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2024-07-17 22:41:15   作者:郎红浣   来源:郎红浣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由京城上四川那是远了,风尘仆仆昼夜兼程,到了康定恰是五月天气。
  乘夜上城西神力侯公馆拜望震哥哥大嫂林燕,赵又秋的夫人万小宝却也住在一块儿。
  见着她们俩,纪翠才恍然明白紫云所以说别让动刀动枪的理由,原来她们肚子里都有喜,看样子各有七八个月的成份。
  燕和小宝接见着纪翠、小玲,想不到数千里外来了亲人,她们那一阵欢喜就是无法形容的。
  但听说了纪翠他是奉旨来为又秋解围破敌的,她们暗里又不免纳闷:“怎么会派个小孩子担当大事呢?而且也没有带一兵一卒……”
  她们默默地诅咒着。
  纪翠装糊涂,轻轻松松的尽管谈他的得意杰作,救德鳞,窃和敏经过详情。
  夜深了,他才查问到近日罗博瓦山、墨格山敌我形势?
  燕告诉他说:傅震与诸将分道进兵,首克罗博瓦山,连破贼要隘,进迫勒乌围外障,有名的所谓逊克宗坚垒。
  贼酋索诺木挟其从祖莎罗奔,退勒乌围匿伏避战,曾用缓兵之计一度遣使乞降。
  傅震斩使示威,挥师力攻墨格山夺寨扼守,刻距勒乌围仅二十里,前军层立棚卡屯田,只待河西赵又秋过河会师合围……
  纪翠这算知道了傅震功在诸将之先,接近贼巢的是他而不是又秋,又秋这大傻瓜干脆说被阻河西罢了。
  他笑笑说:“军报有时也不能尽实,或许还是‘朝里有人好做官’的讲究。朝廷总以为震哥哥仍困罗博瓦山,而又秋叔却是事事得手。看起来端王弘晖在官家跟前,时刻都在为干殿下捧场。”
  说着大笑。燕急忙解释说:“那还不是一样的?震、又秋叔根本分不得彼此嘛!”
  纪翠话讲过了也怕小宝不快活,他将错就错又说:“当然,自家人难道还要争功?这大概也就是震哥哥难得糊涂,不肯于奏章上明叙的理由。再说震哥哥他是主帅,更不必与副将计较一日短长。
  当年宝三爷挈拔岳钟琪西征,钟琪亲至贼洞招降得功独多,结果宝三爷固辞一等灭勇公不受,而岳老头所得的却不过三等威信公。主将将中军运筹惟幄决胜千里,冲锋陷阵拔锐破坚非主将之责,弘晖决不是偏私小人,扶赵盖无伤于傅……”
  说着又大笑。
  俏皮鬼简直越说越糟,弄得小宝委实难受,她颦眉蹙额的说:“又秋傻,比不上震聪明,他实在不应该建纛掌兵……”
  纪翠抢着摆手说:“又秋叔所以傻,正是忠厚过人。震哥哥聪明,其实只是够狠。请教,两国相争不诛来使,斩使以示威,又秋叔就未必办得到。古来名将无不是狠心人,震哥哥够狠所以他是将才,不敢说他将来会不会玩出坑降卒四十万,屠咸阳十日的惨酷把戏?至少他心目只有剿没有抚,婶子您相信不相信?”
  小宝不禁笑了,笑着说:“是嘛,贼退勒乌围,悍酋僧格桑战死,索诺木遗人献尸并僧酋妻妾头目等。震受俘拒降,亲自掣剑立靳使者二十人,械送囚车贼兵多至一百余众,无一幸免生还,说狠真够狠咦!”
  纪翠笑道:“又秋叔能这样做吗?他那个人误杀了一只虫蚁也难过,说掌兵怎么行!所以……”
  燕笑道:“你行不行呢?我听说你号称妇人之仁,你又怎么敢衔命西来呢?”
