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险道仁贵削脸刀

 

2024-08-17 17:06:54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曙色甫现，瀚颐店内已响起一阵可怖的厮杀声。
　　一个神态威猛，出手狠辣的锦袍人，倏然而来，“刷”地出刀，把天尊幕府三十六哑煞其中一人，斜斜地削掉了半边脑袋！
　　这神秘的锦袍人，一击得手，随即功成身退，谁也没法子阻拦得住。
　　这一刀，惊醒了正在梦中的哑大姐。
　　在这里，她每晩睡眠的时间并不多，就以昨夜而言，她也只是在三更鼓响之后，才睡了一阵。
　　当她来到天阶审视情势之际，小叶已比她更早一步蹲在尸首旁边。
　　只见遇害的一名哑煞，自右边额骨部位，给快刀一刀斜削，他的右边眼睛，仍然和右边面颊以至是脖子相连，并未跟身体分开，但他的左眼，以至是半边鼻梁、左耳等器官，已随着左半边脑袋，一起飞跌出丈许以外，以致脑浆迸流，死状极端可怖。
　　哑大姐看见这哑煞的尸首，脸色苍白如雪。小叶是刀法上的大行家，一看之下，已有如下定论：“这一刀，不但极凶猛极快速，而且捏拿尺寸，十分准确，并不是随便地一刀削下。
　　“这一把刀，重量不会少于二十斤，刀刃极薄，刀背却相当厚，这种刀砍在一个人的头骨上，要是速度和力量不足够，切口之处就很难如此地整齐。
　　“权势堂八大长老之中，有二人的杀手招数，多年以来一成不变。一个是天眼，他自己眇去右目，所以，每次出剑杀人，例必先行把敌人右目刺瞎，然后才一剑戮向咽喉。
　　“另一位长老，就是排名第三的险道仁贵！他年约六旬，身形粗壮，使一把‘险道削脸刀’，最厉害的一招杀手刀法，便是‘半尺布’。
　　“‘半尺布’的意思，是说凡是给这一刀削掉半边脑袋的人，那半边被削去的脑袋，只要用半尺布就可以把它包裹起来！”
　　哑大姐在听，小叶在侃侃而谈。
　　还有一人，站在后面背负双手，吟吟地在笑。
　　小叶静默一下，倏地站直身子，猛然回头盯着这人：“龟仙人，这里有一颗脑袋给人削掉了一半，这种事有甚么好笑？”
　　身高不满五尺的龟仙人索性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死了一个人，当然不怎么好笑，我笑的是险道仁贵的刀法，二十年前如此这般，二十年后也是如此这般，完全没有半点进展，倒是他那一把‘险道削脸刀’，仍然锋利如昔，并未他妈的生满了锈。”
　　连日以来，龟仙人都不见影踪，人人都知道他仍在无锡，但他躲到甚么地方去，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想不到他忽然又在瀚颐店内出现。
　　三十六哑煞跟随哑大姐到无锡后，经过连场鏖战早已损折不少人手，到了这一天，又给险道仁贵突然杀岀，而致再有损失，哑大姐心头愤怒，那是显而易见的。
　　这时候，方鱼、魏冰宜双双闻讯赶至。
　　这一对俏女郞，方鱼比魏大小姐厉害得多，她毕竟独自闯荡江湖，连小将军邱雪夫那样的武林大豪，也没有真真正正的放在眼内，魏冰宜和她相比，道行差得远了。
　　方鱼一上来，却冲向龟仙人。
　　她瞧着龟仙人的脸，忽地叹喟一声：“你心里恨我，我是知道的。当日，我太任性，而且管治无方，让顾无极任意妄为，把裘老夫人活活逼死……这笔帐，你现在就可以跟我算得一清二楚！”
　　龟仙人怔怔地望着方鱼的脸，隔了半晌，才道：“你是认真的？”
　　方鱼道；“小叶在这里，当时他也在巨舰之上，这笔血债，便是他也可以向我索取，但他不舍得，因为我是她的小师妹，但你和我毫不相干，在你眼中，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仇人！”
　　龟仙人怪眼一瞪，瞪得比大海龟在沙滩上生下的龟卵还更大两倍：“你怎会和我毫不相干？你可知道小叶是我的甚么人？他是我的小兄弟，我是今生的龟仙人，他是前世的龟仙人“咱俩平辈论交，他的脑袋便是我的脑袋，你懂不懂？”
　　方鱼摇了摇头：“半点也不懂。”
　　龟仙人道：“你若真的不懂，我就吿诉你知道，凡是小叶的敌人，便也就是俺龟仙人的敌人，凡是小叶的小师妹，都是俺龟仙人的小师妹，你既然是我的小师妹，就算你做了任何错事，我又还能把你怎样？”
