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各逞机锋
 
2024-05-07 09:18:39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不到顿饭功夫,那石屋已然在望,风吹林木,沙沙作响,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声音。
  小鱼儿忽然出手,拧转了胡药师的手腕,沉声道:“他们就在那屋子里?”
  胡药师道:“不错。”
  小鱼儿皱眉道:“三个大活人在屋子里,怎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铁萍姑忍不住道:“我……我先去瞧瞧。”
  小鱼儿另一只手却飞快地拉住了她,沉着脸道:“既已到了这里,你还急什么!”
  铁萍姑重回头来,嗫嚅着道:“你若念我也……也对你有些好处,只求你莫要杀了他。”
  小鱼儿瞪眼道:“不杀他,还留着他害人么?”
  铁萍姑头垂得更低,目中却流下泪来。
  小鱼儿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可知道,这小子死得越早,对你越有好处,否则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铁萍姑流泪道:“我这辈子反正早已完了,你若杀了他,我……我更没法子活下去。”
  小鱼儿默然半晌,恨恨道:“看来这小畜牲将你骗得真不浅,但我早已跟你说过,我不是君子,你若指望我有恩必报,你就打错算盘了。”
  铁萍姑幽幽道:“你嘴里说得虽凶恶,但我却知道你的心并非如此,你……你……你不会杀他的,是么?”
  小鱼儿跺了跺脚,忽然重重一拧胡药师的手,厉声道:“叫他们出来,听见了么?”
  胡药师干咳一声,高声唤道:“白大哥,出来吧,小弟回来了。”
  空山传声,回音不绝。
  但石屋里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小鱼儿皱眉道:“这姓白的难道是聋子?”
  他眼珠子一转,忽也大呼道:“姓白的,你娇滴滴的老婆已落在我手里,你若再不出来,我可要将她卖了。”
  屋子里竟还是静无回应。
  小鱼儿眉头皱得更紧,道:“这小子莫非也知道自己绿帽子戴得太多,所以索性不要这老婆了。”
  胡药师目光闪动,道:“不如让在下进去瞧瞧吧。”
  小鱼儿想了想,沉声道:“好,你先走,莫要走得太快,只要你稍有妄动,我就先拧断你的手!”
  胡药师叹了口气,一步步走过去,走到门口,就瞧见江玉郎一个人蜷曲在角落里,全身直发抖。
  白山君和花无缺竟已不见了!
  胡药师和铁萍姑俱是又惊又奇,但小鱼儿见了江玉郎,却只觉气往上撞,别的什么都不再顾及。
  江玉郎也瞧见了他,干笑道:“原来是鱼兄驾到,当真久违了……”
  小鱼儿破口大骂道:“谁跟你这小畜牲称兄道弟。”
  江玉郎道:“鱼兄莫忘了,小弟也曾与你同生共死,有过一段患难交情。”
  小鱼儿怒道:“只可惜那次大便没有淹死你,否则燕大侠又怎会死在你这小畜牲手上!”
  他越说越怒,忽然扑过去,拳头雨点般落下。
  江玉郎竟是全无还手之力,痛极大呼道:“鱼兄千万手下留情,小弟已病入膏肓,禁不得打的。”
  小鱼儿怒喝道:“你若怕挨揍,为何不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铁萍姑在一旁流着泪瞧着,也不敢劝阻。
  只听江玉郎嘶声道:“你有种就该等我病好,再和我一决生死,现在来欺负我这么样一个病人,算不了英雄。”
  小鱼儿冷笑道:“谁说我是英雄,我若是英雄,只怕也早已被你害死了。”
  他拳上虽未使出真力,但江玉郎也已被打得鼻青眼肿。
  铁萍姑虽扭转头去,不忍再看,但也已知道小鱼儿并没有杀他之意了,否则用不着两拳就可将他活活打死,又何必多花这许多力气。
  她心里虽然难受,也不禁有些欢喜。
  江玉郎大呼道:“萍儿,你为什么不拉着他,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不听你话的,你……你难道真忍心瞧我活活被打死么?”
  铁萍姑暗叹道:“不是我不去救你,只望你经过这次教训后,能稍为改过才好,只要你有稍为改过之心,就算要我为你而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却听江玉郎忽然狂笑起来,大声道:“好,你有种就打死我吧,我若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小鱼儿道:“你想充好汉么,好!我就再打重些!”
  江玉郎大笑道:“只不过你若真的打死我,这辈子就休想再见着花无缺了!”
  小鱼儿的拳头立刻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他这才想起,白山君和花无缺本该也在这屋子里的。
  江玉郎已是奄奄一息,还是大笑道:“打呀……你怎地不打了?”
  小鱼儿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道:“花无缺在哪里?”
  江玉郎道:“你想见他?”
