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满武夷山 石上飞花惩恶丐
 
2020-03-06 16:01:26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且说这位卫天衢果然一路之上,不管遇上任何间事和武林中人,就把蟠冢双凶巧得宝图,正往九华山毒龙潭捞取“金精钢母”之事,于无意之中泄漏一点风声,然后故意警觉收口,等对方一再追问,假装迫于无奈,才行倾吐并加大肆渲染!
  卫天衢因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所约期限尚长,自己脚程又快,由粤赴陕,他竟故意绕行了桂、黔、湘、川、鄂、豫等六省边境,把这桩蟠冢双凶师徒认为绝大的机密,宣扬得武林中几乎人皆尽知之后,才迳行赴汉中附近,找寻龙门医隐。
  龙门医隐在汉中所住旅店门外,留有暗记,卫天衢一到便自看出。他找到店中之时,正好龙门医隐率领葛龙骧、柏青青,去往幡蟠冢山探听双凶虚实。卫天衢遂向荆芸说明身分来意,也在店中等候。过了数日,龙门医隐等人探得双凶的巢穴空空,疑诧而返。经卫天衢把“金精钢母”之事,详细说明,众人方始恍然。
  葛龙骧前次鱼背浮海,在那荒岛之上初见卫天衢之时,卫天衢是十九年不修边幅,长发长须,宛如野人一般!此时一换道服,他昔年本有“风流美剑客”之称,丰采非凡,再加上满面昂然正气,望之若神仙中人。连龙门医隐也觉得此人坚志苦行,确实难得,一见之下,略为倾谈,便成莫逆。
  卫天衢见葛龙骧已疗好双颊沾上“万毒蛇浆”所结疮疤,恢复本来面目,问明大雪山求药经过,也向葛龙骧称贺不已!葛龙骧略为逊谢,便向卫天衢问道:“卫老前辈,那碧玉灵蜍,晚辈亲眼看见青衣怪叟邝华峰从悟元大师贴身夺去,怎能会是赝鼎?难道悟元大师斩蟒所得本就不是真物?但分明闻得悟元大师以此至宝,在黄山左近治愈无数伤病,岂不令人费解?”
  卫天衢尚未答言,龙门医隐业已接口答道:“龙骧贤侄,此乃卫大侠所闻蟠冢双凶的背后之言,料非虚语!碧玉灵蜍虽已成谜,但目前尚非急务。那凝炼埋藏‘金精钢母’的先代大侠欧翔,既然准备铸剑合练‘五行剑法’,则‘金精钢母’必可铸剑五口。我们老一辈的人物,此次黄山论剑事了,便当真正归隐,对此并无大用;但若让群邪得去,确足助纣为虐!我适才默许,你恩师门下,有你尹一清师兄和你二人;冷云仙子门下,有薛琪、谷飞英二人;独臂穷神门下的杜人龙,再加上青儿和我新收弟子荆芸,共计七人。除已有‘紫电’、‘青霜’两柄前古神物之外,如能将那‘金精钢母’得到,请卫大侠费神铸成宝剑,恰好人手一口!将来维护武林正义,扫荡群魔,助益必然极大!蟠冢双凶所得虽非藏宝真图,卫大使一路之上又复故意泄漏风声,诱使群邪往扰内哄;但仍须防他们万一发现有伪,合力群搜,你余师叔、谷师妹两人必然防范不及!故应万事暂搁,先行急急赶赴皖南,加以接应!”
  卫天衢连连点头称是,三小自无异言。一行五人,遂由汉中即日动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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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蟠冢双凶青衣怪叟邝华峰、朱砂神掌邝华亭兄弟二人,在广东增城罗浮山香雪海之内,得到那份金精钢母的藏宝假图之后,师徒七人兴冲冲地赶往皖南。
  毒龙潭在九华山的一片深幽峡谷之内,四围峭壁千重,当中便是二十来丈方圆、一头略阔,一头略圆的一潭弱水。双凶师徒按图索骥,到了潭边,只见潭水之中,无数急漩,尤以图上所说的中央泉眼附近,竟有三个比圆桌面还大的漩涡,似电般急转,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青衣怪叟邝华峰折下粗如儿臂的一段树枝,抛向潭中,被那些急漩一卷,刹那之间便沉入潭底。伸手一试,潭水冰冷澈骨,不由眉头一皱,向五个弟子之中水性最好的四弟子铁臂飞鱼许伯宗问道:“宗儿,你看这毒龙潭,号称弱水,急漩又多,可是真正无法下得去么?”
