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北文武袖之拳

 

2024-10-11 23:09:25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阳光下，方小宝的手一片晶莹，湿湿濡濡，感到很不有趣。他患了伤风，虽曾服下桂枝汤，不再发烧，但仍然不断大打喷嚏，鼻涕一串紧接一串，一手摸在鼻子之上，自然难免他妈的湿湿濡濡。
　　他老人家是在用力打喷嚏的时候，闪避开刀魔那一口痰刀的。然而，他躲得过，站在他背后的一个天尊门战士，却首当其冲，立时“中刀”惨死。
　　方小宝舌头一伸，把鼻涕抹在裤管上，皱眉道：“胡乱吐痰，这是很差劲的习惯，要是人人都像你老人家这样子吐痰，不出一年半载，一百人之中最少死了九十八个。”
　　刀魔冷冷一笑：“好快的身手。”
　　方小宝道：“不是好快的身手，只是好快的喷嚏。你既然用的是口水痰神功，也就只好以打喷嚏来见招拆招。”
　　刀魔脸上闪过一丝杀机：“这是步浪飞的泪痕剑，要是今天毁在你这个无赖少年手里，岂不是有点可惜吗？”
　　方小宝道：“照我看，你老人家最好不要跟那些用剑的武林高手赌博和比划。上一次，跟你老人家比划，是一个自称为‘小将军’邱雪夫的傢伙。他说他自己的剑便是他妈的‘军令状’，但先且别管这厮是否邱雪夫，也别管他手里的剑是‘军令状’还是‘胡乱撞’，总而言之，那是一把剑，对不？”
　　刀魔冷笑：“是一把剑又怎样？”
　　方小宝叹了口气，道：“除了那个姓邱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剑，老子的师父张鉴川用的也是一把剑，在这两天高手双剑合璧之下，结果怎样了？到头来还不是寒光一闪，‘喀嚓’一声把你的左臂削了下来吗？”
　　在旁人听来，想必以为刀魔这条左臂，是给一把利剑给砍掉的。但真相如何，方小宝心中有数，无相刀魔当然更是切肤之痛，从来没有把当时的景况忘掉。(详情回顾《三少爷的刀》卷七)
　　只听见方小宝接道：“看你一大把年纪，晚辈老子不妨给你老人家指点指点迷津。总而言之，你以后要找麻烦，千万不要找那些用剑的高手，以免一错再错，弄得手臂少了一条又一条，要是他妈的长此以往，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济事。”
　　无相刀魔冷笑一声：“要是我偏不信这个邪又怎样？”
　　方小宝叹了口气：“这也难怪。我虽然是徐州武林盟主，又是逍遥帮唯一的护法。更在曾几何时一度成为权势九老之一，但在无相刀魔父子眼中，毕竟只是他妈的无名小卒，又怎能令你老人家放在眼内？只是，常言有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但话也得倒回来说，你这对眼珠子灰濛濛的，不管怎样刮目，只怕也刮不出什么花样来。唉，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是要在刀锋之上钻来钻去？到了今天，你不相信我能够把你干掉，但偏偏一定会给老子用泪痕剑砍成肉酱，这又是他妈的何苦来哉？”
　　无相刀魔冷冷的瞧着他：“人老了，修养多半早已炉火纯青，你要把我这种老傢伙激怒，只会是白费唇舌，吃力不讨好。”
　　方小宝啐了一口，骂道：“老畜生王八，老子操你祖宗三十六代半，怎么不早一点说？”无赖本色一下子尽显无遗，刀魔的脾性修养再炉火纯青十倍，也是不禁为之脸色骤变。
　　但他老谋深算，心想老夫吃盐比你吃米更多。无赖小子虽然无赖，但却轻佻浮躁，绝对不成气候。
　　然而，方小宝心里怎样想，刀魔恐怕是做梦也梦不出来的。
　　方小宝心里一直都在告诫自己：“叔公大人早有明训，临敌切忌心浮气躁，嘴皮上可以骄狂，把全天下的高手都不放在眼内。但心中千万必须冷静，纵使外面天下大乱，也不能稍失方寸。”
