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为救苍生重操刀
 
2024-08-07 11:17:06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人间世上有些事,往往差之于毫厘,就会谬之于千里。方丽珠放弃跟踪别人,她本人反倒被人盯上了,缀上她的人,又是她的三师叔银观音。方丽珠拜见银观音,口称:“师叔。”银观音冷下脸来:“亏你还记得有我这号师叔,你不是攀上玉罗刹的高枝了吗?”情知三师叔不忘上次那个“碴”,方丽珠只好赔笑:“三师叔说哪里话!曹帮主待我再好,也是新恩虽好,三师叔从小疼爱我,自是旧义难忘。恳求你老人家就别再生我小孩的气了。”
  银观音怒气稍缓,语音变温和:“既然如此,赶快随我去见你师父!”方丽珠疾问:“我师父在哪?”银观音答道:“你师父现在清水院,如今改称灵泉寺,寺在五台山麓。”方丽珠只好答道:“徒侄遵命。”突然有人接口:“李淑贞,你上次说的不作数,这一次说的更不作数。”银观音俗家名讳李淑贞,也只有玉罗刹知晓和这么直呼其名。
  玉罗刹仍然头戴文生巾,身披藕荷色素罗花袍,脚踏粉底皂靴,面如桃花放蕊,横握追魂阎王扇,现身傲立,宛如玉树临风。银观音冷冷地哼了一声:“又是你?”玉罗刹话音更冷:“还是上次那句话,赏我曹慧娘半张薄脸,本帮主轻易不求人。”倚仗掌门师姐铁观音在此,会替她们撑腰,银观音狂到连眼皮都不翻:“我也是上次那句话,南北十三省,整个丐帮捧你为龙头,与贫尼一点不相干。你玉罗刹狠下大天来,也管不到我们普陀山,这次不比上一次。”
  玉罗刹淡淡一笑:“李淑贞,你的意思是说本帮主不敢招惹铁观音?”远处有人发话:“胆大包天的曹慧娘,你敢直呼本派掌门师姐法号?”玉罗刹冷声厉笑:“喊都喊了,还说什么敢不敢?你金观音少见多怪。”来人一现身,果是方丽珠的二师叔,南普陀二当家的金观音。金观音怒叱:“方丽珠,你敢叛门?”积威之下,方丽珠颤声答道:“徒侄不敢!”金观音形色酷厉:“我谅你也不敢!随我去见你师父,听候处置。”
  玉罗刹抢在方丽珠之前发话:“金观音,别拿鸡毛当令箭,惹毛了我……”金观音冷笑:“你能怎样?”玉罗刹一字一顿:“我……能……让……你……吃不了捧着走!”金观音“刷”地抽出青锋剑:“曹慧娘,贫尼可不是我那三师妹!”玉罗刹一合铁扇:“我让你们二人一齐上,省得说我恃强凌弱。”玉罗刹一再折辱金观音,金观音自然痛恨曹慧娘,扣死一句:“你真让我们一齐上?”
  暗中早就打定偷袭主意的玉罗刹,一见鱼儿咬钩,口中答道:“那是自然!”手中铁扇一抖,蓦地甩出暗藏阎王扇之内的追魂利弩。玉罗刹那把追魂阎王扇,共分大小二十八股,所以也叫二十八宿追魂扇,冷不丁地甩出追魂利弩,双方距离又这般近,焉有不被射中之理!不同的是银观音被射中双臂之上的曲池和两膝之下的环跳;金观音比她师妹更倒霉,被透入的穴道有两处,一处是左期门,一处是右将台,委顿在地昏了过去。
  气得银观音尖声嘶叫:“堂堂丐帮之主,暗地下手偷袭,我师姐饶不了你!”阎王扇抵实对方血海穴,玉罗刹不似笑地笑笑:“李淑贞,此处荒草过膝,涧深林密,你师姐没长千里眼,一时片刻绝对找不到。”银观音暗地大吃一惊,声音颤抖地问:“你……想……如……何……”玉罗刹不答反问:“你说呢?”银观音拼命挣扎:“你想灭口?”玉罗刹缓缓逼近:“你当我不敢?”银观音尖叫:“你不能!”
  玉罗刹斜举铁扇:“怎么不能?”银观音惊恐万状:“曹慧娘,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和二师姐!”玉罗刹根本没想杀她们,只恨她们太骄狂,所以才放手糟踢她们。当下“嗤”地一笑,收回二十八宿阎王扇,转身面对呆然而立的方丽珠说:“龙儿落入她们手内,姑姑我才暗地偷袭她们。”方丽珠两眼一亮:“姑姑你想……你想走马换将,用二位师叔……”玉罗刹点头:“两个换一个,咱们吃点亏,让她们占次便宜吧!”
