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杀人偿命豪杰胆
 
2024-08-07 11:00:52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方天豹正在纳闷,猛听方丽珠怒声厉斥:“石化龙,这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本舵主心黑手狠。”随着喝叱,化拳为掌,蓦地施展出铁观音秘术自珍的毒招七煞追魂掌。武松、燕青同时“呀”了一声。石化龙扬声狂笑,右手舒指成掌,左手拢指为拳,右手施展的是七十二式地煞掌,左手挥出的是三十六招天罡拳。天罡、地煞同时施展。左手拳风刚劲,宛如雷霆万钧;右手掌式飒飒,足能夺命追魂。天罡、地煞刚柔相济,正好跟七煞追魂旗鼓相当。
  当局者迷的方丽珠,愣没瞧出石化龙全是表面功夫,内劲不足,坚持下去,非输不可。双方交手近百招,石化龙突然跳出圈外,一声不响地向庙中走去。功夫不大,石化龙左右两手分别提端着茶壶脸盆等物回来,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女舵主方丽珠的身前。燕青清楚小家伙又要玩把戏。方丽珠正莫名其妙。石化龙朗朗说道:“在场的全是练家子,谁都清楚,我跟总舵主的拼斗很难立时分出输赢。石化龙以逸待劳,茶足饭饱,斗志正旺;总舵主跟我不同,千里奔袭,不光居无定所,吃喝更是将就。在下不想占便宜,特请总舵主先擦把脸,后喝茶水,歇息片刻,以利再战。”
  方丽珠怎么也料不到石化龙会用这种戏法来挖苦奚落自己,况且说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骤觉头上轰然雷鸣,修长躯体也一晃再晃,玉齿一错,就想趁机屠了这缺损小子。比方丽珠多一半心眼不止的石化龙,情知她会忘情拼命,早退到武松身后去了。方丽珠恨不得生吞活咽了石化龙,在武松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只好插回青霜剑,人却气得花枝抖颤,脸色泛黄,气息粗重起来。
  武松语音平静:“方舵主,劣徒微末之艺,怎配敌铁观音门下高徒!请你和贵属下听武松一言,五年前的残酷血战,绝不能在今日重演。我武松孑然一身,来去一无牵挂,只求总舵主让我全身皈依佛门。”说着,向全场扫视了一圈,所有在场人被他那凛然目光一逼,个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只有石化龙悲怆凄楚地叫了一声:“师父!”屈膝跪在武松面前。
  武松伸手摩挲着爱徒头顶,大丈夫虽然有泪不轻弹,也禁不住眼圈一红,涩声说道:“龙儿,你鲁师伯坐化观潮寺,另外几位叔伯也相继作古,为师我早无意于人世,只因你随我多年,名虽师徒,情胜父子,实在不忍割舍。喜看你人已成丁,艺业也有小成,是我撒手西去的时候了。我盼你不要辱没父教师训,好自为之!”说到此处,扭头面对浪子燕青:“八弟多多保重,愚兄去也!”安排已毕,车转身形,向六和寺走去。
  知师莫若徒,石化龙清楚武松是想用多年潜移默化练成的内家真气震断自己的心脉而死,确实做到恩怨俱了。多年相依为命,而今一旦永诀,从此幽明相隔,永无见期,五内如焚。一贯视武松如同胞兄长的浪子燕青,弹身扑出,苦叫一声:“二哥!”挥手扯着武松的灰布僧衣,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并且流泪不已。武松的躯体微见颤抖,缓缓转过脸来,两道逼人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燕青:“八弟,你再敢相阻,休怪愚兄翻脸不认故旧!”燕青哽咽难言,手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在场众人眼睁睁瞧着武松缓步登上寺门外的高大台阶,一个个默不作声,怆然相随、双方全无斗意,其中包括方氏兄妹,无不心服。众人跟随武松来到跨院的禅房以内,点燃了烛火,武松自去蒲团上坐好。燕青的手心都挤出了汗水。只见武松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盘膝打起坐来,气息像是逐渐幽寂。石化龙知道,师父即将震断心脉,全身归佛,禁不住泪如泉涌,悲愤难言。
  跟石化龙同样泪如泉涌悲愤难言的浪子燕青,右手立即探入自己的豹皮囊,一把扣住五支追魂利弩,决心趁武松自震心脉全身归佛之一刹那,一掌五弩,将方氏兄妹和部属尽数毙之于弩下。就在干钧一发之际,禅房门外幕地射进一条黑影,操着一口山东口音狂喊:“二哥!”石化龙乘机扑上,双掌齐出,死死封住师父武松脐下的丹田要穴。武松双眼猛睁,看出深夜赶来的那人竟是阮氏三雄之中的阮小七。
  阮小七绰号活阎罗,在阮氏三雄之中功夫最好,水性特佳。在水泊梁山众多水军头领当中,排行高于浪里白条张顺,位列天罡。可怜他们弟兄三人,在平王庆、打幽州、征方腊时,已丧其二,只剩活阎罗一人了。当年生死弟兄千里奔波到此,迫使二郎神武松不得不回过那口气来。阮小七单膝点地,给武松行礼。武松怕他拦阻,横生枝节,长叹一声,抢先发话:“愚兄决心西赴极乐,休得蛮缠。”方天豹刚想开口,武松清楚他想说啥,挥手阻止对方,心平气和说道:“武松从不食言,容与七弟话别。”方天豹只好住口。武松知道阮小七五年前已被封为盖天军统制,在东京汴梁任职,此来必有原因,连忙问道:“七弟不在任所,千里奔波,到此何为?”