　　刀魔心中反而更火了。
　　他心中冒火，倒不是养气功夫不及方小宝，而是根本没有把这无赖少年放在眼内。
　　强如“君子狂徒”张不悔，尚且不是他的对手。
　　区区方小宝，又算是什么东西？
　　刀魔的魔刀出手了，他的刀，能远攻近取，收放自如。二指拈刀，刀势倍加飘忽，绝对无从捉摸。
　　但他绝不可能知道方小宝会怎样出剑。不但刀魔不知道，整个天下都没有人知道。甚至是方小宝，他也不晓得这一剑会是怎样劈出去的。
　　剑如游龙，剑走轻盈，剑势如风。
　　这些都是剑道要诀。
　　但方小宝的剑，却是直劈出去的。这一劈之势，并非来自人的心或智慧，而是来自穹苍的雷霆一击。
　　电光虽然永远只是一闪即逝，但每一道电光的威力，都是宇宙间最猛烈的力量。
　　雷电不是吹来的，也不是游走而至的。
　　电光剑道，永远都是疾劈而出，而且每一道电光的变化，都绝对不会相同。
　　今天，方小宝决定试剑。
　　他用步浪飞大侠的泪痕剑，以电光剑道猛然出招，一招便劈向无相刀魔的脸上。
　　他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已决定劈出这一剑。
　　“喝！”一剑杀出，嘴里同时发出一声巨喝。
　　竟巨如雷威，轰隆可怖。
　　刀魔二指拈刀，刀势已起。然而，已起的刀势，就在那一剑劈出的同一刹那间，突然分裂。
　　刀分裂。人也分裂。
　　泪痕剑把刀魔的刀劈断。不但刀被剑劈断，人也在剑锋之下被分开。这一剑，在刀魔脸上、身上曲曲折折地劈下，有如一道自半空劈下的电光！
　　无相刀魔双目怒凸。说来奇怪，怒凸出来的一对眼睛，再也不是灰濛濛的，而是不可思议地黑白分明。
　　是否直到这一刻，他才能清楚地看见武林中最具威力的一剑？


　　刀魔虽死，激战依然。在这战阵上，人人都已杀红了眼，不管是谁倒下，剩下来的人绝不会因此而住手。
　　除非大局已定。
　　除非有其中一方溃败而逃。
　　但在这一战之中，东北方的“古战场鬼魂战队”始终没有前来迎战。
　　这种情况，令小叶忧喜搀半。
　　在西南方，敌人既是孤军作战，要把对方击溃，自然较为容易，但“古战场鬼魂战队”却是隐伏不出，早晚都是一种隐忧。
　　但小叶并不着急。
　　目前他志不在攻，只在于守。在武赤飙离开天尊幕府之后，天尊门的形势可说是扑朔迷离的，就算是大举反击，也必须由武天尊来决定一切。
　　小叶只是“叶天尊”，并不是“中原天骄尊者”武天尊。在他而言，他这个“叶天尊”只是权宜之计。
　　但求稳住阵脚，已算是上上大吉。
　　再激烈的火拚，总有尘埃落定的时候。而所有战争，最糟糕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
　　幸好这一战虽然惨烈，但仍然有不少战士能够存活下来。
　　这一战，出人意料地，竟以“清闲小队”中的野兔居功至伟。
　　伤亡最惨重的，是灭绝十绝。
　　抄经，凡是不认识这个人的，都以为他用手来抄经，但他不是。
　　抄经根本没有手，他是个打从娘胎便失去双手的可怜人。
　　但抄经长大后，拜师在“穿心神腿”铁森严门下，练成了“象体千杀脚”，虽然只有一双腿，但武功却在十绝中名列次席，仅逊拜佛一筹。
　　有人以为“象体千杀脚”便是“象脚劲”，那是错得离谱的大错。
　　“象脚劲”讲究的是惊人内力，一脚踩下，山摇地动，气势骇人。
　　但“象体千杀脚”，其涵义并不在于象，更不是指大象之躯体。而是在于“系杀之道”、“杀着之精神”。
　　“象体”，并非指大象之躯体，而是源于汉代王符之千古名句──象以齿焚身，蚌以珠剖体。
　　“象体千杀脚”之精义，便是在于“如何取象齿、夺蚌珠”。
　　所有敌人，都如象有齿，如珠生蚌。千杀脚，便是攻其要害夺其瑰宝的武功。
　　抄经没有手，只有脚。
　　他能以足趾执管挥毫，抄写细如蝇头之经书。
　　在这一役之后，抄经的两条腿仍在。
　　人头也四平八稳。
　　拜佛、求神都很好。
　　这三人都没事。
　　但──