  小鱼儿怒吼道:“你说不说?”
  江玉郎悠然道:“你若想见他,就该恭恭敬敬,好生求教于我……”
  小鱼儿拳头又捣了出去,大喝道:“小杂种,我求你个屁。”
  江玉郎冷笑道:“好,你打吧,但拳头却是问不出话来的,你若是我,难道挨了两拳就会说么?我说出后你难道不打得更凶?”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我打你?……我几时打过你了?”
  他竟拍了拍江玉郎身上尘土,扶他坐了起来,笑道:“江兄久违了,近来身子还好么?”
  江玉郎格格笑道:“还好还好,只不过方才被条疯狗咬了几口。”
  小鱼儿大笑道:“疯狗素来只咬疯狗的,江兄既没有疯,也未必是狗,怎会有疯狗咬你?”
  江玉郎也大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小弟看错了。”
  小鱼儿哈哈笑道:“江兄想必是思念小弟,连眼睛都哭红了,所以目力有些不清。”
  江玉郎道:“不错,小弟时时在想,鱼兄近来怎么样了呀,会不会忽然得了羊癫疯,坐板疮?……一念至此,小弟当真是忧心如焚……哈哈,忧心如焚。”
  小鱼儿笑道:“小弟本当江兄这样的人,必定无病无痛,谁知今日一见,江兄却好像得了羊癫疯了,否则为何坐在地上发抖?”
  两人针锋相对,一吹一唱,竟好像在唱起戏来。
  胡药师在一旁瞧着,又是好笑,又不禁叹息:“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倒当真一点也不错,昔日江湖中,虽也有几个随机善变,心计深沉的厉害角色,但和这两个少年一比,实在差得多了。”
  他更想不出白山君和花无缺会到哪里去?
  白山君若将花无缺带走,为何又将江玉郎留在这里?
  只听小鱼儿又道:“荒山寂寂,江兄一个人坐在这里,难道不怕有什么不开眼的恶鬼找上门来,向江兄索命么?”
  江玉郎笑道:“这倒不劳鱼兄费心,小弟近日正是手头有些拮据,若有什么冤魂恶鬼真的敢来,小弟正好将他卖了,换几两银子打酒喝……何况,小弟方才本也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的。”
  他这最后一句话,才总算转入正题。
  小鱼儿却故作不解,道:“哦?却不知方才还有谁在这里?”
  江玉郎笑嘻嘻道:“其中有个姓花的,鱼兄好像认得。”
  小鱼儿道:“是花无缺么?”
  江玉郎大笑道:“正是那小子。”
  小鱼儿道:“小弟正好想找他有些事,却不知他此刻到哪里去了?”
  江玉郎正色道:“小弟知道他和鱼兄你有些不对,生怕他再来找鱼兄你的麻烦,本想为鱼兄略效微劳,一刀将他宰了。”
  小鱼儿格格笑道:“江兄若真的宰了他,小弟也省事多了……杀人总比问话容易得多的,是么?”
  江玉郎也格格笑道:“但小弟后来一想,鱼兄若要亲手杀他,小弟这马屁岂非就拍在马腿上了么,是以小弟只不过喂他吃了些迷药。”
  胡药师忍不住道:“白……白山君也中了你的迷药么?”
  江玉郎笑嘻嘻道:“中得也不太多,大约再过三五天,就会醒来的。一个人若被迷倒三五日之久,纵然醒来,只怕也要变得成痴呆废人。”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忽然大笑起来,江玉郎立刻也陪着他大笑,两个人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铁萍姑和胡药师瞧得发呆,也不知他两人笑的什么。
  只见小鱼儿捧腹大笑道:“有趣有趣,我简直要笑破肚子了。”
  江玉郎也大笑道:“堂堂的花公子和白山君,竟会被区区在下的区区一撮白色粉末,迷得人事不知,这实在令人可笑得很。”
  小鱼儿摇头笑道:“我笑的不是这个。”
  江玉郎道:“鱼兄笑的是什么?”
  小鱼儿忽然不笑了,眼睛瞪着江玉郎,道:“江兄看来纵非大病将死,也差不多了,却能将两个七八十斤的大男人背出去藏起来,这岂非是简直是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么?”
  胡药师心里一动,恍然忖道:“不错,这其中必定有诈,看来无论谁要骗这条小鱼儿,都不是件容易事。”
  江玉郎却仍神色不变,悠然道:“但他们若非被小弟迷倒,却又到哪里去了呢?白山君难道会将花公子带去散步不成?这岂非更是天下的笑话。”
  小鱼儿笑嘻嘻道:“不错,他们就算要去散步,也必定会将你带去的,像你这样知情识趣的人,他又怎舍得将你一个人孤伶伶抛在这里。”
  江玉郎脸也不红,笑道:“确是如此。”
  小鱼儿忽又不笑了,瞪着眼道:“但花无缺若是忽然走了,那姓白的是不是要追?”