  许伯宗仔细端详水势,肃容答道:“弱水之说,本来无稽!不过这些急漩威力确甚可怖,况时届寒冬,潭水又深又冷,难以禁受!如依弟子之见,似应备齐水衣、水靠及绳索等物,等气候稍为转暖,再行下潭捞取,始较方便稳妥。”
  蟠冢双凶这等恶人,哪里会体恤门下弟子困难?闻言以为许伯宗懦弱无能,青衣怪叟浓眉一别,冷然说道:“许伯宗!你莫非……”话犹未了,“呼”地一阵破空劲风,当头压下,一块六七百斤的巨大山石,被人从后面峭壁顶抛落潭中。“轰隆”一声,潭水群飞!溅得双凶师徒,湿淋淋的一身是水。
  朱砂神掌邝华亭性格暴躁,袍袖展处,接连几纵,便已上得身后峭壁。但四顾茫茫,空山寂寂,哪里有丝毫人影?青衣怪臾邝华峰比较深沉,知道这块大石之落,绝非无因,但一时还想不出这桩机密,是如何泄漏及何人在上加以暗算?见邝华亭扑空而回。满脸悻悻之色,遂含笑说道:“二弟何必与这些鼠辈一般见识?九华景色不过如此,我们走吧!”
  他表面佯做游山兴尽而返,暗地却嘱咐三弟子五毒神邬通,悄悄转回,看看有何人物现身,及曾否到毒龙潭边窥探,归报以后,再作处理。
  哪知在所居留之处,一候三日,邬通仍未见返。双凶心知不妙,亲自往探。只见毒龙潭的山石之上,摆着五毒神邬通的一颗狞恶人头,并在旁边刻有一行字迹道:“毒龙潭,乃九华山胜境之一,不容奸邪之辈,无故妄加亵渎。下潭之人,有如此首!”下面并未署名。
  朱砂神掌邝华亭见捞取金精钢母,尚有重重困难,却先把个三弟子邬通断送,不由盛怒难遏,随手一掌,把邬通首级和刻字山石一齐震入潭内,向青衣怪叟问道:“大哥,此事究系何人所为?是何用意?我们弟兄行道以来,何曾受过这等作弄!”
  青衣怪叟邝华峰眼珠一转,阴恻恻笑道:“二弟不必气恼,此事既已泄漏,下手还须趁早,迟恐生变,不能等到天候转暖。至于杀害邬通之人,总有一天会被查出,我弟兄饶过谁来?那时不把他挫骨扬灰,难消我恨!”
  双凶自言自语发了半天空狠,倒把在峭壁顶端暗中隐伏的天台醉客余独醒、谷飞英二人,看得颇为好笑!谷飞英亲仇在目,但因顾全大局,竟未轻动,博得天台醉客连连夸奖。谷飞英精灵已极,乘机苦求,就在这朝夕守护之间,学去了天台醉客不少独门心法。
  过了月余,双凶师徒又到了毒龙潭。铁臂飞鱼许怕宗一身水衣、水靠,腰间系着用桐油浸透的棕缆长绳,并喝下了一瓶烈酒,藉以取暖,略抵潭水寒气。头下脚上,噗通一声,扎入潭去。青衣怪叟邝华峰则亲自手执长绳,面容严肃,注视潭中,准备随时接应。其他三个弟子,也分在潭边戒备。但那朱砂神掌邝华亭,却在一块大石之上盘膝打坐,状似入定,对这眼前光景,竟一切付诸不闻不问。
  谷飞英又待取石下击,天台醉客伸手拦住,对她附耳低声说道:“我们所得真图之上,不是说明金精钢母并不在潭心水眼之内么?何况还有两只异种巨鼋,恶贼怎会得手?卫天衢虽已一路扬言,此时群邪尚还未到。为使他们互相觊觎内讧起见,假金精钢母也不宜让蟠冢双的先行得到手中,但水眼附近急漩厉害,我料双凶师徒急切之间,绝无善法。现在正好让他那恶徒入水,去喂恶毒鼋!等到双凶想出制鼋取宝之法,群邪亦将纷临;你柏师叔父女及卫天衢、葛龙骧等人,也就应该到了。再者你那杀母仇人邝华亭,系以朱砂掌力成名,现时功劲业已运足,双掌血红之色,已过肘中部。休看人在石上闭目打坐,其实正用内家潜心静觉,细听周围二三十丈以内的一切声息,稍微发现有异,立时暴起,骤下毒手!我们不是怕他,因现还未到明面叫阵之时,而你前几天已经杀了一个恶丐解恨。乐得凭高临下,看看这驰名凶星师徒们,为一匣凡铁溶液弄得狼狈不堪的活把戏,不是很好么?”