  纪翠笑道:“我的责任只在射杀莎罗奔或索诺木,其余任何不管。同来还有一位李家的金松妹妹,她成,她也是硬心肠的女孩子,扫穴犁庭看她的。”
  他又大笑。
  知道了纪侠二爷和小莲、小萱两姊妹也来了,燕、小宝巴不得即请相见。纪翠坚持不可
  ,认为招谣视听,须防影响大局。
  未了他请燕拿出大金川详细地图铺在桌上,请大家围上前帮忙研究。
  他说他决计伪装淘金土人,乘舟沿大渡河上溯,能走到那里算那里,然后沉舟登陆,昼伏夜行潜入勒乌围敌后,以军鸽与傅震取得联络,约期大雷雨夕,出五百铁骑分五路接应。
  他说:连宵熟察天文,孛星犯于太阴,主月尽夜将降大雨。预计敌战碉外围深壕积潦势难藏身,贼必争退入碉。他与小玲易贼衣混迹乘乱渗入,小玲相机纵火乱敌,他纪翠乘乱伏矢射杀贼酋。
  他满有把握似的,笑笑又说:“大嫂、婶子,我的如意算盘看来并不太难,果也事成,功过半矣。得手后,请侠二爷率小莲、小萱立驱五十骑驰玛尔古山夺隘,我和小玲以五十骑断后拒贼追兵。
  余四百骑纵横敌阵突击,死战克勒乌围,可望于几个时辰之内,引渡河西又秋叔先锋占领玛尔古山立寨,与震哥哥逊克宗大军取得建瓴之势。
  贼败不得不走噶尔压,据玛尔古山虏在目中,震哥哥步步移营进迫,又秋叔不时以精锐下山冲杀惊贼,绝其交通支路,断其饮水来源,贼不亡何待?”
  说着拊掌大笑,随即起立告辞,临行他却又借了燕和小宝分使的一对合德双宝剑。
  离开傅公馆由小玲去一处古刹里,找到侠二爷通知消息。
  天一亮仍是侠二爷领小莲小萱打了头站先行,不久他们一行五个人在滤定县会合,于大渡河低谷弄到一艘船悄悄地溜。
  傅震结营逊克宗按兵不动,专等赵又秋过河会师。
  又秋屡战不利,不利的原因可不是好心害了他?
  他不喜残杀,贼降必纳,贼多诈降内应,变生肘腋,倒是还亏他神勇绝伦,每一次都靠手中一枝四十斤重的铁画桨力战挽回危局,他也的确有点疾不堪命,所以才会病倒,说是水土不服,事实上害的还不过忧郁病。
  这天大清早博震刚起来还没有进食,曙色苍茫中带着几名家将散步营前,蓦见孤鸽斜飞,,绕着大旗上面飘扬五釆缀遍银铃儿号带欲下不下。
  这号带军中号为认鸽旗,讲起来还是出于宫中所赐。
  弘历帝好鸽,上有好下必甚。
  端王弘晖、贝勒裕荣对于鸽全有许多讲究,他们的认鸽号带御定的一个默示。
  孤鸽旋盘不下的原因,大概是可疑底下大旗,傅震急忙教放出一群军鸽接引,孤鸽立刻归队。
  这孤鸽梢来纪翠的芝麻大字儿隐语手柬,署名冒用四位长辈的大名,“碧月凤侠”傅震一看就会意,但书中隐语可不容易猜详,他费了一番苦思,好在认识了名字离题不远,一窍通时百窍通,到底总算都明白了。
  他想:四大将潜入敌后助阵,贼纵有百万雄师破之必矣!想着不禁引手加额。
  这天是七月二十七日,去月尽夜还有三天,想到大热天潜伏敌后工作,实在太难为了四位长辈,感动肺腑,傅震恨不得立刻兴师,当即亲下校场,严选五百铁骑,准备自将前驱,志在一战破贼,不负老年人,千里远来接应盛意。
  他这样决策,可不正中了纪翠冒名作书巧计?
