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东山道溅血

 

2021-02-04 19:51:33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石室内，一床一桌，两个石墩。
　　樊小倩当日中毒之后，苦候狄华康时所睡过的那张床，如今似乎还有人在用，这可由被褥折叠整齐，纤尘不染，一望而知。
　　石桌上也收拾得很干净，文房四宝俱全，砚台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写的是：“石琳未死。”
　　谁写的？
　　写给谁的？
　　略一审查笔迹，狄华康愁眉尽扫，不禁欢呼道：“你们快来看！”
　　石室不大，故裴碧云等全候在门外，这时闻唤，一窝蜂也似的全都挤了进来，比及看清字条上字迹，石瑶首先怀疑道：“这不是小妹的名字吗？不会是巧合吧？”
　　狄华康绽颜笑道：“你知道这张字条是谁写的？”
　　裴碧云道：“很像玄灵前辈的笔迹。”
　　狄华康道：“不对。”
　　姗姗不平道：“我看也像玄灵前辈的笔迹，怎么华哥反说不是，那么到底是谁写的！”
　　狄华康道：“武林中根本就没有玄灵婆这个人，我早就怀疑她是樊小倩改扮的，现在更确定不假，试想由她亲笔证明小妹未死，怎么能是巧合呢？”
　　看他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想必推断都有根据。
　　姗姗急道：“不要再在这里胡乱推敲了，侥倖人还离开不久，赶快把人追到，一切问题岂不全都迎刃而解？”
　　“走！”
　　走字声中，八个人展开身法，掠出三怪墓，循断魂峡另一条出路，追踪而去。
　　他们在三怪墓里先后耽搁了不到一个时辰，展尽脚程，追到天黑，不仅没有追到樊小倩或石琳，就连夺宝群豪或迹近江湖人士的人，也没有追到一个。
　　玄灵婆如果真是樊小倩所改扮的，不要说前后还相差了一个时辰，就是同时起步，她要存心想摆脱你，追不到人，也不足奇。
　　怪就怪在夺宝群豪，轻功身法，绝不可能个个都超越狄华康夫妻以上，如今一个也没有追上，事情就显得不可思议了。
　　路只一条，不可能错。
　　唯一的解释，便是得宝的以及追踪的，早就离开了道路，落荒走了。
　　但是，从甚么地方离开道路的？
　　回头去找。
　　追出来已不下百八十里，在这样长的一条路线上，要找寻这么一个点，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但是，不论樊小倩或是石琳，都必须要找到。
　　纵然难找，也得回头。
　　这时，刚刚离开山区不久，到达一个市镇上，狄华康一瞥娇妻，一个个香汗淋漓，面红气促，无限爱怜的说道：“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定行止吧？”
　　张亚凤道：“我看一定追过了头，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休息，吃过了饭，再回头去找，倩姊武功高，谁要找她的麻烦，无异太岁头上动土，但小妹年纪轻，武功也不及倩姊，落了单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与石瑶最是投机，故把对石瑶的忧虑，说了出来。
　　余人俱有同感。
　　狄华康独持异议，说道：“你们都放心，倩姊既然发现了小妹，就绝对不会让小妹落单吃亏的，我也有点饿了，进镇去吧！”
　　镇虽靠近山区，显得偏僻，但因地当入山孔道，规模还不小，一条正街，店铺林立，扰攘人群，来来往往，居然还很热闹。
　　八个人选了一家比较宽敞的小饭馆，点好了酒菜，一边品茗等候，一边闲话家常，绝口不谈本身的事。
　　正是吃饭的时候，酒客足有八九成座，人不算少，但像他们这样俊秀人品，华丽衣饰的，却是绝无仅有，尤其这样饭馆，从来就没有接待过这种高雅的客人，因此，所有视线，不禁都向他们这边投来，伙计们的招待也显得特别殷勤。
　　人心最是难以捉摸，往往不同流俗的人或事，有时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羡慕，但也容易招致别人的歧视或嫉妒。
　　狄华康耳目何等灵觉，入座不久，便听到一个悄细议声：“这群兔蛋不知是何来历！功力好像全都有些根底，是不是那话儿来了？”
　　另一个苍沉的声音答道：“飞报语焉不详，只说东西落在一个女娃儿手里，路线也是朝这个方向来的，说不定就是其中的某一个人。”