  果然那铁臂飞鱼许伯宗下水之后,仗着青衣怪叟手挽长绳之力,避开漩涡,扎入水内。过有片时,青衣怪叟突觉手中长绳一震,潭中水花一翻,许伯宗面带惊悸之色,从水中穿出潭面。但头刚出水,即五官一挤,一声惨号,又复急速沉下!
  青衣怪叟不由大惊,急忙一拽长绳,末端一阵急颤,竟然有若千钧之重!正欲运气行功,手中猛然一轻,顺手一带。潭水微泛红波,铁臂飞鱼许伯宗虽被青衣怪叟提出水面但两条大腿不知为何物所伤,竟已齐根断去!人虽未死,业已痛晕。
  好狠的青衣怪叟,也不为许伯宗敷服药物,只用左掌按住许伯宗丹田,右手两指在他中府穴上一点,勉强为他聚集残余气力,大声喝问道:“你为何物所伤?金精钢母可在水眼之内?”
  许伯宗连痛带冷全身颤抖,目开一线,气若游丝地答道:“水眼之中,有一玉匣,但水漩太急,非有钩挠等物,无法取得。伤我之物,是只巨……”话未说完,人已脱力死去。
  青衣怪叟面罩寒霜,把手一摆,命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等人,将许怕宗尸身抬去掩埋,对朱砂神掌邝华亭皱眉说道:“听许伯宗未竟之言,那金精钢母果在水眼之内。但居然除急漩和冰寒弱水之处,还有什么恶物在潭内潜伏!宝未到手,就先葬送了两名弟子。前次所遇抛石暗算,及杀害邬通、警告不得入潭的对头,今日虽未出现,但夜长梦多,我们若重新置办钩挠等物,寻找精通水性之人,及设法先行除掉潭中恶物,需时甚多。想不到为了此事,不但奔波万里,并还难以处置呢。”
  蟠冢双凶枉负一身绝顶武功,对这一潭寒水,却也无计可施。正在彼此面面相觑之际,突然自西面山头发出一声长啸,划破空山寂静。两条人影出现于三四十丈高的峭壁顶端,宛如星刃流走一般,直扑而下。
  朱砂神掌邝华亭平素狂傲暴躁已极,这些日来,不时遭遇拂心之事,早已郁怒欲宣!一见来人发啸纵落,认准了就是日前抛石暗算,并杀害自己的心爱弟子五毒神邬通之人,哪里再能忍耐?气发丹田,也是一声暴吼!身形平拔三丈多高,迎着当先下落之人,双掌猛然一翻,一只手掌突然好似涨大数围,血红如火,带着震耳的风声,向来人当胸击去。
  来人哈哈一笑,并未为邝华亭朱砂神掌的威势所慑,袍袖一拂,也是一股腥毒狂飙,与朱砂神掌劈空劲气当空互撞。两人同时心惊对方功力,咦的一声,一南一北,双双落地。
  青衣怪叟邝华峰自双方空中换掌,业已认出来人,眉头一皱,暗想目前不宜再树强敌,生恐邝华亭出手一掌,未曾讨得便宜,盛怒之下,可能不顾一切,再度进击,弄得不可收拾!遂急忙运用绝顶轻功“移形换影”,身形微晃,便自抢出邝华亭之前,向来人含笑拱手。正待开言,稍后的第二条人影,也已当头飞到,半空中便自发话道:“邝老大,华山一别,想不到又在此地相逢!令弟好狠的朱砂神掌,一见面就立下绝情。幸亏我大哥功力精湛,若换了我班老二,岂不一下便自了账?投桃报李,你也尝一下崂山兄弟的五毒阴手如何?”
  来人正是万里追踪,在大雪山中,被葛龙骧杵中藏剑劈死八臂灵官童子雨之后,并又吃了奇女子冉冰玉之师七指神姥大亏,铩羽而还的崂山残余双恶——逍遥羽士左冲和冷面天王班独。
  崂山四恶轻不离群,在武林十三奇中人数最众!青衣怪叟邝华峰此时仅听说追魂燕缪香红在崂山殒命,尚不知八臂灵官也在藏边授首,此时此地,怎肯轻自招惹?回头向二弟邝华亭一使眼色,双双避过班独所发掌风,含笑说道:“我兄弟在此有事,竟有不敢露面的鼠辈从旁加以暗算。左、班二兄来得太已凑巧,以致引误会,请勿介意!八臂灵官童三兄可好?班兄你……”
  冷面天王班独知道蟠冢双凶,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但均骄傲已极,素不让人。此时突然笑颜相向,颇出意外!听邝华峰问起童子雨,顿时恍然对方是心切得宝,不愿多树强仇,并略怯自己弟兄势众。遂一看自己断去的左臂,浓眉双剔,冷笑说道:“我三弟因另有要事,少时即至。班老二一时轻敌,误中柏长青老贼之女的透骨毒针,自断一臂,有何足惜?上次华山相会,夺那武林至宝碧玉灵蜍,被你捡了便宜。那笔账业经邴浩老魔约定,明年中秋,在黄山始信峰头论剑之时再算,此时也不再提。明人之前,不说暗话,这毒龙潭中的金精钢母亦非有主之物,应该如何处理,崂山弟兄但听一言!”
