里已经放出第二拨弟兄来,每一个卡子上,全要多派人,咱们把这一带守住了,别弄出事来。这个主儿你没见过,你也该听说过,真不是容人的人。”这两人,正在念叨着,离开他们丈余远的树顶上,届时连起了声响。这两个匪徒,全把刀换在右手,直向前而扑去。飞狐柳云亭这时从树上,一飘身又落到了甘三娘身旁,低声说道:“我在上面隐约地看见道边子上,似有一条黑影,很快地往前如飞地蹿过去。我们没工夫从这两个小辈口中取口供了,赶紧往谷口这边闯。”甘三娘才明白柳飞狐不是故意地跟两个匪徒作耍,安心要收拾他们。阿霆、阿震这时在旁边,也纵身蹿过来。柳飞狐往西北那边一指道:“出了树林,往西北那边斜坡上,就是入谷口之地。那里可得小心一些,入口的地方定有人把守埋伏,不要冒昧现身,咱们可要先问着路走。”阿霆、阿震答应了声,这哥两个一矮身,穿着树林奔东西。甘三娘、柳飞狐也全把身形展动,纵跃如飞,穿出这片老松林,偏着西北,就是贴近了山根下,果然半箭地外正是那青狼谷的谷口了,黑沉沉静悄悄,没有一些动静。
甘三娘贴着山根这边,借着蓬蒿乱草隐蔽身形,离着谷口还有五六丈远,甘三娘俯身拣了一块小石块,一振腕子向谷口打去。这块石块落在了谷口东一排桑树前,石块落下去了,从谷口旁竟自发出一支钢镖,一块飞蝗石,手底下还是真快,石块才见声响,两般暗器全打到。甘三娘看到这种情形,真是心惊,黑煞手陆九峰手下有这么多人相助,他哪会不猖狂。可是飞狐柳云亭在这时已经绕着大弯子,反绕到青狼谷口以西,他竟自施展轻功绝技,用鹞子钻天的身形,拔起三丈高来,猛往谷口前一落,脚一点地,腾身再纵起。可是从谷口两旁,嗖嗖地三件暗器一齐打出,柳飞狐竟自一转身,耸身一纵,退向谷口西一片树林下,跟着谷口那边嗖嗖地连蹿出四人来。甘三娘、阿霆、阿震知道柳飞狐是故意诱敌,这时不往里闯等什么,向阿霆、阿震一挥手,这娘三个全从谷口东十几丈高的山壁上,轻蹬巧纵,一连三四个腾身,竟自先后地扑上岭头。谷口的匪徒们一路搜寻之下,哪里还有柳飞狐的踪迹。柳飞狐也是一样的打算,他也从西边的山壁上猱升上去,这里可不敢停留,彼此不用打招呼,各自找稳身之处直扑谷内。这里可不是开山立寨的地方,谷口内完全是一处处的民房,在白天凡是经过这里的人,一些也看不出异样来,又哪知这里边一个好人没有,完全是江湖道上下五门的匪党们在这里隐匿,只有一少半是农人,也是以领青狼谷谷主的山地替他耕种。
这时甘三娘、阿霆、阿震、柳飞狐全翻上一片民屋上。往前面仔细看时,这座青狼谷地势没有多大,可是形势十分险恶,到处里全有密扎扎的丛林和高低起伏的石岗子,里面的屋子不成行列,散漫地建筑在高矮不等的地方。有的时候十几间屋子从远处一些也看不到,那屋子竟隐藏在丛林和石岗子后面,有的孤零零建筑在高岗上,四无遮拦。这道青狼谷在谷的最后面,仍然是通着狮子山的西南边。甘三娘、阿霆、阿震、柳飞狐仔细察看之下,竟找不到较大的屋子。这青狼谷的谷主佟志强,他身为一谷之主,并且拥有多少顷山田,在这一带是一个富翁,何况他暗含着窝贼销赃,坐地分赃的匪首,焉能够没有一片较大的庄院。正在察看之间,飞狐柳云亭突然间见左边一排高岗上有一条黑影一晃,眨眼间竟飞纵入一排树林中。柳飞狐低声问阿霆、阿震说了声:“你们要小心往里蹚,我要追赶这人,从他身上搜索这垛子窑的所在。”阿霆、阿震也看到了那条黑影,可是不愿离开母亲身旁。这时柳飞狐脚下一点腾身而起,一连三次轻蹬巧纵已经纵到高岗上那排树林前。柳云亭一伏身抓起一块石来,抖手向林中打去,石块落处唰啦地枝叶响了一下,跟着声息寂然,只有树上的宿鸟惊飞起来,树顶子上盘旋,柳飞狐竟自不顾一切地闯入树林中。这片树林并不大,后面空空洞洞一些迹象没有,柳云亭好生诧异,这是什么人故意现身引逗我,我倒要搜寻看看,你究竟是何如人。柳飞狐一转念间,眼中已经望到从树林后面直奔西南,似乎有许多屋子,柳飞狐腾身飞纵直扑过来,才飞纵上一片屋顶,在柳飞狐停身的这所屋顶上面是一座草屋,这种屋面上夜行人在上面行动十分便利,脚下连一点声息没有。柳飞狐刚要往对面的屋上纵身时,突然觉得在肩头上有人轻轻一拍,柳飞狐愕然惊觉,右脚连忙向前一上步,“鹞子翻身”,“拨云见日”,身形是斜着往后转,左掌往上翻,反腕子是正捋来人的脉门。这是一种拿法,柳飞狐的身形巧快,手底下更有真功夫,哪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是能人”。柳飞狐临机应变,手底下不算不快了,哪知道人家比他快得多,他才一翻身,左掌还没翻上去,眼中望到一条黑影犹如一缕青烟,竟自往对面的屋顶坡后落去。柳飞狐若不是久走江湖中的武林能手,足可以疑心眼前所见的非妖即怪,平常没有这么快身形的。