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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放浪形骸仇万千
 
2024-10-11 22:58:21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雨势不断狂袭,茅舍似要坍塌,但始终不曾倒下。
  方小宝又再打了几个惊天动地声音响亮的喷嚏,然后浑身烫热离开,茅舍门外,早有二美撑着雨伞恭候。
  “大老婆、胖老婆……茅舍内的可不是个女子,要是有意联手捉奸,只怕会是大失所望……”蓦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倒在阿锦妹子肥胖的怀中。
  方小宝病了。屋外风雨飘摇,他老人家的额头烫得像是一盘炭火。张女侠嘘寒问暖,勤加被铺。阿锦在床边左转右转,又是喂药又是抹汗,十分体贴入微。
  “这是什么药?”方小宝问。
  “桂枝汤。”阿锦答。
  “用的是什么药材?”
  “桂枝、芍药各二钱半、甘草一钱半、姜三片、枣一枚。”
  “是谁开的药方?”方小宝眨一眨眼。
  “除了道长,还有谁能开方治病?”阿锦说道。
  “军师也懂得开这种药方。”
  “军师?哪一个军师?”
  “狗头军师。”
  “小宝哥,你还在发烧,不宜操劳,也不宜说太多的话,还是好好休息,只要睡一场觉,焗出一身汗,很快便会痊瘉。”
  “四爷怎样了?”方小宝忽然问起谭四。
  “已下葬,待你这场病痊瘉后便去拜祭他。”
  “先拜祭了再睡觉休息,也是一样的。”
  “不!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太危险了。病人必须好好调养身子才好。”
  “只是发烧伤风,死不了人。”
  “我……我不准!”阿锦大急,急得险些便要掉下眼泪。
  这时候张娴娴走了过来,温柔地在方小宝的脸上亲了一亲,然后顺道点了他几处穴道。
  阿锦一怔,张女侠冷冷说道:“无赖再讲义气,下次便点了他的死穴,好让他在四爷身边也挖一个坑来陪葬。”
  大老婆雌威一发,方小宝只好噤若寒蝉。
  阿锦讪讪一笑,陪着张娴娴女侠悄悄退下。

※      ※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眼前可见灰濛濛的远山,也有青翠悦目的树影。但再怡人再充满诗意的景物,始终及不上和尚斟满的一杯酒。
  好酒早已喝尽,剩下来的都是劣货。
  公道和尚不理会,小叶更不在乎。只要朋友仍在眼前,再差再劣的酒又有什么关系?
  两杯酒,被喝得乾乾净净,一滴不剩。公道和尚拍拍小叶肩膊,声音出奇地沉重:“这一两年以来,形势变化得很快,要是把整个天下当作是一盘的棋局,那么,人人都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但在这世上,总有人不甘心做棋子,一心想着要成为天下无敌的棋王。”
  小叶的嘴角叼着一只已风乾了的蜻蜓,道:“李临风便是棋王?”
  公道和尚摇摇头:“不是棋王,而是棋魔。魔,始终是魔,纵然称王,也只会是魔王。魔王恃的不是王道,而是魔道。”
  小叶道:“连李临风都不是棋王,谁堪居此棋王之位?”
  公道和尚道:“我曾夜观天象,越看越是一片混乱,但心中老是隐隐觉得,在这错综复杂棋局之中,真正的王者将会是一个大家都猜想不出来的奇人。”
  小叶仰起脸,把风乾的蜻蜓轻轻向上一吹。
  蜻蜓彷佛又再一次恢复其脆弱的生命,在微风中诡秘地飞翔。只是,它那薄薄的翅膀再也无法在风中震动……
  飞了一会儿,又再落入小叶嘴里。
  他叹了口气,乾脆把蜻蜓当作蜜脯般吃掉。
  公道和尚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个奇人,赌性极重,只要赌局摆在眼前,从来毋惧孤注一掷。”
  “赌徒?”
  “你不相信?”
