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战场鬼魂战队

 

2024-10-11 23:06:52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时候，又有另一阵沉稳如雷的马蹄声响，分别从道路东北、西南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迅速逼近。
　　断气脸色一变，叫道：“小心！是权势堂大军来了。”
　　远处的金壶忽然策马赶过来，叱道：“西南方才是权势大军，在东北方，来者恐怕是大将军营的‘古战场鬼魂战队’！”
　　“古战场鬼魂战队”是传说中的一支诡异雄师，非但神出鬼没，更屡战屡胜，三十年来从来不曾在战场上吃过任何一次败仗。
　　大将军营内有多少实力深不可测的战将雄师，江湖上总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无论如何，要是“古战场鬼魂战队”一旦杀至，其实力就绝对不容任何人小觑。
　　“古战场鬼魂战队”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战阵催魂鼓”──，鼓声一响，势必夺魄勾魂，杀得敌阵落花流水，死无全尸。
　　鼓声已响。勾魂夺魄的鼓声随着急骤的马蹄声而来，一场可怕的杀戮势必爆发。
　　路芹泥悽惨的声音在这时候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这一战咱们若群龙无首，一旦陷入各自为战的乱局，必然没有人，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路刺李接着说道：“要是人人都死了，谁能把李临风一剑刺杀？”
　　路芹泥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瞧着小叶。
　　小叶再无选择余地，“崩”地一声抽出弯刀，大声道：“你们既然要玩黄袍加身的玩意，那么，今夜我便是你们的──九──五──之──尊！”
　　声音响彻云霄。
　　三少命的刀
　　三百余人，立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啸。
　　欢啸，也可以说是欢笑。
　　这种欢啸(笑)，带来的不仅是一种久旱逢甘露的喜悦，更是一种无坚不摧无敌不破的激昂战意。
　　小叶已成为这三百余骑人马的大首领。他首先发出第一道命令：“八美图，守住这辆马车，在这一战，马车便是咱们最后的大本营！”
　　“八美图”是多情楼的“八美”，但楼主“美梦仙子”费相思不在阵中，又何来组成“八美图”？但小叶既能发出这一道命令，自然有他的一着。
　　“路刺李，从这一刻开始，你便是‘八美’之一，这是命令，违令者斩！”
　　路刺李愣住了，她是“傻姑”，傻姑也可以成为八美之一吗？她迟疑着，脸上的表情彷佛受宠若惊……
　　金壶嫣然一笑，上前牵着她的手：“这位是路小姐吗？要是连你都不算是美人，我岂非惭愧地要躲入泥洞里不敢见人吗？”这一笑，竟在漫漫夜色中弥漫着春风的暖意。
　　路刺李不再犹豫。她毅然点头，挺起胸脯加入八美图阵势之中。路芹泥看了，丑陋狰狞的脸也绽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急躁的马蹄声忽然停顿。
　　东北方如是，西南方亦如是。
　　一种异乎寻常的静寂，有如暴风雨前夕厚厚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断气望向小叶，嘴角忽然挂了一道血丝。他并不是受了什么创伤，只是自己把嘴唇右下角咬破，虽然流血，但却能令他的头脑更清醒。
　　最少不会在这要命的时候打瞌睡。
　　“叶天尊！从这一刻开始，金腰侯便是咱们的叶天尊！除了武天尊，叶天尊便是咱们每一个誓死效忠天尊幕府武士的至尊首领！”断气大声宣布。
　　语声甫落，其余三百余人，立时齐声呐喊：“叶天尊！叶天尊！叶天尊！叶天尊！叶天尊！……”叫声喷亮整齐，历久不散。
　　良久，叫声渐止。小叶站在马车顶上，说了一个字：“好！”
　　言不在多，一个“好”字已很足够。
　　马车已成为本阵，魏冰宜忽然弹奏琵琶。弦声初则轻轻响起，曲调渐转激昂，有如瀑布从天飞泻入泉，又似是千军万马奔驰在浩瀚无边的黄沙大漠。夜越静，琵琶声传得越远，也越更扣人心弦……
