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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一点颂千秋
 
2022-12-24 10:32:16   作者:高臯   来源:高臯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此时天交四鼓,风卷浮云,清辉重现,虽然是一个草木凋零的深秋季节,月夜景色,仍有其迷人之处,当她踏着月色驰达合肥分局之际,一片耀眼的灯光,使她愕然的停了下来。
  她呆了一呆,心知这神秘难测的合肥分局,必已发生了什么事端,为恐卢伯琪遭到意外,一晃身,向正门闯了进去。
  但目光所及,见是十余辆镖车,已整装待发,押签人员,在作最后的清理。
  以一个正常的镖局而论,并没有什么岔眼之处。但谢芙却认为这队镖车,只怕大有文章,因此,她一转身,走向分局主余乐山的身前道:“是要押镖么?余大侠。”
  余乐山陡地见到谢芙,身躯猛的一颜,但此人不愧为久走江湖的人物,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总局主来得正好,老朽……咳……正感到十分为难……”
  谢芙向那些镖车一瞥道:“什么事?余大侠。”
  余乐咳了一声道:“本局接到一笔交易,但接与不接,都是一件十分扎手之事……”
  谢芙哦了一声,未予置答,她对这只老狐狸,言行之间,都存了一份戒心。
  佘乐山微微一笑,接着道:“本府黄大人,将饷银二十万两,委托本局押运,限期百日,运达临安……”
  谢芙冷冷道:“余大侠既已接受委托,按期运往就是……”
  余乐山长眉一皱道:“开镖局,就无法拒绝顾客,何况官府之命,唉……”
  谢芙道:“余大侠说的是。”
  “但……”余乐山语音一顿,道:“江湖之上,最近出现二辆暴客凶车,搅得人心惶惶,一日数惊,二十万两纹银之巨,它岂能放过咱们!”
  谢芙心头一动,她断定那二辆暴客凶车,必与她大有关连,跟着镇车走,倒是接近暴客凶车的有效办法,但口中仍然淡淡道:“以余大侠之能,暴客凶车怎敢轻捋虎须!”
  余乐山苦笑一声道:“总局主是挖苦我了,咳,老朽……对总镖局主有一点请求……”
  谢芙木然道:“说吧,余大侠。”
  余山道:“总局主神功无敌,艺业更玄,老朽想……咳,咳,恳求总局主率领镖车……”
  谢芙淡淡道:“分局之事,谢芙不便出头。”她语音一顿,向那些整装待发的镖车投下一瞥道:“余大侠既已成算在胸,何必要谢芙画蛇添足!”
  余乐山面上一红,期期道:“老朽曾经到西厢请示,但……”
  “哼”一撇嘴,谢芙冷冷道:“谢芙不惯受人监禁,失礼之处,余大侠包涵点儿。”
  余乐山脸色微变,迅即哈哈一笑道:“总局主是错怪老朽了,实在是因为镖局人手太杂,才作了那预防的措施,如果说监禁,以总局主那超人的身手,一扇木门,还不是形同虚设一般。”
  余乐山语音甫落,两条人影由门外闯了进来。谢芙举目一瞥,见来人正是卢伯琪主仆,但他们衣衫零乱,血渍处处,看来他们不仅经过了一场恶战,而且还受到创伤,谢芙骇然的奔过去道:“怎么啦?师弟!你不要紧吧?”
  卢伯琪笑口道:“小弟遇到近三十名好朋友,一言不发,就向咱们要命的地方招呼,小弟为了自卫,只好放手一拚,结果二十七人当场毙命,另外两人,被大娘抓了起来……”
  余乐山神色大变,接口道:“是什么人这般大胆,冲着精忠镖局,老朽饶他不得,卢少侠!老朽先表示一点歉意,请将所获之人交给老朽,老朽要迫出主使之人,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否则他们还以为精忠镖局真是好欺负的了!”
