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竖美人幡　妙勾痴鬼魂

 

2024-08-04 15:12:52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药力发作，宛如一团火在萧云肚子里燃烧，他的心跳加速，口和唇开始干燥，脑海中翻腾着各种诱人的影子，喉咙也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声。
　　突然，楼梯上传来轻轻脚步声音。
　　有人正摸索着上楼来了。
　　萧云一翻身，从床上坐起。
　　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首先就嗅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那香味，使人神思更激奋，心跳得更快。
　　萧云正准备张臂迎过去，一条人影已扑进怀里。
　　一个香喷喷，几乎半裸的身子——
　　萧云双臂一合，抱了个满怀，一面亲吻，一面连连低唤着：“小兰妹妹，好妹妹……”
　　怀里的人儿只不答应。
　　刹那间，半裸已经变为全裸，萧云的一颗心，险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可是，等到“针锋相对”，萧云突然惊呼失声：“你是谁？”
　　怀里的人儿仍然不答。
　　萧云一把推开了他，急忙亮火点灯，这一看，欲火全消，怒火却猛往上冲！
　　原来怀里的人儿竟是金哥。
　　萧云撩起手就是几巴掌，叱道：“你这奴才，怎么会是你这奴才？”
　　金哥低着头，歪着身子不答应。
　　萧云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反反正正又是几巴掌，喝道：“说，你说呀，难道你哑了？”
　　金哥的嘴角已经出血水，两眼直直地望着萧云，却仍然没有开口。
　　萧云这才发觉他的穴道已被人制住，忙替他拍开了穴道。
　　金哥刚能够出声，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萧云喝道：“不许哭！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金哥哭得伤心欲绝，哽咽着道：“公子，您要替奴才作主……”
　　“做什么主？你说呀。”
　　“奴才被人用银刀挑断了会阴穴的脉道，从此以后奴才……奴才再也不能够做男人的事了……”
　　“哦？”萧云大吃一惊，忙问：“是谁下的毒手？”
　　“奴才没看清楚，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
　　“一个女的？”
　　“她说，这是在酒里下药的报应，她还要奴才转告公子，以后如果再敢用这种手段，就教公子也变成太监。”
　　萧云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欲念，顿时都化作了冷汗。
　　他天不怕，地不怕，却不能不怕这一手。
　　如果真的被人挑断了“会阴穴”脉道，好好一个大男人成了太监，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是谁想出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主意？
　　一个女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干的？
　　啊––
　　萧云突然心头一动，探头望望阁楼下的卧房，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寒噤……


　　这一夜，出奇的平静。
　　钱堃整夜未归，似乎是有意避开，不愿跟萧云见面。
　　从第二天早上起，萧云也变得规矩老实了，见到小兰总是毕恭毕敬的，绝口不敢再提昨夜的事。
　　三手婆婆反而有些过意不去，特命小兰下厨烧了几样菜，算是回请萧云。
　　席间，三手婆婆含笑举杯，道：“萧公子，你是名门贵胄，承你看得起，认我这个残废老婆子做干娘，彼此既然是一家人，有句话，老婆子不能不劝劝你，你要是愿意听就请先干这一杯。”
　　箫云一饮而尽，道：“干娘有什么教言，但说无妨。”
　　三手婆婆道：“老婆子虽然双目不便，有些事情，我还是感觉得出来，萧公子少年英俊，出身名门，应该是年轻女孩子倾心的对象，可是你却有一样缺点……”
　　萧云道：“哦？”
　　三手婆婆道：“你犯了年轻人一个通病，凡事太急躁了。”
　　萧云一怔，茫然道：“啊，急躁？”
　　三手婆婆道：“是的，太急躁，年轻人做事多半急躁，急是真情流露，本来算不得什么坏事，但是，过份性急，往往会把一件事弄砸，所谓‘欲速则不达’，你懂我的意思吗？”
　　萧云懂了，赧然低下头。
　　小兰也懂了，借口添菜，自往厨下去了。
