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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双心连系
 
2023-01-26 11:17:06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答应着,秋离推开那两扇客堂的剥落红门,跨过门槛,故意迟迟疑疑地站住问:“你是谁呀?找哪一个?我爹和我大哥全上山打猎去啦,只有我嫂子与我在家里,我嫂子还生着病哩……”
  拍门的是个满脸横肉、粗里粗气的壮汉,他穿着一身厚厚的灰袍,形色十分粗野地叱呼:“浑小子,你先开门再说,外头又冻又冷,就叫我们站着说话么?你们这里待客也不是这种待法呀!”
  磨磨蹭蹭地朝前走,秋离仍然摆出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道:“你们到底要找谁嘛?我们姓金,好像一直没有遇过你们这样的亲友呢……”
  那壮汉怒道:“他娘的,你不会先开门?还要唠叨多久?”
  畏畏缩缩地上前将竹门启开,秋离袖着双手站在门边,他十分委屈地道:“门开了,老爷……”
  回过身,壮汉向一个年约六旬、面容瘦削冷峻的灰袍人恭谨地道:“师祖,且请师祖入内暂歇。”
  如电的双目锐利地向四周一扫,老人鼻孔中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他举步便朝院中走进——
  慌忙伸手拦阻,秋离急叫:“慢着慢着,这位老丈你慢点闯,此处乃是我家的私宅,有什么事不妨向我明说,又怎能不经主人同意便乱朝里撞?”
  老人“呸”了一声,厉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壮汉一把抓着秋离的前襟,猛地一记“扣腿”,秋离也不反抗,任他将自己摔了个屁股蹲地!
  狞笑一声,壮汉道:“娘的,你个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朝着我们‘太苍派’的师祖动手动脚的?若非看你是个胎毛未脱的小猢狲,大爷不活拆了你才怪!”
  后面,另一个方面大耳、脸色铁青的中年人在此刻皱了皱眉,威严又雍容地道:“够了,李斌,我们还要租人家的房子呢。”
  叫李斌的壮汉立即垂手退到一边,谄笑道:“是,掌门师伯,但这小子也太不开眼……”
  哼了哼,那位“太苍派”的掌门人理也不理的随在前行老人之后进入客堂,另一个肥胖秃顶的人物拍了拍李斌肩头,笑道:“小子,掌门人心情不佳,你还是少替他惹麻烦的好。”
  李斌连忙低声道:“晚辈省得,四师叔。”
  地下,秋离一边装成那种又委屈、又窝囊的样子爬了起来,心里却反而高兴万分,是“太苍派”“髯虎”何大器原属的宗派,也是被同门篡位夺权废了他内功的宗派,秋离答允过要协助何大器重振门规,讨逆正名的,而且他已打算就在这次回去之后便要展开行动了,却万万想不到此时此景此地,“太苍派”的一干叛徒们竟然自投罗网跑来了这里,无可置疑的,那瘦削冷峻的老人便是“太苍派”如今辈分最高的那位师叔了,而那脸色铁青,长得方面大耳的中年角色则定是原来的“太苍派”的大掌门二师弟,现在却竟然沐猴而冠,自行升格做起“太苍派”掌门人来了。还有那个胖子,极可能便是“太苍派”旧掌门人的四师弟——秋离知道“太苍派”在何大器这一辈,一共只有五个人,以何大器为首,叫李斌的壮汉,依他的称呼推断,大约是他们的师徒,恐怕为旧掌门人三师弟的徒儿……
  秋离暗自兴奋,这下,他晓得可以大大的替自己省下不少力气了!
  这时——
  李斌回来咆哮:“还不爬起来?娘的,你不要给大爷装死赖活,赶紧进去,本派师祖有话同你说!”
  拂挥着身上的灰土,秋离哭丧着脸道:“你摔痛我了!”
  牛眼猛瞪,李斌怒道:“混账玩意,你还叫苦?这只是最轻的,你再粘粘缠缠,大爷可以揍得你连尿都流出来!”
  没有再说话,秋离扮成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客堂,他艰辛地迈过门槛,站定,讷讷地道:“各位老爷,有……有什么话见教?”