  “天下间的赌徒成千上万,我算不算是其中之一?”
  “当然算。”公道和尚冷冷一笑:“你刚才已赌赢了一手,输家便是那一只给你一口吃掉的蜻蜓。但像你这种赌徒,又怎会有机会遇上天底下最庞大的赌局?”
  “何以见得?”
  “赌博是要讲求赌运的。有种人,一辈子也没法子豪赌一次,但却又有另一种人,就连在懒懒闲闲半睡半醒的时候,都可以一注押上千千万万两黄金。”
  “和尚,你现在说的,究竟是棋王还是赌徒?”
  “棋王也就是赌徒,赌徒也就是棋王。但这一个赌徒,他真正的赌局,至今还没正式开始。”
  “和尚,你越说越是玄啦!可否明确一点,把这个赌徒的名字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这人,便是你小师妹方鱼的弟弟──‘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
  “方小宝?”
  “你可以把我说的话当作耳边风,但千万不要死掉。因为只要你一直活下去,总有一天便可以目睹棋王怎样下这一盘惊天动地的棋局。”
  小叶默然。
  酒已喝光,话已说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叶虫缓缓地爬上马车,懒洋洋地躺在车厢里。
  蜻蜓已给他吃掉,嘴角里没有什么好叼的只好起身,在美丽车把式魏冰宜的头上拔掉几十根秀发,笨手笨脚地编出一条小小的辫子。
  然后叼在嘴里想念着远方的大海、雪白的沙滩、风流成性的大海龟“轰海”。
  ……还有从前经常和自己躺在车厢里胡说八道的龟仙人。
  今生的龟仙人。
  前世的龟仙人。
  孤独的龟仙人……

※      ※      ※

  街道市上冷冷清清,马车的速度,就比蜗牛再快一些而已。美丽的车把式魏冰宜手里没有马鞭,只有阴阳琵琶。琵琶声不像是琵琶声,而像尸虫爬出死尸体外那种恐怖声音,放大一百倍、一千倍……
  小叶似已在车厢里沉沉入睡。
  梦如人生,这一夜的梦又会是怎样的?
  夜空带来虫鸣蛙叫,也有猿啼虎啸之声。只要没死掉,只要耳朵没有聋,别说正在梦中,便是把脑袋插入泥底四尺,也听得见。
  魏冰宜没流泪,只是茫然,小叶也没有真的坠入梦乡,只在梦乡门外徘徊。
  马车忽然停下。
  两盏灯火昏黄的灯笼,两条鬼魅般诡秘的影子,挡住他们的去路。小叶迅速跳出车厢,挺起胸膛喝道:“什么人?”
  其中一条人影,提着死气沉沉的灯笼走了过来。灯笼死气沉沉,这人的声音更似是行将就木的老翁:“我是……江北第一美男子……”
  灯火虽然微弱,但还是能够看得见这人的脸。
  这张脸,真的是个美男子的脸吗?
  不!绝对不是!