　　敌人没有急于进攻。
　　敌人在等候，没有在催魂战鼓如雷滚动之际一鼓作气而下，必定另有计谋。
　　路芹泥久久没作声，良久，说道：“这一战，我方陷入腹背受敌之局，不知天尊意下如何？”
　　小叶道：“这是雷声大，雨点小。敌人阵势不整，虽则首尾夹击我方，但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小叶步向马群中，找出一人。
　　这人瘦削矮小，一双眼睛看似大而无神，身着劲装灰衣，脸上神情一年中最少有十一个半月似个斗败公鸡。
　　如斯人也，人人见之皆觉不似人君。但小叶独具慧眼，偏偏在三百余战将中选出此人。
　　“野兔，听见多少马蹄声？”小叶沉声问道：“要是耳垢太多塞住你一双兔耳，大可不必回答。”
　　这瘦小之人叫野兔，耳朵果然比一般人都长了许多。这一双耳朵不但特别长，也特别灵敏，在天尊幕府，隶属于最不惹人嘱目之“清闲小队”。
　　“清闲小队”是一支“散兵游勇”，人数并不固定，有时候十人八人，有时候聚众逾百，但不旋踵在这百余人之中，又有一大半转投其他部属，也许有二十人转往天骄十二楼，又有二十人转投元老兵团又或者是刑部、以至是其他分堂等等。
　　但这个叫野兔的矮瘦小子，在“清闲小队”中已呆上十八年。十八年，呆在和尚寺里只能算是“一弹指”之间的事，但在“清闲小队”里，却令人有着“松柏常青”之感。
　　叶天尊对野兔另眼相看，亲自上前询问，野兔立时眉开眼笑，道：“属下每日洗耳三次，挖耳六次，耳孔绝对比处女的乳头还更乾净。”
　　小叶哂然一笑：“比起专门吃屎的狗嘴，你这一张兔嘴倒也十分乾净。”
　　野兔给天尊刺了一下，只好帅帅一笑，陪笑道：“天尊见笑了。依属下所听所闻，东北方有三十一匹马，西南方较多，太准确的数字不敢肯定，但应该有六百二十匹至六百二十五匹左右。”
　　左右战士听了，有人心下骇然，叹服野兔耳力之强，天下间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也有人暗中嗤之以鼻，认为野兔只是吹牛，尤其是对西南方敌人马匹数目之测估，竟在六百二十以至六百二十五之间，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亲眼目睹，也绝对无法如此准确地加以数算。
　　小叶沉吟片刻，道：“照这样看，敌人集结重兵在西南方，如欲突围，把敌人杀个措手不及，自当攻向东北方才对。”
　　野兔却不以为然，道：“不，属下认为，敌人只是故布疑阵，要是咱们攻向东北方，极有可能中计。”
　　小叶道：“何以见得？”
　　野兔神秘兮兮，道：“此事不可传六耳，容否借个地方说话？”
　　此言一出，已有人冷笑道：“天尊，这兔崽子平时狡猾多端，在‘清闲小队’中骗吃骗喝，千万不能听信此人的鬼话。”
　　说这番话之人，也不见得怎样高大威猛，但却是大五短身材，十根手指有如两梳大蕉，是东楼中着名之“轰雷手”任山豪。
　　天尊幕府麾下十二楼主人，东楼本是最受器重之一楼，但却因“东楼天帝”寇少烈与“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发生严重冲突，终于爆发了步浪飞怒闯“东霸天楼”之战。
　　那一战，步狂徒凭掌中一柄泪痕剑，在东霸天楼内内外外厮杀了两个时辰，先后力毙“左右二邪”、“擎天三将”、更怒歼“刀棒十一魔”，最后终于把残暴的寇少烈斩杀于兵器厅，把这位“东楼天帝”的脑袋一分为六，眼耳口鼻散乱于四面八方……
　　天骄十二楼中，东楼素来位居要津，寇少烈又号称为“寇东霸”，在组织中佔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但在那一役，寇少烈战死，整座“东霸天楼”也陷入空前的浩劫……然而，在展开那一段激烈厮杀的同时，“轰雷手”任山豪又在何方？
　　别看任山豪身材矮短，但在东楼之中，这人的分量，尤在寇少烈之上。
　　他没有成为东楼主人，只有一个原因。
　　寇少烈是武赤飙的义子！
　　也正因为这一点，江湖中一直都有传言──任山豪在那一战故意避开，任由寇少烈面对“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愤怒无情的报复追杀。
　　更明白地说，那便是任山豪冷眼旁观，看寇少烈是怎样死在步浪飞的剑下。