  阮小七见问,顿时怒目扬眉,钢牙怒错如磨,语音刚烈凄楚:“当今万岁听信四奸之言,御赐宋江哥哥鸩药毒酒,宋江哥哥怕李逵闹事,反倒先把黑旋风药死,然后吞药自尽,我和萧让哥哥将他们二人葬于蓼儿洼。”擦了一把眼泪接着道:“万万没有想到,小李广花荣与智多星吴用两位哥哥,闻讯之后,连夜赶到那里,哭祭了一番,双双吊死。”噩耗传来,禅房以内的所有人,包括前来寻仇的方氏一伙,全都一愣。
  武松听罢,急怒攻心,单手按地,就听“咔嚓”一声,面前方砖碎成四瓣。同样急怒攻心的浪子燕青,一脚把下面方砖踩裂,恨声说道:“好一个蓼儿洼四义归天!我这就赶往东京,誓杀蔡京、高俅等贼子。”武松示意石化龙,将盛满烧酒的朱漆葫芦递给他,反手将酒全部洒在地上,哺喃自语:“四位哥哥泉下有灵,小弟武松洒酒为誓,不报此仇,绝不甘心。”
  说罢,站起身来,缓步来到方氏兄妹面前,手打问讯说道:“武二原打算自作了断,偿还令尊方腊命债,无奈事有变化,四奸丧尽天良,害死四位哥哥,武二思之再三,只好恳求贤兄妹宽限三月,准许我星夜赶奔东京,杀死蔡京、高俅等人,报了血仇,转道再去铁狮山,亲自到令尊方腊灵前受戮,决不食言。”方天豹刚想反对,被其妹方丽珠示意止住,然后转对武松:“前辈素讲信义,江湖无人不知,我们兄妹岂敢不信,只是……只是……”
  武松忙道:“总舵主有话请说。”铺平垫稳之后,方丽珠扫了石化龙一眼说:“只是我身为总舵之主,此次率众下山,声言必报父仇,回山之后,空口无凭,如何取信于我的属下,更不好向伯父交代。”燕青、阮小七刚想争执,洞悉方丽珠阴谋,猜出方丽珠用意的石化龙抢先发问:“依总舵主之意,如何才能取信于你的属下,又如何才能向你伯父交代呢?”方丽珠真没想到刁钻机警的石化龙竟会自投罗网,忙说:“只要有信物作质,带回云南铁狮山,方能令人信服,免得伯父生气。”
  燕青一听,内心焦急,清楚方丽珠醉翁之意不在酒,刚才她受尽了石化龙的戏弄和奚落,想趁此机会拿石化龙作为人质,以便带回山去,尽情折磨和凌辱,好出心中怒气。同样看出不妙的阮小七,刚想阻止,石化龙早接口说道:“我们师徒二人空空如洗,贫无立锥,除去两个大活人,只有一只酒葫芦,总舵主你看……”随手将酒葫芦递了过去。方丽珠不屑一顾说:“谁希罕你们的破酒葫芦,它能算什么信物!”
  石化龙自钻圈套说:“我师父得去东京报仇,剩下的只有我这个大活人,你要把我当作人质带回山,管吃管睡,不觉得吃大亏了吗?”燕青暗笑:这小子真够缺损,管吃不要紧,管睡多难听,你太糟蹋方丽珠了。气得方天豹咬牙切齿。气得铁氏双雄恨不能生啖了石化龙。特别是穿云燕子柳和,他职司方丽珠的随从护卫,对方丽珠的为人和生性比谁都清楚,此时见总舵主娇躯颤抖,知道她恨死了石化龙,心里想,石化龙,只要你小子被当作人质,准叫你生不如死,后悔不该投胎人间,活活把你小子折磨个够。
  只听方丽珠说道:“石化龙,你挺身而出,替师父充作人质,我们佩服你。咱们把话讲在明处,只要你安分听话不逃跑,路上一不捆你二不虐待你,吃住跟我们一个样,只要你师父如约赶到,我们一准释放你。要是你敢向我们下别腿,铁狮山糟蹋人的鲜招有的是,你可要打点清楚了。”方丽珠口头上说得好听,心里暗想:“石化龙,只要你落入姑奶奶手内,够你小子受的。”
