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蛇母戏徒婿
 
2021-02-04 19:52:44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下弦月出来得虽然比较晚,但也爬上了树梢。
  清冷目光中,远方天际出现一个黑点,似乎正向这边移动。
  渐渐的飞近了,体形颜色已全能看清,是一只鸽子。
  秃鹰邹仝撮口一声长啸。
  白鸽似已通灵,循声飞来,落在皱仝伸展的左臂上,左腿上还缚着一个信管。
  邹仝十分熟练的从信管中取出一张字条,略一展阅,即向场中扬声喝道:“住手!”
  他似乎喊迟了刹那,场中同时扬起一声厉吼。
  打斗是停止了,花鹰霍亮左手兵刃已经落在了地面上,正捂着左眼被痛得团团转,鲜红的血,正从指缝中流溢出来。
  一望而知,左眼已被姗姗刺瞎。
  秃鹰邹仝双睛怒射凶光,责问道:“现已证实这是一场误会,姑娘何故下此毒手?”
  哼了一声,姗姗还以颜色道:“误会?在饭馆里你们狗嘴里说的是甚么?没有把他那颗狗头砍下来,已够天高地厚了,拿来!”
  手一伸,要邹仝刚刚得到的字条。
  邹仝没有想到适才在饭馆交谈的话,人家听去了,自己弟兄口齿不净,惹来的祸,还能怎么样?再说,认真了,他也惹不起。
  不过,他老奸巨猾,对于姗姗所要的东西,却不愿意给,嘿嘿一笑道:“老夫这位二弟,就是口没遮拦,其实人并不坏,姑娘请多担待。”
  手一握,暗中已把字条以内力握成纸灰。
  姗姗还没有看到他已把字条弄毁,以为他是故意装糊涂,怒道:“你耳朵聋了,把字条拿过来?”
  邹仝苦着脸道:“姑娘怎不细说清楚?”
  手一张,纸屑已随风飘散。
  “嘿!嘿!嘿!”
  姗姗连声冷笑,直笑得邹仝汗毛森竖,反而闹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暗提劲力,准备一搏。
  半晌笑止,姗姗俏目之中,暴射神光,注定老贼,问道:“纸条毁了,很高明,脑袋没毁吧?大概总还记得内容?说说看,纸条上写的是些甚么消息?”
  邹仝窘迫的笑道:“其实也没有甚么重要的消息,只说点子已经被人截住了,打了起来。”
  姗姗道:“被谁截住了,有个地名吗?”
  邹仝道:“是个出家人,睡眼迷离的,不知是谁,只说武功极高,在来山道。”
  姗姗又道:“怎么还不赶去呀?”
  邹仝忐忑的道:“姑娘不怪我了?”
  姗姗淡漠的说道:“说得这么清楚,还有甚么可怪的,请吧!”
  邹仝跃到霍亮身旁,悄声问道:“老二,挺得住不?”
  霍亮此时已由手下人敷上了药,疼痛稍减,道:“要不了命,我们走。”
  侧头怨毒的瞥了姗姗一眼,方与邹仝率众飞腾而去。
  姗姗回顾狄华康道:“睡眼迷离的出家人,会不会是祁连睡僧?”
  狄华康道:“很难说,跟去看看就知道了。”
  蹿高纵箭,度涧攀山,奔行十几里,邹仝偶一回顾,吓得胆裂魂飞。
  敢情狄华康夫妻八人,行云流水似的,远远跟在身后。
  这种举措,简直就是要他们带路嘛,但他却连吭也不敢吭。
  追蹑了这么远,断定方向不会再错,狄华康悄声道:“我们前头走吧!”
  身形腾起,去如飞矢。
  诸女随在身后,亦步亦趋。
  霎眼即已越过群贼,飞掠远去。
  在擦身而过瞬间,荆绡回手一袖,把霍亮扫了一个踉跄,娇笑道:“独眼龙,留神绊着,不服气,姑奶奶们随时等着你。”
  小妮子可是有意欺人。
  霍亮独眼猛睁,喷射着邪恶的怒火,看着一条一条俏丽的身影,逐一去远不见,咬牙恨道:“骚婢,总有一天教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邹仝悄声道:“老二,多言招祸,你就忍耐一下吧,只不知道群狗男女,到底是甚么来路?唉!”
  一叹而止,意有未尽。
  他虽没有动手,没有吃亏,内心的恐骇,却比谁都厉害。

×      ×      ×

  东山道傍一块空旷的平地上,横七竖八倒卧着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头颅碎裂,有的洞腹穿胸,心肝五脏,流得满地,更有的四肢与躯体分了家,死状之惨,委实不忍入目!