　　最后寇少烈死了，在血迹完全乾透之后，任山豪这才缓缓现身，但却没有为了这件事而作出任何的解释。
　　武赤飙也没有问他。
　　有人向武赤飙提出质问，武赤飙的回答是：“本座自有主张。”但他的主张是怎样的？到了后来，居然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这并不是“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的一贯作风。他为什么完全不追究“轰雷手”任山豪？这一件事，在天尊门中一直都是个没有人猜得破的哑谜。
　　真相只有三个人知道。
　　一个是武赤飙。
　　另一个便是任山豪。
　　还有一个，却是天尊幕府中最懒洋洋的金腰带刀客三少爷叶虫！
　　──在“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血洗东楼的时候，小叶正在陪武天尊喝酒。在座者只有三人，还有另一个便是任山豪。
　　当晚的每一句话，小叶至今没有忘记。
　　其中以武赤飙的一番话最为重要。他把一碗蝙蝠血倾注入一个大酒碗中，让蝙蝠血混着高粱，然后仰首喝得点滴不剩。喝完之后，才对“轰雷手”任山豪沉重地说道：
　　“三年前，我没有让你成为东楼主人，你心里一直都很不服气，这种事连一般人都看得出来，当然更瞒不过本座的眼睛。”
　　“当然，你也从未隐瞒过，在这三年之内，你最少已三番四次向本座进言，数说寇少烈的不是。”
　　“寇少烈是本座唯一的义子。但你可知道其中缘故？也许，你早已知道……只是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
　　“不错，寇少烈其实是本座的私生子。他的娘亲是江南名妓罗绮绮。”
　　“罗绮绮含薪茹苦，为本座养大了这个野种，但却一直保守着秘密。罗绮绮嫁给一个姓寇的商人，但过的生活却比猪狗还更不如。直至她快要死了，才把这个秘密向我说出。”
　　“罗绮绮一辈子都一直痛恨着我这个无情无义之人。当年，她怀了身孕，但我懵然不知，她在怀胎六七个月之后才找我，但却讹称腹中肉块是另一个男人的，看看我是否信以为真。”
　　“我居然相信了，还给了她一百两金子，叫她跟着那个男人离开烟花之地……”
　　“她走了。她这样做，也许是根本不愿意跟随着本座这种男人。”
　　“最后，她死了。临死之前，总算把寇少烈的真正身世向我全盘托出。”
　　“凡是特别留意本座和寇少烈的人，都一定会看得出，他最少和本座有八九分酷似。为什么？道理太简单了，他是本座的孽种。”
　　“罗绮绮一辈子都在痛恨我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寇少烈却同样一辈子痛恨他这个淫荡的娘亲。在他眼中，罗绮绮是个面首三千，人尽可夫的贱女人。罗绮绮之所以活不过四十岁，便是因为这个孽种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慢性的毒药。”
　　“罗绮绮临死之前，要求本座把寇少烈收为义子，我立刻一口答应了。”
　　“寇少烈早就知道，本座就是他的亲生老子。做父亲的居然要收自己的儿子作为义子，这根本就是一种荒谬的笑话。但我必须装胡涂，寇少烈也在装胡涂。这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出可笑的杂戏。”
　　“寇少烈不但杀了他的母亲，也想混入天尊幕府杀掉我这个无情无请老头子。”
　　“东楼已成为李临风布置在天尊幕府的卧底大本营。寇少烈也曾多次要在我的酒菜里下毒，只是道行不够高深，每一次总是功败垂成。”
　　“为了要狠狠打击天尊门，这一个‘义子’到处招摇，为本门招惹可怕的强敌。他自己固然招惹下一大堆麻烦，但更不遗余力地挑拨本门其他楼主、元老、战将，好让这些天尊幕府的功臣，一个一个坠入莫名其妙的血腥漩涡褰……”
　　“上个月中旬，在沧州弄笛胡同尽头，有个妇人，给一名神秘贼人脱掉身上所有衣服，然后赤条条地绑在木柱之上，用蜡烛滴在她脸上、身上每一寸地方，再残酷地将她活活烧死。”
　　“她的尸首，再也找不到一根完整的毛发！”
　　“是谁如此残酷？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不懂武功的妇人！再说，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分……除了本座……还有罗绮绮……”