  方丽珠救人心切,连忙点头。玉罗刹正色吩咐:“丽珠,千万不能私放她们,尽管她们是你的嫡亲师叔,事关龙儿的安危,切记、切记,姑姑这就赶奔龙泉寺。”方丽珠眼圈一红:“有劳姑姑。”玉罗刹说走就走,立即动身前往灵泉寺,留下方丽珠看管二位师叔。说巧真巧,玉罗刹赶在灵泉寺遥遥在望之际,撞上飞奔前来的时贵。玉罗刹钟情武松,痴心苦恋武松,自对二郎神武松关心,立即询问究竟。
  时贵边喘边说:“二叔派我来禀姑姑,撤向雁门关途中,虽跟敌方有遭遇,所幸伤亡不太大,无损全局。二叔他说,请你老人家放心。”玉罗刹神情稍缓。时贵接口说道:“二叔身系撤退人的安危,一再让我转告姑姑,对付铁观音,谋定而后动,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二叔准会及时来援。”玉罗刹芳心一热。时贵继续说道:“四海银号在王进大伯的主持下,全部撤进雁门关,只有一人没撤。”玉罗刹疾问:“谁?”
  时贵小声说道:“赵天鹏。”玉罗刹略为沉思:“小贵子,依你看,赵东主留下不走,意欲如何?”时贵低声回答:“依孩儿愚见,赵东主必有所为,至少他不会袖手旁观。”玉罗刹先点头后问:“还有什么消息?”时贵欲言又止。玉罗刹有些不耐烦:“有话只管说,说错了姑姑也不会怪罪你。”时贵将声音压得更低:“晚香专人送来消息,九幽鬼影阴魂再现……”玉罗刹神情大震:“梦中人来到此地?”
  时贵点头:“晚香不会谎报消息。”玉罗刹正色吩咐:“小贵子,速传我话,任何人不准轻视晚香。”时贵应了声:“是!”跨登灵泉寺门外台阶,玉罗刹以扇击环,小沙弥飞报玄净和尚。灵泉寺震慑丐帮声威,悟通方丈亲自率众出迎,请玉罗刹入殿礼佛。大雄宝殿净手拈香,叩拜佛像之后,玉罗刹出手大方,捐出香资一万两。直到请入后殿待茶,铁观音才在藏经楼首座僧人玄净的陪同之下来到。
  玉罗刹破例收起二十八宿阎王扇,双手高拱:“曹慧娘拜见神尼。”铁观音人老不糊涂,一点没敢托大:“帮主少礼,贫尼担当不起。”玉罗刹开门见山:“有人告诉慧娘,神尼让令师妹掳住石化龙?”铁观音不答反问:“告诉帮主的人为谁?”时贵挺身而出,应声:“是我。”上上下下打量半天,铁观音方才冷声询问:“你……又是谁?”
  时贵曲背躬身,深打一躬:“小子姓时,单字名贵,先父鼓上蚤!”铁观音一怔:“你是时迁之子?”时贵不怀好意一笑:“师太参佛普陀山,声威震天南,号称当代神尼……”玉罗刹知道时贵挑眼了,也知道时贵正打套,更知道铁观音准得钻进。铁观音忙说:“贫尼不敢,小施主过奖。”
  时贵脸色转寒,语音变冷:“正因为师太参佛普陀山,声威震天南,号称当代神尼,才不把我们父子这种小鼻子、小眼、小字号的人物放在眼内。”铁观音自悔失口,表情尴尬:“施主何出此言!”这次喊“施主”没敢带“小”字。时贵逮住理儿,哪肯善罢甘休,冷冷说道:“师太这句‘何出此言’确让后生小辈不懂,也让后生小辈好笑。”铁观音老脸泛红:“施主这话……”
  时贵断然说道:“事情明摆在那里,师太再参佛普陀山。再声威震天南,再被称为当代神尼,概与我们父子无关,无关到三棍子扫不着,八竿子捞不住。咱们往日无官亲,今天无私交,根本谁不认识谁,走在路上碰见你,给你三两银子你得宣佛号,给你二两银子你得念阿弥,喊你一声‘尼姑’是我的本分,加上一个‘老’字,那叫高抬于你。有朝一日跨进你的普陀寺,捐上十两银子作香钱,中午你们就得管斋饭。师太你说对不对?”
