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铁扇扬威血成河
 
2024-08-07 11:13:08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方规嚎叫如泣:“老四,下手狠着点!”他自己向下微蹲,左脚前探,右腿后撤。断魂轮纵身扑近,一轮砸向武松肩头,一轮推向武松软肋。霸王枪一招毒蛇寻穴,扎向武松左胸,二人配合得相当默契。武松也真会糟踢人,抢在三样兵刃及身前,蓦地平搭铁板桥,脊背离地还有三寸,竟像空气有震力,“刷”地一弹而立。方规再想抽枪,为时已晚,早被武松抓住枪杆,霸王枪用力没抽动。
  武松大喊一声:“撤手”,抖臂振腕,将方规摔出八尺外,霸王枪落入武松之手。姚广惨叫一声:“老大”,扑向武松背后,抽冷子想暗算武松。宛如背后长有眼睛,武松就地一式大回旋,右脚闪电般踢出。“嗷”的一声嚎叫,断魂轮肋骨折断三根,登时跌翻在地面上。武松身随脚起,去追霸王枪……好个断魂轮,也真有股子拼劲,咬牙甩出两支轮回钉,疾射武松。别看武松只一条手臂,在软、硬、轻三功上,仍有其独到之处。
  只见分右手摘星,左脚踢斗,致使姚广偷袭无功,然后振臂甩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轮回钉一点寒光,反射姚广。此时的断魂轮,已成强弩之末,勉强闪开要害,被射穿右肩琵琶骨。霸王枪就地翻滚,拣起沈宽的七绝刀,怒扫武松的两只脚。武松前窜丈余,避开方规一刀。然后惊鹿回顾,旋过躯体。方规咬牙切齿,喷射厉光的七绝刀,上扎咽喉,下点丹田,一招两式。
  是时候了,武松施展分云捉光手,扣住方规手腕,拇指一顶脉门,七绝刀“当啷”落地,进而将霸王枪摔向姚广。自小男装的玉罗刹,生平第一次话中充满女人味:“一对四,二哥你都收拾利索了;瞧瞧我,一对二,忙活到现在没打赢。”武松踏前两步:“慧娘,让我替你来?”玉罗刹力敌双边,铁扇大开大合,丝毫没把对方联手合练的鹰爪神功放在眼内:“二哥,不是我说你,也不知你二十年江湖咋闯的?”
  武松一旁观阵:“不准说话,小心应敌!”玉罗刹吐语如珠:“二哥,你就放心吧。”“吧”字还在空中回荡,蓦地从修竹丛中疾射出两支恶虎钉。玉罗刹右手铁扇一张,两支恶虎钉皆被震回,全都透入边荒右肩井,使之无力再战。说巧真巧,方丽珠剑断二边的手臂时,边远被削掉右膀,边荒被斩断左臂。修竹丛内响起大煞神血成河的切齿声:“好一手借刀杀人的移花接木手法!”玉罗刹不理大煞神,先对边远说:“边二侠速替令兄起钉,恶虎钉上有毒。”
  边远狠瞪了大煞神一眼,伸展左臂,将其兄边荒挟起来就走。武松脸罩严霜:“谢承合,令弟伤在慧娘扇下,那得怪他经师不到,学艺不精,如当时想要他的命,简直易如反掌。所以饶其不死者,是知道二煞神背后还有你这位大煞神。”大煞神直直脖子:“亏你知道有我!”武松冷然一哂:“当时我们想,二煞神不上道,还有大煞神……”玉罗刹从旁插口:“想不到大煞神更不上道,二哥煞费苦心了。”
  泥人还有土性子,何况生性凶狠的大煞神,回手抽出勾魂带。玉罗刹冷眼瞧出,大煞神的勾魂带,虽然同样七尺长,但却闪现出暗绿色的凶光。深恐武松为人刚直,坠入血成河圈套,玉罗刹抢在武松之前出手了。别有所图的大煞神,闪避开点来的一扇,勾魂带卷向二郎神。武松同样不想让玉罗刹拼斗大煞神,破例出手先动用四煞棒。软硬不吃的曹慧娘,不仅没有退出场外,反倒挥舞铁扇,配合武松夹击。