　　三手婆婆压低声音道：“俗话说，只要工夫深，铁柱磨成锈针。萧公子，感情上的事急不得，你记住老婆子这句话，包你一生受用无穷。”
　　萧云猛然抬头，一丝绝望了的希望之火，又从心底燃烧起来，急忙避席谢道：“干娘的金玉良言，萧云永远记心里。”
　　三手婆婆微笑道：“你能体会到我这做干娘的苦心就好了。”
　　萧云道：“此恩此情，永志难忘。”
　　三手婆婆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愁容，轻叹了一口气，道：“唉，萧公子，你也该体谅兰丫头的心情，这几天，咱们母女都被恼人的事困扰着，哪儿还有心情顾到其他，兰丫头对你并非无意，你要多多体恤她一些。”
　　萧云道：“干娘有什么困恼的事，能告诉我听听吗？”
　　三手婆婆摇头道：“这是我们母女的私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她越不想说，萧云就越想知道：“干娘，您老人家刚才也说过，彼此已是一家人，如果没有特别碍难的地方，为什么不让我尽一份力，替你们分忧解劳呢？”
　　三手婆婆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一言难尽，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以后，你一定会仗义插手管这件事，那样一来或许会连你府上也牵扯进去，反令我们母女心里不安，你还是别问了吧。”
　　萧云的一颗心就像被吊在半空里，激动地道：“干娘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了，无论天大的事，我萧某人全力承担，就凭百花宫三个字，相信还没有担当不下来的，干娘，你尽管说出来。”
　　三手婆婆知道情形已经差不多了，故意低声问：“兰丫头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云道：“刚才在厨房，现在大约到外面院子里去了。”
　　三手婆婆故作神秘道：“萧公子，我把事情告诉你，但千万不能让兰丫头知道，她千叮万嘱，不许我告诉你的。”
　　萧云连忙点头道：“我知道。”
　　三手婆婆沉吟了一下，道：“我再重申一次，我把事情大略经过告诉你，绝不希望你插手，更不希望因为这件事牵连上百花宫？你一定要答应……”
　　萧云没等她说完，抢着道：“好，我都知道了，干娘，您快说吧。”
　　三手婆婆迟疑再三，才叹息着道：“说起来，这是小兰她爹给我们母女留下来的祸害，当年她爹一时糊涂曾经沦入黑道，我一再规劝无效，才带着小兰投身在晋王府为佣，他和我们母女已经许多年不通音讯了，谁知最近却突然有仇家寻上门来……”
　　萧云道：“干娘，请恕我打句岔，当年干爹在江湖中叫什么名号？”
　　三手婆婆苦笑道：“你问这个，真叫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论情论理，我自然应该告诉你，可是，他如今已经去世了，说出他的名字，只有徒增羞惭，让你连我们母女也瞧不起。”
　　萧云正色道：“绝不会如此，萧云并不是趋势附炎的势利小人，我既然认您老人家做干娘，他就是我的干爹，别说是沦落黑道，就算出身再低，我仍然尊敬他是干爹，英雄不论出身低，何况他老人家已经故世了。”
　　三手婆婆道：“好吧，既然你一片诚意，我也顾不得羞惭了，小兰她爹姓赵名公玄，人称白骨爪……”
　　萧云骇然一震，不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失声叫道：“白骨爪赵公玄，原来是他！”
　　三手婆婆道：“怎么？你认识他？还是听过他的恶名？”
　　萧云忙道：“不，我不认识，只是听我爹提起过，干爹盛名远播，在江湖中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手婆婆摇头道：“什么头？什么脸？一身杀孽，满手血腥而已，我们母女俩屈身为佣，见不得人，都是被他害的。”
　　萧云道：“听说干爹名满江湖，功力高强，怎么会突然故世了呢？”
　　三手婆婆叹道：“我们跟他早已断绝往来，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还是最近有他的仇人寻上门来，才知道他已死了。”
　　萧云道：“是什么人上门寻仇？”
　　三手婆婆道：“是四个奇形怪状的怪人，据说是什么天丑帮的四大天王……”
　　萧云脸上变色，道：“天丑帮，糟！您老人家怎么会惹上了他们……”
　　三手婆婆道：“怎么？公子认识他们吗？”
　　萧云忙道：“不认识，我只是听我娘说过，天丑帮那些丑鬼，非缺即残，简直就是一群疯子，谁要是沾惹上了他们，就好像染上了瘟疫一样，非被他们纠缠到死不可。”
　　三手婆婆佯作吃惊道：“那些人真的这么难惹么？”
　　萧云道：“可不是，天丑帮的人数并不算多，但他们天性怪僻，武功诡异，十分难斗，江湖中的名门大派都不愿意招惹他们。”