  这是一张千疮百孔、极度丑陋的脸。要是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那么这张脸恐怕会比最难看的鬼还更恐怖更吓人。
  魏冰宜的胆子并不小,虽说从前的胆子不太大,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练,就算用“胆大包天”这四个字来形容她,也不算是过份。
  不过在夜色中蓦然看见这样的一张脸,她还是不禁失声惊呼。
  她迅速掠到小叶身边,和他牢牢地靠在一起。
  他抓住她的手,感到这一只软滑的手正在发抖。
  小叶深深吸一口气,索性搂住她的纤腰,才对这个“江北第一美男子”说道:“报出你的名字,别再继续装神弄鬼。”
  这人把灯笼向上提起半尺,在灯火映照下,他的脸庞上似有无数虫蚁在肌肤内蠕动着。
  “我姓路,名芹泥,字美都,号‘巢成郎’,在这张脸还未曾给李临风毁掉之前,谁不公认美都是江北第一美男子?”声音渐渐恢复了生气,彷佛回到二十年以前的日子。
  小叶愣住了,眼前浮现出一幕江湖中的激战惨相。
  当年。
  “巢成郎”,路芹泥以掌中一把名剑“邯郸路”,在燕子天涯峰征衣轩静候李临风。
  为的是一个双方争持不下的女子萧阶月。
  李临风以冰一般晶莹的灞桥雪,决战唯一的情敌。最后,路芹泥使出最后的剑诀,把掌中视如性命的“邯郸路”化成三十七片碎片,其中三十六片在短距离间射向李临风。
  灞桥雪还以一招“乾坤如画”,把那三十六片碎片,最少有一大半以上,以其人之道,还施于其人之身,一一嵌入路芹泥的眉心、咽喉、心脏、小腹,甚至阴囊。
  但路芹泥还有第三十七块碎片,那是邯郸路的剑尖。剑尖射入阶月的天灵盖,直入脑髓……
  “我得不到的女人,谁也别想得到!”路芹泥坠入深谷咆哮着。
  自此以后,没有人相信路芹泥还能活着。虽然从没有人见过巢成郎的尸首,但在燕子天涯峰下,饥饿的豺狼野兽数之不尽、便是一百个路芹泥掉入深谷底下,也不会有一块骨头留下来。
  人人都以为路芹泥死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仍然活着。
  但他并没有死。
  除了老天爷一意孤行,不肯让他死掉之外,他自己也不肯就此善罢干休。
  到了今夜,他有个故事要找人倾诉。
  “我知道你是谁,也听说过许多有关阁下的故事。在别人眼中,叶家三少爷只是一个不长进的刀客,但在我眼中,你是唯一可以助我复仇的人。”路芹泥的声音,悲恸而怨毒,他的恨意彷佛化成了千百道魔根,深深地埋藏在溶溶夜色之中。
  小叶一瞥另一个手里提着灯笼的人。是个年轻女子,她不算漂亮,脸上的神情更显得有点痴呆。但当她笑起来时,还是十分甜美,惹人怜爱。
  路芹泥道:“她是我的女儿路刺李,才十七岁。她的娘亲,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她的娘亲虽然可怜,但在她娘亲眼中,我比她还更可怜百倍。”
  “在十八年前,我在一个贫瘠的村庄里,饥寒交逼,脸上铺满从北方吹来的冰碴子,全身肌肉僵硬不能动弹。她的娘亲,在狩猎回家的时候看见了我,便赶紧把一碗鹿血灌入我嘴里,让我这条残命能够苟活下来。”
  “在她的屋子里,我三日之后便完全复原。她问我脸上疤痕的来源,我没有说出真相,胡乱编造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肯相信的故事加以敷衍,但她很纯真,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那个村庄不但贫瘠,剩下来的村民,非老即幼,要是没有这个慷慨的女猎户,每天出外狩猎把猎物分赠给众人,恐怕村里的人便早已饿死了一大半。”
  “女猎户在那村庄里,有如村民的神祗,无论她要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非议。相反地,每一个村民,都因为女猎户而对我十分敬重。”
  “但我是个丑恶的人,不但嘴脸丑恶,心肠更是歹毒。我不喜欢女猎户,也不会喜欢任何女子。除了阶月,任何女子在我面前,都只是行尸走肉。”
  “在一个酷寒的下午,她在树林内砍伐柴薪。我走到她面前,把裤子脱掉,她张大了嘴巴,瞧得目瞪口呆。”