  一个二郎神,血成河尚能招架,哪堪添上曹慧娘,自然支撑不住。满打满算十招不到,大煞神嘶声嚎叫:“你们二人,一个人称二郎神,一人绰号玉罗刹,竟然两个打一个,也不怕江湖人耻笑?”玉罗刹笑得让他能吐血:“姓谢的老小子,你要不敢以一敌二,言语一声,嚎叫什么?”大煞神河虾胡须顶桌腿——硬撑:“谁说老子不敢、不敢以一敌二了?”玉罗刹:“你敢更好,二哥,咱们手底下狠着点,别叫好朋友看轻了。”
  武松一面暗自好笑,一面贯上真力。大煞神勉强撑到二十招,两边鬓角全是汗:“你们……你们要脸不要脸?”“你们”自然是指武松玉罗刹。玉罗刹“扑哧”一笑:“我不是告诉过你大煞神了吗?支撑不住,言语一声!”不到三十招,大煞神右肩、前胸、右肋、后背上的衣衫,全被玉罗刹铁扇划裂。面子要紧,老命更要紧,大煞神嚎叫如泣:“曹慧娘,你是成心想毁我?”玉罗刹一面手底下加狠,一面威逼:“谢承合,我正等你言语一声呢。”
  “咕嘟”咽下一泡口水,大煞神涩声嚎喊:“玉罗刹,你们不能两打一!”玉罗刹诚心糟蹋他,冲武松喊道:“姓谢的孬种了,二哥你下去。”武松招化棒打仙桃,扫向血成河软肋:“慧娘,把他留给二哥。”“留给二哥”就是要玉罗刹退出。玉罗刹明知武松不会下去,她拿谢承合当猴耍:“二哥不愿下,怪不得我玉罗刹。谢承合你想一对一,你就得求求二郎神。”丢面子总比丢掉性命好得多,大煞神一面招架一面要求:“武松,求你退出!”
  武松脱口一声:“慧娘小心!”收棒后退。玉罗刹是聪明人里头的聪明人,抢在武松收棒之前一刹那,铁扇猛然抖开,从两根红毛铁制造的扇股内,激射出两支追魂透骨钉。玉罗刹之父曹亮,被江湖同道号为闪电手,打暗器的手法,自然极为高明。曹慧娘青出于蓝胜于蓝,暗器手法,已臻神化之境地。大煞神再想闪避,哪里还来得及!两支追魂透骨钉,射入左右肩井穴,谢承合的两条手臂极不情愿地垂了下来,俯首待毙。
  玉罗刹将追魂扇压在谢承合的右肩上:“听着,本帮主前天给令弟之言,今日转赠给你大煞神。我知你们很有几个狐朋狗友,其中不乏凶狠角色,但我仍决定不杀你,请你自便。”说完,收回追魂扇。大煞神毕竟不同于二煞神,昂首朗声:“曹慧娘,你再掂量一下,免得后悔!”玉罗刹冲他一挥手:“没什么可以掂量的,你还是快点走的好!”大煞神谢承合转身想走……
  独行叟蓦地拦在他面前说:“老弟兄,你跟我三个师弟都不错,好意思甩手就走吗?”谢承合一怔:“为了你老三位师弟,我们哥俩可全都披红挂彩了。”阚大山语冷如冰:“那就更该同仇敌忾,共谋报复,越发不能走了。”谢承合摇头:“该出的力,我们出了;不该挂的彩,我们挂了。呆在此地,徒遗日后之羞,务乞阚掌门见谅,容愚弟就此告退。”阚大山脸色一寒:“谢贤弟,说什么你都不能走,胜败兵家之常嘛。”
  玉罗刹一针见血:“姓阚的,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想出头言语一声。”独行叟挡在武松、玉罗刹身前说:“曹慧娘,就算我言语一声了,你们一块上!”武松比玉罗刹更清楚,阚大山生具异禀,武功卓绝,独步江湖半甲子。为此,武松抢在玉罗刹之前叫阵:“放平你阚大山,武二爷一条手臂足够!”阚大山先是阴森森厉笑,然后铁腕猛翻,手中多了一柄喷射厉光的锋利短刀。武松故意托大,右手横握四煞棒,左袖翻甩,拂向阚大山面门,权作先行出手。
  阙大山哼了一声,塌肩甩臂,喷射厉光的短刀斜挑武松小腹,出手既决且狠。武松不愧人号二郎神,拧身侧旋,闪避开致命一刀,右腕轻翻,四煞棒化鞭打芦花,奇准无比地,砸向独行叟后背促精穴。促精穴乃人体要害,一经砸轻则瘫痪,重则当场殒命。阙大山人随棒转,厉光再闪,第二刀缠头裹脑,削向二郎神脖颈。武松身化仙人挂画,四煞棒幻鞭打乾坤,横扫阚大山的左肋。阚大山撤嘴微哂,不退反进,层层厉光,裹住全身,撞向武松。