  青衣怪叟邝华峰真想不出,这毒龙潭藏宝地图埋藏得那等隐秘,几个弟子又未离开半步,这风声是怎生泄漏?见冷面天王班独词色,咄咄逼人,自己二弟的面上已现愤色,知道一个安排不善,取宝之事将生无数波折!遂又望了朱砂神掌邝华亭一眼,示意他务必忍耐。然后回手在怀中取出前在华山悟元大师身畔夺来的碧玉灵蜍,向崂山双恶左、班二人笑道:“华山之事,我与班兄同样受人所愚,费尽心机所得来的这碧玉灵蛛,不过是只赝鼎,并非真物!邝华峰在武林之中尚有微名,请信我绝不致以虚言相诳至于这毒龙潭中的金精钢母,确系无主之物。虽然我兄弟先来数日,并为捞此宝,业已死了两个门徒,但念在江湖义气,左、班二兄如若有意,宁愿让你先取。不过话要说明,这毒龙潭不但号称弱水,金精钢母系藏在水眼之内,为急漩所阻,极难取得之外,水中并还有凶恶之物隐伺。方才我四弟子许伯宗即为所伤,二兄如欲入潭,请自量力!”
  这时在高处暗中隐伏监视的天台醉客余独醒与小侠女谷飞英二人,见卫天衢沿路泄机之计,业已生效,头一批来的就是崂山双恶,不禁暗喜。虽然听得青衣怪叟口出不逊,也为了顾全大局,付诸一笑,未予置理。
  逍遥羽士左冲自飞落之时,在空中与朱砂神掌邝华亭互相对了一掌之后,始终由班独发言,站在一旁不言不动。此刻听青衣怪叟邝华峰竟肯让自己兄弟,先行入潭取宝,但又藉着说明潭中厉害,暗加威胁。不由淡笑一声,向青衣怪叟冷冷说道:“多承邝兄相让,急漩弱水,人力确难克服。至于还有什么凶恶之物,我就不信能凶恶过我们这著名的双凶四恶不成?二弟且在一旁把风,让我下潭试观究竟!”
  说罢身躯一侧,右手一扬,外着道袍飞向冷面天王,里面竟已穿好一身水靠。也不要什么绳索等物,双足一点,便自跃入潭中。微微一响,一个波纹慢慢散开,连水花均未溅起多少。
  青衣怪叟真想不到,逍遥羽士左冲竟有这好水性,见他入潭身法,便知比那铁臂飞鱼许伯宗不知高出多少!心中倒有些不安起来,恐怕万一左冲居然得手,自己有话在先,却是如何改口?朱砂神掌邝华亭早就忿恨左冲、班独二人,但被兄长一再示意制压,索性赌气不管,站在一旁,冷眼观看潭中动静。
  左冲下潭不久,潭中突然恶浪山立,水花飞溅起丈许高下。原来颇为清澈的潭水,搅得浑浊不堪!潭边诸人个个行家,一望而知,崂山大恶逍遥羽士左冲在这毒龙潭中已遇见了什么凶恶之物,正在互相搏斗!冷面天王班独,更是关心兄弟,功行独臂,靠近潭边,凝神注视潭水之中,准备随时接应大哥逍遥羽士。
  这时潭中波浪,越来越大。近中心的两个最大漩涡之间,突然自水底隐隐冲起一条水线,霎时便近潭面。一现身形,正是逍遥羽士左冲,浓眉倒竖,满面狞厉愤怒之色!目光电扫众人,一语未发,深深提足一口真气,又复掉头潜入潭内。人一入潭,恶浪立作!这回左冲回得更快。身后却追着一只头如栲栳的极大巨鼋,爪掌翻波,与逍遥羽士左冲追了个首尾相接。
  左冲本是人在水中,一身精妙武功无法施展,才诱那巨鼋追上水面,设法除去。但此时见巨鼋划波破浪,来势太速,自己那好水性,由一丈以外的距离,转眼之间已将追上!不由得只好略更原计,足下连连尽力跟水,并猛挥双掌,倒抽水流;身躯借势震起了六七尺高,半空中运足五毒阴手,向那追过了头的硕大凶鼋,用摔碑重掌,一掌劈空击下!