  事已至此,武松等人无法阻止对方带人质,只好眼睁睁瞧着石化龙陷入虎口。燕青和阮小七面面相觑,束手无策。谁都料想不到,石化龙这个当事者,竟像出门探亲访友一样地高兴,首先屈膝拜别师父,又给燕青磕了一个头,最后方才走到活阎罗阮小七身前跪倒。阮小七双手扶起石化龙。石化龙正儿八经地说:“七叔,咱爷们可都是苦出身,我爹爹杀猪宰羊当屠户,七叔你截江打劫作强盗……”浪子燕青一听怒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小子还有闲心揭阮小七的老底!阮小七同样被他气得想骂大街。
  又听石化龙说道:“好汉不怕出身低,将相从来都没种,当年你老要不穷,能一出世就大闹黄泥岗智取生辰纲吗?”阮小七心中一动。石化龙长叹一声说:“眼下我师父四大皆空,燕八叔又辞官不做多年,只有你老人家还身披老虎皮。别说你是盖天军都统制,就是一任清知府,还能挣十万雪花银呢!我跟随人家当人质,总不能憨吃憨喝不认账吧?请你老人家摸摸官囊,掏给小侄十两二十两,小侄也好吃饭住店呀。”不知怎么一回事,阮小七的怒气全消了,伸手往囊中一掏,取出一锭银子,大约只有三两多,伸手递给石化龙。
  石化龙不光不接,反倒把嘴一撇:“七叔,你老人家真大方,掏出三两多银子!”阮小七好像不得已似地,第二次掏出一个扁纸包说:“这里还有五十两银票,咱爷们一人一半分开花,七叔回转东京,也得用路费。”石化龙一把抓了过去,塞入自已袋内说:“我当人质三个月,每月只合十六两,吃饭住宿都不够,回东京你老另外想办法。”阮小七忙说:“路上我又不能偷人家。”石化龙拍了拍口袋:“我这是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谢谢七叔。”
  方丽珠一看大事已成,目的达到,忙向武松告别:“丽珠率众回山,专侯武二爷你的金身大驾,千万别忘了你的徒儿在我们手内。”说完,带着石化龙和手下随从走了。武松目送石化龙去远,低叹一声:“龙儿陷入虎口,岂不度日如年。”燕青把脚一跺:“事情明摆着,龙儿此去,岂止度日如年,准备受折磨。这口恶气我咽不下,你我三人,尾随他们,见机救出化龙。”武松有些动容,似乎被燕青说动。
  阮小七少气无力说:“我不赞成。方丽珠乃女魔头铁观音的嫡传弟子,硬打死拼,谁都没有把握,弄不好被对方撕了票,反倒更糟。”燕青不服:“明的不行来暗的,我不信救不出来石化龙。你们不去我去。”阮小七怪眼怒瞪:“现在不服管屁用,你要能制服方丽珠,龙儿焉会作人质!”这句话几乎堵死了浪子燕青。
  武松当机立断说:“方丽珠有备而来,沿途岂能无人接应,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龙儿再戏弄过她,终归是个人质,方丽珠不会伤害他,还是给宋江等四位哥哥报仇当紧,赶快动身。”燕青只好点头。三人说走就走,离开杭州,向金陵方向赶去。一路之上,每到岔路口,阮小七必用当年水泊梁山规定的标记,标明他们所走的方向。武松、燕青一问,阮小七告诉他们说,最近必定有一人来武松处相寻,用此作为联络。二人深信不疑。
  次日,三人赶到宜兴地面时,夕阳即将下山,阮小七作主投入城外三元客栈。进店之后,店小二打点三人洗漱,随后摆上酒食,供三人饮用。二更过后,残席未撤,烛火未熄,燕青有气倒头先睡,阮小七斜卧床头养神。二郎神武松盘膝坐在床上,调息练功,窗外蓦地响起了弹指声。武松见二人均睡,只好亲自下床开门,不料门一打开,石化龙一头闯了进来。武松一愣,脱口一声:“龙儿,你……”浪子燕青翻身坐起,大喊:“龙儿!”