  老人早已自行落座,他大剌剌的连正眼也不向秋离瞧一下,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虽然站着,却神态倨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吞了口口水,秋离心想:“别得意,老狗头,马上你就会后悔你们这种凌人之罪了……”
  他口中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姓金,叫阿二……金阿二……”
  “嗯”了一声,对方又冷森森地道:“家里有些什么人?”
  秋离畏惧地道:“只有,只有四个人……我爹、大哥、嫂子,和我……爹和大哥上山行猎去了,嫂子又生病躺在床上,眼前就我一个人顾家……”
  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陈诉,中年人道:“你爹和你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秋离讷讷地道:“大概……要好几天呢……”
  中年人暴躁地道:“太久了,我们不能等他们回来才商量,现在就要决定,小子,我们要租你家的房子。”
  故作吃惊之状,秋离忙道:“不,不行呀,我们就这一栋房子,租给你们我全家到哪里去住?况且我嫂子还害着病,不行,万万不行……”
  脸色一寒,中年人怒道:“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我们就在此地住三天,等两个朋友前来会面,另外,我们不要你们全部房间,只需这间客堂和一间寝室就够了,但你们却决不准私自到我们住的房间来——李斌!”
  李斌踏步上,躬身道:“在。”
  中年人大声道:“给他七钱银子作为这几天的房饭钱,我们‘太苍派’自来不做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事!”
  李斌答应着伸手入怀,掏了半天,掏出一小块比指甲盖似乎还小一点的碎银块丢到秋离脚前,边厉色道:“还不谢谢本派掌门人的恩赐?”
  纵然是故意装成这种土里土气、老老实实的样子,秋离也有些忍不住心头火了,他目光定定地望着脚下那块细碎的银屑,又缓缓移到李斌凶狠的面孔上,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动地道:“你是说,李大爷,叫我谢恩?”
  李斌恶狠狠地道:“没生耳朵?你!”
  搓搓手,秋离茫然道:“谢——什么恩?”
  双目怒瞪,李斌咆哮:“赏你银子,你还不谢本派掌门的厚赐?”
  苦着脸,秋离的话却说得促狭:“三天的房饭费用在四个大活人身上,恐怕七钱银子是太少了点,那只够几只鸡的啄食,可是鸡却不住房子,全在野地放落的,再说,我们住的地方小,实在也无法租赁住人,七钱银子我不敢要,请各位大爷收回去,我也犯不着谢这个恩了……”
  猛然握拳,李斌吼道:“好他娘的你个利嘴利舌的小滑头,竟还转着圈子骂人哪,看不出你人虽愣心眼倒不小,我李爷今天便看你有多少刁法!”
  秋离急道:“我只是打譬喻,也没有指你们的人,没道你们的姓,怎么说我转着圈子骂人?你,你你是仗着身大力不亏,要欺侮人么?”
  踏上几步,李斌凶狠地道:“你还嘴硬,我这就先收拾你!”
  后面,中年人冷冷地道:“不准动手,李斌!”
  赶紧站住,李斌回头,颇有点不甘地道:“掌门师伯,你老看看,这庄稼小土蛋子表面老实,骨子里却又奸又滑,不整治整治他,他还当我们寿头呢!”
  中年人冷淡地道:“现在是什么样的节骨眼了?哪还有心来想这些啰嗦?错开此次,你活剥了这小子我也不会管!”
  李斌忙道:“弟子这就饶他一遭——”
  目光如刃般寒森森地盯视在秋离的面庞上,像要将他看透看穿一样,半晌,中年人才沉沉地道:“我姓朱,叫朱伯鹤,是武林‘太苍派’的掌门人,武林中的朋友都称我为‘紫手盈’,因为我们的确有借你住处一用的苦衷,所以就必须要借下,不管你愿不愿意全是一样,小子,如果你再言语含刺,态度蛮横,恐怕你就会大大地吃苦头了,我先警告你,别到时候埋怨我们手段太辣!”
  一脸的愤恨不平,秋离大声道:“人家的住处不愿租赁给你们莫非还不行?朗朗乾坤之下,难道就没有理没有王法了么?哪有这等强横霸道的事?”
  叱了一声,李斌叫:“你他娘的再顶嘴!”
  狰狞地一笑,朱伯鹤道:“此时此地,小子,我们即是天理,即是王法,你纵使心里不甘不服,恐怕也只好忍受了!”