  武松力贯棒身,四煞棒颤出一片鞭影,条条夺命,缕缕追魂。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豁死相搏的两条人影,刷地左右分开。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二郎神,衣衫裂开六七处,肌肤上留下三道血口子。反观阚大山,除去身躯抖颤,大口狂喘之外其它似无异状。表面看,武松像似吃了大亏。只有玉罗刹心中雪亮,知道武松是赢家,轻挽二郎神手臂,向外走去。独行叟不发话,全场人不敢动弹。直到武、曹二人即将跨出门外,阙大山方才问出一句:“武松,刚才那一棒……”
  武松头也没回,远远搁下一句:“那一棒是明甫将军留下的鞭尸三百。”类似独行叟这种人物,一般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沉声喝道:“送方总航主出谷。”距离四魔谷不足二十里,有座山神庙,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武、曹二人赶来与方丽珠相会了。方丽珠流泪拜见二郎神:“师父,化龙他……至今音信皆无。”武松正色道:“此事不能全怪你,要怪得怪师父我考虑不周。”玉罗刹从旁插话:“我就不相信,这么一批人,愣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蓦地有人接口道:“别说帮主你不信,就连我这耍把式的也不信。”随着这番话,从西角门闪进一人,面色萎黄,二目深陷,瘦得皮包骨头,一身蓝色衣衫业已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白布高靿袜子,偏穿着一双很新的福字履,头戴一顶破纱巾,鬓角斜插一枝扑扑乱颤的海棠花,他是一枝花蔡庆。武松脸一沉:“就数你嘴贫!”一枝花舔嘴咋舌道:“二哥,人逢喜事话必多,我打听到一点消息。”宛如大旱之间见云霓,玉罗刹、方丽珠娘俩个齐奔一枝花。
  蔡庆退后一步说:“消息是从内部透露的,据说化龙侄儿窝在黑龙会。”女孩家心细如发,方丽珠追问:“内部太笼统,请蔡叔父详言。”玉罗刹对蔡庆丝毫不客气:“告诉我,消息来自何地?是谁向外透露的?”一枝花蔡庆互搓双手陪着笑脸:“怪我没说清楚,事实是……"武松怒叱:“别太啰嗦!”蔡庆一直脖子说道:“消息是从棋岗塔赌窟透出的,那人名叫韩彬!”狠狠瞪了他一眼,武松气道:“蔡庆,在这种节骨眼上,你都忘不了赌。”
  蔡庆似乎想分辩,斜眼瞥见二哥气更大,想说的话,连同唾液吞咽了。玉罗刹埋怨武松:“有话就得让人说,没见过你这般管教弟兄的。”武松不再言语。玉罗刹转对蔡庆道:“有话只管说。”蔡庆不无尴尬说:“小弟再好赌,也还有分寸,我是为了查探才去赌场的。”玉罗刹“噗哧”一笑:“无心赌,十赌九不赢,你的手气不会好!”蔡庆一竖大拇指:“还是帮主你圣明,我一晚上足输五千两。”玉罗刹:“你带多少钱?”蔡庆:“只有五百两。”
  武松气得别过脸去。蔡庆有些丧气说:“夜路走多了,准能碰见鬼。输急眼,我想黑吃黑。”武松转过脸来看他。蔡庆接着往下说:“哪知应了江湖那句话,能狼抵不住众犬,好手架不住人多。”玉罗刹问:“对方出动多少人?”蔡庆伸出两根手指头。武松哼一声:“你可真有出息,两个城狐社鼠也能啃动你?”蔡庆语含委屈说:“当时二哥不在场,两个人完全都是硬把子。”武松嘟哝一句:“碰的真巧。”玉罗刹再问:“后来呢?”