　　先前那个悄细的声音又道：“不管是不是，等一会摸摸看，最不济捞一两个回去享一享晚年艳福。”
　　苍沉声音警告道：“玫瑰多刺，留神扎手！”
　　悄细声音叫道：“就算从一出娘胎就练武，才多大一点年纪嘛，幕阜双鹰怕过谁来？”
　　苍沉声音再度提示警告道：“别再谈论了，那个白袍小子直向这边斜眼呢！”
　　语声至此中止。
　　狄华康不但听得一字不漏，人也都全都看清楚了。
　　幕阜双鹰究是何许人，以前他没听说过，名头既然不如祁连三魔或四大天王响亮，武功当也不致超出上述诸魔以上。
　　略为判断，等用完酒饭，率领裴碧云等人，付账出店，故意往偏僻之处走去。
　　果然，那两个自称“幕阜双鹰”之人，带着二十多爪牙，暗暗尾随。
　　到了无人之处，狄华康蓦地止步回身，冷然问道：“你们两个，一路暗随，阴魂不散，到底是甚么东西？……”
　　其中一个秃顶老人，先指着鼻尖，再指着身边一个面容奸猾的华衣中年人，冷笑说道：“我是‘秃鹰’邹仝，他是‘花鹰’霍亮，声威煊赫，人称‘幕阜双鹰’，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东西，赶快献出‘千手观音’，或可幸逃一死？”
　　千手观音？
　　莫非又是八菩萨之一？
　　长孙玄所留遗学到底有多少呢？孰真？孰假？
　　几个问题在狄华康脑海中，一闪而过，屈指一算，光自己手中握有且已融会有成的，就有钟馗像内之金轮三式，血影观音下之玄阴真气，鼋背经文与寒玉罗汉之九式散手，计共四种。
　　自己业已确知的，祁连三魔中送子娘娘与擎天神像二种，千手天王胡必灵得自太室古洞不知名的一种，还有在北邙鬼窟被白骨仙翁摔毁之玉雕醉佛。
　　总合起来，敌我手中就已够了八种。
　　如今何以又钻出一具“千手观音”？
　　难道白骨仙翁摔毁的那尊玉雕醉佛有问题了吗？
　　不然的话，便是胡必灵得自太室古洞那尊不知名的菩萨，原本就是寒玉观音，或者鼋背经文根本不算数？
　　匆忙之中，狄华康无意多想，一句“乳臭未干”又已勾起他心中怒火，目光一寒，冷声答道：“完全说对了，你看像在哪个人的手里，就自己去抢吧，不过，少爷可要提醒你，先掂一掂自己的份量够不够？不要偷鸡不成，再陪上一条老命，那可是不合算啊！”
　　他既已从邹仝口中，得知樊小倩与石琳在往这面来，出镇之后，便已和妻子们商量好，与其盲目找寻，万一交臂错过，自然不如在这里等着的好，同时，又因“幕阜双鹰”武功还不错，正可藉着这个机会，让几位娇妻试试身手进境，所以才教老贼自选对手。
　　几句话轻蔑到了极点，意思是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送老贼的终，试想“幕阜双鹰”也是成名巨寇，如何受得了这种轻视，秃鹰邹仝尚无表示，花鹰霍亮已自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老大，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嘴上刻薄，待我先来教训他！”
　　喝声中，花鹰霍亮业已扑向狄华康。
　　此贼说打就打，身形快速如风，人未到，招式已然递出，上点心经，中按七坎，双手一虚一实，当真又狠又猛。
　　他快，姗姗比他更快，红影一晃，已把霍亮截住。
　　但见人影交错，“砰！砰！”连声。
　　一接上手，便是硬拆硬架，真功实力较搏了四五招。
　　蓦的，“啪”声脆响传出，人影骤分。
　　霍亮踉跄三步，右边面颊上，被姗姗反掌击出了一个纤长的掌印。
　　这一掌，姗姗是反掌用手背打的，力量不大，仅将霍亮右边的牙齿打得略见松动，溢出些微鲜血，是极其轻微的浮伤，对于再战的能力，可说丝毫无损。
　　但这一掌，是当着他的二十多名得力手下打的，却把他往日的声誉和凶威，打得荡然无存。
　　姗姗因恨霍亮邪恶，歪念头竟然动到她们的身上，似乎是存心先把老贼羞辱磨折个够，故未乘势追击。
　　狄华康悠闲的站在原处，动都没动，好像眼前的打斗，与他毫不相干。
　　就在花鹰霍亮被击倒霎那，群贼行列中立刻奔出二人，刀闪寒光，向姗姗兜头盖顶，猛砍而下。
　　霍亮更已乘势将趁手兵刃，掣在手中，回身猛扑过来。
　　姗姗晃身错步，右臂如蛇探出，一缠一刁，恰将左面一贼持刀腕脉刁住。
　　右面一刀自然落空。
　　霍亮业已反身扑到，双怀杖挟窒人劲风，亦已向姗姗头顶砸下，其势锐不可当。
　　双怀杖是重兵刃，霍亮羞怒之余，这一招已使尽了全力，恨不得一杖把姗姗砸成肉酱，方好稍挽颜面。
　　适才硬换几掌，姗姗业已试出老贼功力，比自己弱得有限，现见来杖势力甚猛，不敢硬接，此时刁住另外一贼腕脉尚未松开，震腕一抖一送，硬将此贼猛向老贼杖上撞去，并且顺势已将对方的钢刀夺在手中。