  秋离悻悻地道:“你们敢——”
  大吼如雷,朱伯鹤狰狞地道:“金阿二,你再执迷不悟,一味顶抗,我就先毙你于掌下!”
  面容上竟然果真涌起一片苍白,秋离故意犹豫了老大一阵,才做出那种敢怒不敢言的忍气吞声之状道:“好——吧,反正你们拳头大,我,我认了便是……”
  哼了哼,朱伯鹤道:“早告诉你,你别无选择!”
  秋离苦着脸道:“我,我这就去将我自己住的那间卧房收拾出来……”
  大模大样地点点头,朱伯鹤道:“这样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生在这几天里侍候着我们,包你吃不了亏的。”
  叹了口气,秋离道:“随你们怎么说吧,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人多势大,强买强卖,唉,我又有什么法子?”
  朱伯鹤双目一瞪,叱道:“不准胡扯!”
  搓着手,弓着腰,秋离无精打采地就要离开,他刚一转身,朱伯鹤已严厉地在后面叫道:“站住!”
  怔愕了一下,秋离回过脸来问:“又有什么不对?大爷。”
  朱伯鹤一指地下那块碎银,冷冷地道:“将银子拿去,‘太苍派’素来明理通情,公正谦和,绝不占人家便宜,更不仗势欺人,我们租房吃饭,照样付钱!”
  气的双眼都几乎翻了白,秋离却只好返身弯腰,将地下那块风都吹得走的碎银块拣起,塞入怀中,然后,一言不吭地掀帘出了客堂。
  背后,隐约还传来那李斌不屑的语声:“这小子不够一巴掌扇的,他娘却还有几分狗熊脾气呢,可恨……”
  推开寝室门,秋离又及时掩好,目芒向房里一闪,唉,靠窗的那张竹榻上,马标呢?怎么不见了?他正自一愕,就在那具粗陋的白木柜橱后头,马标突然探出脑袋。这位当年的黑道好汉先“嘘”了一声,然后低促地问:“事情怎么样?我好像听到那些家伙自称‘太苍派’的人物?”
  点点头,秋离笑道:“不错,大哥,我们小心点弄,说不定何前辈的那个心愿就可以在这里完满解决了!”
  惊喜的,马标道:“可是‘太苍派’的那些正主儿全在?”
  秋离低声道:“全在,这些混球恐怕要在此地住几天呢,方才还硬逼着我要租房赁金,包括伙食在内,四个人,一共给我七钱银子!”
  马标“嗤”了一声,火道:“妈的,四个人连吃带住好几天只给七钱银子?这个价钱刚够他们住到猪圈里去吃豆渣!”
  哧哧笑了,秋离道:“不用,他们住在这里正好,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后悔为什么不搬到猪栏里去住呢,和他们马上便要遭遇到的乐子比较起来,他们将要感觉到住在猪栏里实在要比住在房子里幸运得多。”
  摸模下颌,马标也点头道:“好极了,但方才在外面却怎的和他们啰嗦了那么久!干脆都给摆平了不是简单了当?”
  秋离笑道:“我给他们演了半天戏——暂时,我还不想叫他们看出我的底细来。”
  马标诧异地问:“为什么?”
  舔舔唇,秋离道:“因为我尚要偷听一下,他们来此的目的何为?”
  想了一下,马标道:“你看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秋离道:“只晓得一点,他们好像是到这里来等候什么人,还有他们的两个朋友要来呢,约摸,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三天。”
  马标又问:“都是‘太苍派’的那几个仁兄?”
  低沉的,秋离道:“他们的师祖——也就是何大器前辈那个偏袒逆徒,支持叛变的太师叔,另一个是如今‘太苍派’沐猴而冠的掌门人朱伯鹤,再就是朱伯鹤的四师弟以及他三师弟的徒儿,叫李斌,总共就四个人。”
  沉吟着,马标喃喃地道:“可全部都齐了……他们全是我们要找的人,何老爷子告诉过我,他的太师叔人称‘寒鹫’,姓魏,叫魏什么?……”
  秋离轻轻地道:“魏超能!”
  连连点头,马标道:“对,叫魏超能,魏超能!兄弟,他那样子,可像只‘寒鹫’不像?”