　　扫墓断了十一条肋骨，小腹给三把尖刀穿过。
　　棺盖不见了半边脑袋，死状有七八分像是死于半尺布刀法，但劈开他半边脑袋的并不是险道削脸刀，而是一柄弯弯的刀。
　　弯弯的刀不是叶家三少爷的弯刀，而是“冲锋镰刀”，刀主是“收割人头太岁”曾十六。
　　丧门，盘肠大战，一副人肠在死后缠在颈上，死不瞑目。
　　屠宰，没有死掉，但头部中了一记沉重的流星锤，痴痴呆呆，半昏半睡。
　　流血、断气各中利箭十数，其中有五支利箭，同时贯穿过二人的身体，相拥而逝……
　　这真是太可怕的一天。


　　东北方的敌人神秘撤退，原因不明。
　　八美图无人受伤，同样原因不明。
　　这一阵的八美图，由于“美梦仙子”费相思不在，有人认为已由路刺李暂时代替，但也有人说代替费相思的应该是魏冰宜。最后，由小叶拍板定案，说这一仗不是八美图出战，而是九美图大建一功，杀退不少权势堂可怕的强敌。
　　然而，要是必须论功行赏，功劳最大的，除了耳力聪敏之野兔，便该数到“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
　　方小宝给了小叶一块布。
　　小叶取过一看，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宝贝？”
　　方小宝道：“你若瞧不出名堂，不妨请教那些女人。”
　　八美图……九美图围观此布，很快就有了正确答案。
　　金壶笑道：“这是婴儿的尿布，准是相思之子用过的，尿味好刺鼻哟。”
　　方小宝哈哈一笑，点头称是。
　　蓦地，寒芒疾闪，魏冰宜挥剑，把尿布削成细细的布条，又以三条细细的布条缠结在一起，编织出一根“步安康尿布条”，然后命令小叶把它当作芦苇草般叼着。
　　小叶本来不从。
　　此刻，他是天尊门中暂时取代武赤飙之位的“叶天尊”，岂容如此胡闹？
　　但小叶心肠终究是柔软的。
　　再硬也硬不过这一根“步安康尿布条”。他想起自从龟仙人死后，魏冰宜再也没有如此这般地开怀胡闹过……
　　女人都是奇怪的动物。一场惨烈战事打下来，道路上死伤枕藉，但只是一条尿过的小尿布，就能把八九个女郎逗得这么开心，彼此扭作一团……
　　最后，他顺从了魏大小姐的意思，嘴角叼着那根味道还算不错的“步安康尿布条”。
　　能够苦中作乐，总比苦完再苦好一些些。
　　小叶问方小宝：“高手村那边吹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到这里来？”
　　方小宝皱眉道：“一言难尽。这一次，小弟全凭丐帮弟子把讯息传递至高手村，方始忽然下定决心，要到这边找三少爷会合，却没料到居然遇上无相刀魔，真所谓冤家路窄。”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然后再把高手村近日种种变化据实相告。
　　小叶听完，神情凝重。
　　方小宝又道：“小弟曾与李总舵主结为异姓兄弟，岂料他妈的人心隔肚皮，辣块妈妈不开花，开花生个小娃娃。三少爷你说怎生是好？”
　　小叶道：“无论李临风是大英雄也好，大枭雄抑或是大狗熊也好，既然曾经和你结下八拜之交，便是你的兄长。兄长如有错失，做小弟的自当努力劝阻，切切不可不顾义气，自相残杀。”
　　方小宝一呆，半晌道：“你是认真的？”
　　小叶道：“难道你认为我说错了吗？”
　　方小宝道：“要是老子有本领把李总舵主劝服，总舵主兄长又怎会是‘北权天君’？你几时听过一只蚂蚁可以阻止老鹰不去抓母鸡来吃？”
　　小叶想了想，但仍然摇摇头：“这个譬喻并不正确。第一：你老人家并不是蚂蚁。第二：李临风并不是老鹰。第三：母鸡不一定会是母鸡，说不定在母鸡翅膀底下，暗藏着一条凶狠的毒蛇，就算李临风再厉害，也未必便会对母鸡翅膀底下的毒蛇肆无忌惮。”
　　方小宝道：“小弟的譬喻也许并不正确，但三少爷这些假设同样不大恰当。总之，有一个这样的总舵主兄长，便注定老子的头会大了起来。”