可是柳飞狐却知道这是一个江湖能手,自己身形翻过来一提丹田气,腾身纵起,也向对面屋顶上扑过来,赶到他身形蹿了过来,往屋下察看,后面是一片较矮的石坡,并没有屋子,这人踪迹不见,竟猜不出他隐向哪里。柳飞狐心想若是黑煞手陆九峰有这般身手,我柳飞狐算栽到家了,我绝不是他的敌手。就在迟疑思索间,柳飞狐突然听得背后相隔不远有人在发着冷笑,柳飞狐不禁凛然,赶忙一转身,眼中又望见一条黑影,已经出去六七丈,直奔这青狼谷的后面。这次柳飞狐下了决心,不追上他绝不罢手。柳飞狐这次把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倏起倏落。要论柳飞狐的轻身术来,实不算弱,可是前面那条黑影始终是相隔着六七丈,无论如何追不上他。所经过之处,是顺着青狼谷的边上,由西北往正北那面转过来,只见靠这青狼谷的最后面现出一大片屋子。原来这个地方较比谷当中矮着一丈多,所以入谷口往里蹚进一箭多地来,哪会看得到这片屋子?这时那条黑影已经迹踪全无,柳飞狐赶紧把身形隐起,仔细察看,只见这片屋子有二十多间,分成三个院落,圈着这片屋子一片矮墙,只有七八尺高,这片院子内似乎各屋中全有灯光。柳飞狐暗自盘算,这大约是那青狼谷穿云燕佟志强垛子窑所在了。
柳飞狐才要往起纵身,由东墙而入,可是他身形还没纵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起了一块石块,叭地一下打在了墙头上,声音才落下去,突然从前面大门里一带嗖嗖地一连纵起两个夜行人,飞登墙头往东墙这边搜寻过来。柳飞狐倘若贸然往墙头上纵去,必然被里面伏守的匪徒发觉无疑,这人两次暗地里助我又是何人,只是这人身手过快,以飞狐柳云亭这么精明强悍,竟自察看不出来人的形迹。此时心中也在担心着劲敌当前,无暇顾及别的事,赶紧伏身隐蔽,容那两个人在东墙头转了一周,内中一个却带着怒声说道:“这可真有点儿活见鬼。”说话间,两人身形移动,嗖嗖地从后面转去。柳飞狐腾身纵起蹿上墙头,阿霆、阿震却也从两边墙头转角处翻上来。柳飞狐赶紧凑到阿霆近前,附耳低声道:“这大约是那穿云燕佟志强居住的所在,三娘现在哪里?”阿霆向两边墙外一指,柳飞狐点点头道:“你们母子三人替我巡风瞭望,千万地不要往里欺近了,我要看看那个恶魔是否已到青狼谷内。”阿霆点头答应着,赶紧招呼阿震、甘三娘。飞狐柳云亭施展开轻身术,连跃过两条院落,翻到后面一座三合房的大院内。院中全有灯火,正房内像是客厅的式样,可不够格局。柳云亭见这种情形,下面不断有人出入,只能隐身在东厢房的屋脊后,伏身那里。恰好正房门口竹帘高挂,在迎面八仙桌旁坐定一人,年纪约有五旬左右,中等身材,长得凶眉恶目,一脸奸猾之气,穿着一身蓝绸子短衫裤,白袜青鞋,正有一名短衣壮汉站在他面前,口中不住地说:“五爷吩咐的是。”柳飞狐知道这就是佟志强无疑了。只听他向面前这名弟兄吩咐道:“我们首领这可就要到了,你们可要小心防守各处,怎么方才谷口竟有警哨连鸣?”这名弟兄似乎很怕这佟志强不敢答话,又听佟志强说道:“要紧的可是注意到后面桃花洞,倘若被这老儿走脱了,咱们就全拿脑袋去见九爷吧。”这名弟兄连声答应着道:“五爷,只管放心,桃花洞那里,每一个更头中,至少巡查两遍。”那佟志强道:“你们自己忖度着,首领可是轻易不到金陵,这个邱老儿是他的冤家对头,在我们手中出一点差错,谁也担不起。”这名弟兄答应着道:“我这就到后面去盘查巡视。”说话间,这名弟兄退出正房门口。飞狐柳云亭暗中惊喜,竟自得到邱老英雄的下落。容这名弟兄走出这道院内,飞狐柳云亭招呼着阿霆、阿震和甘三娘,暗中跟缀下来。
这名弟兄到了前面一道院内,从一排矮房中,招呼出三名弟兄,执着两支灯笼,连穿过两道院落,从前面一道院落的东夹道,反转向后面。这段夹道很长,直通到这片住宅的后面。他从这片宅子后面一道小门出去,宅子后正是这青狼谷的奔后谷的道路。这一带林木很多,并且道路也是高低起伏,荒凉异常。往后直走出有两箭多地远来,前面竟现出大片的桃林。柳飞狐、甘三娘母子三人暗中跟缀,可是时时地各自找隐蔽的所在,因为现在入青狼谷只有谷口一条出路,只要形迹一败露,就不易脱身退出青狼谷。以柳飞狐三四十年的老江湖,依然是十分谨慎。远远地已经看到迎面环抱谷口的高岭,越过一片桃花林,相隔迎面山壁只有六七丈远,靠山壁前是一人高的苇草,把山壁前一带全长遍了,并无道路。这四个壮汉才走过桃林,对面的苇草唰地一响,跟着有人喝声:“什么人站住,再往前闯,可用箭射你了。”这时巡查后面的这名头目向对面高声招呼道:“说话的可是石老四么?五爷传下话来,我们首领陆九爷今晚可准到,你们可不要贪杯误事,提防着脑袋搬家,今夜可不像平常一样,连佟五爷全提心吊胆地恐怕出了差误。怎么样,那个邱老儿可是顺情顺理地听凭管束么?”这时对面苇草一分,现出一人,也是短衣壮汉,却高声答道:“李头,用不着吩咐,难道我们就那么废物么。整整的两个大活人,看守着这糟老头子,难道还会把他看飞了么?有什么差错,石老四一面承当。”这名巡查头目却哼了一声道:“石老四,少说大话,你也没少碰过钉子,我是看在同伙弟兄面上这么嘱咐你,若不然公事公办,我何必多跟你费话呢。既然是这里安然无事,我也不进去看了,回头见。”这名头目带着手下弟兄转身穿着大片桃林返回去。