  蔡庆有些激动:“活该小弟不现眼,韩彬出头抱不平,压服了他们!”武松一怔:“韩彬是干什么吃的?”蔡庆语音渐低:“韩彬乃中都巨富,囊中充满金银,有钱的王八庆三辈。”半天没出声的方丽珠,来到蔡庆跟前说:“蔡叔你带我去见他。”玉罗刹当机立断:“让他师父去。”方丽珠:“为什么非得让他老人家去?”玉罗刹:“他师父理所当然去。”方丽珠有些茫然:“难道说徒儿有事,师父理所当然应该去?”玉罗刹:“就算是吧。”
  武松笑问:“是什么?”方丽珠醒悟:“莫非是将计就计?”玉罗刹抛了一句文:“孺子可教。”祺岗塔赌窟确实大,大到四进院落净是赌,共分甲乙丙丁四等级。跨进赌场大门的二郎神,头戴黑色毡帽,身穿黑色箭衣,脚蹬薄底快靴。加上他身材雄伟,五官端正,出现在赌窟之内,宛如鹤立鸡群。赌窟之内当管事,眼睛都会说话,丁字厅管事吆喝:“丙厅迎客!”丙字厅管事,是个黑胖子,黑中带紫的圆脸上排列着两道半截眉,一双黑豆眼,又塌又扁的鼻子下面衬着两片厚嘴唇。
  黑胖子管事深打一躬迎客。武松目不斜视往里走。黑胖子耸肩吆喝:“乙厅接贵客!”乙字厅管事,是个非常妖艳的年轻女人,一身剪裁合体的绿色衫裙,一张擦满脂粉的苹果脸,两只水汪汪勾人魂魄的媚眼。妖艳女人扭动水蛇腰,来迎二郎神。武松看都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昂头阔步,继续往里走去。妖艳女人呆立半晌,方才醒悟,忙不迭妖声吆喝:“甲厅迎财神!”妖艳女人吆喝是吆喝了,却不见甲字厅下人出迎,更别说是管事了。武松早从蔡庆口中获知,甲厅管事虽同样是一人,却多出三个护厅打手。
  登上台阶,武松举步进厅。大出二郎神意料之外的,是甲厅陈设不豪华,除中间安放一把太师椅,空无一人。傲不服人的二郎神,双眉怒挑,衣袖一抖,自去太师椅上盘膝就坐。比用尺子量得还要准,武松还未坐稳,屏风后面闪出来三人。领头的,年纪三十七八岁,身材魁伟,满脸横肉,气大声粗。第二个身材瘦削,尖嘴猴腮,形象阴森,年纪三十二三岁。后面一个,三十岁不到,身材五短,下盘沉稳,目射厉光,形容诡异。三个人清一色疾装劲服,一巴掌的皮护腰,全都插满柳叶飞刀。
  武松张口一股炸药味:“唤你们管事出来,老子有话想问他!”三个人一声没言语。武松佯作借机发火,指点着为首的那人:“你是天聋,还是地哑?”为首那人仍不吭声。武松发火:“不出声我要你的命!”泥人也有土性,又何况三人皆凶横。三人当中,瘦削汉子最凶横,一声未响,塌肩缩腿,拔出手叉子。武松语调更冷,好像砸碎一地冰碴子:“黑胖子,你小子想先上路?”瘦削汉子两脚一点扑了上来,手叉子猛扎武松的咽喉要害。武松恨他出手阴狠,决心拿他先开刀,硬是稳坐太师椅上不动。
  眼睁睁看着那把闪着厉光的手叉子,即将扎到武松的咽喉要害。在这性命攸关之际,原本盘膝而坐的二郎神,弹地向上升起。武松的这式功夫,名为白日飞升,意为修仙悟道,功德圆满,成仙升天。千万不能小瞧这功夫,更别看武松施展起来,轻而易举,实则没有绝顶轻功,根本办不到。二郎神面壁潜修五年,方达如此境界。瘦削汉子攻势过猛,手叉子扎空,一下子扎倒在太师椅上。比用尺子量得还要准,武松恰在此刻落下,重重坐在瘦削汉子脊背上。