  纪翠就是要傅震躬临前敌,激励士气庶获一鼓收功。
  三十这日下午傍晚时光,果然大雨倾盆而下。傅震下令五百铁骑人重蹬马重甲,冒雨分五路突袭勒乌围贼巢,以副帅明亮将中军,密敕各营管带镖统备战,只看勒乌围火起,大军快速掩进包抄,填壕毁碉,杀奔玛尔古山傍山立寨。
  分发完毕,下帐上马,他就只带二十八骑家将打了前锋。
  因为统帅匹马当先,这情形显然严重,不由五百铁骑不抱定决死必胜之心,气吞胡虏,灭此朝食,二十里路程弹指即到,大战已迫眉睫。
  纪翠到勒乌围时,百忙万险中暗里却去拜望了赤彪南拜,他当时答患过人家,有便入川
  必当过访,他就是非要践诺。
  黑夜悄临南家,南拜喜极流涕,恰好黑虎索诺、白象罗莎都在那儿。
  他们三兄弟合力在噶尔压开矿,本来搞得很不错,最近战云密布,他们算被贼酋索诺木驱逐回家,心里不无衔恨。
  纪翠乘机游说,当然一拍即合,三猛兽愿意出死力帮忙,纪翠无形得了三条有力臂助了。
  他们是本地土著,山川地理无不烂熟。
  据南拜查悉,傅震进军逊克宗,莎罗奔、索诺木深知勒乌围早晚必陷,他们祖孙根本已退噶尔厓老家。
  僧格桑阵亡,勒乌围并无主持,攻之必下,殆无可疑。
  贼酋远遁,纪翠的如意算盘错了一着,然而勒乌围非取不可、意决仍照原计行事。
  他向逊克宗傅震大营通了鸽信,一直陪同纪侠二爷,章小玲和李小萱两位姑娘匿居南拜家中,倒是没受什么苦。
  三十日薄暮南拜带路出发,天刚黑冒雨潜进贼阵险地。
  黑虎索诺、白象罗莎打着乡腔大喊大叫,贼正纷纷出壕避潦。
  天黑雨狂雷声紧密,谁也都没有注意,纪翠、小玲、小莲、小萱乘乱蛇行入壕,以点穴
  法点贼劫取号衣,纪侠、南拜分守壕两端出路把风,一会儿他们八个人全套上了贼装,遍身淋漓满面泥污,八个人倒有一半随贼混入近碉,那是纪翠、南拜、小玲、罗莎。
  纪翠、小玲强闯碉楼,拿用油布包袱背来的燃料放火。
  南拜、罗莎仗雁翎刀乱砍贼人,纪翠率小玲、小萱、索诺突入夹击,他们八个人使的都是利器。
  小莲姑娘飞舞合德双剑,屠贼如切菜砍瓜,小萱以吴干剑专削贼人兵刀。罗莎力大逾牛,刀起血肉横飞,贼顷刻大乱。
  纪翠、小玲纵火后从容上屋引弓射贼外援。
  傅震恰似从天突降,五百骑绕四方八面涌至,杀声动天地,俨同百万压境大军。
  傅震为人狡诈,他掌兵就是不上敌人的当,敌战碉群立俨同列塔,碉窗眼密如蜂房,利于矢石卞击,碉外沿壕沟交错马不能越,伏贼以斩马刀上搠马腹,其法至毒尤难对付,何况黑夜鏖兵虚实莫辨,冒险进攻决非所宜,因此他在一里外约束五百骑缓进,环走奔驰呐喊,大鸣金鼓乱贼。
  纪翠、小莲、小萱,纪侠,仗飞行绝技,更番出入五次贼碉以火药轰炸放火。
  贼疑内应,顿忘守志,互相惊扰,不战而溃,纷纷舍碉弃壕争出。
  至此傅震始纵骑截杀,五百健儿各奋神威,一以当百,傅震匹马单枪巡回转斗接应,枪马过处贼尸山积。
  眨眼工夫,副帅明亮统三万大军掩至,勒乌围贼阵立破。
  南拜、索诺、罗莎率纪翠、纪侠、小玲、小萱、夺得八匹的好牲口,走捷径疾驶玛尔古山小麓,仍由纪侠纪翠小莲小萱四人潜行登山纵火烧贼栅卡。
  火光冲天,守贼大乱。
  南拜索诺罗莎小玲冒死跳崖越涧闯出。
  人少目标小,他们八个人像八只夜游鹰分飞觅食,此出彼没不可捉摸。
  小莲双股剑,南非索诺罗莎小玲四柄雁翎刀屠贼独多,贼不知敌来多少,疑神疑鬼各自践踏。
  山寨眼见临危,忽然山下喊声大作,老贼罗莎离巢亲率三千精锐,出噶尔厘前来观火。他没得到伏路探马任何报告,以为守贼失慎不足为患。
  半路却接获了勒乌围紧急消息,但还是不能相信敌已深入。
  他想:勒围围如果不保,玛尔古山显成噶尔厓老家外围唯一重要屏障,敌至必先取山,山失大事去矣……
  想着策马狂奔,几里路转瞬赶到,仰望山头,火光下只见自家人马乱窜,不见敌人一卒一兵,老贼心定挥众长驱而上。
  这时候雨停了,他又亮一着火把灯球。
  凡事总有定数,纪翠这一路来专干放火勾当,放得顶高明,杀贼好像不是他份内事,他的轻红剑一直就没开过荤,一来的秉性不喜残杀,二来也实在感觉到糟蹋几个无用的小喽罗那是何苦?