　　“当年，我是带过罗绮绮回到沧州弄笛胡同的……”
　　“在欢愉的日子里，我埋伏下日后带来的悲剧。那个妇人，是我唯一的亲姊姊。这是一个秘密，从来没有人知道。”
　　“我是武林一方霸主，但在沧州的亲姊姊，她无欲无求，只要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她心地善良，不谙武功，唯一的心愿，只是不想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弟弟而被卷入腥风血雨的漩涡。”
　　“我以为自己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无论自己在外面闯下的祸事有多严重，绝不致把她连累。可是，到最后，报仇的人仍然出现在她眼前，那是她弟弟留下来的一个野种……”
　　“本座对罗绮绮无情无义，这个孽种便是真的把我杀了，也是无话可说的。但他没有本领对付老头子，却向一个手无寸铁完全不懂武功的老妇痛施酷刑……嘿嘿！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给本座的报应？”
　　任山豪听到这里，目瞪口呆，虽然手里捧着一大碗酒，一时之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当时，小叶说了一番这样的话：“今晚，我的耳朵忽然聋掉，天尊所讲的一切，我连半个字都没听入耳朵里，未知任兄的耳朵是否比较好一些？”
　　任山豪立时用力摇头：“不！我的耳朵比你更差，就连你这些话都没法子听得见。”
　　骤然看来，似乎是一桩不可思议的怪事。小叶的耳朵怎会“忽然聋掉”？至于任山豪说的话，也更是奇怪，令人难以置信。
　　但更奇怪的，是小叶在“忽然聋掉”之后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更是同时相信了小叶，也相信了任山豪，总之，他在喝了蝙蝠血高粱之后宪的每一个字，小叶没听见，任山豪也没听见。
　　埋藏在武天尊心里的秘密，仍然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任山豪绝不相信野兔的“鬼话”，但小叶又怎样？
　　小叶的耳朵，彷佛又再一次“忽然聋掉”，完全听不见“轰雷手”任山豪说些什么，他只是随着野兔远远走开。
　　野兔看来鬼鬼崇崇，但要是身为野兔而不鬼鬼祟祟，恐怕早给四面八方的豺狼吃掉。
　　直至野兔肯定再也没有人可以在附近窃听之后，他才谨慎地对小叶说道：“敌人十分狡猾,利用这诱敌之计，要骗咱们攻向东北方。”
　　小叶沉吟道：“要是东北方只有三十余人马，纵使来者是东方公武阵营下的‘古战场鬼魂战队’，要战胜咱们也绝对不是易事。”
　　野兔道：“东北方虽然只是来了三十一匹马，但在这三十一匹马背后，最少还有七百余人。”小叶一凛。野兔接道：“反而在西南方，虽然有六百余骑，但有一半以上都只是空马！”
　　“空马？”
　　“不错，要是属下没听错，对方只有数十人，但却带着五百余匹空马，极有可能是要移交给‘古战场鬼魂战队’……”
　　小叶恍然大悟。只要野兔没听错，这一战便该首先向西南方权势堂部属展开攻击。但野兔的一双耳朵，是否真的如此灵验？要是把野兔之言说出，恐怕绝大多数战将都不肯相信。
　　至少，任山豪势必破口大骂，认为这个在“清闲小队”里骗吃骗喝了十八年的野兔，根本只是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但小叶并不这么想，“清闲小队”在天尊幕府中虽然素来饱受旁人白眼，但给予这些人白眼的，只是旁人，并不包括武赤飙。
　　武赤飙曾这样对小叶说道：“看来越是清闲的人，越是不能小觑。因为有些人闲到不得了，反而会在这种生活里磨练出一些他人一辈子都想像不出来的长处。”
　　武赤飙是粗中带细的精明人。
　　旁人瞧不起“清闲小队”，但武赤飙没有。连武天尊都不敢小觑的人，小叶定必另眼相看。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要是敌人一直按兵不动，我方将在黎明时分向西南方大举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