  卢伯琪冷冷道:“谢谢余大侠,可是,贵局似乎将有远行,怎好叫余大侠以私废公……”
  余乐山急道:“不要紧的,为了卢少侠之事,老朽不妨暂留片刻,人呢?卢少侠。”
  “唉!”卢伯琪叹口气道:“这两人当真狡猾得很,咱们一个不妨,竟被他们服毒自尽了。”
  余乐山松了口气道:“这当真可惜得很。”
  谢芙轻哼一声道:“好在没有抓来,抓来了依然枉费心机!咱们走吧,师弟!余大侠公务过忙,咱们不必太过打扰。”语锋一顿,娇躯急施,一转身,径向门外快步走去,卢伯琪苏大娘自然也跟了下去,走出十丈,耳鼓中还在响着余乐山的挽留之声。
  谢芙嘴角噙着冷笑,一言不发的放步疾奔,她是由东向西,奔上合肥至官亭的官道,脚下的速度在逐渐增加,最后只剩下一条淡淡的黑影,直待红霞满山,官道上已出现行人之际,她才将速度放缓,陡地一个转身,由小径向东南疾掠而下,再经过顿饭时间,她才停了下来。卢伯琪主仆的轻功内力,都有极深的造诣,但这一阵狂奔,全都面红耳赤,鬓际现出了汗水。
  谢芙歉然道:“为了避免跟踪,咱们不得不放快脚程,冤枉路自然多走一点,师弟跟大娘的伤势不要紧吧?”
  卢伯琪道:“师姊放心,小弟与大娘不过受了一点皮毛之伤,只是合肥分局……”
  “唉!”眉锋双皱,谢芙长长一叹道。“合肥分局已经背叛了咱们,是勿庸怀疑之事,不过其中难解之处甚多,一时之间,尚无法质疑……”
  “小弟亦有同感,但,咱们何不在合肥稍作留连?”
  “不,依愚姊看来,合肥分局如果不是毫无诡异,就是一个极其巧妙的设局,短时间是无法揭穿它的秘密的,何况余乐山既已率众远行,咱们就失去了侦查的对象,留下来只怕也难有满意的收获。”
  “那么,咱们现在是何去何从?”
  “等候余乐山的镖车,咱们再跟着它。”
  “姊姊是认为镖车可疑?”
  “不错,愚姊对那些镖车,确有一点疑念,而且江湖之中,同时出现二辆暴客凶车,跟着镖队,也许能解开凶车的秘密。”
  镖队目标甚大,寻找他们并不太难,在桃溪镇,终于跟上这支声势庞大的队伍,他们尽可能隐秘行踪,远远地追蹑着,但沿舒城,经安庆,渡过长江,他们竟向东流奔去,在大南湖畔,一片浓荫覆地的丛林之中,镖队停了下来。由午间至薄暮,还没有移动的迹象。
  谢芙及卢伯琪等三人,是歇在森林的另一端,只要注意马蹄车轮之声,镖队就无法逃过他们的掌握。不过打一个尖就是几个时辰,是常情所难理解的,何况赴临安竟然跑到东流,岂不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因此,谢芙咳了一声道:“师弟!咱们只怕受骗了……”
  卢伯琪道:“看镖队的行踪,确然是在引诱咱们,不过也可能是在引诱暴客凶车,咱们既已受骗,倒不如继续跟踪下去。”
  如果他们当真是受了骗,不论余乐山的目的何在,镖车之内,决不会是二十万两纹银,那么是金蝉脱壳?还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谢芙感到疑虑起来,最使她内心难安的,是怀疑那些镖车,就是运送精忠镖局伙伴的囚车,要是当真如此,而又让他们金蝉脱壳,送往临安,让那般民族孤忠,为奸臣斩尽杀绝,她不仅一番心血尽付东流,而且有难以再见江东父老之感,这些,不得不使她焦思苦虑。
  倏地,辚辚车声,由东北遥遥传来,谢芙一怔之间,一辆黑色马车,已像幽灵般的停在十丈之外,那马车,那文士,与她往日所改扮的几乎不差分毫。
  长日跋涉,总算见到了一辆凶车,苏大娘第一个忍不住站了起来,谢芙拉着她缓缓道:“不要急,大娘!也许它找的是镖队……”
  “老夫找的是你,姑娘……”
  谢芙芳心一震,姑娘?除了她,此地还有谁是姑娘?但她对苏大娘之言,是以普通嗓音发出,那青衫文士竟能十丈距离,如同对面,功力之高,岂不骇人听闻?