柳飞狐看到这般匪党的情形,并没有什么扎手的人物,自己倒放了心,跟着对面苇草又是一响,又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说道:“四哥,老李又来这里发威。他近来在佟五爷面前得了脸,简直不把咱弟兄放在眼内,他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像方才这样说话的情形,我全没那么大工夫搭理他,这正是小人得志。”这时柳飞狐撤身凑到甘三娘伏身处,低声说道:“邱老师大约被囚禁在这洞中,前面的情形分明是黑煞手陆九峰还没到,我无论如何得闯入洞中察看一下,得手时先把老英雄救出来。”甘三娘忙答说:“柳老师可要谨慎。”这时,那两个壮汉在低声说着话,内中一个还不住地骂着,他们似乎对来人十分愤怒。甘三娘俯身拾起一块石块,抖手打出去,这石块是平着出去,打出去有三丈多远,顺着一片苇草的草梢,唰的一声,带着一丈多远的草梢全晃动。这两个匪徒哟了一声,那个声音粗暴的道:“这是什么东西,野狼不会蹿这么高,咱们倒是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作怪?”那个高大个伸手从腿蓬上,抽出一把手叉子,猛蹿过去,他还是真怔,用手叉向苇草上乱砍。柳飞狐差点没笑出来,心说好蠢笨的东西。柳飞狐趁这时,施展开轻灵的身法,一起一落之间,已到了山壁下那片苇草前,自己也得轻轻地分拨着苇草,往里走来。方走进三四步,突然身旁四五尺外唰的一声,苇草一分一合。柳飞狐也吓得一惊,赶紧把身形矮下去,仔细察看时,任什么也没看到。柳飞狐心说怪哉,这是什么邪魔外道,柳飞狐方在笑那两个匪徒愚蠢,自己此时竟也和他们一样,更不敢向前移动搜寻,只好不去管他,仍然轻轻地分拨着苇草,向前蹚进去。往山壁前只有两丈多的面积,把苇草去尽,离开丈余远,正是山壁下石洞口。柳飞狐看石洞前,并没有人,四名匪党完全到里面去了,自己纵身到石洞前先往旁边隐住身躯。一察看形势,这石洞也建筑成门户,并且还有一扇厚大的木门,此时在敞着,近洞口这一带黑沉沉,看不见什么。摆住目光,仔细探身往里看,这才隐约地看出来,这石洞是用人工开凿。由洞口往里两丈深,颇为平整,好像一个箭道,不过顶子不高,将将地能走进一个人去,宽下倒有六七尺。在两丈多深的地方,现出微光来,看出这灯光是在石洞迎面转弯内,并且这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柳飞狐仗着一身轻身本领,虽看出石洞内没有隐蔽身形的地方,也得要一查里面的究竟,才可放心。脚下用力一点地,腾身纵进洞口,蹑足轻步向里面探身,里面说话的声音越发听得清楚了。这个洞穴不知是由人工,是由天生成,越往里走越宽大。这段洞道走过一多半来,头顶上也渐渐地高起。阴一个转弯的地方,原来往里斜着开展出去,靠后段半两边的石壁凸凹不平,好像一排树木似的,探出来的石柱子好像树干阻住了路,有的地方缩进去,也有一二尺深,也有三四尺深的,到处全是这样,没有灯光阴森黑暗中,看着好像人站在那里一样。这石洞鬼气森森,虽然听见说话的声音,可是相隔很远,因为石洞里面特别得能够把声音传远了,可是这个石洞看着也没有露天光的地方,不过走入里面并没有多大霉湿之气。柳飞狐时时留神着,隐蔽身躯之地,为是提防着里边的人,遽然闯出来无法闪避。眼前渐渐地看到了灯光,柳飞狐借着地面上的孤立石笋,隐蔽住身形,探着半边脸往里看时,里面竟有三丈多长一丈多宽的一间洞室。这里边并且还架起来一个石案,石案上面放着一个灯台,灯焰着得寸许长,石洞中略辨形迹,不过四壁全是黑沉沉的,只这一点灯光,越显得阴森可怕。柳飞狐一眼望到断臂叟铁琵琶邱杰正坐在迎面靠石壁下一块巨石上,他那一条胳臂也被绳索倒绑着,老英雄依然是气静神凝,没有丝毫惊惧张皇之态。这时,才进来那名匪徒却在向这位老英雄问着话,这位老英雄仍然是低着头不作声,那匪徒却在冷笑着说道:“老朋友,我们虽然不认得你这个人,可是你这一条断臂却掩饰不住你本来面目吧。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这么不肯开口,岂不失去你英雄本色?”