  笑了笑,秋离道:“呃,经你这一说,那老小子却果然有这么几分味道呢……”
  马标又道:“朱伯鹤的四师弟,何老爷子也曾经告诉过我他的名号,但我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了……”
  秋离一笑道:“何前辈也告诉过我,大哥,你这记性可真叫差,那秃头大胖子号称‘五斤虎’,姓邵,叫邵达贵!”
  低低一笑,马标拍了拍脑门子道:“是了,可不叫邵达贵,妈的,这个寿头……”
  十分促狭地笑,秋离道:“大哥,你个寿头却躲到木柜子后头作甚?”
  一瞪眼,马标低吼:“你个舌头长疮的小畜生没大没小的,我还不是帮着你演戏?妈的,你在院子里不是骗他们说你爹你哥全上山行猎去啦?家里只有你和你那‘嫂子’在?假如他们不信硬要进来看看,我他妈却躺在床上,这一下你的谎言岂不拆穿?一个弄不巧,这些宝贝们说不定还怀疑你家嫂子在暗里偷人养汉呢!”
  秋离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马标口中的“嫂子”,乃是隐指梅瑶萍,影射眼前情景,而马标为了报复他方才所讥嘲的“寿头”二字,便在这“嫂子”的隐意上占他便宜了,无可奈何的,秋离道:“大哥,如今任由你逞能吧,可是你得记着,我要在老嫂子面前给你挖个坑跳,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马标得意洋洋地道:“你嫂子十分相信我,嘿嘿,你有什么把戏也耍不起来,我们可是恩爱夫妻呢。”
  眨眨眼,秋离一笑道:“那么,咱们便试试了?”
  双拳握起,在秋离面前一晃,马标心虚地道:“你小子敢!”
  一挺胸,秋离道:“威武不能屈!”
  马标色厉内荏地道:“你——又要坑我什么?”
  秋离慢吞吞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嫂子,说你爱上这‘安学村’村长的大闺女,便依着我们现在所住的房子为故事发展的中心点,我可以指出你们是在哪里偷情,哪里幽会,包管讲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眼珠子一转,马标低笑道:“笑话,笑话,就凭我这个样子,人家村长的大闺女肯和我偷情幽会?你老嫂子准保不信!”
  吊儿郎当的,秋离道:“我可以修改一下故事内容,譬如说,那大闺女早已媒聘尚未出嫁——因为其貌不扬,但骨子里却十分风骚,你一见了,不禁色心大起,便处处献殷勤,耍小聪明,尽力巴结讨好,那女的也是饥不择食,你们干柴烈火,当即一拍即合……”
  大大摇头,马标道:“你这个可恶的故事编得太牵强,你老嫂子不会信的……”
  秋离皮笑肉不动地道:“大哥,你错了。”
  马标瞪眼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秋离小声道:“女人只有在一种情形下会不理智,欠思考,那就是当她们醋劲开始的时候,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是你结义兄弟,我说来的话嫂子必定深信不疑——纵然是假话——何况又是涉及这一类桃色消息?而我密告嫂子之际,我会做到表情逼真,话音诚挚,加上三分的怜悯,七分的不平,于是乎老哥,如果你不立即受罪,你就来剜我这双眸子!”
  呆了呆,马标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我要活剥了你!”
  秋离一笑道:“即便活剥,我也要主持公道。”
  一拳没擂着秋离,马标脸红脖子粗地道:“妈的,你妖言惑众,造谣中伤,破坏我的信誉清名,搅得我们夫妻大打出手,这算主持的哪门子公道?”
  闪到门边,秋离笑道:“我叫你再在口词上占便宜!”
  马标正想上去给秋离苦头吃,门一开,秋离业已轻烟般飘然而出。
  隐在门帘之后,秋离屏息静气地听着客堂内的几个人谈话,显然他们未曾考虑到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人窃听他们的交谈,是而客堂中的几位“太苍派”人物说话的声音十分清晰响亮,一点也没有顾忌。
  现在,是朱伯鹤的声音:“……万三叶在那一次和古常振两个人为了意见不同闹翻之后,跑到我们这里来,老实说,关于是否收留他的问题我的确煞费思量,留下他吧,怕老古不高兴,不留吧,人家替我们也出过不少力,情理上讲,委实交代不过去,幸亏太师叔做了明智抉择,密示我留他下来,要不,今天我们欲请的那人就更没希望了……”
  干咳一声,好像是那“太苍派”的师祖“寒鹫”魏超能在说话,话声仍是那般冷漠生硬:“伯鹤,虽说如今你已掌了本派门户,但经验仍还不够老到,当时,万三叶这个人老夫便看了,日后必对本派有所助益,因此才密示你留他下来,只要我守口如瓶,‘百隆派’那边的人便不会知道,事实上,‘百隆派’直到目前整个溃散了也都还不知道此事——”
  朱伯鹤接口道:“太师叔神机妙算,弟子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现在,‘百隆派’业已垮台,就算他们知道也不要紧啦!”
