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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玉箭无弓迷津手
 
2024-10-11 22:53:41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方小宝是个怎样的人?
  有人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赌徒。再要命的赌注,他老人家只要看中了,便敢作出毫无保留的一掷。
  有人说他是一个练武奇材,年纪轻轻,一身武功竟能一日千里,着实了不起。
  有人说他很讲义气,无论和什么人交上了朋友,他这条性命随时都愿意交付到朋友的手上,便是刀斧加身,也绝不稍有皱眉。
  有人说他是个卑鄙小人,只要是利之所在,便无所不用其计。
  但最正确的说法,来自张娴娴女侠、阿锦,还有大将军的女儿东方小雪。这三个美丽的女孩,都一致认定:方小宝是个淫虫。
  这条淫虫,你说有多淫便有多淫。
  但方小宝又是怎样看他自己的?
  他在这一天清晨,莫名其妙地给一个女人抱走。这个女人很美丽,假如她不是妈妈,那么这条淫虫非要色心大起不可。
  但在这时候,他感到什么都不是。
  他对自己呼喊:“方小宝,你不是人,你是个混蛋!甚至是混蛋中的混蛋。妈妈抱着你这个孤儿,这是他妈的何等幸福?但你的脑袋想的是什么?是女人!女人!女人!”
  “妈妈当然是女人,但再荒淫的儿子都不该打妈妈的主意!你为什么竟然像个采花贼般,在妈妈的怀抱里孕育着肮脏的念头?他妈的,你究竟是个人?还是个禽兽中的禽兽?”
  “为什么会这样想?是不是我太恨妈妈了?”
  不错,这是真的。“长江第一赌徒”之所以会成为赌徒,是因为赌性太重。但在他年纪轻轻的时候,又怎会有这样浓厚的赌性?
  是不是因为幼失怙恃的缘故?
  没有妈妈的孩子,就像是一株没有根的小树,只要随便一想,便很容易令人疯掉。
  方小宝没有疯,但他一天比一天更狠了。只有狠得下心肠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可怕的赌徒。
  每次赌博输了之后,方小宝都会偷偷躲起来。
  天底下最难看的脸孔,有九成半以上出自输家的脸上。输得越惨,脸孔便越难看,这种定律,上至九五之尊皇帝老子,下至贩夫走卒甚至是三岁黄毛小子黄毛丫头,人人莫不如此。
  方小宝在赌博输了之后,通常都会远远躲开,如同一只受了创伤的野兽。
  在“洞穴”里,他会不期然地想起妈妈。只是妈妈,连老爸也不会想起。但妈妈的样子是怎样的?她会是一个母夜叉吗?……就算真的是个母夜叉,也是不打紧的,妈妈不是情人,妈妈就算比僵尸加蟑螂再加泥鳅还更丑陋,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够躲在妈妈温暖的怀抱就好。
  但妈妈呢?
  妈妈在哪里?
  为什么连妈妈的面孔都没有半点印象?他在想:“我是怎样长大的?是谁用奶汁把我养大?还是我不必吃奶,只是喝西北风便能长大成人?”