这时铁琵琶邱杰一抬头,眉头一皱,瞪着眼向这匪徒呵斥道:“你也敢藐视老夫么?老爷子不是怕死贪生之辈,不露真名实姓,为的好逃这条性命,那你是想错了。老夫正是当年在武林中也曾威震一时的邱老镖头,现在重到江南,我是专为的找我那冤家对头,你们又何必多言多语?黑煞手陆九峰那猴崽子,既有手段把老夫擒入他掌握,他不早早地把老爷子打发了,等什么?我们这种仇,今生今世不能报了,姓邱的做鬼也找他。你们告诉他,不用痴心妄想,还想在老爷子身上取口供,我是头可断身不可辱,他若真够得个江湖上好朋友,应该爽爽快快地把老爷子打发了。他若妄想在我邱杰身上还得到什么信息,他那算妄想了。”这匪徒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邱杰,你不用在我们面前卖狂,你既知道你的冤家对头非要对付你不可,你自己忖量着他能轻轻放过你么?我念在老朋友你当年在大江南北称得起是一条汉子,现在青狼谷的谷主佟五爷,打发我们来巡查桃花洞,我安心要成全老朋友你,所以多事地来到洞中向你问两句话。你若痛痛快快地说给我,我转送佟五爷,等到总瓢把子陆九爷驾到,佟五爷早早地把话垫过去,老朋友你先少吃个眼前亏。我是一番好意,老朋友你反向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你可有些不识好歹了。”邱杰厉声呵斥道:“我老头子不领这种人情,请你少和我卖这个账,我老头子到江南来早打算好了,没想再活着回去。黑煞手陆九峰就让他手段再利厉,他又能把姓邱的怎样了,我不过一死而已,他还能让我死个两回么?”那匪徒刚要答话间,忽然听得洞外响起呼哨之声,隐身在石笋后面的柳飞狐也不觉蓦地一惊,耳中更听到洞门外有脚步之声。柳飞狐急切间找寻隐身之处,一纵身蹿起来,双手抓住石洞顶上凹凸不平的石乳,施展轻身术全身拔起,用两脚尖也挂在一个石乳上,全身绷在洞顶子上。跟着很急促的一阵脚步声,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口中在招呼道:“何老四,现在总瓢把子到了,问到这老儿有口供没有?若是仍然没口供,赶紧把他推出去,总瓢把子要亲自问他。”里面这匪徒立刻答道:“我好言语问了半天,他一句实话不肯说,瓢把子到了很好,咱们犯不上多管这种闲事了。”这时外面闯进来的人已经转进石洞后面,只听才进来这匪徒说道:“老朋友,你的冤家对头到了,有什么事你们当面去说,老朋友别含糊了!”他们说话间立刻把老英雄邱杰从里面推出来往石洞外走。柳飞狐听到匪徒们说话的情形,分明是黑煞手陆九峰已到,自己十分担心,甘三娘、阿霆、阿震怕他们母子三人露了形迹。这两名匪徒推着老英雄走向石洞外,柳飞狐从洞顶子上飘身落在地上,蹑足轻步仍然扑奔洞门口,在洞门口里身形略停,往外看了一下,只见匪徒们推着老英雄出了石洞之后,穿过眼前这片芦苇,竟向外面走去。
飞狐柳云亭一路引领着,躲避着明桩暗卡,顺着狮子山下,一处处农田旷野,疾走如飞。有的时候,故意地往南绕出很远来再奔正西。有的时候柳飞狐示意甘三娘母子三人全把身形隐蔽住,他却仗着轻灵的身手,故意地往黑煞手陆九峰所布置的伏桩暗卡蹚去,他把那伏桩暗卡惊动出来,自己反倒撤身隐避,把匪党们尽情戏耍一番。有的地方,因为惊动了一处伏桩,反倒连续把前面散开的暗卡子,全查出来埋伏所在。虽则道路不甚远,离着青狼谷不足二十里,不过他们这种走法颇费手脚,走到三更过后,飞狐柳云亭向甘三娘、阿霆、阿震招呼,这一带可要竭力留神了,因为青狼谷就在近前。甘三娘、阿霆、阿震,从那林木较多之处,潜踪隐迹,脚底下全放得极轻。柳云亭穿着一片老松林前,往前蹚过去。刚要出林子,他忽然往起一耸身,身形蹿起来,双手竟抱住了一根树杈子,悬在上面。甘三娘、阿霆、阿震和他相隔有丈余远,见柳飞狐这种动作,更没向娘儿三个打招呼,知道情形十分的紧急,不发声,娘三个也各自把身形往树后一隐。往前察看时,敢情这回真险,这树林中就有埋伏的暗桩,两个匪徒一声不响,他们从树林边,也是借着树木挡着身躯,林外道路上有人经过绝看不见他们,所以这次没被匪党发觉,真叫万幸。说真了,也还真仗着飞狐柳云亭的身手轻灵。这时甘三娘、阿霆、阿震,先不敢向前移动,要看柳飞狐的动作。飞狐柳云亭这时身形往上一翻,如同一头猴子,轻轻地蹲到了树杈上。那两个匪徒正从道边头一排树里由西往东穿行着,两也不说话,前面后面相隔三四步,每人提着一口单刀,只有刀身上不时闪着青光,他们从柳飞狐停身的树下走过去。那柳飞狐却一扬手,一段树枝向前面那人的脑后打去,这两个匪徒是笨家子,直到打出来的树枝到了他脑后,才觉出来。