　　小叶道：“一个人的头要是越来越大，很容易会疯掉。”
　　方小宝道：“我今天就已疯了一大半。要不是这样，又怎会忽然跟无相刀魔拚命？”
　　小叶道：“以前，人们只会说刀魔才是个疯子，但他的疯病，给你一剑就解决得一乾二净。”
　　小叶说的话有点窍妙。
　　解决疯病和医治疯病并不一样。一个人要是给一剑劈开两边，又岂仅只是把疯病解决而已？除了疯病，所有烦恼、恩怨、头疼、心绞痛、胃痛以至是脚气病等一切问题，都可以彻底解决。
　　甚至可以解决伤风流鼻涕的种种不便。
　　所以，小叶问方小宝：“要不要让我劈你一刀，把你老人家的伤风也解决得一乾二净？”
　　泪痕剑可以解决的烦恼，小叶的弯刀也同样能够解决。
　　方小宝乾咳一声，摇头道：“你这把刀太宝贵，不能随便乱舞。”
　　小叶不明白“太宝贵”这三个字的意思。要是方小宝不再脱下去，他就算再想三百年，也决计想不出个中真相。
　　方小宝忽然取出一幅画像。画像很小，是一幅工笔画。
　　画，是人像画。画中人物，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尼姑，看来只有十四五岁。从边像看来，小尼姑很美丽，但究竟是画像漂亮些？还是她本身比这幅小的画像更好看一些?……又或者，世上是否真的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小尼姑？
　　小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但他只是瞧着这一幅小小的小尼姑画像，并没冇开口说话。
　　这时候，他只须倾听，不必多问。
　　只听见方小宝接着说道：“画这一幅小小画像之人，便是‘白龙马’马小雄。这个小雄马的剑法固然名满天下，到了中年，更擅丹青。这画中之人，便是北宋末年最着名的小霜师父。”
　　(有关马小雄与小霜之传奇故事，请阅《剑雪神雕》一书。)
　　小叶奇道：“这幅画从何得来？”
　　方小宝道：“那是我叔公方甚谁遗下来的。但一直以来，我只知道画像出于马小雄之笔，也知道画中人便是年轻时的小霜师父。及后，老子的老子带来叔公大人的一封遗书，这才明白这幅画和你这把刀之间的渊源及来龙去脉。”
　　小叶更奇：“这幅画和这一把弯刀，又有什么相干了？”
　　方小宝道：“叔公大人说，三少爷这一把弯刀，并不是叶家的家传之宝，而是得自一个姓羽的江湖杀手，是否有这种事？”
　　小叶直认不讳：“不错，那人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姓羽，名星鹏，但已经死了。”
　　方小宝道：“羽星鹏是从一个樵夫手里得到这把弯刀的。那个樵夫，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其人的本性并非绝坏……撇开这一点不谈，三少爷可知道那个樵夫为什么会拥有弯刀？”
　　小叶道：“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秘密，但从没听说过有关樵夫和弯刀之间的事。”
　　方小宝道：“北宋末年，江湖上有两把最著名的大刀。其中一把，便是由木小邪亲手铸造的大刀，也就是马小雄成名于江湖的兵刃。”
　　小叶目光一闪，道：“还有另一把著名的刀，又叫什么名字？”
　　方小宝道：“霜刀。”
　　“霜刀！”小叶立刻睁大了双眼。
　　江湖上，长久以来都有个传言！“血剑霜刀，统一天下，谁敢不从？”
　　“修罗血剑”一直都在血池幕府，这并不是一桩秘密，但霜刀在哪里？它又是怎样的一把刀？竟比血剑还更神秘。
　　方小宝叹了口气，道：“我那个叔公大人，平时看来疯疯癫癫，但对当今武林大势，竟是他妈的瞭如指掌。果然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说到这里，伸手向画像一指，又道：“这幅画，看似无关痛痒，但内里却是他妈的大有文章。”
