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08-27 22:32:27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宏文阁前，每个门口，本来便有八个锦衣卫高手把守。魏忠贤下了特别命令之后，更多了几个。
　　一夜紧张，连一只猫儿也没有来过，第二天另一批人来接了班，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因此虽是手中执着明幌幌的尖刃，心情却一点也不紧张。
　　一个白净面皮的人，摆了摆手中的青钢剑，伸指微弹，气概若不可一世，旁边人起哄道：“来！施一套八仙剑法，咱们看看！”那人顾盼之间，大有得色，谦虚了一番，倏地怀抱长剑，立了一个门户，接着，左三右四，展开剑法，舞了那八仙剑法，相传是八仙得道以前所传，共有八招，每招之中，又藏有八种变化，即是八八六十四招，江湖上的八仙门，俱是以八仙剑威震武林，这白净面皮的汉子，乃是八仙门中的高手，人称千臂猿，八仙剑法，经他展开，眨眼之间，已由慢至快，只见条条剑影，环绕在他的身子上，宛若是一条条青龙，在他身上盘旋不己，哪里还分得出是宝剑来？端的是滴水不入，一流高手身手。
　　锦衣卫中似他这般武功的人多的是，但是，剑法使到如此精奥的，却也不过三四人而已，一时间采声四起，直到他倏地收剑立定，两脚不丁不八，神安气闲，众人更是叫起好来。
　　在这叫好声中，有一个人，叫得特别刺耳，那声音宛若是京师浮滑子弟，在见到标致妇女时所发出的一般，一干卫士，不禁全都为之侧目，一齐向这人望去，一看之下，却是一个陌生面孔。
　　这些人一见到陌生人，心情不由得大为紧张，但随即便想道：“呸！若是坏人，哪有在大白天进来，还恐人不知道，怪声乱叫的？”因此又都不将他放在心上。那人见众人一齐向他望来，也毫无心慌之色，翘起了大拇指，道：“这位师父端的好身手，早几年我随林公公到山东去，见过出名的使剑好手，使的是什么流星赶月剑法，真差得远哩！”
　　他一面称赞人，一面又暗示自己是林公公的人。众人见他一袭蓝绸大褂，大拇指上套着一只翠玉扳指，十足浮滑少年的样子，既然又是林公公的人，因此也就不加理会。
　　那人又道：“咦！今天怎么你们那么多位在这里？其实，九千岁也太小心了，怕当今万岁爷知道么？哈！谁不是九千岁的人啊！”
　　他这里滔滔不绝，那些卫士反正闲着无事，也就听他说着，听到此处，他突然放低声音，道：“和各位说了是不怕的了，九千岁已吩咐林公公，找两个精巧匠人来，要在这宏文阁内，雕上金龙哩！林公公总算看得起小弟，这个差使，只要九千岁高兴，少说也赏个千儿八百的，各位可千万别将消息传出去啊，弄得不好——”
　　说到这里，他又神秘地伸手在自己的颈子上装了装，续道：“砍头有份哪！”
　　他这一番话，真是说到了那班卫士的心窝里。要在宏文阁上雕金龙，这不分明摆着是要篡位么？魏忠贤手下，无论文武，就是巴望他来这一手，自己总是他的人，还不望飞黄腾达？
　　他们不服气的便是谁说太监不能当皇帝？连女人当皇帝的都有的是呢，武则天不就是么？
　　因此心中个个高兴，知道这是一等机密大事，互相对望了一眼，俱都会心微笑，对眼前那人，能参与如此机密大事，也都肃然起敬，有几个职位低些的，更走过来搭讪，想就此交结一番。
　　那人鉴貌辨色，已知将这一班人说动。他仗着和门房是老相识，混进府来，第一步总算成功。但以后呢？他自己不敢说。
　　心里尽管焦急得不可名状，但是面上却不得不装出开心的样子来，他感到面部的肌肉有点僵硬，笑得一定不自然吧，他想，但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他正在说笑得起劲的时候，忽然见远远地来了两个老太监。
　　他心中不禁“冬冬”地跳了起来——要骗过这些卫士，只要讲自己是宫中的人，便是易事，如果那两个老太监前来盘问呢？
　　露了马脚，死不足惜，坏了事，可是死也不瞑目的啊！他两眼望着那渐渐走近的老太监，嘴中也不知在讲些什么，只是机械地笑着。
　　那两个老太监服饰华丽，照年纪来看，大约也不是普通的太监了，走到了宏文阁旁边，本来就要走过去了，另一个一眼瞥见了叶勤——各位到这时候，也一定已知道那个假冒林公公的人是叶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