他赶紧低头,哪里来得及,叭地一下,这段树枝算便宜他,横打在后脑上,他若是不低头,就许要了他的命,哎哟一声一翻身。后面那个同党招呼道:“阿发你是怎么?”前面那匪徒带着怒说道:“这是哪里掉下来的树枝,正打在我后脑上,真丧气。”后面那个匪徒冷笑道:“瞧你这种大惊小怪,瓢把子吩咐得多么严厉,已经嘱咐过,今夜必然有事,咱们若是这么随便地噪嚷,倘被瓢把子巡查至此,阿发,留神点吃饭的家伙。一个树枝你全受不了,吃饭的家伙要是搬了家,只剩下到阎王爷那里告冤状去吧!”那个叫阿发的匪徒,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老陈,你这种话说的多轻松,要不把我砸厉害了,我至于出声么?”说着话他已经停身站住,一伏身把砸他后脑的树枝拾起,自言自语道:“什么稀奇事全有,怎么这么点树枝儿,砸在脑袋上,竟和石块一样,这简直是闹鬼。”后面匪徒道:“阿发,咱赶紧住口,别为这种闲事又惹出祸来。方才谷口那里已经放出第二拨弟兄来,每一个卡子上,全要多派人,咱们把这一带守住了,别弄出事来。这个主儿你没见过,你也该听说过,真不是容人的人。”这两人,正在念叨着,离开他们丈余远的树顶上,届时连起了声响。这两个匪徒,全把刀换在右手,直向前而扑去。飞狐柳云亭这时从树上,一飘身又落到了甘三娘身旁,低声说道:“我在上面隐约地看见道边子上,似有一条黑影,很快地往前如飞地蹿过去。我们没工夫从这两个小辈口中取口供了,赶紧往谷口这边闯。”甘三娘才明白柳飞狐不是故意地跟两个匪徒作耍,安心要收拾他们。阿霆、阿震这时在旁边,也纵身蹿过来。柳飞狐往西北那边一指道:“出了树林,往西北那边斜坡上,就是入谷口之地。那里可得小心一些,入口的地方定有人把守埋伏,不要冒昧现身,咱们可要先问着路走。”阿霆、阿震答应了声,这哥两个一矮身,穿着树林奔东西。甘三娘、柳飞狐也全把身形展动,纵跃如飞,穿出这片老松林,偏着西北,就是贴近了山根下,果然半箭地外正是那青狼谷的谷口了,黑沉沉静悄悄,没有一些动静。
甘三娘贴着山根这边,借着蓬蒿乱草隐蔽身形,离着谷口还有五六丈远,甘三娘俯身拣了一块小石块,一振腕子向谷口打去。这块石块落在了谷口东一排桑树前,石块落下去了,从谷口旁竟自发出一支钢镖,一块飞蝗石,手底下还是真快,石块才见声响,两般暗器全打到。甘三娘看到这种情形,真是心惊,黑煞手陆九峰手下有这么多人相助,他哪会不猖狂。可是飞狐柳云亭在这时已经绕着大弯子,反绕到青狼谷口以西,他竟自施展轻功绝技,用鹞子钻天的身形,拔起三丈高来,猛往谷口前一落,脚一点地,腾身再纵起。可是从谷口两旁,嗖嗖地三件暗器一齐打出,柳飞狐竟自一转身,耸身一纵,退向谷口西一片树林下,跟着谷口那边嗖嗖地连蹿出四人来。甘三娘、阿霆、阿震知道柳飞狐是故意诱敌,这时不往里闯等什么,向阿霆、阿震一挥手,这娘三个全从谷口东十几丈高的山壁上,轻蹬巧纵,一连三四个腾身,竟自先后地扑上岭头。谷口的匪徒们一路搜寻之下,哪里还有柳飞狐的踪迹。柳飞狐也是一样的打算,他也从西边的山壁上猱升上去,这里可不敢停留,彼此不用打招呼,各自找稳身之处直扑谷内。这里可不是开山立寨的地方,谷口内完全是一处处的民房,在白天凡是经过这里的人,一些也看不出异样来,又哪知这里边一个好人没有,完全是江湖道上下五门的匪党们在这里隐匿,只有一少半是农人,也是以领青狼谷谷主的山地替他耕种。
这时甘三娘、阿霆、阿震、柳飞狐全翻上一片民屋上。往前面仔细看时,这座青狼谷地势没有多大,可是形势十分险恶,到处里全有密扎扎的丛林和高低起伏的石岗子,里面的屋子不成行列,散漫地建筑在高矮不等的地方。有的时候十几间屋子从远处一些也看不到,那屋子竟隐藏在丛林和石岗子后面,有的孤零零建筑在高岗上,四无遮拦。这道青狼谷在谷的最后面,仍然是通着狮子山的西南边。甘三娘、阿霆、阿震、柳飞狐仔细察看之下,竟找不到较大的屋子。这青狼谷的谷主佟志强,他身为一谷之主,并且拥有多少顷山田,在这一带是一个富翁,何况他暗含着窝贼销赃,坐地分赃的匪首,焉能够没有一片较大的庄院。正在察看之间,飞狐柳云亭突然间见左边一排高岗上有一条黑影一晃,眨眼间竟飞纵入一排树林中。柳飞狐低声问阿霆、阿震说了声:“你们要小心往里蹚,我要追赶这人,从他身上搜索这垛子窑的所在。”阿霆、阿震也看到了那条黑影,可是不愿离开母亲身旁。这时柳飞狐脚下一点腾身而起,一连三次轻蹬巧纵已经纵到高岗上那排树林前。柳云亭一伏身抓起一块石来,抖手向林中打去,石块落处唰啦地枝叶响了一下,跟着声息寂然,只有树上的宿鸟惊飞起来,树顶子上盘旋,柳飞狐竟自不顾一切地闯入树林中。