　　三手婆婆道：“如果是他们找上门来，那又该怎么办呢？”
　　萧云道：“他们找上门来，最好用好言应付，千万别跟他们动手。”
　　三手婆婆道：“如果是他们先动手的呢？”
　　萧云道：“那也要尽量忍耐，不可伤了他们的人。”
　　三手婆婆又道：“如果已经伤了他们的人呢？”
　　“这……”萧云怔了怔，嘎声道：“您老人家莫非已经伤了天丑帮的人？”
　　三手婆婆道：“不错。”
　　萧云哑着声音问：“伤了几个？”
　　三手婆婆道：“四大天王被我杀了三个。”
　　“啊！”
　　萧云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脸上都变的一片苍白。
　　三手婆婆阴森低笑，缓缓道：“萧公子，害怕了是不是？放心吧，人是我杀的，天丑帮找的是我们赵家，不会连累到公子你……”
　　萧云急道：“干娘，您老人家误会了，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
　　三手婆婆道：“只是什么？”
　　萧云说道：“我只是在想，天丑帮来了四大天王，而您老人家，只有一个人，这––”
　　三手婆婆冷笑道：“你是不相信我一个人能杀得了他们三个？”
　　萧云说道：“天丑帮门下的身手都不弱。”
　　三手婆婆道：“他们的身手虽然不弱，却被色心所蔽，更误以为我老婆子眼瞎好欺，才被我一轮暗器，宰了三个。”
　　萧云吃惊道：“色心？”
　　三手婆婆道：“不错，那四个该杀的东西竟然敢对兰丫头无礼，我老婆子还能放过他们吗？”
　　“哼！”萧云顿时怒火上冲恨恨道：“真是丑人多作怪，这些癞蛤蟆居然想吃天鹅肉来了。”
　　三手婆婆道：“老婆子也是残废人，如非忍无可忍，怎会胡乱出手伤人……”
　　萧云连声道：“杀得好，杀得好，像这种该死的家伙，杀一百个也应该。”
　　三手婆婆微微一笑，道：“可是，萧公子，这件事可跟你无关，你也不必插手管这件闲事，以免受到连累……”
　　箫云奋然道：“这是什么话？干娘，我们是一家人，小兰妹子受人欺侮，我这做哥哥的当然要替她出气。”
　　三手婆婆道：“可是，天丑帮不是好招惹的，惹上他们，就像染上瘟疫，非纠缠到死不会手罢手……”
　　萧云道：“别人畏惧他天丑帮，我百花宫却不怕。”
　　三手婆婆道：“不！这是我们赵家的事，自有我们孤女寡妇去担当，绝对不能牵连上百花宫。”
　　萧云激动地道：“干娘，这件事我管定了，天丑帮不来算他运气，只要他们敢再来，我就……”
　　话犹未毕，突听一个冰冷的声音接口道：“你就怎么样？”
　　随着话音，木屋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浑身白衣，连头巾和鞋子俱是雪白，肩后斜背着一口长剑，甚至剑穗和剑鞘也一色雪白，配上苍白的脸，瘦削的下巴，竹竿一样的身材，以及一双森冷慑人的眸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阴寒、冷漠的气势。
　　看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但尖削的下巴上光溜溜的，没有一根胡须，越发令人有一种冷肃之感。
　　萧云看见这白衣人，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舅舅！”
　　金哥更是毕恭毕敬迎前行礼，道：“舅老爷，您老人家好！”
　　白衣人傲不还礼，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举步跨了进来，两道森冷的目光，在屋中迅速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三手婆婆脸上。
　　三手婆婆端坐不动毫无表情。
　　白衣人冷冷道：“这位老妇是谁？”
　　萧云急忙应声道：“这位赵大嫂，就是此地主人，她从前是替晋王府看守园子的。”
　　白衣人眉头微皱，不屑地道：“云儿，你也太不长进了，你娘让你到太原府来，在你爹面前费了多少唇舌，指望你这一次能担当重任，好好表现点成绩，你居然抛开正事不管，跑到这儿来跟一个守园的婆子喝酒……”
　　这人说起话来，密如连珠又急又快，根本不给人插口的机会，直到他的话已经告一段落，萧云才急急接口道：“舅舅，我有下情禀告……”
　　白衣人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自从你们一离开家我就始终跟在你们后面，这一路上，你们自己说吧，除了吃喝玩乐，何曾干过一桩正经事，到了太原更好了，才转眼的工夫，竟不知道你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好不容易，才从东兴酒楼伙计的口中，才知道你们躲藏在这儿，饮酒作乐……”
　　萧云道：“舅舅，我们不是在饮酒作乐，而是……”
　　白衣人道：“而是什么，我亲眼看见，这还假得了吗？”
　　萧云道：“舅舅，你老人家误会了，让我替您老人家引介引介好不好？”
