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24-07-30 11:54:56   作者：柴田炼三郎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卜传离开川越后到了常州江户崎，在那儿认识了诸冈一羽，因爱其为人朴实，在他家短暂停留数日。
　　诸冈一羽一生不遇，晚年又患了麻风，可谓命途多舛。但在卜传逗留他家期间，他得卜传真传，学会了饭筱长威斋的天真正传派，掌握了“一之太刀”法，后被世人尊为长威斋再世。但与恩师卜传一样，能证明其武艺高强的比武也不见于史传。显然一羽也终其一生都尽力避免与人血腥决斗。
　　一天夜里，卜传见一羽双眉紧锁，心事重重，便问他有何难事，一羽自我解嘲地答说：“有人向我挑战，可我不知如何应对。”
　　“此人所习是何流派？”卜传问他。
　　“自称曾师从上泉伊势守学了阴流，后又有所创新，增了奇招。”
　　卜传一听，双眉不由得紧紧锁到了一块。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不动声色地再问道：“所谓奇招，用的是何刀数？”
　　“左手单刀，尤擅长砍对方利手。”
　　“擅长单手砍杀，仅此而已吗？”
　　“是的。”
　　卜传心里明白，这只是距离的一种变化，但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因为一羽可能不明白。于是他淡然一笑，对一羽说：“不必理会他！”
　　但对方却并不罢休，继续不断地向一羽挑战。经不起对手的再三催促，一羽只好再次来找卜传商量。
　　卜传教他：“可以回复说比武时以单手持械，乃卑鄙怯懦之表现，望勿使用。”按卜传所教，一羽答复了对方。
　　但对方却复信斥责道：“对本流派的意见，休要再提，只需回答比还是不比即可。如若嫌恶左手单刀比武，不比亦可，但须自愿认输，甘拜下风，如何？”对此，卜传仍教一羽如前一般答复。于是对手也如前一般再次斥责。
　　如此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相同的答复与斥责重复了十次以后，卜传终于改口了：“现在可以了。”
　　他笑着同意一羽接受挑战，去与对手比武。此时他对一羽的获胜已充满了信心，因为他已在心理上对使用妖剑、单手持刀的对手用了计，大大地助长了他的傲气，而骄兵是必败的。除此之外，他只须再提醒一羽一点就足够了，这一点是：“时刻注意与对手正面相对即可。”
　　这道理非常简单。若以棒球为例，当来球大大偏离了你的预想轨道时，为使双手仍能接住来球，你只需调整姿势，让自己正面对着来球即可，如此而已，简单至极。
　　比武定在朝雾散去之后，地点在小野川畔。时值严冬，寒风凛冽，水边的芦苇有如波浪一般起伏翻滚着。
　　对手颇具大侠风度，只身前来，未带现场证人等；一羽也是单身一人，卜传没有跟去，他对结果已成竹在胸，不必再去观看。
　　对手飘着一头乱发，渐渐走近。他狂妄自大，傲慢无礼，脸上带着一丝阴险的微笑，明显没把极度恐惧自己单手砍杀的一羽放在眼里，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张口便能将之囫囵吞下。是卜传让他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他已完全解除了对手的戒备心。
　　
　　与之相反，一羽表现得十分安静和谦虚，就像一旁的芦苇一般。比武的过程简单得让人扫兴。
　　对手步步紧逼，逼至最有利进攻的距离时迅速左手持刀，纵身向前一跃，劈头砍了下来。然而就在他的刀将落未落的那一瞬间，一直以静待动的一羽突然有如猛兽般大吼一声，正面一刀砍了下去。紧接着他向右一闪，侧身紧盯着对手。
　　对手的脸上，从额头经鼻梁到下频登时有如番石榴爆裂般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由伤口喷涌而出，几乎糊了他的整张脸。他剧烈抖动着上半身，尽力坚持着不倒下去，但终于还是踉跄了几步，轰然摔倒在地上。
　　诸冈一羽瞬间一刀击败妖剑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开后，世人纷纷传说他得到了卜传的秘传刀术。这一传说不足为奇，因为确实，这场比武与其说是一羽的，不如说是卜传的。然而事实却是卜传并未教一羽如何破解妖剑，并未传授一招一式给一羽。
　　于是自然地，江湖上形成了这么一种印象：“弟子一羽技艺如此超群，为师卜传技艺之高超便不可估量了。”
　　这场比武最终确立了卜传在江湖上让人望尘莫及的崇高声望。确实，从技术层面上说，此时卜传的武艺已自成一家并臻于完美了。但他仍无意为自己的流派命名。
　　当时的高手名家也多任由世人随意称呼，自己一般不特意为自家流派命名。随着卜传越来越多地自称“当流”，江湖上也渐渐都以“新当流”呼之，而当“新当流”渐次变成了“卜传流”时，卜传早已声名远扬，威震海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