  他知道,在四岁……也许是三岁……但也许是五岁那一年,自己曾经患了一场病。他发烧,神智模糊,病得好像非死不可似的……
  但有一天,他清醒过来了。
  他没有死。他在一间不知名的小赌场里开始了新的生命。
  赌场的老板,是个尖酸刻薄的老王八。
  但要是世上没有这个老王八,方小宝早已活不下去。
  老王八生平害人无数,任何可以刮取一文钱的勾当,他绝不肯放过。但他养活了垂死的方小宝,把这小傢伙当作狗一般养大。
  老王八好事多为,终于给一个寡妇用七十二把形状完全不同的武器在床上活活斩杀。方小宝没有为老王八报仇,他并不是不讲义气,而是那个寡妇在斩杀老王八之后投井自尽。
  寡妇为什么要用最残酷最彻底的方法斩杀老王八,这一点并不重要。早在她动手之前,已有无数人用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把老王八干掉,只因为从没有人能成功得手,这名寡妇始有用武之地。
  老王八死后,方小宝开始了流浪的岁月。“长江第一赌徒”就是如此这般地孕育出来的。
  他成为了赌徒。
  一个在赌输之后很想蜷伏在妈妈怀抱中痛哭一场的赌徒。
  但他找不到妈妈,只知道妈妈的丈夫姓方。因此,他的名字就叫方小宝。

※      ※      ※

  痛恨别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尤其是痛恨自己的朋友和亲人,那种痛苦就更令人倍感难受。
  方小宝痛恨的是妈妈。很奇怪,他只是痛恨妈妈,对于自己的亲生老子,就算有点痛恨,也只是一点点的痛恨而已。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这一天清晨,妈妈忽然奇迹似地出现了。还要抱着儿子,施展着美妙的轻功,在青翠的林木下潇洒地奔驰。
  这岂非是他心中渴望已久的美梦?
  但这个美梦实现得太迟,他对妈妈的思念,已不知从哪一天转变成另一股强烈的恨意了。
  有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方小宝并不以为然。
  更尤其是在这一天……她杀了谭四!谭四是正义凛然的“白眉神捕”,但命运之神对他极是残酷。山姐死了,他也死了,一切都来得突然,令人心酸、心痛,甚至是撕心裂肺。
  方小宝恨不得可以把这个女人推向大树旁边,先奸后杀!
  但她不是一般的蛇蝎妇人,她是妈妈。方小宝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子在妈妈怀抱中亢奋起来。
  相反地,他感到自己的阴茎越缩越小,彷佛已变成了一颗小小的花生。
  是否在妈妈怀抱中,孩子便永远只配吃奶?

※      ※      ※

  高手村的西北三十里,是一座荒芜的山峰,山谷内只有一棵枯树,枯树旁边还有一间小小的石屋子。
  褟盼秋把方小宝抱在怀中,一口气奔驰了三十里,然后在枯树之下把儿子放开。
  她脸上露出疲倦之态,是因为三十里的奔驰?还是因为多年以来的母子分离?她没有说,方小宝也没有问。
  这里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就连空气也都充满着萧瑟之意。站在这里,方小宝想起过去艰苦的岁月,他但愿那些日子只是虚无缥缈的梦。
  然而他知道那并不是。
  在梦境里,他从没听过妈妈的声音。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听见妈妈的声音,然而此刻妈妈的声音听来却像是鬼魅的呼唤。
  她说:“吕东唐死了,谭四绝不能活着。”
  方小宝心下骇然,不知道妈妈在捣什么鬼。只听见妈妈冰冷的声音接着说道:“你是我的儿子,只要你听从妈妈说的话,妈妈绝不会加害于你。但你可知道,谭四和石厚茧一直都在对付你的妈妈?”
  方小宝脸上变色,道:“四爷是六扇门中第一神捕,你若没有做过坏事,他怎会联同石总舵主对付你?”
  褟盼秋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长江第一赌徒’?”
  方小宝一怔,想不到妈妈会有此一问。
  这一问,听来很是简单,随随便便敷衍三两句,都可以当作是一种回答。但不知如何,方小宝答不上,连半句话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他答不上,妈妈代为回答了。她道:“你能够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并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方清楚。”
  “方清楚是你的老爸,也是妈妈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不喜欢洗澡,是个如假包换的臭男人。但他并不是一个赌徒,就算他身上有一千两金子,要他押注赌一两白银,他的手也会在赌桌上发抖。”
  “赌博赌博,这是很讲究天份的事情。方清楚遗传给你的,只是这张古古怪怪的脸,但他体内流着的血液,没有一滴是和赌博这种事有关的。”
  “在你父母之中,只有妈妈才是真正的赌徒。在赌桌上,你妈妈连两条腿都可以搁在桌上押注,要是那一注输了,今天也不能抱着你到这里来。”
  方小宝听了,不住的在冷笑:“妈妈是个美丽的女子,凡是美丽女子说的话,都很靠不住。”
  褟盼秋冷冷一笑:“很好!不愧是玉箭女王的儿子,要是随随便便就相信女人说的话,你这颗脑袋瓜子早晚都会给女人摘下来当作球儿般乱踢。”
  方小宝乾咳两下,不再说话。
  褟盼秋接道:“你是‘长江第一赌徒’,你妈妈也是赌徒中的赌徒,不如这样吧!咱俩母子久别重逢,不如就在这里赌一手,瞧瞧彼此的运气和胆识,如何?”