  江玉郎道:“当然要追。”。
  小鱼儿道:“他就算舍不得你,但要追人时也只好将你抛开了吧。”
  江玉郎大笑起来,道:“鱼兄的幻想力当真丰富得很,只可惜那位花公子……”
  小鱼儿终于还是有点着了急,忍不住道:“花公子怎样了?”
  江玉郎悠然道:“鱼兄不妨问问这位胡先生,花公子是否还能走得了?”
  小鱼儿的眼睛立刻向胡药师瞪了过去,道:“好,你说!”
  胡药师叹了口气,道:“花公子不但被点了穴道,而且还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智已有些痴迷,只怕……只怕是无法自己走动的了。”
  小鱼儿歪着头,用手指敲着自己的额角,一连敲了十七八下,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喃喃道:“如此说来,他们是真的被你迷倒了。”
  江玉郎嘿嘿笑道:“只怕是不假。”
  小鱼儿目光闪动,道:“他们倒下后,你就将他们背了出去?”
  江玉郎道:“小弟这病,时发时愈,发作时固然痛苦不堪,莫说背人,简直连让人背都受不了,但没有发作时,背个把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小鱼儿眼睛向胡药师瞟了过去,胡药师点了点头。
  江玉郎笑道:“小弟说的不假吧?”
  小鱼儿笑嘻嘻道:“不假不假……但你将人背出去后,为什么又回来了呢?难道你身上有些发痒,等着要在这里挨揍么?”
  江玉郎神色不动,也不生气,却笑道:“萍儿还在他们手里,小弟怎么能走?小弟就算知道鱼兄要来,要将小弟碎尸万断,也还是要在这儿等着见萍儿一面。”
  小鱼儿撇了撇嘴,笑道:“江玉郎几时变成如此多情的人了,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铁萍姑已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江玉郎脚下,放声痛哭起来。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傻丫头,这小子若说他放的屁是香的,你难道也相信他么?”
  他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不太了解少女的心情——少女们若对个男人着了迷,就算明知他在骗她,也宁愿相信他是真的。
  只听铁萍姑流着泪道:“你伤得重吗?痛不痛?”
  江玉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就算痛,只要瞧见你也就不觉得痛了。”
  铁萍姑道:“可是我……我……”
  江玉郎的语声更温柔,道:“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故意要看着我挨揍,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绝不会怪你的,你用不着难受。”
  小鱼儿忽然大叫起来,道:“好了好了,我全身的肉都麻了,你这大情人的戏还没有演完么?”
  江玉郎道:“鱼兄有何吩咐?”
  小鱼儿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货在你手里,你才是老板,要什么价钱,你就开出来吧!”
  江玉郎慢吞吞笑道:“鱼兄可知道小弟这病是从哪里来的?”
  小渔儿眼珠子一转,道:“莫非是苏樱……”
  江玉郎道:“不错,小弟这病,的确多蒙苏姑娘之赐……鱼兄和这位苏姑娘的交情却不错,是么?”
  小鱼儿叹道:“我若不认得她,怎会有这许多麻烦?”
  江玉郎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麻烦,只要鱼兄将苏姑娘找来,为小弟治好这病,小弟也立刻会将花公子请出来,治好他的病。”
  小鱼儿道:“苏樱若不肯呢?”
  江玉郎笑道:“天下又有几个女人,见了鱼兄还会不乖乖听话的。”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女人……我若连一个女人也不认得,那就真比神仙都快活了。”
  江玉郎微笑道:“鱼兄答应了么?”
  小鱼儿叹道:“好,走吧!”
  江玉郎道:“小弟也要陪着去。”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我也舍不得将你一个人孤伶伶抛在这里的。”
  胡药师忽然道:“这一趟不去也罢。”
  江玉郎瞪眼道:“为什么?”
  胡药师缓缓道:“只因那位苏姑娘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江玉郎怔了怔,皱眉道:“你怎知道她就会到这里来?”
  胡药师笑了笑,道:“正如这位铁姑娘跟阁下一样,苏姑娘对小鱼……公子亦是一往情深,小鱼公子一走,她也就跟着出来了。”
  江玉郎抚掌大笑道:“鱼兄的魔力,倒当真是不小。”
  他又皱起眉头,道:“但苏姑娘就算已出来寻找鱼兄,却也未必能找到这里。”
  胡药师微笑道:“这倒不劳阁下担心,她一定能找得到的。”
  江玉郎想了想,笑道:“不错,你们本要以鱼兄来要挟于她,自然已故意在一路上都留下线索,叫她找到这里。”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她吧!”
  江玉郎抬头望望天色,道:“但愿她路上莫要碰见什么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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