  所以三猛兽等还在上面狙贼,他反而退下山腰爬在树上把路。
  初听远处人喊马嘶,还以为傅震兵到,蓦见火炬如蛇,照耀着老贼罗莎奔跃马横枪当先降临。
  纪翠那一阵欢喜,就没有办法细描,当即臂上褪下长弓,扯去包里油布,试试弦弦劲若铁,背上抽出一枝鹫翎箭准备擒王。
  老贼莎罗奔马及山半,守贼纷下报警,老贼色变马蹶,纪翠倒挂枝头手下绝情。
  上下距离不过百十来步,弦声起处,箭穿老贼前胸透后背而出。
  纪翠来不及收弓下树,说时迟那时快,乱草披离中卷出一双宝剑,下一剑砍下老贼白须白发斗大头颅,上一剑风扫落叶劈倒七八个从贼堕马,她是小莲。
  这位姑娘真勇真狠,剑光闪闪人影飘忽,弹指间她就又剪除了二三十个头目。群贼狂喊四逃,山下傅震领一百铁骑衔枚突至。
  老贼莎罗奔伏诛,三千余孽解体,震姑准投降,收其甲兵战马,驱入山沟困之,分五百
  铁骑凭险守隘,伏弩严备噶尔厓贼兵增援。
  布署未竟,猾酋索诺木果率众蜂涌而来。
  震不待立阵安营,飞骑舞枪径冲贼队,纪翠、小莲、小萱率南拜、索诺、罗莎,六匹马二十四个马蹄,走石飞沙骤驰下山接应,虎入羊群,波开浪裂,小莲双股剑勇不可当,顷刻越过震马头当先入贼,剑闪万道寒芒,马若钻窝怪蟒,星流电泻,杀透血海肉林,马踹中军疾取索贼。
  贼急挺枪迎战,姑娘拨开枪马犹健进,右手剑猛砍贼马头堕地,左手剥横削贼颈脖,贼藏头避剑,剑过贼金盔腾空,贼与马俱仆。
  贼从二十骑刀枪并举,奋死截住姑娘,索贼得间滚土披发逃走。
  此时明亮大军已到,河西赵又秋、富德两枝兵先头骑步亦至,四面合围,八方夹击。
  震志在一战扬威,驰檄歼灭不使一贼生还。
  贼不得已殊死战,哀声摇山岳,杀气荡斗牛。
  混斗中,赵又秋的四个先行官,巴勒珠尔、达瓦西、班第、萨拉尔,恰好遭遇三猛兽南拜、索诺、罗莎拦路。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边更不答话,闷声儿各自搭上手狠拚。
  纪翠瞥见急忙哼喝,偏偏四先行官也不认识他,兵荒马乱,战急势危。
  死生呼吸之间,纪翠记起他和三猛兽身上还穿着贼号衣,想到仓卒无法解泽。
  眼觑三猛兽,南拜以左手使刀,索诺只剩一条臂膊,罗莎根本不济,他们决不是人家的敌手,一时心切救人,说不得暂解目前之厄,马闯中圈,枪起绝招,三两枪冲错勾勒,四先行马退五步·
  小莲姑娘一旁杀至,地却也被纪翠弄得糊里糊涂,三不管飞剑斜掠达瓦西。
  纪翠惊叫:“自家人。”
  叫声里达瓦西措手不及,左肩中剑险些儿跌下鞍桥。
  多谢傅震赶到,他有办法,立马大呼:“三猛兽奉旨投军,四先锋不得无礼……”
  纪翠火速弃枪,抱住达瓦西慰问,还好仅伤皮肤无损筋骨。
  小莲干错了事,镫上立身,合剑向震哥哥送笑说一声:“对不起。”
  她又扬长追奔逐北去了。
  经过了这一阵误会,便宜了一两百众余贼漏网脱逃。
  天色大明,傅震下令收兵,随即登帐接见各将帅听取报告。
  赵又秋最后到。他和明亮、富德都是副元帅身份,两旁列坐受众参谒。
  纪翠领南拜索诺罗莎献上莎罗奔首级,又秋喜极慌忙下帐,搀扶着纪翠,一本正经的说:“又秋屡被老贼所困,贼反覆无常屡降屡叛,且喜贤侄立此不世之功,使人感奋无已……”
  翻身再向南拜索诺罗莎,一一与之握手道谢。
  傅震帐上温辞赞美三猛兽,明亮、富德向之拱手抱拳,这面子够大。
  四位元帅全都礼貌殷勤,三猛兽满意打恭告退,底下傅震大会众将,赓续了一整个上午机密会议,这才分发各自回营依议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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