  哼了哼,魏超能的声音冰冷地道:“还是小心些好。”
  朱伯鹤喏喏,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对了,太师叔,那位在‘大玄山’‘子午峰’上的‘疯樵子’包二同,他这一次会不会买万三叶的面子呢?虽说万三叶昔年曾经对他有过好处,但这老小子既然‘疯’,当有其不与常人相同之处,我们也就难以用常情去衡量他了,弟子实在担心,说起来,我们这业已是第三次来求他下山帮拳啦,前两次,派去的人全碰了大钉子回来。根本连点头也谈不上……”
  魏超能淡淡地道:“五年之前,万三叶曾在包二同疾苦之中加以援手,这种情他不能不报偿,我们与包二同昔日并无渊源,当然求起就与万三叶去求他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了。当万三叶投来我们这里的时候,不过是我们第一次派人去求包二同回来没有多久么!本来,第一次碰了钉子,老夫也就打算罢了,但秋离那厮却跟着踹散‘百隆派’,这一下,却给老夫极重威胁,因此第二次又派人去,结果又弄了满鼻子黑,这第三次,要不是万三叶知悉此事之后自告奋勇,老夫还真不愿再看姓包的脸色,说真的,若非担心秋离帮着何大器那畜生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又何须吃这种苦,受这种气,跑来仰承那包二同的鼻息!”
  有着沉重地感喟声传来,是朱伯鹤道:“太师叔,依弟子看,十有十成那姓秋的会帮着何大器对付我们,他能去‘黑草原’于众多好手环守下截夺何大器,又在‘百隆派’手里救出何大器,加上把一个‘百隆派’杀得人仰马翻,冰消瓦解,为了何大器,他再掉转头来和我们为敌,更乃意料中事,他若不来,那才叫奇怪呢……”
  顿了顿,朱伯鹤又道:“本派力量如何,我们自己心里有数,真正可以与秋离面对面走上两圈的,恐怕连五个人以上都找不出,而这几个可以和他走上两圈的人,也就仅是走上两圈罢了,真要制服他,大概一起上去亦办不到!”
  现在,响起了“五爪虎”邵达贵粗实的嗓音:“掌门师兄说得有理,但我们请来了包二同的话,情形是否就会改观呢?‘疯樵子’的功夫到底能不能与秋离为敌?”
  威严地低咳两声,魏超能先开口道:“包二同艺业精湛,本领怪异诡奇,他虽然在江湖上甚少走动,但只要与他较手之人,就没有一个能以全身而退的,更没一个可以占得丝毫便宜的,听传说,包二同还曾经与‘武当派’的掌门人‘玄飞’道长硬拼过三百多回合呢。”
  邵达贵忙问:“有这回事!那到后来是谁赢了?”