  尸体中,不见樊小倩,也不见石琳,更没有那个睡眼迷离的出家人。
  不见尸体并不就意味着安全。
  樊小倩与石琳情况,究属如何呢?
  从下手的狠毒法,判知不似出之樊石二女之手。
  从血渍还未全干,更知行凶人去亦不远。
  狄华康叮嘱诸妻道:“不要离我过远,开始搜!”
  话虽平淡,情意深长,听在诸女耳中,心里的感觉甚是舒畅。
  为了樊石二女的安全与下落,必须搜。
  但凶手可能亦在附近,武功既高,下手又毒,一旦分散碰上了,吉凶的是难料,狄华康一句“不要离我过远”,蜜爱深情,出自心底,自然流露,谁能说他不是个多情种!
  由近而远,自东到西,直到天亮,搜遍方圆数十里地面,哪里有樊石二女与那个出家人的踪影!
  整整折腾了半天一夜,狄华康还没有觉得怎么样,七个女人脸上可就有了倦容。
  晓雾迷蒙,寒风侵衣。
  狄华康看在眼中,略一盘算,觉得再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得到,实不宜为了樊石二女,而把裴碧云等七女累坏,目前急切需要的,是休息与饮食,极目四望,杳无人家,指着右面一座朦胧远山向众女道:“我们不知不觉绕到断魂峡左边来了,此去郝大刚家不远,我们先到他家休息一阵,再作打算吧。”
  姗姗道:“何不多绕几步,仍从断魂峡中穿过,也许倩姊和小妹又回了三怪墓也说不定。”
  张亚凤也道:“姗姊说得有理,你别因为我们有了倦容,便以为我们支持不住了,再这么一天一夜,也累不垮的。”
  裴碧云更直截了当的说道:“别跟他婆婆妈妈的讲道理了,他不去我们去,走啦。”
  当先举步,觅路向断魂峡奔去。
  她这一颔首,其余诸女也跟着就走。
  这么一来,狄华康想不绕道也不成了。
  几步飞掠,已赶过诸女,道:“你们,绕道就绕道,这一带地形我比较熟,还是我领路的好。”
  俗话得好:“望山跑死马。”别看那座山,在稀薄的晓雾中看看好像就近在眼前,以狄华康夫妻这等脚程,跑了将近一个时辰,跑得晓雾已消,太阳也已爬升很高,断魂峡仍然巍峨屹立在前面,仿佛仍如起步时那么远,诸女不禁暗暗叫苦。
  尚幸狄华康颇知怜恤,脚下速度,已逐渐放缓。
  又奔行了一阵,由于方位已变,断魂峡也已改变了形势,起初远看像峰,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已成了一道横岭。
  狄华康回顾诸妻,受怜的道:“现在已是断魂峡的正面,这才真正快倒了。”
  他似乎研究过女人的心理,这句话颇具兴奋效用,诸女精神一振,无形中,脚下也快了。
  忽然,一声轻微的哼声,隐约传入八人耳中,不辨男女。
  狄华康止住众人,悄声道:“有人受了伤,不知是不是从东山道侥倖逃出来的!还是伤在附近,加点小必,我们过去看看。”
  他虽然仅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么一哼,已正确判知声音来处,是在右面不远的一座松林里。
  由于脑子里全都存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出家人影子,以及东山道那片惨杀场面的印象,谁都不敢大意。
  松林广约十数亩,树木很密,到达林缘,狄华康再次关切道:“绡妹紧随我后,其余两人一组,云妹姗妹殿后,保持丈余距离,戒备前进。”
  等到众人就位,他才徐步走进松林。
  荆绡十七,最小,武功较弱,故着令随在身后,以便照应。
  他这样如临大敌的布署,顾忌的是睡僧,果真是祁连三魔之首的恶僧,连他都没有把握必胜,故不能不谨慎从事。
  松干挺直,枝叶支撑如盖,阳光自树隙透射而下,故林木虽密,视线可达十丈。
  狄华康双掌凝功,耳目并用,极其小必,逐步向里趟进。
  诸女自更紧张异常。
  他似乎听错了,也似乎多虑了,抵达林心,既未见睡僧,亦杳无伤者!
  估计哼声似不能再远,狄华康诧异的止住了脚步。
  诸女迅速围拢身前,姗姗皱眉道:“哼声甚是微弱,如是有人受伤,伤势应该很重,也必定举步艰难,怎还能移动躲避了,而且从我们听到声音处,距离现在位置,少说也有百丈左右了,声音似乎也不该传达这么远,始终不见人,这可就怪了!”
  略一踌躇,狄华康道:“往回搜,云妹姗妹在最前,我殿后,错开来时路线数丈,绡妹瑶妹注意头上。”
  这次唯恐再有遗漏,搜查得很仔细,左顾右盼,连树上的窟窿都注意到了,因之走得很慢。
  还有五六丈,就要到林缘了,忽听荆绡惊呼道:“蛇!”