　　霍亮如果不撤招，势非把手下党徒砸死不可。
　　但他力已用实，想撤谈何容易。
　　老贼成名确也并非倖致，危急中，飞起一脚将手下人踢开，藉力挫腕斜挥，下砸变横扫，方险险的没有酿成自相残杀惨剧。
　　但是，这一来，再想砸死姗姗，也非从头另行来过不可。
　　这么气得霍亮双睛怒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对敌搏斗，最忌心浮气燥，秃鹰邹仝旁观者清，看出霍亮正犯了这宗大忌，沉声喝道：“老二，贱婢刁滑，你要沉住点气。”
　　霍亮却道：“东西就在那个穿白衣服的假小子身上，还等甚么？”
　　大踏步又向姗姗身前逼去。
　　秃鹰邹仝可比花鹰霍亮深沉老辣得多了。
　　没出十招，就见老二当场出丑，便知今天看走了眼，这几个青年男女，远比想像的还要厉害，心里已经萌生怯意。
　　但“八菩萨”的诱惑力，实也太大了，何况霍亮又已喊出口来，这就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可不像霍亮那么冲动莽撞，在对方实力没有摸清楚以前，他可不愿意出去丢乖露丑。
　　于是，他回顾一个额生肉瘤大汉，耳语数句，不知道说了些甚么？
　　即见肉瘤大汉，在行列中点出五个人，由他率领，向对阵走去。
　　狄华康回头笑道：“翠妹、凤妹，你们的生意找上门来了。”
　　一派安闲神态，何曾把群贼看在眼中。
　　林翠娥笑道：“华哥放心，我们姊妹还不致给你丢人。”
　　遂与张亚凤并肩迎了出去。
　　这时姗姗已与霍亮重新打在一起。
　　经邹仝提醒，霍亮已不像初上来时那么狂妄浮躁，双怀杖挥舞生风，劈、砸、刁、锁，势沉力猛，招招均见功夫。
　　姗姗也已掣出佩剑，或匹练横空，或灵蛇闪动，挥、削、点、刺，施展的是师门艺业。
　　鬼后尤菁自坐僵后，全部希望都已寄托在她们师姊妹三人身上，故对她们督策甚严，武功成就，原已不殊一流高手，所欠缺的，只是功力火候不足，与实战经验稍差。
　　半年以来，在狄华康与樊小倩的不断指点下，进境之速，至为惊人，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慨。
　　所遗憾的是实战经验机会仍然不多。
　　故她虽恨霍亮淫邪万恶，恨不得将此贼寸磔分尸，却不愿意失掉这个试招的大好机会。
　　乍眼看去，她是处于被动，守多攻少，但好多煞手尤其那威力至强的金轮三式，却避而不用。
　　如果专论武功修为，霍亮也可算把好手，双怀杖挥舞抡圆，恍如两幢强烈劲幕，将姗姗俏丽身影，罩得密不透风，只可惜他的力量，近于白费，对于姗姗把他当成了练剑的活靶子，还懵然毫无所觉。
　　姗姗俏丽身影，在双怀杖威力圈内，游移闪动，一把剑，或粘、或点、或对，灵巧的注意在敌人招式的消卸化解上，偶然还攻一两招，也是以攻为守，把霍亮逼得远一点，以争取领悟的时间。
　　翠娥、亚凤也已和匪从们动上了手。
　　她们的对手，比霍亮还差劲，但是，人手较多。
　　她们钻研的，是破解合击的战法和策略。
　　对他们这种二流货色，两个人也懒得动兵器，四只细嫩光滑的纤手，或拍或攫，时掌时指，有时着着好像要夺对方的兵刃，但是，实际上却是点到为止，并没认真这么做。
　　尽管她们手下留情，六个匪徒是愈打愈心惊，愈打愈胆战，冷汗无端愈流愈多，招式身法也自呈渐渐散乱。
　　这种样子，怎能再打得下去
　　想走，也是办不到，不企图开溜还好，一动念想走，就必然捱上一下重的，虽不致命却很痛。
　　骑虎难下，欲罢不能，明知敌人在拿他们寻开心，也只有硬撑下去。
　　他山之石，可以攻错，裴碧云、石瑶、荆绮、荆绡，没有机会出手，却把全神贯注场中，观摩揣想自己能有甚么更好的破解方式。
　　狄华康严密的监视着秃鹰邹仝，两只耳朵都贯注在远方，心里更在殷切的盼望，樊小倩和石琳会突然出现。
　　然而，夜很静，除去斗场拚搏的声音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最焦急难堪的，是邹仝。
　　斗场情况，他看得十分清楚，自己这一面，失败已成定局。
　　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一个挽回颓势的方法，很想率众一股脑儿全都下场子，但是，他不敢。
　　他怕触怒对加，造成重大的伤亡。
　　撤退。
　　也不太甘心。
　　正当他进退两难，与棋不定。
　　蓦的，远方有物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