　　方鱼的脸色立刻涨红，她仍然不住地在摇头：“不！我不是一个好的女子，我在这几年，害了不少人，在小将军邱雪夫努力包庇之下，我一直都在胡作非为，就连你这条老……老乌龟性命，也险些栽倒在我的手里！”
　　龟仙人也不住的在摇头：“你不是一个好女子，我也不是一个好乌龟，别的不说，我的心上人，其实是给我害死的……要不是我在年轻时，只顾着勤力练功，又只顾着跟大海龟在海底里翻云覆雨？……呸！不是翻云覆雨，是翻江倒海，乐也融融！……但这一来，她就给我这个混账的老乌龟冷落了……不！当年的俺并不老，是个非常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少年乌龟……唉，往事倶往已……如今重提，又有甚么用处？”
　　说到这里，黯然神伤。
　　方鱼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不错，往事倶往已，过去了的种种前尘往事，如今重提又有甚么用处？”
　　龟仙人道：“你是我好兄弟的小师妹，也就是我的小师妹，须知普天之下，所有做小师妹的，都是如出一辙，总是任性妄为，又岂仅只有你一人而已？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既然命运安排如此，就算把罪过推诿到别人的头上，总不能起死回生，小师妹，你明白了没有？”
　　方鱼的眼睛湿润起来。她红着脸，道：“我？……明白了。”
　　龟仙人笑道：“你能够明白，最好不过。”
　　方鱼也笑了，她紧握着龟仙人的手，胸膛起伏，一脸都是感激。
　　就在这时，猫狗大夫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
　　因为他的手里，捧着一件东西。
　　任何人捧着这件东西，就算还可以勉强走路，也一定绝不可能走得太快，太久。
　　猫狗大夫捧着的东西，已给他在自己衣衫扯下来的布包裹着。
　　这一块布，大概是半尺左右。
　　半尺布！
　　里面包裹着的，赫然竟是猫狗大夫的左半边脑袋！
　　他中了一刀，刀势自右边颧骨部位，给快刀一刀斜削，他的右边眼睛，仍然和右边面颊以至是脖子相连，并未跟身体分开。
　　但他的左眼，以至是左半边鼻梁、左耳等器官，已随着左半边脑袋，一起给削掉，如今已给他自己用半尺布包裹着，脚步蹒跚地走到魏冰宜的面前。
　　他有话要对魏冰宜说。
　　但他已没法子可以再吐出半个字。
　　他也走不了太久。半尺布！他用半尺布把自己的半边脑袋带回来，虽然他没法子可以说话，但意思却很清楚。
　　他要魏冰宜立刻离开无锡，以后再也不要回来，魏冰宜一看见猫狗大夫这种惨状，早已惊讶失措，头顶有如炸了千百个响雷。
　　她呆立着，浑身颤抖，小叶把她搂在怀中，沉声说道：“不要再看！”
　　她很听话，立刻把脸埋在小叶的怀中，陡地悲从中来，“哇”的放声大哭。
　　猫狗大夫已倒了下去。
　　他虽已倒卧在血泊中，但双手仍然紧紧地抓住那半尺布包裹着的半边脑袋。
　　龟仙人恼怒了。
　　他着拳头，恨恨的说道：“权势堂！真是欺人太甚！”
　　方鱼道：“敌人就在附近，大战已来了。”
　　险道仁贵当然就在附近，他连杀两人，志在立威。
　　杀了两人之后，他在瀚颐店门上，用一把短小的飞刀，留下一封挑战书。
　　他要和“弯刀”小叶决战。
　　当小叶看了这封信之后，脸上完全没有半点表情，方鱼关怀地，望定了他：“不要赴战，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能打没把握的仗！”
　　小叶苦笑：“你真的把我当作是前世的甚么龟仙人了？”
　　方鱼一怔：“甚么意思？”
　　小叶叹了口气：“若不是个乌龟，又怎能把脑袋缩回到龟壳里去？”
　　方鱼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兵书有云：‘太强必折，太张必缺。’一个人若是过于狂妄，必然失败！”
　　小叶道：“但这一战，我不能逃避！”意志坚决，丝毫不为小师妹方鱼所动。