  只有阮小七右手一按床头,跳了下来,两手捧腹,笑得弯下腰去。浪子燕青,若有所悟。武松把脸一沉,狠瞪阮小七一眼:“老七,龙儿年幼无知,情有可原,你官居盖天军都统制,怎能教晚生后辈玩弄这种下八门的手法!第一,传入江湖,惹人耻笑;第二,跟方氏兄妹,结仇更深。”阮小七大叫:“二哥,你也太以忠厚之心待人了!方丽珠那小丫头可没怀好意,诚心算计龙儿,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真会认为咱们梁山弟兄好欺负。化龙能这么快回来,倒出我活阎罗之所料。”
  石化龙搀扶师父回床打坐,自去桌边坐下,就着残肴,一口气连饮三大杯,又风扫残云似地吃了两个馒头,一抹嘴巴,才算完事。燕青目视石化龙,没好气骂道:“好你个猴儿崽子,连八叔我都晎了。”石化龙笑道:“怪只怪她方丽珠也太自负。其实,我早看出她想骗我去作人质,然后尽情地凌辱和折磨,真认为咱们爷们好欺负。”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坐到活阎罗阮小七的床上笑笑:“方丽珠想跟咱爷们动心眼,她还嫩了点。咱干脆将计就计,自己主动送上门去。”燕青暗暗点头。
  石化龙接着说道:“孩儿主意打定,假意向七叔要钱,实则是要蒙汗药。七叔也真会配合我,戏演得活灵活现。纸包里明明包的是入口即迷的蒙汗药,他们五个人愣是没有看出来。”燕青笑着开口:“七哥,你的这身老虎皮,说什么现在也不能脱,吃紧当儿,还真他娘能顶它一气。我后悔不该辞去我的关西督巡。”
    阮小七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把头高高昂起说:“化龙小子一提大闹黄泥岗,我就断定他小子想要药。也难怪方丽珠等人丝毫不起疑,我他娘堂堂的东都盖天军都统制,官囊里能装下八门的蒙汗药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药我还真的有用处,不是为了化龙小儿,老子真不舍得乱糟蹋。”石化龙一撇嘴:“我说七叔,你老成天说疼我,一小包蒙汗药你都不舍得。别看你老拿它当宝贝,小侄我一点不稀罕,看!原物一毫不少,现在还给你!”说完“吧”的一声,把索自阮小七手内的白纸包放在桌面之上。
  活阎罗开始不信,打开一看,里面的蒙汗药愣是分毫没少,不由一愣。发愣的何止阮小七一人,就连一向聪明过人的浪子燕青,也云山雾罩起来。石化龙端起桌上的剩茶,仰头一口喝净,方把一切经过,详细说出。原来方丽珠等人,带着石化龙,打算取道凤凰岭、枫林渡,回转铁狮山总舵。走了一天,当晚住在铜鼓镇一家客栈中。方丽珠为了稳住石化龙,开头真是说到做到,不仅不捆不绑,吃饭时也一桌同食。
  并且对石化龙说道:“石化龙,你的令尊和恩师,皆是扬威江湖的有名人物,这次我们拿你当人质,也是迫于无奈。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谁的眼里也揉不进沙子,你只要不让我作难,铁狮山准会拿你当上宾。”石化龙放下酒杯问:“真的?”方丽珠不答反问:“你不信?”石化龙连连点头:“我信,我信!”方天豹冷哼一声:“谅你不敢不信。”
  石化龙哈哈大笑:“方天豹,你也太小看我石化龙!在下幼承家训,长出师门,虽未踏入江湖,可不敢给先父恩师二位老人家脸上抹灰。别说你们以礼相待,就是你们给我石化龙带上三大件,姓石的我也认了。说真的,我跟你们前往铁狮山,一不是去探亲,二不是去访友,我石化龙是去当人质,我再不懂事,能不清楚什么叫人质吗?我能甘心情愿到你们一亩三分地去受气吗?
  原打算陪你们先走几天,只要有机会,立刻下药,将你们一齐迷倒,再去寻找师父,赶奔东京汴梁杀四奸,不仅替宋江伯父报了新仇,也给方腊前辈雪了旧恨。怎么也没想到,一路行来,你们一不绑,二不虐待,走累了一处休息,饥饿了一桌吃饭,丝毫不加凌辱。人心都是肉做的,所以我思之再三,下八门手法,确实不能用,决心跟随你们去作人质。话我挑明,现在交出蒙汗药。”说罢,从袋中取出阮小七递给他的纸包,放在桌面之上,神情庄重严肃。
  以方丽珠等五人的江湖身份,对水泊梁山秘术泡制的蒙汗药自然早有耳闻,更清楚药物在江湖道上的分量。因为水泊梁山的蒙汗药,是集母夜叉孙二娘、鼓上蚤时迁、白日鼠白胜等人的药方精华,重新配制而成,确实达到无色、无味、奇效、奇灵,入口无觉,药性又长,令人防不胜防。石化龙的这一手真叫高,就连老谋深算的穿云燕子也深信不疑。