  不过,初生之犊不怕虎,何况她对自己一身修为,也颇有几分自信,因此,她哼了一声道:“是么?阁下找我谢芙有什么指教?”
  “没有甚么,只是听说姑娘也曾经扮过什么神鞭铁甲,对鞭上的功力,远有几分可观之处,因此,老夫想见识见识。”
  那青衫文士,对谢芙的往事,知道得似乎不少,这不能不令谢芙再度一惊,但她依然冷静的一哼道:“当然可以,不过,今日不便,咱们另订一个时间如何?”
  “老夫言出如山,嘿嘿,只怕由你不得!”
  “哦,一个东施效颦之人,居然敢说出这等言语,阁下当真不知廉耻为何物了!”
  “贼丫头,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老夫纵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怕也留你不得!”
  刷的一声鞭响,马蹄像骤雨般的敲了起来,十丈距离,眨眼即至,来势之速,谢芙为之悚然一懔,她心知此人一身功力,决非等闲可比,立即示意卢伯琪主仆退后数步,软鞭一挺,一股洞金烁石的劲风,迎着对方的马头点了过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谢芙出手一招,便已把握了机先,青衫人虽然使的是丈二长鞭,仍然手忙脚乱的一连还击三招,才算将谢芙的一鞭挡了过去。
  一招迫落下风,青衫人恼怒已极,他兜转马头,长鞭一抖,以山崩海啸之势,向谢芙拦腰猛缠。
  这一招横击,真个凌厉无比,鞭影还未近身,压力像已山岳般的涌来,而且长鞭夭矫,鞭头乱颤,青衫人已将一身修为,运集到长达丈二的鞭头之上,功力之高,堪称武林罕见。
  谢芙不敢硬接,矫躯一晃,疾跃丈许,未待青衫人变招,纤足一弹之间,竟然跃立车篷之上,并以居上临下之势,展开师门绝艺“震天鞭法”,向青衣入作近身强攻。
  青衫人的长鞭利于远攻,这一近身相搏,威力便打了一个折扣,但此人的一身功力,实在不容轻侮,他右腕微微一挫,鞭头呼的一声,便已飞回他的掌中,他将鞭头上的一个小钩向尾节上一扣,丈二长鞭,已变为六尺长短的棍棒,他时而棍法,时而枪招,有时使出几记鞭法,无一不是惊世骇俗,威猛无匹的旷代奇学。
  谢芙自出道迄今,虽然经过了不少战阵,像青衫人这等绝世高手,她还是首次遇见,在出招或避敌之际,都感到缚手缚脚,力难从心,这场战斗,自然打得惊心动魄,随时有伤于敌手的可能。
  卢伯琪见状大急,他解下腰际软剑,就待扑上前去,忽闻一声冷笑:“卢少侠是见猎心喜么?来,老朽陪你玩玩。”
  卢伯琪扭头一瞥,见来人竟是精忠镖局的分局主余乐山,不由勃然大怒道:“老贼忘恩背本,竟敢作出这等伤天天良之事,小爷要不杀了你,天地间公理何存!”刷刷刷,连环三剑,一气呵成,余乐山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不过余乐山能够被谢芙赏识,委以合肥分局主的重任,武功一道,必有他超越常人的成就,果然,卢伯琪剑光未敛,一片耀眼的刀芒,已呼啸着卷了过来,此人练的是童子功,刀法是走的刚猛路子,每出一招,都有气吞河岳的威势,可惜卢伯琪的软剑忽软忽硬,一套风雪剑法,正是他的克星,十招刚过,这位精忠镖局的叛徒,已然陷于险境。
  卢伯琪既已掌握战局,也就不愿拖延下去,为了谢芙的安危,他不得不立施杀手,他一剑斜划,故意空门大开,余乐山有机可乘,自然以为良机不再,他口中一声暴喝,猛踏一步,钢刀急挥,尽平生之力,向卢伯琪的前胸劈了过去,但卢伯琪健臂一挫,软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缠于余乐山的钢刀之上,跟着左掌一登,涌起万钧压力,猛向余乐山胸膛撞去。
  这一变化太快了,令人有点目不暇接,余乐山纵有冲天之能,这迎胸一掌,也会叫他五脏移位,溅血横尸,但,一股劲风,带着骇人的锐啸,向卢伯琪的后心奔到,他如果不收招自保,余乐山固然会立毙掌下,他也难免要付出重大的代价,因此,他不得不收掌横踏,让过那凌厉的偷袭,同时右掌一抖,白虹如箭,余乐山的厚背钢刀,被他那软剑卷得飞了出去。
  这几下动作,快如电光石火,不待他旋身出招,四件兵刃,已一齐向他展开抢攻。
  谢芙在力撑危局,卢伯琪也陷入了苦战,最糟的是苏大娘,她无法力敌三名高手的狂攻,一个疏失,她倒了下去,不过她并没有亏本,临死前脱手一掷,铁拐换来了一条生命,现在,他们师姊弟已经危如累卵,看情势,只怕再难支撑百招。
  青衫人得意了,他在发着满足的狂笑:“姑娘!放弃抵抗吧!只要你……嘿嘿,答允老夫……”
  “瞎了你的狗眼,恶贼!你将姑娘看成怎样一个人物!”
