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如玉秋后扇

 

2024-08-17 17:05:57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权势堂势力逐渐南侵，已成铁一般的事实。
　　但在无锡，权势大军屡战无功。八大长老之一的“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清泉，更在地牢之战，死在叶虫拳下！
　　无锡城已成为权势堂与天尊门必争的兵家重地。
　　这城市对双方有多重要？
　　除了在战略上，地势上的重要性，这地方也在接二连三激战之后，染上了特殊的色彩。
　　这一天凌晨，城外忽然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一个人。
　　一个苦着脸，好像输了八十万两的蓝衣人。
　　他瘦瘦削削，整个人看来轻飘飘的，但他的眼神，却彷佛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他在一座小亭下伫立良久，忽然曼吟：“带酒冲山雨？和衣睡晚晴，不知钟鼓到天明。”
　　语声甫落，一人在亭外应声道：“权势老六，参见秦堂主。”
　　权势老六，便是魁王！
　　权势堂中，唯一姓秦的堂主，也就只有刑部堂主“地狱潘安”秦班！
　　魁王没有杀入无锡城，但他也没有离去。
　　那是因为他接获密令，知道秦班日内即将亲临无锡，主持大局。
　　秦班是刑部堂主，拥有权势堂中至高无上的大悲令。强如权势八老，也得听从大悲令的指示。
　　秦班背负双手，目光闪动，道：“以前，这里有无数种类的鸟声，但今天，连虫鸣之声都听不见。”
　　魁王道：“大概是天气冷了。”
　　秦班神色阴冷，道：“莫不是除了雀鸟和虫儿之外，连本门高手，都匿藏到地底深处？又或者是想远走高飞，再也不愿意接近无锡？”
　　魁王的脸色变了，但他还能平静地道：“武赤飙曾到无锡，似乎已走了，但他随时可以回来。”
　　秦班冷冷道：“就是因为武赤飙在无锡，所以你连一根指头都不敢妄动？”
　　魁王道：“我不怕打仗，但打仗并不等于送死。只要有可拼之道，战死沙场并不可惧，但要是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个人生死并不重要，但却会因此而影响全盘战局，那便是愚昧的冲动，决非智者所为。”
　　秦班沉声道：“我现在就可以吿诉你，武赤飙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前往徐州，三五天之内，绝对不会回来，所以，要攻下无锡，把敌人一一斩杀于城内，这是大好良机，六长老，你明白了没有？”
　　魁王摇摇头道：“我不会杀入无锡。”
　　秦班脸色更是森寒：“理由何在？”
　　魁王道：“小叶就在城中，他仍然是天尊门最可怕的快刀手！”
　　秦班道：“但他曾受重伤，如今元气未复，要杀小叶正是大好良机。”
　　魁王道：“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但在数天之前，我已把他的决战，相约在两年之后！”
　　“两年？”秦班嘿嘿冷笑，“别说是两年，只要给他两个月时间休养调息，他的弯刀最少有九分把握，可以在三招之内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魁王道：“人在江湖，脖子上的脑袋，原本就是向阎王借取暂用的，在甚么时候还能完完整整地放在脖子上，甚么时候命中注定要和下半截身体搬家，也就只好看着天意怎样摆布！”
　　秦班心里暗暗赞叹，在私底下，他极其欣赏魁王。
　　魁王，绝对是一条好汉。
　　可是，秦班脸上却还是一直紧绷着。他是权势堂刑部堂主，从他第一天接过“刑部生死符”及“大悲令”之后，他曾经在祭坛上宣读过的“受职誓章”，朝夕在脑海中盘旋，永远不散。
　　身为权势堂刑部堂主，在“千尸血祭”之上，如此这般地宣读受职誓章：“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本堂始祖，束发事诗书，披肝求习武。非以博一鸣惊人，只寻人间之乐土。堪怜天下失纪，魔障横行，倘无权势，恐片瓦难存，难以立锥。幸始祖广结山川豪士，呕心经营，创立本堂千秋万世基业。余今受职刑部堂主，当以帮务为重，大局为先，绝不徇私，执法从严，此誓，永不敢忘。”