  特别是总舵主方丽珠,一眼看见纸包,脑际立刻浮现出石化龙跟活阎罗演的双簧,当时吓了一大跳,暗道一声:“好险,若不是别有用心稳住了他,说不定自己五个人一齐跌翻在他的手下。这小滑头确实人小鬼大,奸诈百出,万万轻视不得。”基于此因,方丽珠不由得瞧了石化龙一眼,只见他那张线条分明清秀而又带着野气的脸庞上,挂满高人一筹的泼辣傲气,心中一跳,暗道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气概,比那种俊秀文雅的公子哥儿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只可惜跟他石化龙处于敌对立场。”
  巧得不能巧的是,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店小二,高喊:“茶到!”方天豹、柳和、铁氏双雄的目光全被水泊梁山那包蒙汗药所吸引。石化龙顺理成章地站起身来,伸手接过茶壶,反客为主地给每个人斟上一杯,他自己还虚张声势地“噫”了一声:“真是江南好,好江南,大家请看,在这荒镇野店里,也能喝上这么好的上好毛尖。”边说,边端起茶杯,仰脸一气吸干杯中茶,并向在座的照了一下茶杯。方天豹、柳和、铁氏哥儿俩喝得酒多,又见石化龙喝茶在先,也同样一气吸净。
  只有总舵主方丽珠究属女儿之身,吃得酒又少,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呷了两口,将茶杯放还原处。石化龙也真会玩把戏,直到茶入众人之口后,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又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只羊脂白玉瓶,慢条斯理地拔掉瓶塞,倒出一粒朱红药丸,塞入自己口内,仰起脖子吞下。方天豹等人正不解其意,石化龙探手取过那包蒙汗药,“卟哧”一笑,塞入自己袋内说:“方总舵主,你枉为天南群雄之首,柳和舵主多年的江湖白跑了,今天竟跌翻在我石化龙手下。实话告诉你,这壶茶我下了剧毒百步倒。”
  方丽珠等人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冷气,同时站起,各取兵刃。石化龙从容自若道:“要命的,最好别动气,各运内功,封闭穴道,防止毒气攻心。羊脂白玉瓶内是解药,可以解毒,我已吞下一丸。”方丽珠等人目瞪口呆,不敢乱动。
  石化龙笑着扫视方丽珠一眼:“方总舵主丽质天生,眉目如画,又是南普陀铁观音神尼的门下,怎么也当局者迷起来了?石化龙倘若没有弯肚子,怎敢进你们方家开的镰刀铺!听我的,还是赶快吞服解药吧,否则的话,一个妖媚俏丽女郎,面青唇紫,七窍流血,石化龙可造了大孽了,我可惹不起你师父铁观音。”方丽珠等人面面相觑。石化龙脸庞转来:“我比你们都清楚,人要脸,树要皮,我不离开,你们不好意思服解药。替各位着想,石某人只好先行告退。”说来也真好笑,石化龙向屋门走去,方丽珠等人没有一个敢追。
  石化龙跨出门外回头说:“方总舵主,我还是那句老话,杀你父亲的旨意是当今万岁所传,剐你父亲的出于蔡、高等人之手,有能耐找他们算账去,欺负我师父一个半残人,算是哪门子英雄豪杰!”说完,退后两步,拧身上房,按活阎罗所标的记号找到了三元客栈。听罢石化龙叙述,活阎罗阮小七只笑得弯下腰去,几乎喘不出气来。浪子燕青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肚子,一个劲地直嚷:“我的肚子疼!”只有武松浓眉紧皱,冷哼一声,吓得石化龙双手下垂,不敢再说。
  阮小七两眼暴翻,冲着武松大嚷:“二哥,你也真是的,方家跟咱们结怨太深,数十个梁山兄弟惨死在他们阵前,我大哥、二哥的两条命债找谁去讨?依我看,龙儿这招干得好,大长梁山锐气,狠挫方家威风。龙儿,别听你那师父的,七叔好好慰劳你。”说完,掏出五两银子,让石化龙去买点酒菜,好好地庆祝一番。
  石化龙高高兴兴地走了。武松埋怨阮小七:“七弟,化龙这孩子生性犯傲,向来不服人,你再这么宠他,怕不要狂上天去。”阮小七堵回一句:“狂上天,哪些不好?当年咱们杀官除霸,拒捕官兵,连当今万岁都买账,怎么如今反倒让孩子循规蹈矩当奴才!”燕青接口说:“七哥说得对,从明天开始,我访访还有多少梁山后代,把他们集中起来,尊奉二哥为首,重上梁山,替天行道去。”
  阮小七豪情千丈,随声附和:“干脆我也辞官不做,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武松始终沉闷不语,屋内顿显冷寂。功夫不大,石化龙买回两只烧鸡,一大块牛肉,装满一大葫芦酒,大家开怀畅饮。武松沉默不语,带给大家一片苦涩,畅饮反倒变成为借酒浇愁。一宿无话。次早起床,燕青告诉大家,自己提前赶回大名府,一来祭奠祖父,二来料理义父玉麒麟身后之事。兄弟叔侄四人挥手作别。