  沉默了一下,魏超能道:“赢么是‘玄飞’道人赢了,他是内家武功的宗师,天下武林主派的掌门,其修为自然不同凡响,有独到超绝之处,但包二同能和他硬拼三百多招,却的确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由此可证明包二同技击之术的狠辣剽悍。达贵,不是老夫说你,叫你去与‘玄飞’道人相斗,你能支持五十余招而不落败,老夫业已认为是天大的奇迹了……”
  尴尬又窘迫地笑了两声,邵达贵讷讷地道:“这个……呢,太师叔,当然,当然……”
  帘外,秋离暗里好笑,同时,他也有着一种巧遇后的庆幸,弯来转去,“太苍派”竟正是为了他,而就在“太苍派”的人们战战兢兢、沉沉重重地讨论如何对付他的时候,他自己刚好站在这里听了个一清二明。
  秋离知道包二同这个人,他是武林中的一个怪杰,一个有着极强武功却又甚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避世者,包二同的名号,在同道的一般人来说,晓得的并不太多,只有少数与他打过交道或闻听传说的人才知道。这位仁兄赋性狂傲,举止怪诞,放荡不拘,加上素性孤僻厌恶繁华,便形成他如今这种疯癫痴狂又遗世脱俗的现状,他极少朋友,更无亲属,独来独去,独居独行,平日更不修边幅,邋遢窝囊,因此,人家背后便以“疯樵子”称他,其实这个称号颇有道理,包二同的行动个性非但带着“疯”味,他也可正是在“大玄山”上打樵行猎为生的呢,当然,在此之前,秋离并不晓得这位怪杰就住在“大玄山”上。
  在秋离来说,他自是不会含糊包二同,可是,若非必要,他也不愿意与这种高手结仇,看样子“太苍派”的人已经为了请那包二同助拳而碰了两次壁,但这一次,却是曾经有惠于包二同的万三叶亲自上山去请,大凡这种个性的人,最是欠不得情,受不得惠,只要涉及这个渊源,往往便是个火坑他也会为了对方而朝里跳,这一层,秋离颇为担心,他判断,万三叶去请包二同下山,恐怕这次包二同是非下山不可,而只要包二同一旦下山,他自己可就不定得与包二同干上一场不可啦?
  想着,秋离不禁把万三叶又恨得咬了牙,他一直奇怪,怎么在他日前踹散“百隆派”的时候见不着万三叶?万三叶还是“百隆派”的首要人物之一呢,料不到姓万的却因和他的掌门人古常振闹了意见而拂袖离去,又偏偏投进了“太苍派”,现在竟又帮着“太苍派”这干叛逆,唆弄着包二同出山生事,反正,转来转去,他终归是与秋离作对的呢!
  恶狠狠的,秋离心头咕哝:“你等着吧,万老小子,这一次咱们若是再照了面,你看我会怎生整治你——就有两个包二同在你身边,只怕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他正诅咒着,帘里,又传来朱伯鹤的声音:“……最多三天,万三叶就可以将包二同请到了,他只知道我们在这个穷村子里等候,却不晓得是哪一家,李斌,待会你出去用本派的独门暗记指明方向,好叫他找着这里。”
  李斌似乎站着回答:“掌门师父放心,弟子会做妥当的。”
  朱伯鹤“唔”了一声,又叹道:“太师叔,既然包二同有这么高的本事,我们别的不求,但愿他能敌住秋离,便已令我们谢天谢地了!”
  缓缓的,魏超能道:“老夫想,这一点他该可以做到吧?再说,如果秋离真的来了,我们也会加派好手助他一臂的。”
  朱伯鹤又低沉地在说话:“包二同脾气古怪,举止与人怪异,别到时候他打不过秋离,却又不许我们上去帮衬……”
  似是沉吟了片刻,魏超能慢吞吞地道:“有此可能,但我们却管不了太多,要知道,包二同设若败在姓秋的小子手里,我们也就等于输了一半,因此,为了他,为了我们,务须消灭秋离,不论用任何方法!和秋离这种恶毒的畜生拼战,根本也就没有道义可言!”
  双目冒火,窃听中的秋离不禁心里大骂:“这个满口放屁、胡扯八道的老龟孙!”
  里头又传来“五虎爪”邵达贵的谈话:“十来天前,太师叔,听说在距此不远的‘白草坡’又出了事,‘八角会’上上下下全被宰了个一塌糊涂,而且,令‘八角会’栽这个永远再也爬不起来的大筋斗的人物,传言也是——秋离!”
  不悦地重重一哼,魏超能冷然道:“听说、传言,均属子虚之事,毫无根据,尤其江湖之中,造谣生事者比比皆是,渲染附会,以讹传讹,绘影绘形瞎扯一通,说风是雨指雨为风,不足取信之至,你不要跟着凑热闹,涣了我们的军心!”
  讷讷的,那邵达贵干笑道:“是,太师叔,弟子可不也在怀疑!”
  魏超能又严肃地道:“‘八角会’垮了是不错,但他们这次东山复起,四处扬名传万,一开头就搞了个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当然就树下不少强敌。他们垮在‘白草坡’,一定是中了厉害仇家的埋伏,在人家优势人马的群攻下溃败瓦解,就凭秋离单枪匹马,他岂能独个儿就发挥这大的威力?须知‘八角会’不比‘百隆派’,‘八角会’里好手甚多,个个勇猛剽悍,惯于搏战,秋离再是厉害,也不至于厉害到这种地步,你们不要叫他那点虚名唬寒了!”