  只要提起这个“赌”字,方小宝的赌瘾立刻就从心底里直涌出来。可是,做儿子的又能跟妈妈怎样赌法?
  他闷哼一声,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褟盼秋接道:“当年,妈妈还没有把你生下来,但你的亲姐姐小鱼已在牙牙学语。”
  “小鱼是你的亲姐姐,她要是有一两分长得像是你们俩父子,那便万事皆休,什么都不必再提。”
  “幸好她不像你这个古古怪怪的弟弟,更不像你俩的父亲方清楚。她比妈妈还要漂亮迷人,但也正因为这样,惹来了一场可怕的风波。”
  “你妈妈在武林中,是个著名的大美人,围绕在你妈妈裙下的狂蜂浪蝶不计其数。”
  “在芸芸裙下之臣当中,对你妈妈最痴心的,并不是你俩的父亲方清楚,而是一个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参茸商人。”
  “论相貌,论人才,这商人比你俩的父亲强胜多了,就算用‘潘安之貌’来形容,也是绝不为过。”
  “他对我一往情深,绝无半点虚伪,这是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为了你妈妈,这商人再也不回长白山去,索性在洞庭湖畔购置庄院,但愿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然而,情之为物,绝非徒以貌取人。要是单凭外貌来拣选男人,怎么说我也不会拣选你俩的父亲。”
  “那个参茸商人,虽然英俊不凡,又是富商巨贾,但你妈妈总是不喜欢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本来是最吸引女人的。但他越是故意用这种自以为是的眼神瞧着我,我愈为之毛骨悚然。站在这种人面前,就算身上穿着十几层厚厚的衣服,也彷佛身无寸缕似的,很不自在。”
  “虽然这人用尽千方百计,但你妈妈始终对他不理不睬。”
  “有一晚,这人闯了进来。那时候,你的姐姐小鱼正在和一只小猫玩耍。这人有了几分醉意,把小猫一掌震毙,抢走小鱼,不断跟你妈妈疯言疯语。我知道他是要借酒行凶,要不是小鱼落在他的手里,我便立刻和这个疯子拚命。”
  “只是,情况就和今天一样,要不是步浪飞之子落在你表哥手上,你也不肯乖乖听命,让妈妈抱抱你吧!……”
  “商人都是狡滑的,他越是手段鄙劣,我越不轻易低头。但小鱼在他手里,我不能跟他硬拚,只好和他赌一手。”
  “他说要赌骰子,每人抓六颗象牙骰,谁的点子大谁就是赢家。赌注姑我的女儿,只要他输了,便把你姐姐送还。他说,要是我输了,就得陪他上床。”
  “但我不答应,宁愿把赌注改一改,要是我输了,就把一双腿砍掉,让他带回长白山去!”