  燕青走后,阮小七提议观赏一下张公、善卷二洞,武松破例依允。张公洞,位于宜兴县城西南四十里的乌峰山麓。根据《宜兴县志〉和民间传说,两千多年前,曾有一个名叫庚桑楚的人隐居于此,故名桑楚洞;后来汉代张道陵曾在此洞修道,唐代张果老在此隐居,方才改名张公洞。张公洞的特点是洞中有洞,洞内套洞,大洞包小洞,一洞变一洞,大小洞穴恰巧七十二,暗合地煞七十二之数,巧夺天工。
  前洞以海王厅和天师台为中心,洞脊上部有天然树形和亭台交错,洞顶朝天,在下仰望,洞口与天相连,故名朝天洞。后洞能容四五千人,形似一座大厦,称为海天大场,大洞小洞,千姿百态,景观奇异。善卷洞距张公洞约有六七里,位于祝陵村燥岩山上,全洞共分三层,冬暖夏凉,俗称暖洞。善卷洞奇在下洞和水洞。下洞狭长,有瀑布流水,与水洞相连,辗转曲折,轻舟一叶,荡漾其中,别有风趣。
  三人游完了张公洞,来到善卷洞,武松心烦,任凭阮小七、石化龙叔侄下去观赏,自在洞外一块大古石上坐了下来。陡然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刮乱了武松的头发,武松只好取下金箍,放在大青石上,拂平了乱发。刚想取金箍束上,忽听一声“阿弥陀佛”响自武松身后,武松转身一看,竟是两个高大头陀。促令武松眼神一岔的,是两个头陀全都箍着金箍,年纪均在四十上下,一胖一瘦,胖的其白如雪,瘦的黑如镔铁,行止极为诡异。
  武松站起身来,单手打问讯:“二位师兄弟游方到此?还是在此处修行?”两个头陀,目光霍霍,死盯武松,默不作答。良久之后,黑瘦僧人阴森森说道:“请问师兄法号,俗家住在哪里?姓甚名谁?石上金箍从哪里得来?出家人忌出谎言,实话实说。”武松一愣,情不自禁地拿起了青石上面的金箍,金箍黄灿灿,亮晶晶,闪闪放光,业已伴随武松一十五年……
  往事不堪回首,那是在痛打蒋门神之后,被害二次充军,在孟州血溅鸳鸯楼,杀人留名,逃到十字坡,母夜叉孙二娘为给武松改装逃遁,用蒙汗药麻翻杀死一个身材跟武松相仿的头陀,得了这个金箍和一身僧衣、两口戒刀。当年僧衣,早就破烂抛弃,两口戒刀因断残一臂,也不再使用,只有头上这个金箍,箍住武松那一头乌发,十五年来,片刻未离。时至今日,碰见一胖一瘦两个头陀,竟然提及此物,莫非跟死去的头陀有关。
  武松兴念及此,不答反问:“二位师兄,莫非认识此物?还请详告。”白胖僧人恶狠狠地说道:“为了这一金箍,我们兄弟踏遍天涯海角,到处寻觅不到它的踪迹。也是苍天有眼,让我们无意间发现了它。”黑瘦僧人接口道:“我们二人,乃济南府千佛山铁佛寺住持方丈弘光大师的门徒,排行第三第四。大师兄法聪,二师兄法明,我二人一名法智,一名法慧,只因十五年前,我二师兄触犯门规,奉师命下山修积行功,一去再无音信,宛如巨石投入了大海。我二人奔波十五年,始终寻觅不到踪迹,半年前方从绿林朋友那里侦得一丝迹象,查知二师兄当年到过孟州,随即失去踪迹,下落不明。老方丈不死心,仍催我们多方打听,今日方才得见二师兄遗物,请还我们一个公道。”说罢,胖瘦二头陀分为前后,虎视眈眈,死命盯着二郎神武松。
  武松的心着实弹跳了几下,暗怒,怪不得他们始终找不着自己,我自从戴上这只金箍,先上二龙山,后入梁山泊,接着受招安、平王庆、打幽州、征方腊,怎会跟他们相遇?今天若不是来游善卷洞,又哪会狭路相逢,金箍明摆明放,如何推脱得了?看起来一场风波难免。自己一向敢做敢当,人虽是母夜叉孙二娘杀死,无奈二娘死在征辽阵上,自己能往死人身上推卸吗。想到此处,面对两个头陀说:“诚如二位之所言,十五年前我跟你们二师兄,狭路相逢在孟州道上,令师兄确实死在我手,我不会推卸罪责,反正我认下这笔账。无奈我有事在身,无法赶赴铁佛寺认罪,还请宽限几天。等我去东京办事完毕,再去老方丈台前伏罪。”
  白胖头陀法号法智,狂吼一声:“为了二师兄,我们奔走十几年,今天找到真凶,怎能让你再行逃脱!识相点,快跟佛爷们回到铁佛寺,听凭发落,以清宿债。否则,佛爷就要强行带走你。”武松清楚,如不动武,势难走脱,所幸已弄清楚来龙去脉,反正东京之事,势在必办,铁佛寺宿债只好俟诸异日。主张拿定,伸手摘下金箍冷笑道:“小小金箍,值得了什么,既是贵刹故物,在下奉还就是!”一边说话,平手掌握金箍,一招麻姑献寿,向法智胸前推去。别看法智这么狂妄自大,愣被武松推出的那股潜力震退了好几步。
  法慧冷然一笑:“别看你一条手臂,功夫倒还不弱!”嘴里说着,右手一招横截云岭,向金箍抓去;明欺武松一只手,左手一招金豹挥爪,上抓武松右肩。武松身化抽梁换柱,先避开法慧左手,反手一式三环套月,金箍正好套住法慧右手,一拉一送之下,一下子竟将法慧送出一丈多远。法智趋机扑出,怒挥双掌,上切武松太阳穴、下扫武松期门穴。