  泰山再重,也压不过一个“理”字,铁观音内心再气,也只好点头。玉罗刹刚想示意时贵别再往下说,时贵早又鼓起如簧巧舌:“师太休怪后生小辈嘴冷,要怪,师太你得怪自己。”铁观音更气:“怪我……”时贵接过话头:“就拿刚才来说,后生小子对你可是恭敬加尊崇,恭敬到见面先作揖,尊崇到一再赞扬你,到头来只赚回你一句倚老卖老,少油无盐的‘你是时迁之子?’就跟咱们两家有什么官亲似的。”
  铁观音实在忍不下去,也听不下去,气得脱口一声:“你……”话头早被时贵再一次抢去:“我……怎么啦?师太指出,时贵认罪。”身居主位,偏向铁观音的玄净,挺身而出:“就怕你吃罪不起!”从来都是打了孩子大人上,玉罗刹开口净是难听的:“玄净和尚,时贵是我带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剔刺从来都碍肉。你跟铁观音再和尚不亲帽子亲,丐帮上下也会让你撞大运。”
  江湖之上,再大的帮会,也大不过丐帮,悟通厉声责叱:“玄净住口!”玄净不敢再吭。小沙弥来报:“禀方丈,外面有人,自称他是‘祖宗’,求见方丈。”悟通脸色一沉……小沙弥连忙分辩:“徒孙不敢胡传乱禀,来人确实自称他是‘祖宗’。”悟通更气:“一派胡言!”殿外有人直呼他的法号:“悟通,不是令徒孙一派胡言,是你坐井观天。”话落,进来一位又白又胖,服饰豪华,长相富态,身穿锦袍的人物。
  入目见是号称贼祖宗的翟祚宗,悟通方丈大吃一惊,暗暗叫苦。玉罗刹趋热打铁:“时贵,有关金观音掳住石化龙一事,你听谁说的?”一贯横吃十八方,说话从来不讲理的贼祖宗,抢先回答:“是我告诉他的,也是我亲眼目睹看清的。当时在场的,还有我的师父。”悟通一怔:“翟施主说……”贼祖宗一口咬定:“我是说当时我师父她老人家也在场,方丈没听清?”悟通说道:“听是听清了……”贼祖宗反问:“方丈不信?”
  悟通方丈连忙解释:“不是老衲不信,无奈……无奈令师……令师……”贼祖宗假装恍然大悟:“悟通方丈,你是说祚宗(祖宗)的先师病故了?”悟通点头:“难道不是?”贼祖宗冷笑:“方丈错了。”悟通忙问:“错在哪里?”贼祖宗脸色一冷:“方丈错在不晓得祚宗(祖宗)我有两个师父。”悟通问道:“此人为谁?”贼祖宗一板一眼回答:“她老人家是我妻子常金莲的授业恩师黄菊芬。”
  悟通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知道黄菊芬外号横祖宗,比贼祖宗还不讲理。同样不愿招惹黄菊芬的铁观音,不得不承认金观音掳住石化龙。为了救出石化龙,玉罗刹不动硬的来软的:“师太比我更清楚,石化龙乃拼命三郎石秀之遗孤,看在梁山众多兄弟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出此子,曹慧娘这里求神尼大发慈悲。”
  按说,脸面要得够足了,玉罗刹很少恳求人,无奈石化龙早就让人掉包,铁观音满肚子苦水无处吐,眸光半旋,来了主意:“套用帮主你的话,帮主比贫尼更清楚,方丽珠乃一代人杰方腊之遗孤,恳请帮主成全,务必让她立返师门,跟随贫尼回转普陀山。”玉罗刹虚与周旋:“师太吩咐,理当从命,慧娘这就派人去接方丽珠。”
  门外突然闯进二人冷冷地说:“曹大帮主,方丽珠人在何处,你到哪里去接?”另一人说话更难听:“堂堂丐帮之主,赫赫一方为尊,好意思谎言骗人!”明知来的两位是金、银二观音,玉罗刹大惊小怪:“是……你们?”银观音志得意满:“曹大帮主,你想不到吧,这叫‘智者千虑,难免有失’”玉罗刹反唇相讥:“照你这么一说,你银观音岂不成为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了?”
  金观音在旁帮腔:“就算是吧!”银观音傲然转身,冲殿外一招手。从殿外走进来的,赫然真是方丽珠,扑地而跪,膝行至师父身前。铁观音霍地站起,双眉怒挑,错齿如磨,倏时扬起手中铁拂尘。金、银二观音同时跪倒,异口同声,哀哀呼叫:“请求掌门师姐开恩!”铁观音脸色蜡黄,躯体抖颤:“孽徒无视门规,故违师训,杀人溅血,罪在不赦。”话落,又想怒挥铁拂尘!一声“且慢!”来自佛像背后。
  入耳辨出是石化龙的声音,方丽珠变色哀叫:“化龙……快……快逃走!”金、银二观音,双双弹地纵起,各拔利剑,齐声怒叱:“来了就别想走!”石化龙闪身而出,话音清朗:“家父无畏刀之子,恩师无避箭之徒,石化龙既然敢来,就没打谱再走,又何必虚张声威!”贼祖宗一挑大拇指:“好小子,有骨头,老夫我得好好交交你!”