  骨折声,惨叫声,夹杂着手叉子落地声,瘦削汉子成为椅垫子。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瘦削汉子被活活压在座位上,魁伟汉子、五短汉子,一碰眼神,同时塌肩屈腿,拔出手叉子,分刺武松左右两肩井。当时的情况是,武松身下正压着一个人,一个心黑手狠、随时都想报仇雪恨的残暴人。对面又迎来两把手叉子,刺向左右肩井。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武松愣敢原式不动,施展仰面观浮云,躯体向后倒去。
  其结果,是扎向武松左右两肩井的手叉子全部落空,而他的两只脚同时穿出,奇准无比地找准二人的寸关尺,踢飞两把手叉子。二人大吃一惊,就地翻滚,企图拼命夹攻武松,救出同伙性命。屏风后蓦地传来一声断喝:“住手!”魁伟汉子、五短汉子全听话,施展鲤鱼打挺跳起,垂手侍立不动。武松清楚,主要角色出场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出场的主要角色,竟是一位削肩细腰、肌肤如玉、妩媚迷人的中年美妇,身后跟随着一个白发苍苍、年过花甲的垂暮老妪。
  中年美妇,年近三旬,她那妩媚迷人处,确能胜过妙龄少女。此时的二郎神,脚踩子午桩,沉稳冷静,泰山崩于前面神色不变。中年美妇上下打量一阵子,绽唇说道:“好气魄,好胆量,好功力。”对方一连赞出三个“好”!武松方才站起回答:“不劳谬赞!”二郎神是起来了,被他压在太师椅上的瘦削汉子爬不起来了。另外两个向中年美妇深深弯下腰,看样子,想向中年美妇禀报一切。中年美妇挥手制止,示意二人先把瘦削汉子扯起,架到一旁医治。
  然后,面对二郎神,软中带硬说:“朋友以半残躯体,举手投足之间,一下子制服我麾下三勇,实属难得。请你先亮万儿。”武松成心找碴:“无此必要!”中年美妇脸色一变,但马上又和缓道:“入厅就是财神爷,由我亲自相陪?”武松语冷如冰:“你不配!”中年美妇玉面涨红:“你……”武松抢先说道:“在下到此,专为寻找韩彬,并不是前来赌博。”泥人有土性,中年美妇被激怒:“你一再顶撞姑奶奶,知道姑奶奶是哪方尊神?”
  武松的话更噎人:“米粒之珠,也想放光;小庙土地,岂配称神!”厅外有人接口冷笑:“今天正好刮西北风,你小子不怕闪了舌头!”话到,人到,来人竟是个身材细长、面容枯黄、手如鸟爪的怪客。武松纵声狂笑:“西蜀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祺塔赌场,虚有其名!”来人脱口说:“算你有种!”刀早缠头裹脑削到,人狠,刀更狠。连中年美妇都认为,这一刀准能宰了武二郎,来人系冷不防下手。可惜他快,武松比他更快;他阴,武松比他更阴。人往左旋,附贴对方身后。
  按说,来人这就该抛刀认输,可他旋身一刀,又想扫向武松软肋。武松成心折辱对方,弹地向上一跳,硬借对方这一刀,削去靴底上的粘泥。这一招,看起来很稀松,实则不平常,硬要看得准,动作也得稳。武松自幼闯荡江湖,刀头舔血多年,深知打人一拳,必须防人一掌。他坐伤脊骨的瘦削汉子,咬牙切齿手起一枪:偷袭武松背后。枪乃百兵之祖,占尽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何况又是从背后愉袭!武松真够傲的,人陷重围,愣敢身随枪转,钉在原地不移不动。
  躲是躲开了,但躲得极险。魁伟汉子厉喝一声:“看枪!”招出毒蜂螫人,猛扎武松肺俞穴。肺俞乃人体死穴,扎中必死,何况魁伟汉子的艺业乃三个打手之冠。更为要命的是,五短汉子也落井投石夹攻一招怒挑滑车。顶顶要命的,是出手二人,求胜心切,力贯枪身,双枪颤动如恶蟒。武松哂声冷笑,人化落絮轻飘,棒幻驱虎赶豹,疾闪而出。魁伟汉子经验老到,窥出不妙,插枪拄地,人往右翻,左胯挨了一棒。五短汉子见机已迟,功力不如老大,虽也用枪拄地,打折左手四指。