  武松深吸一口真气,身化斜挂单鞭,闪向左侧,右掌一式惊鹿回顾,掌沿即将切实法智左肩。此时身后传来金刃劈风之声,羞恼成怒的法慧拔出戒刀拼命了。武松陡地化为悬崖勒马,右手暴翻,抓向法慧紧握戒刀的右腕。法慧怎么也没料到,对方断残一臂,竟有这么精纯的掌法和内力,连忙闪向一旁。武松转身去看法智,见他左肩赤红,右手鲜血淋淋,疼得脸色蜡黄。相距一丈左右站着两个人,上首是活阎罗阮小七、下首是石化龙。
  阮小七大骂:“不知死活的下三滥,愣敢以多为胜,欺负当年灌口二郎神!老子绰号活阎罗,专查尔等的生辰八字,赶快低头受死。”武松暗暗埋怨阮小七,不该胡乱吐露真名,无奈事已如此,无法挽回。知道阮小七还是当年那副天不怕地不怕蛮横无理的脾气,连忙用手势阻止住他,转对法智、法慧二僧说道:“二位前后夹攻,自会引起我兄弟和徒儿误会,伤了尊手,甚对不起。请回寺禀告老方丈,就说我武松东京归来,必定登门领罪。”真是人的名,树的影。
  法智、法慧二人一听阮小七通报姓名,早惊得发起愣来,而今见武松软语相求,自然顺坡而下说:“尊驾既是当年灌口二郎神,相信你准会赴约。晋昧动手,我们师兄弟认栽,就此回寺复命,相会自然有期。”说罢,双双合一,转身如飞而去。望着二僧远去的背影,武松浩然长叹。活阁罗阮小七问道:“二哥,这两个和尚跟你有何冤仇,为什么出手这般黑狠?要不是二哥你武功绝伦,换了别人,早惨死他们手下。”
  石化龙也眼巴巴地望着师父,想知究竟。武松沉吟良久,方才长叹一声,把自己当初大闹飞云浦,刀杀四公差,夜闯孟州府,血溅鸳鸯楼,潜逃十字坡,以及为了避开官府搜捕,母夜叉药倒杀死一个头陀,得了僧衣、戒刀和金箍,自己才安然渡过险关上了二龙山等情况说了一遍。阮小七愤愤不平:“两个贼和尚既然认出来金箍,干脆一齐做翻完事。”
  武松刚想申斥,游人已越围越多,很多人知道断去一条手臂的头陀就是当年景阳岗打虎英雄武松,都露出钦佩之色,甚至有些人想上前攀谈。武松最怕暴露行藏,低喝:“回店!”石化龙初出茅庐,看什么都新鲜,眼巴巴地瞧着阮小七,想让他转求武松,准许他跟活阎罗逛一逛善卷洞和梁祝二人的读书处。阮小七未及央求,武松早狠狠蹬了石化龙一眼,率先向山下走去。回店之后,武松训斥阮小七:“七弟,你闯荡江湖多年,比不得龙儿初出茅庐,在游人众多的善卷洞前,你竟然卖起江湖切口。龙儿出手黑狠,一粒铁莲子,就把法智的右手打穿,旧仇未清,又结新怨。”
  阮小七不服:“小弟眼看他们恃强凌弱,以多欺寡,前后夹攻二哥,我跟龙儿焉能袖手旁观!依小弟看来,二哥踏入江湖过早,嫉恶如仇,所树之敌必多,就拿此次出山来说,几天时间,就发现两批冤家对头,确实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铁佛寺的弘光法师,是出家人当中少有的厉害人物,传言他会沾衣十八跌,等闲人近不了身。不如迅疾赶回东京,调拨一营盖天军,找个借口,扫荡拘捕铁佛寺憎众,狠煞他们的威风,岂不省事。”
  武松怒道:“七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岂不有损咱们梁山威名!是我们杀人在先,其错在咱,怎能动用官兵围剿佛门?别忘了咱们打出的旗号是替天行道。”阮小七直着眼道:“要说杀人者,那是母夜叉孙二娘所为,与武二哥何干!眼下孙二娘已死,人死岂能再结怨!把话说明,一了百了。”
  武松听了,越发动怒:“七弟说哪里话来!人是孙二娘麻翻杀死不假,可她是为帮我逃避官府追捕,事从武松身上引起,我岂能推卸责任!可怜孙二娘夫妻全死在征辽之役,只留下铁龙侄儿一人,难道你叫我把这一段冤仇推卸给孩子不成?”几句话说得阮小七闭口不语。石化龙试探着说:“依师父之见,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冤仇,如何了结?”武松的脸色顿转严肃,两道浓眉一掀再掀:“除去登门领罪,别无良策。”石化龙见师父心情沉重,不敢多言。
  第二天,武松等人离开宜兴,继续赶路,夕阳落山时抵达茅山脚下。依着武松,主张连夜赶路,阮小七叫苦连天,强行投宿兴隆老店。三人出手大方,花钱痛快,店小二巴结异常,侍候爷儿仨吃过晚饭,泡上一壶好茶,笑嘻嘻地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明天是茅山上清宫香火庙会,热闹得很,三位爷何不前去逛逛。”阮小七兴趣索然道:“香火庙会年年都有,没有什么新奇可言。”
  店小二又道:“香火庙会年年都有不假,可今年的庙会大异以往。”石化龙贪玩,连忙问道:“怎么不同?”店小二压低声音说:“听庙中火工道人讲,当今万岁,差朝中元老宿太尉前来降香。”活像一石击破水底天,武松听说宿太尉将来茅山,心中一动再动,暗自忖思:“我这次赶奔东京,目的就是查证宋江、李逵两位哥哥被谁投毒身亡,原打算先找宿太尉打听情况。宿太尉不光为人忠厚,秉性耿直,就连梁山接受招安,投靠朝廷,也是宿太尉一手经办,能在这里见到他,岂不省事得多。”想到这里,转对店小二说:“我们此来,正是为了逛逛庙会,明天早上提前吃早饭。”