  时贵连跑加蹦扑过去:“化龙哥哥,你给梁山下一代,添了光彩。”铁观音气方丽珠是假,恨石化龙是真,甩手挥出铁拂尘,猛袭石化龙。凭铁观音的年纪、辈分、地位,确实不该抢先猛袭石化龙。撤开以大压小、倚强凌弱不说,单讲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这一点,铁观音就大大地失策了。更何况石化龙,刚跟完颜绿术学会裂喉、剖腹、枭首斩,早不是昔日的石化龙了。
  因此,石化龙面对铁观音的冷不丁袭击,就敢不招不架,全凭师父武松传授给他的进步连环腿鸳鸯脚进行四方游走,八方闪避。方丽珠熟知石化龙机警敏捷,身法飘忽;熟知石化龙狡诈多端,智计百出;更熟知石化龙一不轻敌,二不冒险。今天胆敢如此,必有所为。师父久攻不下,情何以堪?这个台如何塌得起。忖思至此,方丽珠焦灼欲死,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二位师叔身上。
  殊不知金、银二观音内心的焦灼比方丽珠尤甚,因为她俩更清楚铁观音之为人,事态恶化到这个份上,别说她俩筹思不出什么良策,有良策她们也不敢用,那会严重损伤掌门师姐的自尊,也会严重激怒铁观音,甚或一下子惹火惹毛了铁观音。反观人家石化龙,在铁观音内家真气贯入铁拂尘,铁拂尘张开如芒刺的凌厉攻势下,蓦地改用入云龙公孙胜的独得之秘——颠倒九宫八卦步,用以闪避神尼铁观音凶狠攻袭。
  高手厮拼,最讲究下盘功夫,所以才有“手乱输不了,脚乱赢不了”的说法。形势发展至此,就连始终对铁观音没有好感的玉罗刹,也替铁观音悬心。比任何人多一半心眼不止的时贵,悄悄靠近玉罗刹:“姑姑,快了!”玉罗刹一怔:“什么快了?”时贵小声说:“好戏快上演了。”玉罗刹失口问道:“谁说的?”时贵答道:“弄破天时贵。”
  玉罗刹强忍不笑:“现在都到什么年月了,你小子还敢大耍贫嘴!”时贵吐吐舌头:“姑姑清楚我不敢。”玉罗刹有些发火:“究竟怎么回事?”时贵再贴近半步:“姑姑你想,四太子高看邵谷吉,纯系因为邵谷吉有个厉害师父九幽鬼影。黑白两道忌讳九幽鬼影,是因为九幽鬼影有三个好帮手,所以他们的声威高出石仁寿。”玉罗刹开始相信:“消息可靠?”
  时贵压低声音:“消息来自鬼门关关主挂画眉,百分之二百可靠。”玉罗刹点头轻吟:“划裂眉尖,血流一线,鬼门关关主桂画眉杀人如麻。”时贵指证:“是她派人传知二叔的。”玉罗刹忙问:“三个帮手是谁?”时贵不无忧虑:“他们是当年跟我外公结过梁子的太行三绝煞。”曹慧娘清楚时贵口中的“外公”指的是她大师伯天下第一丐常不醒。
  玉罗刹表面冷静,内心震动:“竟是辛寡绝、邢仁绝、沙尘绝三个老不死的。”时贵刚想接口,灵泉寺山门,早被人一脚端开,领头的那人,正是金兀术的专使邵谷吉。紧随邵谷吉身后的,是四个丑俊不一,胖瘦各异,形容酷厉相似的老者。昂首在前的那人,长相极丑,丑到头如笆斗,塌鼻缺唇,身材粗短。位居其次的那人,面如三秋满月,举止斯文儒雅,形如饱学秀士。走在第三的那人,胖得实在吓人,胖到站住不动,浑身胖肉乱颜。形如断后的那人,头尖似笠,瘦如竹竿,淡眉鼠目,木无表情。
  生姜还是老的辣,铁观音收招后退,打眼认出为首那人是九幽鬼影梦中人,位居其次的饱学之士乃太行三绝煞的老大辛寡绝,大胖子是老二邢仁绝,木无表情那人自是太行三绝煞老幺沙尘绝。对方首先开口的,既不是带队前来的邵谷吉,也不是此行之主梦中人,而是那位举止斯文的辛寡绝。他面对铁观音,双手一拱:“光阴似箭,十年不见,神尼风采,一如往昔,难得!”