  “在征衣轩那一战,邯郸路的其中一块碎片,插入了我的阴囊,也把一小半边阴囊削掉。但我仍然是个男人,阴囊虽因受到可怕的伤害而变得畸型,但我依然深信自己具备生殖能力。”
  “我对女猎户说:‘能否为我生下一个儿子?’她怔怔地望着我的阴囊,看了很久很久,毅然地点头。”
  “天气很冷,但我和女猎户仍在皑白的树林打得火热,连地上的冰雪都为之溶化。两个月后,她告诉我有了身孕,渴望我能将她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妻子。”
  “我听见她这样说,一记沉重的耳光掴向她的脸,当场便把她两枚牙齿打得飞脱。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敢提出这一件事。”
  “十月怀胎,除了给我重重掌掴过一次之后,我没有让她受苦。相反地,我雇用了一大群人,有些负责伺候她,有些为咱们盖新的房子,有些天天上山狩猎,把猎物大量运送回来。在怀孕期间,她不喜欢吃肉,但我要她多喝鹿奶,也要其他村民,仍然像是从前一样,可以得到充足的猎物。”
  “在孩子快要临盆之前的一个月,她患了重病,大人和腹中婴儿都很危险。我拚命找寻最好的大夫,大夫说要花多少银子,我便给他双倍、五倍、甚至是十倍的财帛。但我严重警告这些大夫,要是这个女人有什么不测,所有医生都要人头落地来陪葬。”
  “大夫不敢有所怠慢,用最珍贵的药材来救命。他们要救的不是女人和婴儿,而是自己的性命,甚至一家老幼。有一个大夫不肯开药方,骂我是个禽兽,我逼不得已,只好用钩子把这大夫的舌头,血淋淋地从口中拔出来,然后再把烧红的火炭一块一块塞入他的嘴里,前后历时半天才气绝毙命。”
  “杀鸡警猴永远是最管用的法子,我只是杀了一个自命清高的大夫,其余的大夫就再也不敢草率行事。其实,我也略懂医道,要是这些大夫想瞒骗路芹泥,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为了应付惊人的花费,我不能在贫瘠的村庄里游手好闲。村庄虽然贫瘠,但有一匹好马。我骑着这匹马,远离村庄,在一些繁闹的大地方,找寻富户打家劫舍。”
  “人,可以死,但不能病。”
  “人,可以穷,但不能让身边的女人一起挨穷。”
  “我不肯娶女猎户,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因为我还不够坏。要是我再坏一些,当然可以心里永远只有阶月姑娘,但却为了传宗接代而娶另一个女子。”
  “危险期度过了,女人和胎儿都熬过了难关。在分娩之际,我向苍天祷告,无论如何也要生个男婴。但老天爷并不理会,女人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
  “女儿不太聪明,长大之后,言语迟钝,思想可笑又可怜。我痛恨李临风,也痛恨造物弄人,有一阵子,不断酗酒,放浪形骸,就连自己都憎厌自己。”
  “那个女猎户,是有点武功底子的。听说她有一个长辈,是青城派的高手,一手剑法名动江湖。有一天,她悄悄携带利剑,独自潜入燕子天涯峰,要刺杀李临风为我报仇。”
  “但她根本没法子接近李临风。在燕子天涯峰之下,遇上了权势八老之一的‘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清泉。廉清泉用邪门心法武功,把她一掌震得半疯不癫。她浑浑噩噩地离开燕子天涯峰,到了皇城之外,成为一个‘七文钱丐女’。”
  小叶听到这里,喟然长叹。
  魏冰宜听到这里,似懂非懂。
  “丐女”的意思,她是自以为明白的。但“七文钱丐女”又是怎样一回事?
  一时之间,小叶也无法向她详细解说,直至数日之后提起,才把“七文钱丐女”的来龙去脉粗略说了。
  据《梅国余谈》记载:“近世风俗淫靡,男女无耻,皇城外娼肆林立。外城小民度日难者,往往勾引丐女数人,私设娼窝,谓之窑子。室中天窗洞开,择向路边屋壁作小洞二三,丐女修容貌,裸体居其中,口吟小词,并作种种淫秽之态。屋外浮梁子弟,过其处,就窥小洞,情不自禁,则叩门入,丐女队裸而前,择其可者投钱七文,便拦手登床,历一时而出……”
  其后,人们称妓寮为“窑子”,匆匆行淫叫“打钉”,事情便是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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