  店小二退走后,武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阮小七和石化龙,让他们爷儿俩尽管前去赶会,武松本人却悄悄地前去拜见宿太尉。说到这里,门外突然有人低喊:“二哥七哥!想不到你们竟会到此。”从来人的口音中,武松断定他是邹润,绰号人称独角龙,位列梁山地煞之数。阮小七抢在武松之前叫了一声:“贤弟!”邹润一头闯入,大步抢到武松、阮小七身前行礼:“二位哥哥,想煞小弟了。”
  阮小七弯腰扶起独角龙,石化龙“扑通”一跪,口喊:“侄儿拜见叔父。”独角龙双手搀起石化龙,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叹道:“像煞拼命三郎重生再世。”落坐欢叙,武松等人才知道邹润专为赶会而来。听说武、阮、石三人去东京,执意相随好替宋江、李逵、吴用、花荣等报仇。同属生死弟兄,荒山野店巧遇,直叙到更深夜阑,仍然不想入睡。
  次日早饭后,按照原议,二郎神武松独自一人暗入上清宫,拜见宿太尉。石化龙到底年幼贪玩,磨着阮小七、邹润前去赶会。阮小七突然问道:“龙儿,今天是十月初几?”石化龙一心想赶会,哪有心思再管什么闲事!独角龙在旁,却流下泪水。活阎罗脸色陡变,躯体抖颤,一把抓住独角龙:“今天是十月初一?”独角龙泣不成声。石化龙心头一惊,住口不提赶会一事。
  阮小七恨声说道:“都怪宿太尉这个老儿,奉旨招安我们下山。五年前的今天,我的两个哥哥双双惨死在方腊的弓弩之下,同时死在阵上的,还有插翅虎雷横。”从阮小二、阮小五、雷横三人惨死,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石化龙流下泪来。独角龙轻声劝解:“七哥,瓦罐从来不离井沿,大将自然难免阵前亡,别难过了。”
  阮小七抹了一把泪水,掏出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交到独角龙手上:“邹二弟,今天是三位哥哥的忌日,你去探听二哥的消息,我和龙儿买些香烛纸马,前去上清宫,一祭亡灵。”独角龙答应一声自去。阮小七带着石化龙来到街上,买了一些纸马香烛,随着降香的人群,赶到上清宫外。正想进去烧化,人群一阵大乱,净街锣响。
  紧接着,出现一大队军丁,挥舞棍棒驱赶降香人群;数百名侍卫,保护着一顶八抬大轿进了上清宫,分明是朝中重臣宿太尉。阮小七告诉石化龙,上清宫进不去了,买的纸马香烛只好在附近树林焚烧。二人来到上清宫左侧一片松树林,点上了香烛,焚化了纸马,磕头致哀。石化龙眼尖,陡地瞧见独角龙邹润被一大群要饭化子围在树林下面土岗上。
  二人费了好大功夫方才挤了进去,一看独角龙,不仅衣衫不整,并且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一眼看见石化龙、阮小七,神情一松。阮小七贴近独角龙,问其原故。邹润把脚一顿:“七哥!今天的事真邪门,小弟不仅没找着武二哥,同样被禁卫军丁驱赶来此。原打算喘息一下,再去寻找你们……”石化龙插嘴问道:“果如叔父之所言,那么一大群化子因何围你?”独角龙连连顿足:“人要该倒霉,买盐都生蛆,有人愣是看我不顺眼。”
  阮小七怪眼怒翻:“哪一个不开眼的敢这么横,真他娘的活腻歪了!”独角龙用手一指人丛中一个三十上下、面容凶恶、身体瘦削、断折一臂、鹑衣百结其脏无比的独臂乞丐悄声道:“就是那个化子。”原来,独角龙邹润虽是六扇门出身,自幼爱洁,讲究穿戴。巧得不能再巧的是,邹润喘息略定,忙着去找阮小七、石化龙二人,正好撞见那个其脏无比的独臂乞丐。
  错就错在独角龙身上的服饰太鲜洁,独臂乞丐的衣衫太破烂,情不自禁地多看那乞丐两眼。这在独角龙来说,出于心生怜悯,丝毫没有嘲笑之意。想不到那位独臂乞丐眼珠一转,快步迎向独角龙,凄凄惨惨地喊叫:“好心的财主,可怜我身躯残废,缺衣少食,饥寒交迫,业已三天粮米没打牙。行行好,舍给我一顿半顿饭钱吧!”
  邹润见他确实穷得可怜,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掏出二百铜钱,递给独臂乞丐。做梦也没有料到,独臂乞丐,接过钱后不光不走,反倒把钱托在手心里,提高嗓音大喊:“穷兄穷弟们,好心的财神爷来了,每人二百大钱,赶快来领!”话音没落,忽啦一下子围上来四五十个要饭化子,将独角龙圈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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