　　龟仙人的声音，就在这时候缓缓地响起：“小兄弟的说话，不无道理，但他重伤未愈，决不是险道仁贵的敌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唯今之计。只有让我这个今生的龟仙人，代替你这个前世的龟仙人出战。”
　　小叶猛然回头，紧盯着龟仙人的脸：“我重伤未愈，你又怎样了？要是你的伤势没有问题，也不会败在武天尊掌下！”
　　龟仙人哂然一笑，道：“天下间有多少个武赤飙？险道仁贵又怎能跟‘中原天骄尊者’相比？老弟，你未免是太小觑我这个乌龟大哥啦！”
　　小叶还待拒绝，龟仙人已轰然说道：“逞一时之勇，非真英雄也。目下天下形势大乱，等待你去做的大事数之不尽，区区一个险道仁贵，就交给我这个龟大哥吧！”
　　一副主意已决，再也不容争议的模样。
　　小叶终于答允下来，龟仙人又道：“要是俺所料不差，权势堂迟早会发动更庞大攻势，但这无锡城，对天尊门也好，对你自己也好，并无非守不可之道，与其呆在这瀚颐店呆坐不动，不如速离此地，徐图后计。”
　　哑大姐在此时走了过来，她以手语吿诉小叶：“敌人已把无锡重重包围，要突围而出，恐非易事。”
　　龟仙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只要把险道仁贵杀了，敌人蛇无头不行，要离开无锡也不是太困难之事。”
　　方鱼道：“龟大哥的说话，很有道理！”
　　魏冰宜忽然冒了出来，插嘴道：“龟仙人要杀险道仁贵，我也要参战！”
　　龟仙人摇摇头，沉声说道：“你们这几个女娃娃，谁都不准轻举妄动，只管跟着小叶，他往东走，你们就统统往东走，一个都不准走散！”
　　竟是说得威严十足，有如大元帅在战场上颁下一道不可违抗的军令。
　　魏冰宜的眼睛一直都红红肿肿，猫狗大夫之死，对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小叶心下怜惜，又再把她抱入怀中，轻轻地说道：“放心，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一定会把杀害猫狗大夫的恶人干掉！”
　　龟仙人两眼一瞪，道：“小兄弟，你答应了又怎样！今晚俺已把那个混账的小杂种干掉，又何须你多此一举？”
　　小叶道：“我是前生的龟仙人，你是今世的龟仙人，反正都是他妈的龟仙人，是你干掉也好，由我来干掉也好，又有甚么分别了？”
　　龟仙人呵呵大笑：“好小子，你现在的说话，本来也就是俺搬出来的一大堆道理！”


　　子夜，万籁无声。
　　龟仙人在无锡城东门外，准时赴战。
　　城东门外，早已有数十精壮大汉，手持火炬，杀气腾腾摆下了战阵，等候“弯刀”小叶的出现。在数十大汉簇拥之下，一个锦袍人神情傲慢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膝盖上摆放着一把已出鞘的利刀。
　　龟仙人大步上前，目注着这个人，也目注着这一把刀，倏地轰然大笑：“你就是险道仁贵？这就是你的‘险道削脸刀’？”
　　锦袍人嘿嘿一笑：“好说！怎么不见小叶，却走出一个糟老头？你在天尊门内，算是老几？”
　　险道仁贵也许是有眼不识泰山了，竟然以为龟仙人是天尊门中人。
　　龟仙人又是呵呵一笑，道：“俺在天尊门内，恐怕是连个屁也不如！”
　　他并不是妄自菲薄，反正他老人家和天尊门毫无纠葛，自然是“屁也不如”。
　　险道仁贵冷冷一笑，道：“你要找死，这里便是你葬身之地！”
　　一声冷喝，提起险道削脸刀，但却不是冲向龟仙人，而是向后急退，由数十大汉挥动利刃，齐齐向龟仙人展开围攻！
　　龟仙人倏地怒喝，“你是谁？你绝对不是险道仁贵！他在甚么地方？”没有人回答。
　　只有数之不尽的利刃，有如狂风暴雨般向他迎头怒劈！龟仙人并不惧怕对方人多，但却担心小叶和哑大姐等人，显然，险道仁贵将会向展开致命的狙击！
　　龟仙人不喜欢杀人，但在这城东一战，权势堂的杀手，采取不要命的打法，向他苦苦相逼。
　　他只好大开杀戒！
　　他用敌人的利刃施以反击，他一口气杀了十几人，但却并没有杀红了眼。
　　他只是感到说不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