  江湖人肯护短,中年美妇颤喝:“你……你敢伤我三名属下!”二郎神以棒拄地:“不是不敢,是不屑!”中年美妇怒道:“嘴上说不屑,实则伤了他们,况且伤得不算轻。”武松发火了:“你这女人讲理不讲理?我要没有两下子,早被他们撩倒了!”垂暮老妪连忙证实道:“当家的,此人确实棒下留情,否则他们全得躺在地上。”手如鸟爪那人走眼了,愣把一头爪尖牙利的猛虎当成狸猫,矮身出刀,刀化劈浪屠蛟,猛斩二郎神武松左右双膝。
  武松号称二郎神,说明他杀孽不少,旋身出棒,砸向手如鸟爪那人。幸得武松想留活口,出棒时偏低,只敲断手如鸟爪那人左腿膝盖骨。手如鸟爪那人跌翻在地,手抱伤腿,声嘶力吼:“给我做翻了他!”“他”当然是指二郎神。三名护厅打手,受伤虽然有轻重,同仇敌忾却一样,各自忍痛甩出柳叶飞刀。吓死人的是,三名打手不仅翻滚抢占三角形,并且连续甩出柳叶刀。对方一再下狠手,武松真被激怒了,探臂抓过手如鸟爪那人,挥舞似车轮。
  说惨,真惨。一俟三名打手发现不妙,停止不甩柳叶刀,手如鸟爪那人已经成了刺猬。武松的行动够快的,在扑向屏风的同时,顺手牵羊,掳走中年美妇。等垂暮老妪追到屏风后面通道时,武松早就鸿飞飘渺不见了。甲厅出事,赌客惊走一空。其他三厅管事,纷纷赶来,昕候调遣。垂暮老妪指着手如鸟爪那人道:“黑赖这厮该死,连累二掌柜被虏。”当家的变成二掌柜,是否还有大掌柜?全凭武松去详猜。玉罗刹规定的第二集合地点是燕王墓,被武松掳获的中年美妇被押来。
  玉罗刹只睬中年美妇一眼,不禁忆及一个人,一个自称强老粗的怪人。原因是,中年美妇的面庞轮廓,跟自称强老粗的怪人极为相似。不同之处,只有胖瘦之分。中年美妇被玉罗刹盯得垂下粉颈:玉罗刹像煞有介事地说:“我跟令兄有过一面之缘,绝不会难为你。”中年美妇头垂得更低。玉罗刹心中有数,接着问出一句:“令兄是何等身分,竟屈尊充任赌场大掌柜!”中年美妇抬头反驳:“赌场大掌柜,不是我哥哥愿意充任的。”玉罗刹以话引话:“那为什么?”
  中年美妇踟蹰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说出:“受人恩德,不得不报!”玉罗刹态度诚恳:“请你说得详尽些:”中年美妇两眼泛红:“二老去世过早,家兄劳累过度,幸蒙四太子收留、代为延师学艺,方才得有今日:如此恩德,焉能不报!”武松从旁插话:“我只想见见韩彬:”中年美妇似对武松有好感,沉吟答道:“韩彬现在中都法华寺。”玉罗刹急忙相问:“令兄是否也在法华寺?盼望你直言相告。”中年美妇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玉罗刹坦诚相告:“别怪我暂时不想问姓名,原因我不说你都明白。”
  中年美妇:“换成我,也会这么做。”玉罗刹双手高拱:“请自便,恕不相送。”中年美妇悄然离去,自回赌场。法华寺乃中都第一寺,大雄宝殿古朴雄奇,东西配殿左右相辅,松柏交翠,环境幽静,牌楼、山门、天王殿,毗卢阁为该寺最高点,碧瓦朱栏,修竹挺秀,登阁远眺,如入画境。二郎神武松孤身入虎穴,悍然无畏进入中都城,确够气壮心雄的。
  大金中都,系天德五年从上京会宁迁都于此,共设城门十三座(北面四门,东、西、南三面,各设三门)。中心部位是宫城,前有广场、千步廊,东西两侧为官署,西南是园林寺观,东北才是商业居民区,四周环以护城河,建筑豪华绮丽。武松从中年美妇口中得知,法华寺游人众多,香火鼎盛,提前在申时入寺。即使如此,三三两两游人,男男女女香客,早就络绎不绝于途。