　　“想那‘白马非白’马小雄，机缘巧妙地成为了天工堡主。在天工堡，有一座着名的‘看剑厅’，江湖传言，马小雄曾在这大厅之内天天看剑，就连‘白眉神捕’谭四爷的那一口王者神剑，当年也在看剑厅巨案之上摆放着。”
　　“在任何人想像之中，‘看剑厅’顾名思义，应当只有‘剑’这种兵刃的存在。”
　　“但及后，哭笑二童却带着马小雄回到天工堡看剑厅，在厅中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找到了一把比任何名剑还更重要的宝刀。”
　　“这把宝刀，赫然便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霜刀。”
　　“经过多年以后，霜刀辗转落在马小雄后人之手，但却并不是姓马的子孙，而是他女儿夫家一族。”
　　“直至最近，终于成为一个樵夫手中之物，他在意兴阑珊之余，把霜刀送给羽星鹏。再然后，霜刀更落在叶家三少爷的手里。”
　　小叶怔怔，过了很久很久，才深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霜刀便是弯刀，弯刀也便是‘血剑霜刀’中的那一把刀！”
　　方小宝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这样。据说，当马小雄保管着霜刀的时候，经常都把霜刀和小霜师父相提并论。那是因为霜刀和小霜师父的那个‘霜’字完全相同之故。及后，马小雄更亲自绘了一幅画像，画中人便是年轻时的小霜师父，他把霜刀连同这一幅画像一起放入铁箱子里，但自始至终，从没把霜刀取出来使用过一次。”
　　小叶相信这是真的。
　　在马小雄心中，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把刀，永远只是木小邪的大刀。
　　除了木小邪的大刀，任何神兵利器，最了不起的也只能屈居次席。
　　可是，霜刀之中，又包隐藏了什么秘密？
　　血剑又是如何？
　　阳光渐更灿烂，小叶把弯刀紧紧地握在手里，想起了好朋友羽星鹏，也无法不想起“白马非马”马小雄那些遥远但却充满神奇色彩的故事。
　　弯刀便是霜刀，但这个秘密，小鹏是不知道的。那个樵夫，虽然是马小雄女儿夫家的后人，但恐怕对这一把刀的来历，也只是一知半解。
　　反而一个世人眼中看来疯疯癫癫，胸前老是悬挂着一个大木鱼的老秀才，他早就知道这把弯刀的来历。
　　世事如棋，人在局中。
　　下一步的棋，又该走到什么地方去？


　　大道西南，杀戮虽止，但血腥味反而愈更浓厚，令认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在东北方，战鼓不再敲响，鬼魂般的战士在夜色中悄悄出现，但在黎明后宛如露水般在阳光下蒸发。
　　大道西南方的激战声，难道这一批可怕的战士竟然充耳不闻吗？
　　野兔曾作出判断，认为在这里出现的战士，骑着马而来的只有三十余众，但却有数百杀手随后而来，这究竟是准确无虞，还是与真相大有出入？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已无法找寻正确的答案。
　　然而，大道上忽然又再出现两骑人马。
　　来的只是两个人，但已绝对足够阻挡、甚至是击退整队雄师。
　　因为这二人，一个是江东将帅盟三大将帅之一的“骷髅元帅”古人来，另一个是江南天尊门的“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
　　“古兄，咱们又回来了。”武赤飙首先问口。
　　“回来了？”古人来淡淡一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咱们的家吗？”
　　武赤飙的声音，似和空中的风声互相呼应：“江湖上的战场，便是咱们最后的归宿。”