这片树林并不大,后面空空洞洞一些迹象没有,柳云亭好生诧异,这是什么人故意现身引逗我,我倒要搜寻看看,你究竟是何如人。柳飞狐一转念间,眼中已经望到从树林后面直奔西南,似乎有许多屋子,柳飞狐腾身飞纵直扑过来,才飞纵上一片屋顶,在柳飞狐停身的这所屋顶上面是一座草屋,这种屋面上夜行人在上面行动十分便利,脚下连一点声息没有。柳飞狐刚要往对面的屋上纵身时,突然觉得在肩头上有人轻轻一拍,柳飞狐愕然惊觉,右脚连忙向前一上步,“鹞子翻身”,“拨云见日”,身形是斜着往后转,左掌往上翻,反腕子是正捋来人的脉门。这是一种拿法,柳飞狐的身形巧快,手底下更有真功夫,哪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是能人”。柳飞狐临机应变,手底下不算不快了,哪知道人家比他快得多,他才一翻身,左掌还没翻上去,眼中望到一条黑影犹如一缕青烟,竟自往对面的屋顶坡后落去。柳飞狐若不是久走江湖中的武林能手,足可以疑心眼前所见的非妖即怪,平常没有这么快身形的。可是柳飞狐却知道这是一个江湖能手,自己身形翻过来一提丹田气,腾身纵起,也向对面屋顶上扑过来,赶到他身形蹿了过来,往屋下察看,后面是一片较矮的石坡,并没有屋子,这人踪迹不见,竟猜不出他隐向哪里。柳飞狐心想若是黑煞手陆九峰有这般身手,我柳飞狐算栽到家了,我绝不是他的敌手。就在迟疑思索间,柳飞狐突然听得背后相隔不远有人在发着冷笑,柳飞狐不禁凛然,赶忙一转身,眼中又望见一条黑影,已经出去六七丈,直奔这青狼谷的后面。这次柳飞狐下了决心,不追上他绝不罢手。柳飞狐这次把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倏起倏落。要论柳飞狐的轻身术来,实不算弱,可是前面那条黑影始终是相隔着六七丈,无论如何追不上他。所经过之处,是顺着青狼谷的边上,由西北往正北那面转过来,只见靠这青狼谷的最后面现出一大片屋子。原来这个地方较比谷当中矮着一丈多,所以入谷口往里蹚进一箭多地来,哪会看得到这片屋子?这时那条黑影已经迹踪全无,柳飞狐赶紧把身形隐起,仔细察看,只见这片屋子有二十多间,分成三个院落,圈着这片屋子一片矮墙,只有七八尺高,这片院子内似乎各屋中全有灯光。柳飞狐暗自盘算,这大约是那青狼谷穿云燕佟志强垛子窑所在了。
柳飞狐才要往起纵身,由东墙而入,可是他身形还没纵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起了一块石块,叭地一下打在了墙头上,声音才落下去,突然从前面大门里一带嗖嗖地一连纵起两个夜行人,飞登墙头往东墙这边搜寻过来。柳飞狐倘若贸然往墙头上纵去,必然被里面伏守的匪徒发觉无疑,这人两次暗地里助我又是何人,只是这人身手过快,以飞狐柳云亭这么精明强悍,竟自察看不出来人的形迹。此时心中也在担心着劲敌当前,无暇顾及别的事,赶紧伏身隐蔽,容那两个人在东墙头转了一周,内中一个却带着怒声说道:“这可真有点儿活见鬼。”说话间,两人身形移动,嗖嗖地从后面转去。柳飞狐腾身纵起蹿上墙头,阿霆、阿震却也从两边墙头转角处翻上来。柳飞狐赶紧凑到阿霆近前,附耳低声道:“这大约是那穿云燕佟志强居住的所在,三娘现在哪里?”阿霆向两边墙外一指,柳飞狐点点头道:“你们母子三人替我巡风瞭望,千万地不要往里欺近了,我要看看那个恶魔是否已到青狼谷内。”阿霆点头答应着,赶紧招呼阿震、甘三娘。飞狐柳云亭施展开轻身术,连跃过两条院落,翻到后面一座三合房的大院内。院中全有灯火,正房内像是客厅的式样,可不够格局。柳云亭见这种情形,下面不断有人出入,只能隐身在东厢房的屋脊后,伏身那里。恰好正房门口竹帘高挂,在迎面八仙桌旁坐定一人,年纪约有五旬左右,中等身材,长得凶眉恶目,一脸奸猾之气,穿着一身蓝绸子短衫裤,白袜青鞋,正有一名短衣壮汉站在他面前,口中不住地说:“五爷吩咐的是。”柳飞狐知道这就是佟志强无疑了。只听他向面前这名弟兄吩咐道:“我们首领这可就要到了,你们可要小心防守各处,怎么方才谷口竟有警哨连鸣?”这名弟兄似乎很怕这佟志强不敢答话,又听佟志强说道:“要紧的可是注意到后面桃花洞,倘若被这老儿走脱了,咱们就全拿脑袋去见九爷吧。”这名弟兄连声答应着道:“五爷,只管放心,桃花洞那里,每一个更头中,至少巡查两遍。”那佟志强道:“你们自己忖度着,首领可是轻易不到金陵,这个邱老儿是他的冤家对头,在我们手中出一点差错,谁也担不起。”这名弟兄答应着道:“我这就到后面去盘查巡视。”说话间,这名弟兄退出正房门口。飞狐柳云亭暗中惊喜,竟自得到邱老英雄的下落。容这名弟兄走出这道院内,飞狐柳云亭招呼着阿霆、阿震和甘三娘,暗中跟缀下来。