  形势逼使武松不能过牌楼,进山门,穿天王殿,从大雄宝殿西侧抵达毗卢阁,二郎神武松只好从寺后小门潜入,纵向高大宽敞的毗卢阁。殊不知,毗卢阁后,尚有一亭名曲水,绿琉璃瓦四角攒尖顶。亭为四方形,四周环有坐凳栏杆,地面为汉白玉石所砌。二郎神刚抵曲水亭,亭内蓦地站起一人拱手道:“武二爷贵人踏贱地,请恕马荫祖未曾远迎。”
  武松循声望去,见那人一头乱发,满脸泥垢,身高不足五尺,瘦小干枯如猴,年纪只有三十四五岁,正是大闹五台山庄的强老粗。二郎神旧话重提:“阁下驾临五台山,当众自称枪老祖(强老粗),白手夺雷光、雷照之枪,一招伤小尉迟孙新于枪下,威风得很。”强老粗——马荫祖再次拱手:“二爷提起此事,荫祖愧悔莫及,当面告罪。”伸手不打笑脸人,武松改颜相问:“兄台临五台山,武二正陪常大伯喝酒,错过瞻仰兄台绝艺机会,而今冒昧登门,乃诚心前来领取教益的。”
  马荫祖错认武松专为小尉迟前来找场,再次认错:“荫祖知错,二爷海涵。”二郎神点手唤罗成:“马荫祖,你自称枪老祖,武二誓非领教不可!”马荫祖脸上飞红云:“马某再三认错,二爷一再相逼,须知人……”武松截断对方话头:“马荫祖,你想说人有脸树有皮是与不是?”马荫祖脸红脖子粗:“难道不是?”武松语调更冷:“我武二铁下心来领教,誓非达到目的不可。”话已说绝,马荫祖厉喝一声:“看枪!”
  随着这声厉喝,毗卢阁内蓦地闯出两个人,每人肩扛一杆五尺铁枪。马荫祖探身抓过一杆枪。刚想阴阳把一合,招呼二郎神进招,武松字字千钧:“兄台浸淫枪法半甲子,双枪犹胜于单枪,请兄台以双枪赐教。”马荫祖尚在迟疑。另一人气愤不过,主动将肩扛铁枪抛给马荫祖,逼他动用双枪。马荫祖左手刚刚抓住另外一条铁枪,二郎神早六丁开山,砸出一棒。
  马荫祖双手各持一杆铁枪,乍见棒到,右手枪幻化为提闸放水,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四煞棒正好砸在铁枪杆上。“当”的一声响,武松的四煞棒顺杆下滑,力道却一卸而空。马荫祖咭咭怪笑,声如枭鸟:“武二爷,你老阴沟里面翻船……”后“了”字尚未出唇,武松的四煞棒愣化不可能为可能,违反力道原理,猛然翻卷回来,奇准无比戳中马荫祖的右肘曲池。再次“当”的一声响,马荫祖右手铁枪,被武松一棒击落在地。
  陡有二人同声喝吆道:“你武松狠下大天来,也只有一条胳膊!”话到,人到,一个四旬文人秀士,一个半老徐娘,携手并肩,出现在当场:二郎神枪尖玩命,刀口舔血多年,熟知三种人难测其深浅。这三种人,一是出家人,二是读书人,三是女子,包括妇人老妪。出现当场的一对男女,年近四旬半百,斯文儒雅,每人一支镔铁短笛熟悉江湖掌故的二郎神,蓦地想起一对男女,一对以铁笛作兵器的男女。
  站在上首的文人秀士,儒雅轻笑:“武都头,你的表情告诉我们,你没有贵人多忘事,还记得我们两个老不死,就算有缘相会吧!”二郎神卓立如山,不亢不卑:“贤伉俪游戏江湖半甲子,威名震慑十三省,当年两人力敌十八僧,去岁双笛搏杀三只虎,武松久仰了。”马荫祖异常尴尬说:“都怪小侄无能,一再受挫于粱山弟兄。”俏丽半老徐娘挥退马荫祖:“武二爷号称二郎神,不会光说不练吧?”武松慢慢举起四煞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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