　　古人来沉默片刻，叹道：“前一阵子，就连本帅都以为武天尊真的可以放下一切，溜入大山泉林寺院之中剃度出家为僧。看来，沧洲武人，始终不是与佛有缘之士。”
　　武赤飙道：“本座放不下的，并不是自己这一副皮囊，也不是什么江山和功业。回首前尘，小武拥有的只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所谓霸业。然而，霸业再宏大，时至今日，却又何足道哉？”
　　古人来道：“也许，你我纵使再淡泊名利，事到如今想要抽身而退，已是绝不可能之事。”
　　武赤飙道：“好比一条大船，无数人已给你我扯入水里，不少人早已葬身于江湖争杀中的大海怒涛，也有不少正在奄奄一息，你我又怎能弃船而去，把剩下来的兄弟朋友置诸不顾？”
　　古人来道：“道理太简单，但怎会思索了好几个月，才能豁然明白？”
　　武赤飙道：“古兄，你认为这种道理，咱们是真的要到这一天才能弄清楚过来吗？”
　　古人来不再说话了。
　　二人彼此心里都很明白。
　　不是直至这一天才明白，而是从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这种局势。只是，正如世人抱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态，分明知道有万般事情缠绕着，但仍然逃过一天又一天，躲懒得一时又一时。
　　逃避够了，躲得太久了，总得挺起胸膛再度面对。
　　人生如战场。战场开辟得越是辽阔，要付出的代价也越是重大。
　　白云在头顶飘过。
　　杀机在心中冒起。
　　良久，古人来忽道：“老二，元帅已到，怎不现身出迎？”
　　老二？普天之下，谁会是“骷髅元帅”口中的“老二”？
　　当然不会是武赤飙。
　　也不可能会是任何人。
　　上天下地，古人来口中的“老二”永远只有一个。
　　那是──
　　大将军！
　　东方公武！


　　大道原本已陷入一片死寂境界，但倏然之间，又再大影晃动，鼓声再来。
　　鼓声并非铺天盖地有如滚雷般涌至，只是一下又一下，郁郁地、沉沉地撼至每一个人的心窝。
　　一支人马，从大道岔路口那边，似是战战兢兢，又似是杀气腾腾地亦步亦趋，一步又一步向武赤飙和古人来逼近。
　　为首一人，骑巨马，背负一把长剑。
　　只是一把。
　　他已选定今天要用这一把剑。
　　他要在这一天、在这里，杀掉江东将帅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人。
　　“古人来，我早已不再是你的老二。邱雪夫更不是你我的老三。”东方公武说的话，比背后十二面战鼓的声音还更沉郁。
　　一语道破三大将帅貌合神离的真相。
　　古人来叹道：“与江北小李朋比为奸，沆濯一气，难道便是你唯一可以拥有的最后抉择？”
　　东方公武冷笑一声：“除了李临风，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足以主宰天下，要是看不出这一点，结果只会葬身于武林战火的大熔炉之中。”
　　古人来无话可说了。
　　他抽出了刀。
　　白骨魔刀。
　　刀，白惨惨。
　　杀气，逼人眉睫。
　　武赤飙没有退开。
　　他忽然问古人来：“你的刀，打算用来杀谁？”
　　古人来道：“何必明知故问呢？”
　　武赤飙眼神似是一片黯然。就在这一瞬间，白骨魔刀已向他迎头劈下。
　　东方公武也在刹那出剑。刀、剑联手，同袭“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
　　是谁在朋比为奸？是哪些人聚在一起玩弄阴谋手段？
　　又有谁能一眼看得出来？

　　(《三少爷的刀》第十五集完，待续，感谢古龙武侠论坛“tttmao”一校，“轩辕”二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