  左冲虽然功力绝伦,不过这样出掌,威力自然要比平日略逊;何况巨鼋身在水中,不易受力。一阵腥毒狂飙过处,潭水群飞!但巨鼋却不过微微摇摆了两下,口中作吼鸣,凶睛一闭,慢慢地又复沉入潭内不见。
  左冲发掌击鼋之后,人已借势纵回岸上。见自己五毒阴手无功,巨鼋已隐,名气颇大的武林十三奇中人物,亲自出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这种蠢物,怎不心中羞愧?见二弟冷面天王与邝氏双凶俱在身畔,只得自找台阶,向青衣怪叟邝华峰冷冷说道:“邝兄所说不虚,金精钢母是个玉匣,果然藏在潭心水眼之内!左冲水性,虽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但对这种所谓的急漩弱水,却并未放在眼内。所难的倒是那异种凶鼋,方才被我诱上潭面的只是一只公鼋,还有一只母的潜伏潭底,不肯追出。巢穴恰好就在金精钢母的玉匣之上。此物不除,至宝难得!我方才业已度过,凶鼋周身刀剑不入,非有神物在手,不克为功!可惜我三弟的红毛缅……
  “左冲兄弟就此告退,就以一月为期,你我各作准备。届时或者合力取得均分,或者各凭艺业争奇,均可再议。但这月之中,如有人胆敢私入此潭,妄图取宝,则即成我崂山兄弟生死之敌!”一番话罢,朝双凶师徒将手微拱,便与冷面天王班独二人扬长而去。
  左冲发话之时,邝华峰一语不答,倾耳静听。话完人走,踪迹一渺,青衣怪叟突然气发丹田,一阵极长声的狞笑!知兄莫若弟,朱砂神掌邝华亭听兄长的这种长声狞笑一发,就知道青衣怪叟也容不得崂山双恶的狂傲神色,已动杀机!他早已郁怒于怀,自然乘机再行挑拨。双凶师徒一番研议,就在这毒龙潭边商量定了算计崂山二恶之法,自以为稳妥机密已极。哪里知道这些诡计凶谋,早已被用绝顶轻功暗暗滑下峭壁,藏身在两三丈外屏息静气、倾耳窃听的天台醉客余独醒,听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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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眼一月,崂山二恶果然如约而至。逍遥羽士左冲刚与班独一同翻上毒龙潭外的排云峰头,突然侧地一声轻响,从七八丈外的丛树之间,向二人迎面打到一件暗器。
  左冲微一侧身,将打来之物接到手中,未及展视,面色已变!原来他入手便知,那是一团纸条。距离这远,当中又未包有石块等物,不但准确打到,并能发出破空轻响,掷这纸团之人的功力可想而知!他先不展视手中纸条,只向冷面天王班独说道:“林中是友非敌,二弟去看看是哪位高明人物?”
  说话之时,左冲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发出纸条的林口那株大树,但等班独纵过之时,业已树上空空,渺无一人!左冲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字谕左冲、班独,蟠冢邝氏双凶险恶已极!师徒五人在此一月之内,炼成大量五毒神砂,定计仍让左冲先行入潭,杀鼋取宝;消耗精力之后,骤出不意,对尔兄弟加以暗算,伤人夺宝,一举两得!特此警告,慎之慎之!”
  这张字条,虽是一番好意,但口气却不太客气,竟然好似崂山二恶的前辈所留。左冲看罢,眉头一皱,向冷面天王班独说道:“二弟,这毒龙潭取宝之事,据我看来,业已牵扯甚多。纸条所书,未必属实。我们必须谨慎应付,不要冒冒失失地中了旁人的挑拨离间之计才好。”
  班独一张死沉沉的脸上,满罩杀气,“哼”的一声冷笑说道:“当初在华岳庙前,邝华峰乘我掌震悟元贼秃之时,抢先捡了一个现成便宜。日前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只假的碧玉灵蜍,加以解释搪塞,实在可恨!尤其是邝华亭那厮,就好似他那朱砂神掌,具有多少惊天动地的功力似的,一脸狂傲之色,令人难耐!这纸条不管何人所留,是假便罢,倘若是真,要不反其道而行之,先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还真以为我们崂山兄弟,是那无能、任人作弄之辈。”
  左冲仍然半信半疑,但也未再与班独辩驳。双双赶到毒龙潭边,蟠冢双凶师徒五人业已先到。青衣怪叟邝华峰越众当先,满面春风,抱拳笑道:“左、班二兄,一月辛劳,觅来何种神物利器斩那凶鼋?我兄弟先来是主,仍顾念在武林道义,礼让左兄等下潭先取!”