  “哦,嘿嘿,老夫就成全你吧!”
  谢芙的凛然正气,与极度轻蔑的神色,使青衫人动了杀机,他在一招迫退谢芙之后,猛一拧腰,拔身飞了起来,同时长鞭一抖,恢复了丈二的长度,一记始皇赶山,骇人的强劲,向谢芙当头猛压。
  谢芙大吃一惊,她知道对方攻击过强,纵然能够硬接下来,马车篷顶也非用武之地,因此,她身形一矮,就待跃下车去,然而,青衫人志在必得,要脱身,谈何容易!
  长鞭像奔雷,拍的一声闷哼,同时正传来嘶的一声轻响,谢芙一个立足不稳,竟一连颠出数步,她踏上了实地,却几乎倒了下去,因为她后胸中了一鞭,衣衫也裂了开来,虽然只是被鞭头扫了一下,但这一扫实在威猛已极。
  “嘿嘿……白皮嫩肉的,挨上这么一记,多可惜!我说姑娘,老夫实在有点心疼,不过……”
  青衫人确然有点怜惜之心,因而他那已经控制全局的长鞭,在半空中停顿着,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巍巍然的立在车辕之上,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不过他的态度,确也太过轻狂,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难以接受的,因此,一声巨雷,突由平地掀起,月华失色了,星星也掩去了光辉,似乎这一瞬之间世界已经到了末日一般。
  这是一个奇景,但却有着无比震骇之力,那些凶神恶煞般的阴谋者,全都傻愣愣的呆在当地。
  青衫人变成了一个拾破烂的,衣不蔽体,呆呆地立在三丈之外,不过他的一身修为,当真已达神化之境,芙那含怒一击的盖代奇学,“震天三式”中的一招绝学,只能夺取他的青衫,而无法令他受到严重的伤害。
  “师弟!咱们走……”谢芙见卢伯琪已将苏大娘就地掩埋,趁敌人心神动荡之际,不欲多作停留,因为适才她一招痛击,虽能让敌人暂时不敢蠢动,实则她已引发伤势,失去了再战之能,此时不走,必将招来无穷悔恨。因而身形一转,向南放步急驰。
  约莫一个时辰,他们已进入黄山山区。谢芙的速度未减,但身形摇摆,步履间也显得颇为跄踉。
  卢伯琪赶上两步道:“师姊!歇歇好吗?”
  “不,师弟!咱们……还得走远一点,而且……要找个隐秘……咳……隐秘的地方……”
  谢芙语音断续,娇喘吁吁,在一个练武的人来说,是不该有这等现象的。何况她还是一个身负绝学之人!这是她的伤势在作祟!
  黄山在皖南歙县西北,亦称黄岳,本山木石之奇,堪天下独步,故有黄山归来不看岳的传说。
  谢芙与卢伯琪只不过才入山区,已被那峭壁断涧,奇峰怪石所眩惑,入山稍深,便不知身在何处了。
  忽地,脚下一踬,谢芙竟一头裁了下去。卢伯琪伸手一捞,他固然及时挽住了她的纤腰,可惜他们立足之处,是一个危崖的边沿,他不仅未能救起谢芙,反被谢芙拖下崖壁,白云如絮,劲风掠衣,这一双忠义儿女,竟自堕下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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