  嫉恶如仇、性如烈火的铁观音,脸色僵木,语声酷厉:“辛寡绝,你我当年虽有数面之缘,始终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到此何事,最好说明实情,否则……”胖到站住不动、浑身胖肉乱颤的邢仁绝反叱:“否则如何,也请你说明!”铁观音目光似刃,逼视邢仁绝:“贫尼不怕虎生三张嘴,最恨人揣两样心,你邢仁绝祖宗八代都是大宋人,尸骨埋在大宋地……”
  按说,人要脸,树要皮,邢仁绝被铁观音指着鼻子臭骂一顿,理应含羞抱愧才对,可他邢仁绝愣能像个没事人似的,装作一点没听见,阴声冷笑:“老尼姑,你要认为我们哥儿三个在乎你,你老尼姑可就是自己高抬自己了。”铁观音再次逼问:“你们到底来干啥?”邢仁绝遥指石化龙:“老实告诉你老尼姑,太行三绝煞吃饱撑到无事干,算盘也打不到你的头上,此来专为带走那个冒充蔡四公子的年轻人。”
  一点不熟悉内情的铁观音,听了一怔:“他……他冒充蔡京的四儿子?”“他”指的是石化龙。邢仁绝点头。铁观音再次逼问:“你们专来带走他?”这个“他”仍是指的石化龙。邵谷吉在旁插嘴:“他叫石化龙,拼命三郎石秀之遗孤,师父二郎神武松,此次前来北国,竟敢冒充蔡相爷的四公子,前来卧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铁观音前跨两步:“你说……你说他来卧底?”
  邵谷吉冷冷地哼了声:“石化龙小子何止卧底,他在江南杀死过黑懒都护,活捉过耶律王子,五台山生擒蔡家四公子,伙同商山二鬼来此行诈。”铁观音听罢,久久注视着石化龙,老半晌方才叹出一口气:“什么人不好冒充,偏偏冒充蔡京的狗羔子,传说出去,到底不像话。”玉罗刹连忙分解:“神尼远在天南,不清楚国家大事,化龙冒充蔡京的狗羔子,系奉其师武二哥之命,一探金邦虚实,二护圣手秀土,三查金兵入侵时间。”
  铁观音脸色大变:“会有这样的事?”金、银二观音重重点头,异口同声说出:“事情果如玉罗刹之所言。”虽然如此,铁观音仍将目光投向方丽珠,用意是询问此事确实与否。方丽珠恭声回答:“二位师叔所言极是,徒儿从不敢谎言欺师。”询问真实之后,铁观音转向石化龙:“从现在起,咱们的疙瘩解开了。”头一个喜极而泣的是方丽珠,扑近铁观音,抱着师父手臂,低唤“恩师。”
  铁观音毅然推开方丽珠,决然说道:“天塌下来师父顶,你们二人先撤。”“二人”指的是石化龙和方丽珠,无疑是认同他们二人的一切了。九幽鬼影咭咭怪笑,声厉如枭:“铁观音,你认为你能护走石化龙?”铁观音反问:“难道不?”始终一声没吭的沙尘绝,木无表情地开口:“恐怕你铁观音不能。”铁观音冷笑:“贫尼不信。”邵谷吉前跨两步,形容狂傲:“铁观音,自古后浪推前浪,从来如此。”
  是时候了,石化龙离开方丽珠,悍然走出:“跟我相比,你邵谷吉算啥浪?”贼祖宗大叫:“问得好!”邵谷吉哪把石化龙放在眼内,仰天长笑:“石化龙,泥鳅也想翻大浪?”石化龙装憨:“我不算浪?”邵谷吉狂妄之极:“邵某早就清楚你有几下子,类似你石化龙这样的后浪,能推动我邵谷吉这样的前浪吗?在场人大概都不相信。”时贵捣乱:“别人不信我信。”贼祖宗偏向干儿子:“老子也信。”
  石化龙乘机说道:“邵谷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就知道。”邵谷吉嗤之以鼻:“好哇,邵某就跟你是妮子是小子,抱出来瞧瞧。”话落,回手抽出一口形如芭蕉叶的利剑,虚指石化龙,让他亮出兵刃。石化龙挥手衣底,摘下一口带鞘短刀,左手握刀鞘,右手攥刀把。在场全是行家,光从刀鞘上面的花纹,就能断定此刀的不凡。时贵大喊大叫:“喂,化龙哥哥,你别老让我们看刀鞘,拔出刀来瞧瞧嘛!”