  逍遥羽士左冲见邝家兄弟今日均是一般笑脸迎人,心中不由一懔!冷眼电扫他师徒五人,竟发现左肋衣下,均有形状大致相同之物,暗藏在内。但若非先知底细,却难看出!这才知道来路所得讯息,果然不差!冷面天王目绽凶光,刚叫得一声:“大哥……”左冲未加理睬,也向青衣怪叟邝华峰,含笑答道:“左冲兄弟惭愧无能,虚度这一月光阴,并未寻得什么制鼋之物。倘若冒失从事,只怕有去无回!邝兄礼让之情,只有心领!下潭取宝之举,想来已有妥密妙算。当仁不让,请自施为,我兄弟不才,为邝兄贵师徒接后阵吧。”
  青衣怪叟等人本系谋定而动,以为崂山二恶均在梦中,但等假手左冲之力,入潭杀鼋取宝,然后突加暗算;既得奇珍,又可借机除去他日强敌,岂不一举两得?哪里晓得暗室亏心,隔墙有耳!他们这等一桩极大机密,又被天台醉客余独醒予以泄漏。青衣怪叟何等机灵?一听逍遥羽士左冲答话,便知奸谋败露,双方翻脸在即。在此情形之下,只有出其不意,骤下毒手,先占得一些上风,再作计较!遂仍神色不动,哈哈笑道:“左兄快人快语,邝华峰恭敬不如从命。二弟,还不率领邱沛他们脱衣准备行事。”
  朱砂神掌邝华亭与双头太岁邱沛等人,一听邝华峰发出号令,动作迅捷已极;身上外衣甩处,不但手中业已扣好兵刃,连左手上的鹿皮手套也均戴好,伸向左肋下盛放五毒神砂的软囊之内,欲待发砂伤敌。
  但他们到底是中途变计,匆促发难;而崂山二恶却是行先得警告,有备而来,行动自更敏捷!青衣怪叟话犹未了,逍遥羽士一声轻哂,肥敞的道袍大袖扬处,那柄曾经使龙门医隐柏长青受窘一时的精钢折扇,带着劲急来风,闪电般点向青衣怪叟左胸前的“期门穴”。
  冷面天王班独,却向十砂神掌邝华亭一扬独臂,打出三只追魂燕缪香红的遗物“追魂铁燕”!锐啸声中,分左、右、中三方,歪歪斜斜地飞到了邝华亭头顶之上,互相交会激撞;触动机括,燕嘴一开,口内所藏毒针,宛如光雨流天,将朱砂神掌邝华亭的身形笼罩在下。人却借着蟠冢双凶骤遇辣手,自顾不遑的这刹那之间,飞身纵向双凶的三个残余徒弟面前。独臂一挥,表面上是用了一招铁琵琶手法“手挥五弦”,其实业已运足了五毒阴手的内家掌力,含蕴在内。
  “追魂铁燕”是缪香红仗以列名武林十三奇的江湖中有数毒辣暗器,邝华亭如何不识?但因崂山二恶发动太快,自己与弟还未及伸入盛五毒神砂的软囊之中,燕口针雨业已由天飞降!
  匆促之间,倒也真无别计。朱砂神掌邝华亭只得运用锁骨神功,把那矮胖身躯尽力缩小,然后就地连滚。“龙门三跃”手脚连撑,算是毫发未伤地逃出了追魂铁燕的威力圈外。
  但蟠冢双凶的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与他二师弟三人,怎能接得下冷面天王班独的蓄势一击?“手挥五弦”的铁琵琶手法,虽被勉强避过,可是跟踪而来的“五毒阴手”所化腥毒狂飙,却禁受不起。双凶的最小弟子立处最近,首当其冲被那强烈掌风震得肺腑皆裂,七窍溢血,人也飞起了三丈多远,坠入毒龙潭内。
  蟠冢双凶门下,本以大弟子双头太岁邱沛与二弟子恶钟馗潘巨二人武功较高,尤其是这恶钟馗潘巨已得青衣怪叟的近七成真传,知道冷面天王班独与师父同列十三奇,在武林之中,声望伯仲,凭自己与大师兄这点功力,合手施为,也接不住二十合以上,妄自逞能,无非自行找死!遂与双头太岁邱沛略打暗号,四掌齐推,也是劈空掌力,从横里截住班独所发的腥毒狂飙,人却双双倒纵而去,半空中鹿皮手套扬处,两把五毒神砂化成漫空毒雾,向冷面天王班独迎头洒盖而下。
  冷面天王哈哈一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过你们居然能接老夫一掌,已算不错!”独臂再扬,狂飙起处,邱沛、潘巨二人所发的五毒神砂,立被震散。班独正待就势追杀,一条人影已自当头飞坠,正是方才几为追魂铁燕所伤的朱砂神掌邝华亭。二人功力恰好相反,一个阴柔,一个阳刚,修为相若,旗鼓相当。