  一番话飘进了外面秋离的耳朵,他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自忖道:“绘影绘形瞎扯一通的不是别个,就正是你这老小子,妈的,你也没有在现场,更未亲眼目睹,却怎么如此肯定当时的情形?完全一派借言壮胆,自我安慰,实在可耻可笑!”
  但是,里头的邵达贵却唯唯诺诺地道:“太师叔洞察入微,所见极是,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靠在墙上,秋离暗笑:“有个鸟的道理……”
  客堂里魏超能十分威严得意地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就正是如此了……”
  秋离差一点呛笑出声,然而,就在这时,他却被外面的一个声音弄到笑不出了,竹门外头,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在拍门叫:“公子、小姐,你们可起来啦?我给送早饭来了……”
  顿时,客堂内的“太苍派”首要人物们沉默下来,他们似乎在陡然间有些迷惘,但是,在那一刹的迷惘之后,跟着而起的便是疑心,魏超能首先冷冷地道:“怎么回事?外头那老婆子在叫什么?”
  朱伯鹤也疑惑地道:“她在喊什么公子、小姐,说是送早膳来的,此地哪里有公子、小姐身份的人?为什么这老太婆送早膳会送到这里来?”
  重重一哼,魏超能的声音又响起:“恐怕其中有鬼,李斌你出去看看,还有,达贵,你立即将那金阿二找来,老夫有话问他!”
  秋离心里一急,不待对方找他的人出来,自己业已掀帘进去,这时,竹门外,那个老妇人又在焦灼地叫:“公子呀,开门,时辰不早了,我老太婆还得赶回去做活呀……”
  外头,响起李斌的叱喝:“老太婆,大清早你穷吆喝个什么劲?”
  坐在桌边的魏超能,睁着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睛注视着秋离,寒森森的,他道:“金阿二,这是怎么回子事?”
  秋离现在不再装下去了,他一笑道:“什么怎么回子事?”
  勃然大怒,魏超能道:“老夫是问你,那老太婆为什么给你们送早饭来?她是你什么人?像你们这种庄稼户,莫非还奢侈到在外头雇人包伙么?”
  当然,秋离晓得李斌只要出去向那老妇人一问,事情就会马上拆穿了,那老妇人即是这栋房子的东家,秋离向她租了屋,也顺便由她包了伙食,给了双倍的银子,这老妇人才肯领着全家老小暂时搬到村首他亲戚那里去挤上几天,这种乡野老妇,又何来什么机智?况且她亦根本不明就里,若是李斌向她盘查,哪还有不泄底之理?反正又无法阻止——那样做更会欲盖弥彰,好在如今没有继续装痴卖傻的需要了,是而秋离已准备摊牌。
  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秋离笑道:“那位老太太所以替我们送早饭来,是因为我叫她这样做的,非但如此,中饭、晚饭,也是由她送来呢。”
  虽然觉得秋离的神色、言谈全都有点不对,但魏超能却一时没有联想到其他,暴烈的,他道:“为什么,你们难道不自己煮饭举炊?”
  摇摇头,秋离道:“不。”
  一边,早已站起来的“五爪虎”邵达贵叱道:“不?你们莫非是财主么?庄稼农户哪有在外头包伙的?”
  秋离道:“有两个原因。”
  邵达贵怒道:“什么原因?”
  用手揉揉下颌,秋离慢条斯理地道:“第一,我们有钱,第二,我们懒得举炊。”
  冷俏的,魏超能道:“多少年来全是如此?”
  秋离一笑道:“不错,全是如此。”
  脸色阴狠而深沉,魏超能缓缓地道:“恐怕,乡野荒村之民不似你们这种生活法吧?”
  皮笑肉不动的,秋离道:“就算我们这家子人是例外吧,任什么事,老爷子,总不能永远墨守成规、丝毫不变呀!”
  “霍”地站起,朱伯鹤厉声道:“你这小子的态度言谈有些不大对劲,金阿二,你先前告诉我们的那些话可是真话?”
  哧哧笑了,秋离道:“唐伯虎的‘古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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