这名弟兄到了前面一道院内,从一排矮房中,招呼出三名弟兄,执着两支灯笼,连穿过两道院落,从前面一道院落的东夹道,反转向后面。这段夹道很长,直通到这片住宅的后面。他从这片宅子后面一道小门出去,宅子后正是这青狼谷的奔后谷的道路。这一带林木很多,并且道路也是高低起伏,荒凉异常。往后直走出有两箭多地远来,前面竟现出大片的桃林。柳飞狐、甘三娘母子三人暗中跟缀,可是时时地各自找隐蔽的所在,因为现在入青狼谷只有谷口一条出路,只要形迹一败露,就不易脱身退出青狼谷。以柳飞狐三四十年的老江湖,依然是十分谨慎。远远地已经看到迎面环抱谷口的高岭,越过一片桃花林,相隔迎面山壁只有六七丈远,靠山壁前是一人高的苇草,把山壁前一带全长遍了,并无道路。这四个壮汉才走过桃林,对面的苇草唰地一响,跟着有人喝声:“什么人站住,再往前闯,可用箭射你了。”这时巡查后面的这名头目向对面高声招呼道:“说话的可是石老四么?五爷传下话来,我们首领陆九爷今晚可准到,你们可不要贪杯误事,提防着脑袋搬家,今夜可不像平常一样,连佟五爷全提心吊胆地恐怕出了差误。怎么样,那个邱老儿可是顺情顺理地听凭管束么?”这时对面苇草一分,现出一人,也是短衣壮汉,却高声答道:“李头,用不着吩咐,难道我们就那么废物么。整整的两个大活人,看守着这糟老头子,难道还会把他看飞了么?有什么差错,石老四一面承当。”这名巡查头目却哼了一声道:“石老四,少说大话,你也没少碰过钉子,我是看在同伙弟兄面上这么嘱咐你,若不然公事公办,我何必多跟你费话呢。既然是这里安然无事,我也不进去看了,回头见。”这名头目带着手下弟兄转身穿着大片桃林返回去。
柳飞狐看到这般匪党的情形,并没有什么扎手的人物,自己倒放了心,跟着对面苇草又是一响,又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说道:“四哥,老李又来这里发威。他近来在佟五爷面前得了脸,简直不把咱弟兄放在眼内,他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像方才这样说话的情形,我全没那么大工夫搭理他,这正是小人得志。”这时柳飞狐撤身凑到甘三娘伏身处,低声说道:“邱老师大约被囚禁在这洞中,前面的情形分明是黑煞手陆九峰还没到,我无论如何得闯入洞中察看一下,得手时先把老英雄救出来。”甘三娘忙答说:“柳老师可要谨慎。”这时,那两个壮汉在低声说着话,内中一个还不住地骂着,他们似乎对来人十分愤怒。甘三娘俯身拾起一块石块,抖手打出去,这石块是平着出去,打出去有三丈多远,顺着一片苇草的草梢,唰的一声,带着一丈多远的草梢全晃动。这两个匪徒哟了一声,那个声音粗暴的道:“这是什么东西,野狼不会蹿这么高,咱们倒是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作怪?”那个高大个伸手从腿蓬上,抽出一把手叉子,猛蹿过去,他还是真怔,用手叉向苇草上乱砍。柳飞狐差点没笑出来,心说好蠢笨的东西。柳飞狐趁这时,施展开轻灵的身法,一起一落之间,已到了山壁下那片苇草前,自己也得轻轻地分拨着苇草,往里走来。方走进三四步,突然身旁四五尺外唰的一声,苇草一分一合。柳飞狐也吓得一惊,赶紧把身形矮下去,仔细察看时,任什么也没看到。柳飞狐心说怪哉,这是什么邪魔外道,柳飞狐方在笑那两个匪徒愚蠢,自己此时竟也和他们一样,更不敢向前移动搜寻,只好不去管他,仍然轻轻地分拨着苇草,向前蹚进去。往山壁前只有两丈多的面积,把苇草去尽,离开丈余远,正是山壁下石洞口。柳飞狐看石洞前,并没有人,四名匪党完全到里面去了,自己纵身到石洞前先往旁边隐住身躯。一察看形势,这石洞也建筑成门户,并且还有一扇厚大的木门,此时在敞着,近洞口这一带黑沉沉,看不见什么。摆住目光,仔细探身往里看,这才隐约地看出来,这石洞是用人工开凿。由洞口往里两丈深,颇为平整,好像一个箭道,不过顶子不高,将将地能走进一个人去,宽下倒有六七尺。在两丈多深的地方,现出微光来,看出这灯光是在石洞迎面转弯内,并且这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柳飞狐仗着一身轻身本领,虽看出石洞内没有隐蔽身形的地方,也得要一查里面的究竟,才可放心。脚下用力一点地,腾身纵进洞口,蹑足轻步向里面探身,里面说话的声音越发听得清楚了。这个洞穴不知是由人工,是由天生成,越往里走越宽大。