  石化龙回了一声:“好!”拇指一顶绷簧“铮”地一声响,短刀出鞘,活像打了一道立闪。映入在场所有人眼内的这口短刀,弧度三弯,象征三才;刀长一尺五寸,外加三寸犀骨把柄,恰好凑够十八罗汉之数;刃薄如纸,宽近人掌;刀身之上,不时闪现出刺眼的厉光。悟通方丈赞了一声:“好刀!”邢仁绝一撇胖嘴:“刀好有屁用!”沙尘绝跟着起哄:“关键在于用刀人。”
  石化龙冲二人一笑:“还是刚才那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一遛就知道。”邢仁绝的胖嘴撇得更大:“石化龙,听话听音,你石化龙想跟我遛遛?”石化龙故意气他:“你再比别人胖得多,照样一刀一个血口子。”时贵跟着扛粗腿:“化龙哥哥说得好,依我看准得一刀一个血窟窿。”邢仁绝气得大叫:“二爷起誓宰你们。”石化龙火上烧油:“牛皮人人都会吹。”
  邢仁绝作势欲扑,老大辛寡绝伸手扯住邢仁绝:“老二,小心中了石化龙的奸计。”邢仁绝不服:“我会中石小儿奸计?”辛寡绝点头:“此子不可轻敌。”原本不打算跟石化龙交手,也不屑跟石化龙交手的邵谷吉,一是位居四太子金兀术之专使,二是身为此行的主事人,事情之成败与否,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再怎么说,太行三绝煞也是他邵谷吉的伯叔辈,总不能一推六二五,坐在高山看马跑,让邢仁绝自降辈份去跟石化龙厮拼。
  有鉴于斯,邵谷吉紧握蕉叶剑,逼近石化龙,替下邢仁绝。恐怕圈套不牢靠,石化龙欲擒故纵:“姓邵的,你比邢仁绝尿得高?”从来都是装憨讹别人的邵谷吉,自己钻入圈套:“割鸡焉用牛刀!”石化龙抛出鱼饵:“邵谷吉,你我全系出身名门,三招分胜败如何?”邵谷吉傲然说:“不!”石化龙开始收网:“你想怎样?”杀星照命,死期临头而不自知的邵谷吉,语音酷烈:“咱们三招分生死!”
  石化龙长吸真气:“君子一言。”邵谷吉握剑迎上:“快马一鞭。”太行三绝之首辛寡绝,一声“小心”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小”字,石化龙人似闪电,刀如霹雳,划空锐啸,狠罩邵谷吉。生死相搏,知己而不知彼,交手第一招,倾出全力,乃江湖大忌。邵谷吉见状大喜,气贯右臂,猛然挥出,蕉叶剑横截尺八短刀。两强相拼勇者胜,论功力邵谷吉确比石化龙高,玉罗刹脸色大变。
  一宗异乎寻常的怪事出现了,怪事来自邵谷吉的蕉叶剑。那口原来厉光闪现的锋利怪刃,甫始跟石化龙的短刀一碰,就“咔嚓”一声折断,要命的是折断部位接近把柄。换而言之,邵谷吉手上只剩下一截不到三寸的剑柄,顿时一愣。吃准对方会一愣,石化龙趁机刀幻剖腹斩,一下子将邵谷吉大开了膛,干净利索。石化龙一刀剖腹,半招杀敌,不仅震住对方,连玉罗刹都大感意外。
  唯一不感意外的是时贵,悄悄靠近玉罗刹,小声嘟哝:“姑姑,人比人真能气死人,人世间从来都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玉罗刹瞪他一眼:“你想说啥?”时贵心中不平:“化龙哥哥不仗义,他的声威早就够瞧的,何苦再讨眼下这点小便宜?类似这等顺水推舟人情,让给我时贵有多好。”玉罗刹一怔:“这话从何说起?”时贵撅起小嘴:“你老人家也不多想想,姓邵的是何等人物?
  人家可是九幽鬼影的嫡传弟子,他邵谷吉再不济,也不会不济到一刀被杀,半招送命,让化龙哥哥剖开肚子宰了活人!”玉罗刹更怔:“这是怎么回事?”时贵冷哼:“姑姑,这叫要想把戏成,得用毯子蒙,蕉叶剑早就被人震断了。”玉罗刹问:“谁?”时贵一字一顿:“四……海……银……号……赵……东……主。”一声低叱,来自娘儿俩身后:“时贵住口,小心我撕碎你的贫嘴!”
  心有灵犀一点通,入耳听出来人口音是武松,玉罗刹芳心跳动了。人的名,树的影。敌我双方形势,随着二郎神武松的突然出现,顿时之间,大为改观。原来来势汹汹、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太行三绝煞,不再气势如虎。心疼爱徒惨死,九幽鬼影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姓武的,你来得正好!”武松单掌一立,形如僧尼打问讯:“四位兴师问罪,武松焉敢不来!”九幽鬼影首先发难:“你收的好徒弟?”