  “他答应了,口中念念有词,抓起六颗骰子往大碗里使劲一掷,骰子在薄胎大腕里叮叮咚咚地转来转去,然后一颗一颗停了下来。”
  “说来真是邪门,他这六颗骰子,第一颗停下来的时候是密麻麻的六点,第二颗、第三颗也同样都是六点……虽然还有三颗骰子还在旋转,但我已是心知不妙。我骂他是个奸商,并不是乱骂的。很明显地,这些骰子都已灌上了铅,甚至可能是道行更高深的水银。但无论是铅骰子也好水银骰子也好,他既是有备而来,我便非要败在他手里不可。”
  “果然,第四、五颗骰子停顿下来之后,还是六点朝天,就只剩下最后一颗余劲未衰,仍然在大碗里继续滚动着。”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闪电般出手,把大碗里的六颗骰子全都抓在手中。奸商哈哈大笑:‘你若肯投降,只须砍下一条腿也就算了。左腿也好,右腿也好,都不成问题。’”
  “我寒着脸,说道:‘你只不过掷出三十四点,我还有机会可以反败为胜。’我这样说,便是等于承认,他最后的第六颗骰子掷出来的点数是四点。”
  “其实,要是等到这第六颗骰子也停顿下来,必然也是一颗六点。那时候,便再也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可以说,我是故意撒谎的。”
  “但我儿,你要紧记,你妈妈是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凡是美丽的女子,都是男人要命的迷汤。他明知道我在撒谎,却还是迁就了一下,笑道:‘不错,最后一颗骰子只有四点,只要你能掷出三十五或者是三十六点出来,我就败得心服口服。’”
  “我冷冷一笑,说道:‘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要后悔。’突然把六颗骰子使劲地掷出,但却不是掷向那个精致的大碗里,而是当作暗器般射向奸商醉醺醺的脸庞。”
  “你妈妈是名满天下的‘玉箭女王’,但总是有箭无弓,这一点,跟你姐姐大不相同。为什么呢?因为她从来没有好好跟我练功,她的箭法再高明,也没法子与妈妈相提并论。”
  “妈妈的手指便是射出玉箭的强弓。玉箭虽然又名贵又好看,但却是世上最脆弱的箭矢。要是胡乱射向敌人的脑袋,碧玉箭虽还没有射入头骨,便得寸寸碎裂。但你妈妈练的是‘迷津散手’,能够把不可思议的内劲巧妙地护住碧玉箭镞,要贯穿任何人的头骨,都只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六颗骰子,全都射入奸商的面颊和额头上,他做梦也想不到你妈妈会有此一着,又惊又怒,但你妈妈早料及此,不等他发作,已觑准方位扑前,从他手里把你姐姐抢了回来。然后告诉他:‘你输了。’”
  “奸商不服,骂我是个赌得不直的赌徒。我把他带到铜镜面前,叫他仔细看清楚之后,然后才找我的晦气。”
  “他在镜子里看了大半天,更不服气。他看见自己的脸上,嵌着六颗骰子,但凑起来只有七点。那是五颗么点,一颗两点。”
  “他不明白,他掷出了三十四点,怎会输在七点的点数上?”
  “我没有理睬他,女儿已重投妈妈的怀抱,他自己怎样想,任由他去。”
  “过了两年,他回来找我,身边还有妻儿陪伴着,虽然他的容貌,已给你妈妈用六颗骰子毁掉,但他要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绝对不是一桩难事。”
  “他回来并不是找我的晦气,而是给他的妻子‘语点愚顽’。他这个妻子,倒不是生长于寒苦之地的长白山人氏,而是江南水乡口操吴侬软语的苏州千金小姐。她知道骰子一事之后,立刻就对丈夫说:‘她掷出来的并不是七点,而是三十五点。’
  奸商莫名其妙,妻子立刻找来一颗骰子,然后道破个中玄妙:‘你要瞧清楚了,她这六颗骰子是掷入你脸庞肌肉里去的,从镜子看表面着,五颗一点加一颗两点,合计起来只有七点。但她这一手骰子不是这样计算的,而是以嵌入你脸庞里的点子计算。你瞧,么点的背后,必然都是六点。还有,两点的背后,也就一定只会是五点,绝不会是任何其他点数。因此,她掷入你脸孔里的,便是三十五点!’”
  “奸商终于明白过来,不但登门谢罪,更对你妈妈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我儿,你可知道,妈妈在掷出那一手骰子的时候,最大的赌注并不在于妈妈的腿,而是你姐姐的一条小命?”
  方小宝听到这里,早已为之两眼发直,半句话也接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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