  另一旁青衣怪叟邝华峰,赤手空拳,真还敌不住逍遥羽士左冲的精钢折扇。不到三十照面,业已捉襟见肘,手忙脚乱。这才逼得他拼命连攻三掌,脱出逍遥羽士的扇风之外,双手一探腰间,撤下了一对二三十年未曾动用的罕见外门兵刃“龙虎双扣”。
  他这龙虎双扣,是对比海碗略大的精钢铁环,每只净重二十八斤,环上和把手相对之处,铸有龙头虎头各一。龙须虎牙,坚锐已极,露出环外约有三寸,专门用来点穴及锁拿敌人兵刃。
  青衣怪叟兵刃在手,面罩杀气,目视神光。双扣互相一错一震,当啷啷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确足慑人心魂!但逍遥羽士左冲身为崂山四恶之首,是何等人物,岂会为他这种威势所慑?精钢折扇,点、打、划、拿,使的是八仙扇法“韩湘吹笛”、“果老骑驴”,身形灵妙,招术精奇。与青衣怪叟独创精研的奇绝秘学“子母阴阳扣法”,也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二恶、双凶正在捉对儿自相厮拼,但最窘的却是蟠冢双凶的两位残余高足,双头太岁邱沛和恶钟馗潘巨二人。每人的左手鹿皮手套之中,均扣了一把五毒神砂,但眼看着两位恩师与强敌恶战,却眼巴巴无法插手相助。
  在峭壁绝顶秘洞之中的天台醉客余独醒和小侠女谷飞英,见己方的诱虎吞狼之计奏效,下面毒龙潭边,打了个沙飞石走,虎跃龙腾,热闹已极!正在含笑指点,天台醉客突然目注远峰,面带惊讶之色低声说道:“飞英侄女,你快隐秘身形,遥峰那点发影是何人物?方今武林之中,除你师父葛仙子与不老神仙涵青阁主之外,还有何人有此功力?”
  谷飞英见天台醉客说得这等郑重,依言藏入垂覆洞口的藤蔓之后,偷眼远眺,果然看见对崖左侧的第二座高峰之上,有一条灰色人影,正往毒龙潭方向而来。稍一移动,便是十六七丈!这样的绝顶轻功,就是龙门医隐、独臂穷神及余师叔等医丐酒武林三奇,也难以达到此种境界。
  哪消多久,灰色人影已在二人隐藏之处的对面崖顶现身,低头观察下面毒龙潭边二恶、双凶的争斗情形。天台醉客看清来人,瞿然一惊,低声自语道:“我道何人有此功力,原来是他!卫天衢到底绕了多少地方?居然把这老魔头引来,真不容易。”
  谷飞英见对崖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长须老者,穿着一件灰色长衣,貌相清奇,仙风道骨,看去是个名门正派的绝顶高手。但余师叔却叫他老魔头,不知何意?正待启问,灰衣老者的一双极长疏眉微躇,袍袖一展,便在那三四十丈的高峰之上,往下飘然纵落。
  邝氏兄弟与崂山两恶斗得正酣,突然一条人影自天而降,半空声带微愠,发话说道:“黄山论剑之期已在不远,你们这些自命不凡人物的愚笨行径,真要把人笑死,还不快停止这种无谓争斗。”说话之间,双手一分,两股无形劲力隔断了两处的对战之人,神仪巍然,轻轻落地。
  双凶、二恶平素行事,不容任何人插手,本待把彼此的满腔怨毒,一齐转向来人发泄,但抬眼看处,认得来人正是群邪之中的出类拔萃人物,苗岭阴魔邴浩。知道除非联手合斗,不然谁也不是这老魔对手。只得如言暂停争斗,等这苗岭阴魔说明来意。
  苗岭阴魔邴浩,见这几位著名凶星亦对自己略为惮服,面上立时换了一副笑容,和声说道:“老夫正为明岁中秋的黄山十剑之会,在苗疆苦练几种神功,准备到时应付诸一涵、葛青霜的璇玑双剑和‘乾清罡气’。突然次徒姬元得闻传言,说是邝兄昆仲得了昔年五行门大侠欧翔的藏宝地图,率领门下在这九华山毒龙潭内捞取欧翔毕生冶炼、未及铸剑的金精钢母。老夫初听之下,未觉有异,但仔细一想,邝兄昆仲若真获宝图,定然极端隐秘,怎会弄得江湖之中有那么多人物知晓?故而猜出可能是哪个老怪物藉此为饵,想要诱使诸兄自起相残,以削减我辈明年黄山之会实力。所以不辞跋涉,万里赶来,果然贤昆仲已与左、班二兄交手。老夫愿作调人,请诸兄释嫌修好,彼此合力行事,免为那几个古怪精灵的老厌物所算。”