  武松反唇相讥:“比邵谷吉如何?”时贵趁火打劫:“二叔问得好,比你梦中人的嫡传弟子又如何?”痛恨邵谷吉,铁观音如梗在喉,不吐不快:“邵谷吉认贼作父,屈膝事敌,丢尽他邵家的门风,也败坏了江湖人的脸面,孽由自作,答由自取,死了活该,连你当师父的也落骂名。”沙尘绝堵回一句:“你铁观音刚才还跟姓石的仇连三江,冤结五湖,转眼变为同仇敌忾,真老迈昏庸,是非不明,甚至敌我不分了。”
  平日性如烈火,一点就燃的铁观音,竟能异乎寻常地冷静微笑:“贫尼想把当年诸葛武侯说给王朗的一句话,转赠给你们太行三绝煞。”玉罗刹听了点头,铁观音不说“套用”而说“想把”,不用“骂死”而用“说给”,一向直来直去的铁观音,今天难得她动上了心眼。辛寡绝刚想喝叱,早被不学无术的沙尘绝抢先捅出一句:“铁观音,有话你就快说吧!”气得辛老大闭上双眼。
  铁观音厉声叱道:“贫尼想说给你们的,是你们怎敢出此无父无君之言!”沙尘绝再不学无术,也知道“无父”、“无君”是骂人的,怒扑铁观音。武松早遮在铁观音身前冷叱:“辛寡绝,别让你们老三先动手,且听武松一言。”辛寡绝还真听话,阻住沙尘绝。武松语音转和缓:“辛老大,姑不论你们三人平素为人如何,但你们那太行三绝煞的声名,毕竟来之匪易。那可是一刀一个血口子,一枪一个血窟窿,九死一生拼来的。你辛寡绝可是不掺假的老江湖,真不怕一头栽倒爬不起?”
  辛寡绝是江湖上的老油子,听了武松这番话,内心再想发火,还是强行压住,冷声逼问:“武松,你真有把握窝我们哥儿仁?”沙尘绝嘶声吼叫:“我说老大,武老二在摆空城计,可别信他的。”邢仁绝相继发话:“武松,你我全明白,灵泉寺建自大辽,现属金地,石化龙耍奸弄巧,刀杀四太子专使,闼懒万户焉能不管?自古好汉不斗势,你武松能搪几张强弓,又能避开多少硬弩?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谎言欺人,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
  沙尘绝再次接口:“我们更不会相信。”武松淡淡一笑:“在下铁血江湖,再是无善可述,却从不谎言欺人。依我良言相劝,立即返回太行,免得半世英名一朝付与东流。”沙尘绝大叫:“就让你武二能说下大天来,太行三绝煞也得见个真的。”武松不屑搭理他。冷眼旁观,半天没有开口的九幽鬼影突然插嘴:“武松你确有把握?”武松不答反问:“在下请问,在众多部属中,金兀术最宠信那个?”
  九幽鬼影回答:“闼懒!”武松再问:“闼懒最爱什么?”九幽鬼影轻吐一个“钱”字。武松前跨半步,问出第三句:“请你九幽鬼影告诉我,谁的钱最多?”九幽鬼影毫不迟疑答道:“赵天鹛。”三问、三答,武松含笑不语。邢仁绝怒吼:“姓武的,你别光耍嘴皮子。有种的话,一个对一个硬来。”沙尘绝接着响应:“老百姓有冤,公堂打官司,江湖人有仇,手下分生死。”
  玉罗刹一甩铁扇,逼向沙尘绝:“沙老三,你那两下子稀松平常。”武松扯退玉罗刹,凛凛说道:“请恕武松嘴冷,你们半个月前撞上我,光凭九幽鬼影和太行三绝煞绰号,武某绝对不会浪费唇舌。”邢仁绝反问:“你会怎样?”玉罗刹“嗤”声一笑:“姓邢的,那还用问,武二哥一准会开宰。”
  武松趁机开口:“帮主说得对,半个月前你们撞上我,我会集中所有人手,对付你们。不同的是,金兵即将入侵,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太行首当其冲,四位全家虽能保全,可你们的亲邻故旧,万难幸免。午夜扪心自问,神魂恐亦难安。武松言尽于此,听凭列位自决。”头一个被这番言词打动的,不是太行三绝煞,而是跟石化龙结有杀徒血仇的梦中人。
  明显看出梦中人举棋不定,神情凄苦,比别人多两个心眼的石化龙挺身而出,朗朗说道:“自古冤有头,从来债有主,杀人该偿命,欠债得还钱。我之所以刀杀邵谷吉,因为他一卖身投靠金兀术,残害大宋百姓;二是我不杀他,他必杀我。基于此故,我才一刀屠了他。手法虽然酷厉,究属情有可原。现在我想请问孟长者,你我单挑,谁占便宜?”梦中人一怔。