这段洞道走过一多半来,头顶上也渐渐地高起。阴一个转弯的地方,原来往里斜着开展出去,靠后段半两边的石壁凸凹不平,好像一排树木似的,探出来的石柱子好像树干阻住了路,有的地方缩进去,也有一二尺深,也有三四尺深的,到处全是这样,没有灯光阴森黑暗中,看着好像人站在那里一样。这石洞鬼气森森,虽然听见说话的声音,可是相隔很远,因为石洞里面特别得能够把声音传远了,可是这个石洞看着也没有露天光的地方,不过走入里面并没有多大霉湿之气。柳飞狐时时留神着,隐蔽身躯之地,为是提防着里边的人,遽然闯出来无法闪避。眼前渐渐地看到了灯光,柳飞狐借着地面上的孤立石笋,隐蔽住身形,探着半边脸往里看时,里面竟有三丈多长一丈多宽的一间洞室。这里边并且还架起来一个石案,石案上面放着一个灯台,灯焰着得寸许长,石洞中略辨形迹,不过四壁全是黑沉沉的,只这一点灯光,越显得阴森可怕。柳飞狐一眼望到断臂叟铁琵琶邱杰正坐在迎面靠石壁下一块巨石上,他那一条胳臂也被绳索倒绑着,老英雄依然是气静神凝,没有丝毫惊惧张皇之态。这时,才进来那名匪徒却在向这位老英雄问着话,这位老英雄仍然是低着头不作声,那匪徒却在冷笑着说道:“老朋友,我们虽然不认得你这个人,可是你这一条断臂却掩饰不住你本来面目吧。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这么不肯开口,岂不失去你英雄本色?”
这时铁琵琶邱杰一抬头,眉头一皱,瞪着眼向这匪徒呵斥道:“你也敢藐视老夫么?老爷子不是怕死贪生之辈,不露真名实姓,为的好逃这条性命,那你是想错了。老夫正是当年在武林中也曾威震一时的邱老镖头,现在重到江南,我是专为的找我那冤家对头,你们又何必多言多语?黑煞手陆九峰那猴崽子,既有手段把老夫擒入他掌握,他不早早地把老爷子打发了,等什么?我们这种仇,今生今世不能报了,姓邱的做鬼也找他。你们告诉他,不用痴心妄想,还想在老爷子身上取口供,我是头可断身不可辱,他若真够得个江湖上好朋友,应该爽爽快快地把老爷子打发了。他若妄想在我邱杰身上还得到什么信息,他那算妄想了。”这匪徒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邱杰,你不用在我们面前卖狂,你既知道你的冤家对头非要对付你不可,你自己忖量着他能轻轻放过你么?我念在老朋友你当年在大江南北称得起是一条汉子,现在青狼谷的谷主佟五爷,打发我们来巡查桃花洞,我安心要成全老朋友你,所以多事地来到洞中向你问两句话。你若痛痛快快地说给我,我转送佟五爷,等到总瓢把子陆九爷驾到,佟五爷早早地把话垫过去,老朋友你先少吃个眼前亏。我是一番好意,老朋友你反向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你可有些不识好歹了。”邱杰厉声呵斥道:“我老头子不领这种人情,请你少和我卖这个账,我老头子到江南来早打算好了,没想再活着回去。黑煞手陆九峰就让他手段再利厉,他又能把姓邱的怎样了,我不过一死而已,他还能让我死个两回么?”那匪徒刚要答话间,忽然听得洞外响起呼哨之声,隐身在石笋后面的柳飞狐也不觉蓦地一惊,耳中更听到洞门外有脚步之声。柳飞狐急切间找寻隐身之处,一纵身蹿起来,双手抓住石洞顶上凹凸不平的石乳,施展轻身术全身拔起,用两脚尖也挂在一个石乳上,全身绷在洞顶子上。跟着很急促的一阵脚步声,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口中在招呼道:“何老四,现在总瓢把子到了,问到这老儿有口供没有?若是仍然没口供,赶紧把他推出去,总瓢把子要亲自问他。”里面这匪徒立刻答道:“我好言语问了半天,他一句实话不肯说,瓢把子到了很好,咱们犯不上多管这种闲事了。”这时外面闯进来的人已经转进石洞后面,只听才进来这匪徒说道:“老朋友,你的冤家对头到了,有什么事你们当面去说,老朋友别含糊了!”他们说话间立刻把老英雄邱杰从里面推出来往石洞外走。柳飞狐听到匪徒们说话的情形,分明是黑煞手陆九峰已到,自己十分担心,甘三娘、阿霆、阿震怕他们母子三人露了形迹。这两名匪徒推着老英雄走向石洞外,柳飞狐从洞顶子上飘身落在地上,蹑足轻步仍然扑奔洞门口,在洞门口里身形略停,往外看了一下,只见匪徒们推着老英雄出了石洞之后,穿过眼前这片芦苇,竟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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