  青衣怪臾邝华峰闻言,仔细一想,果觉事有蹊跷,怒气稍平,自怀中取出那幅自广东罗浮山内得来的藏宝秘图,递与苗岭阴魔,笑道:“得图之事无讹,但这机密怎会弄得江湖尽知?确如邴兄所言,是个绝大疑问。”
  苗岭阴魔接过秘图,反覆细看绢色及字迹图画,并细问得日前后经过,点头笑道:“这幅藏宝秘图不假,确是百余年前之物!诸兄到此甚久,金精钢母迄未取得症结困难所在,大概就是潭中的那两只异种恶鼋。老夫既然来此,自当略效微劳。左兄水性最佳,就请烦神将恶鼋引上水面,让它试试老夫火候尚未到家的都天神掌!鼋死之后,即请左兄在泉眼之中,取出金精钢母。如此则邝兄昆仲罗浮得图,左兄入潭取宝,老夫斩鼋,彼此出力均等。剑共五口,炼成之后,正好每人一柄,公平分配!诸兄意下如何?”
  双凶、二恶等人略为计议,均觉得别无良策,一齐首肯。逍遥羽士左冲倒是说做便做,卸去外衣,水花微起,人已跃入毒潭内。苗岭阴魔邴浩则仍神色自若,与邝氏双凶及班独等人,随意谈笑,未见丝毫运气作势。
  未到片刻,潭中恶浪又作,逍遥羽士左冲不时在浪内现身,引逗得潭底的凶鼋怒发如狂。凶鼋扬起两颗巨头,破浪穷追!三条水线如同急箭离弦一般,相向潭边冲来,刹那之间,便出水面。左冲故技重施,双掌拍水,腾空拔起七八尺高,右脚自踹左膝,“紫燕斜飞”,窜回岸上。
  苗岭阴魔邴浩依旧不慌不忙,双手攒拳,一握一放,掌心虚空往外微拍。也未见有丝毫破空劲气,那两只连逍遥羽士左冲五毒阴手都伤不了的异种凶鼋,登时脑壳无端自爆,飞落一潭血雨,几个翻转,便自双双死去。
  凶鼋既死,左冲再度入潭。这次时间反较上次更长,足足过了有顿饭光阴,才怀抱着一个二尺见方的银匣,满面疲惫之色游出水面上得岸来,先掏取两粒灵丹服下,摇头苦笑说道:“我先前真小觑了这毒龙潭,哪知泉眼急漩,水力果然极大。我空人进入尚可,但带这银匣钻出之时,却竭尽全力,犹觉艰难,几乎永远葬身其内。”
  众人看那银匣,乃通体纯银所铸,并无丝毫隙缝,分量却并不大。拿在手中一摇,里面果然贮的是液体流动之物。
  苗岭阴魔笑道:“诸兄何人善铸刀剑?”
  这句话把双凶、二恶问了个面面相觑,心中各自暗叫惭愧,不但无人会铸刀剑,连精于此道之人,心目中均思索不出。难道要把这匣盖世奇珍,交给普通拙匠熔铸不成?
  苗岭阴魔见状笑道:“诸位不必为难,苗人最善铸炼刀剑,我二弟子姬元便是此中能手。可将金精钢母交于我,今年年底请赴苗岭九绝峰头赤苏洞中取剑,以备明岁黄山之用。老夫仅留一柄,绝不食言,诸兄难道还信不过么?”
  左冲、班独与邝氏双凶,一来知道这苗岭阴魔邴浩不轻然诺,一言既出,绝无更改!二来倘或不允,这老魔恼羞成怒,恃强硬夺,又无人能是敌手。遂略为观望,一致首肯。
  苗岭阴魔邴浩接过银匣,向众人笑道:“功成身退,往哲名言。这毒龙潭之事已了,我们就此分手。老夫来此之时,昨日曾见龙门医隐柏长青等一行五人,也似往这九华山疾赶。彼此尚未到破脸时期,正好把潭内鼋尸去掉,让他们看不出金精钢母已为我们捷足先得,徒劳无功地去尝尝急漩弱水的滋味,岂不是妙?”
  双凶、二恶等人一齐赞好,大家合力清除了潭中恶鼋遗尸,举手为别,各自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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