　　“千尸血祭”，祭坛位于苦寒大山不毛峰下，当夜，祭坛上挂起九十九颗血淋淋的人头，另悬起九百零一条畜生尸体，共汇聚九大铁锅血浆，受职之刑部堂主秦班，跪于九大铁锅中央，宣誓之前，由九大巨汉，分别手持巨大木杓，把血浆浇在秦班头上？……
　　据说，在权势堂，就连总舵主的就任的典礼，也比不上刑部堂主受职时的场面那样隆重。
　　就职刑部堂主，对秦班而言，那是一辈子的重责。
　　“千尸血祭”更成为“地狱潘安”秦班一生一世无法泯灭的枷锁。
　　魁王的说话，秦班心中不是没有感慨的，但纵使他在心中激赏，仍然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他道：“武天尊已离开无锡，只要部署精兵，不难一举入城，把小叶、哑大姐一干人等歼杀。今夜，我会派遣广川、长垣、永定三大分舵杀手，潜入城中配合，就只等待你这一边，如何决定。”
　　魁王摇头：“杀入城中，势必面对‘弯刀’小叶，这一战，恕难从命。”
　　秦班正色道：“本堂主向来率言直语，不瞒魁王，总舵主对六长老近来的表现，颇有微词，要是这一役六长老竟不遵命行事，恐怕后果堪虞。”
　　魁王凛然道：“此事，我自会向总舵主当面交待，不劳堂主费心！”
　　秦班看看魁王，冷冷地道：“六长老，阵前抗命，事关重大非同小可，你想清楚了没有？”
　　魁王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言尽于此！”
　　语毕，悄然而退。
　　秦班眼神黯然，喃喃道：“既然你要自掘坟墓，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夜深沉，帐营上空，寒星稀疏。
　　帐营内，班萍之一身嫩黄长裙，风貌楚楚，小髻上髻着一支碧玉簪。
　　熊皮上，魁王嘴唇紧闭，似有疲惫之色，他的疲惫，并非来自身躯，而是发自心内。
　　班萍之靠了过去，她手拈着一把檀香小扇，散发着醉人的芳菲。
　　魁王心中苦闷，但她来了，便自一笑：“人道‘可怜秋后扇’，但在此寒凉天气，你还是不忘此扇，真妙哉者哟！”
　　他不想把自己的沉闷，带给萍之。但她却心里很不安宁，大概已感觉得到，危机重重逼近眉睫。
　　她心里很乱，但却笑语嫣然，她道：“醉眠腮红金泥带，玉掌插花初试，秋来扇舞，君意总是玉关情。”
　　这把扇是魁王在西湖堤畔相赠的订情物，对班萍之来说，再是寒酷的天气，也不能舍弃，魁王又怎不明了？
　　营中有炉火，火舌掩映有如怪兽，似是凶巴巴地瞅着这一对男女。她身如藤蔓，单凭本身力量，再也立不起来。
　　她倚在魁王腰间。他阔大的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耳珠子，她的眼睛舒缓地闭上，一脸陶醉。
　　无论在何时何地，她是千娇百媚的女郞。
　　魁王抚摸着她的脸，忽然五内起伏，叫道：“回到你兄长身边去吧！他已给武天尊砍掉了一条右臂。”
　　萍之没有答腔。她仍然闭着眼睛，她只是细味着魁王身体散发出来的男性气味，魁王是娇健、雄壮、威武的，在她眼中，天下间没有任何男子比得上他。
　　她脸上的笑容，总是满足而甜蜜，魁王心中又暗暗的在叹气，她把自己的青春岁月，毫不保留地放在自己的身上，诚然，这是一种缘份，但对她来说，这是明智之举吗？
　　更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她乌亮的秀发，在炉火掩映下更见乌亮迷人，甚至散发着油彩似的颜色。他抓住她的发绺，不由兴叹：“几日来真个醉。不知道窗外乱红已深半指，花影被风摇碎。”
　　萍之的身体忽然簌簌地在抖，同时紧紧地拥着他：“别管明天，只醉今夜。”
　　魁王沉吟：“要是能够和你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海角，那该多好！”
　　萍之呐呐地：“只要你愿意带着我，地狱也愿意跟你一起走。”她脸上显现出的，绝对是十足处变不惊的坚毅神情。
　　魁王感动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