  时贵大敲边鼓:“那还用说,自是姓孟的占便宜,化龙哥哥不可意气行事。”兄弟二人,一唱一和,逼使九幽鬼影说道:“孟某再不要面子,也不会以大压小。”石化龙步步紧逼:“如此说来,孟长者确认晚辈没占你的便宜了?”梦中人无奈点头。石化龙道:“不是晚辈托大,实因恩师志在抗金,我愿和长者三招分生死,送命在长者剑下,怪我学艺不精;倘能侥幸不死……”
  双方话赶话,赶到节骨眼,逼令梦中人不得不说道:“三招过后,仇恨全消。”石化龙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深打一躬,扣死一句:“多谢长者。”沙尘绝低哼:“石小儿死定了!”辛寡绝瞪他一眼:“石小儿不傻,必有所恃,老三别净往好处想。”邢仁绝不以为然:“老三所言,不无道理,石化龙不死也得脱层皮!”大概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金观音也气哼哼地说道:“化龙逞强,不死也得脱层皮。”
  银观音随声附合:“他这叫‘是非只为多开口,送命皆因强出头’,活该!”大出她们二人意料之外的,一贯痛恨石化龙,一直想置石化龙于死地的铁观音,跟她们竟持相反的态度,硬能说出一句:“我看未必!”师徒自古如父子,邵谷吉惨遭大开膛,九幽鬼影自然想杀石化龙。因此,九幽鬼影的攻袭是无情而又酷厉的,出手就用上他倚之而扬威江湖的九幽三绝。
  在场人全清楚,九幽三绝乃梦中人穷毕生之力而研成,比诸恶鬼经上的任何招式,都凶狠歹毒得多。招式分为九鬼讨债、幽魂索命、三刃裂尸三式。所有在场人,除了时贵,包括玉罗刹、方丽珠在内,无不为石化龙捏了一把汗。类似这种阴狠酷厉的毒招,在九幽鬼影的全力施展之下猛袭石化龙,应该说是十拿九稳会得手。
  其实石化龙没有弯肚子绝不敢吞吃镰刀把。他用以对付九鬼讨债的招式是裂喉斩,再用剖腹斩对付幽魂索命,最后那招枭首斩用以对付三刃裂尸。三招未完,梦中人一看要吃大亏,便含羞带愧逃走。依着沙尘绝,还是兄弟三人一齐上,豁出老命,跟武松师徒一分生死。看清大势已去,不愿栽倒当场的辛寡绝冷声低喝:“老二,老三,咱们撤!”话落,辛寡绝首先撤走,邢仁绝随之而去,沙尘绝孤掌难鸣,尾追二位师兄逃走。
  事情赶得真叫巧,太行三绝煞刚撤走,浪子燕青就脸色阴沉地赶来了。在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当中,浪子燕青排名三十六天罡,位居首要之列,倘无巨大变故,绝对不会动容变色,武松迎上前去。燕青压低声音密报:“晚香专人送出消息,罪该千刀万剐的金邦郎主,亲口颁下谕令,限期三月,不管汴梁攻破与否,必须掳来李师师充作他的嫔妃,令出如山,势在必得。”武松脸色泛紫,怒叱:“无耻!”
  浪子燕青错齿如磨:“李师师冒死替梁山弟兄偷赦书,你我皆蒙其惠……”武松双眉怒挑:“八弟,代传我话,凡我梁山所属,拼死保护李师师。”燕青领命,旋身离去。铁观音走向武松,语含歉意:“贫尼自悔失策,务求武施主原谅。残躯虽已老迈,自信尚能杀敌,就此先走一步,留下珠儿听命。”聪明人会办聪明事,石化龙先向三位观音参拜,后拉方丽珠一同送行。
  玉罗刹也真能拉下脸来,明训贼祖宗,暗刺众和尚:“大姐夫,你该有点眼色了!”贼祖宗还真怕玉罗刹这位小姨子,一面打着哈哈,一面拉走时贵。所有僧众人等,在玄净和尚的示意下,随在方丈悟通身后离去。玉罗刹这才贴近武松,悄声唤道:“二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从来不苟言笑,也从来不看女人的武松,破例目视玉罗刹,老半晌方才说出一句:“多谢慧娘,多谢你把四煞神棒借给我。我早知棒身之内,藏有一口狭长快刀。再一次感谢你了!”玉罗刹白了他一眼:“瞧你这份多礼劲,咱们也该赶往雁门关了。”武松一面举步,一面低叹:“回头是岸苦无岸,奈何重新握屠刀!”玉罗刹脱口说了声:“不好!”接口改吟:“回头是岸早无岸,为救苍生重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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