　　白衣人道：“你方才不是引介过了吗？还要引介什么人？”
　　萧云指指三手婆婆，道：“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位赵大嫂不是别人，她的丈夫，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白骨爪赵公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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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白衣人一惊，不觉凝目注视着三手婆婆，喃喃道：“白骨爪赵公玄？不可能吧？”
　　萧云道：“这是千真万确的，赵大嫂和白骨爪久失联络，屈身晋王府为佣，以避仇家耳目，后来晋王府出事，赵大嫂就受托看管王府废园……”
　　说到这里，突然举步趋前，压低声音接道：“舅舅，那姓钱的也住在此地。”
　　白衣人轻哦了一声，顿时对三手婆婆改容相向，抱拳道：“原来是赵大嫂，方才不知，多有失礼。”
　　三手婆婆微微一笑，道：“萧公子，这位是？”
　　萧云忙道：“这位是我舅舅，人称冷秀才……”
　　白衣人接口道：“在下费天祥，当年曾跟公玄兄有过一面之识。”
　　三手婆婆颔首道：“原来如此，费大侠，请恕我老婆子双目不便多有怠慢。”
　　费天祥轻笑道：“大嫂别客气，我跟公玄兄原是旧识，只因多年来未通音讯，不知大嫂竟会隐居此地，受这种委屈。”
　　三手婆婆道：“这算什么委屈，咱们母女俩自食其力，与人无争，日子过得倒还算安静！”
　　萧云道：“舅舅，我已经拜赵大嫂做干娘，今后咱们有责任应该照顾干娘的生活。”
　　费天祥哦了一声，含笑道：“那就更是一家人了，侄女儿她在何处？快请出来见见。”
　　萧云忙命金哥去屋后寻找小兰，却没见到小兰的人影。
　　三手婆婆道：“兰丫头怕生，多半躲到废园里玩耍去了，别找她，过一会儿她自己会回来。”
　　费天祥突然变色，道：“大嫂，请恕我冒昧问一声，小兰侄女是不是十七八岁，颊上有两个酒涡，梳一条又黑又长的辫子？”
　　三手婆婆道：“不错呀。”
　　费天祥又问：“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独眼妇人，可是大嫂的朋友？”
　　三手婆婆诧异道：“我不认识什么独眼妇人，费大侠怎么会问起这句话？”
　　费天祥顿足，道：“糟了，一定出事了……”
　　三手婆婆和萧云齐声惊问：“出了什么事？”
　　费天祥道：“刚才我找到这儿来的时候，在竹篱外靠近王府废园那边，看见那独眼妇人正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离去，如今回想起来，那女孩子八成就是小兰侄女儿。”
　　三手婆婆骇然道：“小兰是被她强迫劫去的么？”
　　费天祥道：“不像是强迫劫持，倒像是小兰侄女自愿跟那独眼妇人走的。”
　　三手婆婆道：“这不可能，小兰怎么会自愿跟随陌生人走？”
　　费天祥道：“当时，我只觉得那妇人太丑，小兰侄女却太漂亮，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现在想想，小兰侄女虽然自己跟随那独眼妇人同走，神情却显得有些痴痴呆呆，仿佛是被什么药物所迷似的……”
　　三手婆婆大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颤声道：“不好，那妇人一定是天丑帮的高手……”
　　萧云道：“就算是天丑帮高手，光天化日下，兰妹怎么会自愿跟随她走呢？”
　　三手婆婆道：“小兰年纪太轻，多半是中了‘拍花党’迷药……费大侠，她们是朝什么方向去的？快告诉我，我得赶紧去追她回来……”
　　萧云忙道：“干娘，你眼睛不方便，不必亲自去，由我和舅舅追去就行了。”
　　三手婆婆摇头道：“不成，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如果她有了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一面说着，一面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就向门外走。
　　费天祥急忙拦住道：“大嫂，请放心，有我和云儿同去，一定能把小兰侄女救回来，您尽管放心，坐等好消息吧。”
　　接着，向金哥暗暗递了个眼色，吩咐道：“金哥，留在这儿好好保护，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金哥会意，口里应诺，忙上前“搀扶”着三手婆婆。
　　费天祥和萧云已匆匆奔出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