  娇躯一缩,倚在狄华康怀中,犹在不停的发抖!
  循着她满露惊怖的视线展望过去,谁说不是一条蛇,一条长逾十丈,粗如水桶的巨蛇!
  女人天性怕蛇!何况这么大的巨蛇!
  离着狄华康最近的石瑶、亚凤,也都靠在个郎的身上,娇躯,就像糠筛也似的不停颤抖。
  其余四女已无处躲靠,也把距离缩至最短,娇艳的粉面上,也吓得失去了血色,变成可怕的惨白!
  狄华康的身子也像触了电也似的在抖,星目中更流露惊惧愤怒极为复杂的神色。
  敢情蛇口里还吞着一个人,整个身子已吞入腹内,仅仅露出一颗满布银发老妇人的头。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会不会是可怜的倩妹?”
  这样大的巨蛇,诚然可怕,但狄华康所怕的,乃是蛇口里吞噬的那个人,可能会是他寤寐难忘的意中人!
  脸孔已被鲜血布满,模糊难辨,但那满头如银白发,却与樊小倩化装后的玄灵婆一模一样。
  巨蛇此时双目紧闭,硕长的蛇身,盘据在一棵大树枝桠间,一动不动,似乎也因口中人吞噬不下,堵塞得晕了过去。
  狄华康竭力镇压波涛起伏的心情,轻轻推开倚靠在身上的三位娇妻,面向荆绮和声说道:“绮妹,把剑给我用一下。”
  荆绮嗫嚅的答道:“华哥,这条蛇太大了,恐非普通刀剑所能伤,不要去冒险好不好?”
  裴碧云也道:“绮妹的剑,虽然比我们的剑都锋利些,但也非千古神兵,除这凶物,恐难奏效,看眼前情形,一时尚难远走,何不另想有效的办法?”
  两个人柔情软语,都不愿意个郎去冒险,而实际情形,这等庞然大物,确也非普通刀剑所能伤损。
  狄华康皱眉反问道:“甚么办法能有效?”
  林翠娥接口道:“用火烧!”
  狄华康摇头道:“不妥当,火一起,蛇就跑了,烧不成蛇,引起了野烧,岂非殃及邻近人畜?”
  姗姗道:“我这办法准有效,用剧毒暗器,射瞎蛇眼,蔓延全身,准死不活。”
  狄华康觉得这个办法,倒不妨一试,正要开口赞成,适时忽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
  这么近,还能听不到,原来哼声出自蛇口中的那个老太婆之口。
  老太婆的命真叫大,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居然还没死。
  这声哼,引起了狄华康夫妻的注意,不由全都望了过去。
  目睹如此惨象,狄华康意存不忍,脱口问道:“老人家,小可的话您还能听得见吗?”
  在他想,老太婆必然是听不见,也回答不出来的。
  哪知事实大谬不然,狄华康语声刚落,老太婆就答了话,只听她道:“听得见,有甚么话想跟我说?”
  狄华康恻然道:“您家住何处?家里还有甚么人?”
  他是同情老太婆遭遇之惨,想给她家人送个信。
  老太婆叹道:“我没有家,只有一个没出息的徒弟,整天想老公,乘我不备偷着跑了,你问这个干么?是不是想打我徒弟的主意?”
  姗姗悄悄牵了个郎一下衣袖,压低声音说:“华哥,你看出蹊跷没有?老太婆显然迹近死亡,何以中气还那么足?”
  狄华康点首示意,道:“等我再问问她。”
  于是,扬高话声又道:“老人家,您很风趣,为了甚么事竟躲在蛇口里去了?”
  他不说老太婆被蛇吞噬,反说是老太婆去往蛇口里躲,以探对方的反应。
  老太婆又叹了一声,说道:“你大概很会讨女人的欢心,我的事,你一猜就对了,我这次本是追我那个徒儿的,不料碰到了一个凶和尚,我看他一天到晚总睡不醒的样子,以为有机可乘,一时兴起,顺手牵羊,偷了他一张图解,哪知溜去房门,就被他发觉了,不但要追回图谱,还想要我这条老命,跑遍了山南海北,终于觉得这张蛇口里最是安全不过,这才躲了进去的,你是怎么会猜出来的?”
  狄华康心知遇上了怪人了,不是疯,便是大有来历,遂又问道:“您如果想出来怎么办?”
  老太婆道:“那还不容易,等我作给你看。”
  只见她脖子一挺,上半身就滑出蛇口,一声惊叫,忽又缩了回去,道:“不得了,睡和尚来了!”
  再一缩,连头也隐没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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