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08-28 15:31:0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昏时分，三人重又出现在魏忠贤的宅第门口，仍是和上午一样打扮。偏门的守门人见他们进进出出许多次了，府中并无事发生，自然不在意。三人一径来到宏文阁前，那班卫士还在，一见叶勤，便起哄道：“好哇，待会儿带我们去逛窑子！”叶勤笑道：“别忙！别忙！要赶夜工呢！”
　　说着，向上午监守的那两人一招手，道：“两位，还是你们上二楼去？”
　　两人职位最低，本领也最差，打了一个呵欠，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道：“好哇！”
　　五人一起上了楼。走在楼梯上时，李、华、叶三人的感觉，和上午完全不一样。上午，还可以有一线逃生之机，如今，只要事情成功，生死早置之度外了。踏上楼梯，走进二楼，仿佛是踏进坟墓一般。上了楼，叶勤便亮了火折子，点着了四角落的灯，吩咐了华今非将每一个格子上都雕上小金龙。
　　华今非上午开了“天”字号的三个格子，见到的全是玉器，知道并非是以物品贵重来分先后，而是以宝物种类来分的。“天”字号的格子，实在可以不用再开了，因此便在“地”字号着手。
　　叶勤虽是尽力和两个卫士交谈，吸引他们的注意，但华今非要瞒着人耳目，将那件极为精巧的锁，一一拨开，也非易事，好不容易才弄开了一格，一看里面放的，竟是一顶小金冠。
　　赶紧关好时，差不多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正待动手再开一格“地”字号的看时，忽听楼梯连响，下面有人道：“公公走好了！”三人心中大惊，惊魂未定，一个太监，手中捧着一大串钥匙和另外一个小太监，已走了上来。
　　一见叶勤等三人，奇道：“咦！你们在这儿作甚？”
　　叶勤照着日间骗锦衣卫卫士的话，说了一遍，那掌匙太监道：“有这等事？怎么我不知道？”
　　叶勤知道他既能做到掌匙太监，必是魏忠贤一等一的心腹，只得硬着头皮，打了一个哈哈，道：“公公不信去问九千岁！”掌匙太监心中疑云迭起，但见叶勤毫不惊慌的样子，且又真的在雕龙描凰，又觉好些，但心中已想，马屁拍在前面，若魏忠贤真有这个意思，自己非得去向他贺喜不可。主意打定，便向那小太监道：“九千岁要什么？”小太监道：“那串一百单八颗珍珠念佛珠！”
　　华今非一听是要珠子，便精神一振，只见那掌匙太监走到“荒”字号的格子旁，打开了第七号格子，取出念珠来，道：“我亲自给九千岁送去，还得和他老人家道喜！”两个卫士附和道：“是啊！真值得贺喜呢，九千岁一定高兴的了！”
　　华今非等三人，听得面面相觑，估量这太监一去，事情必然暴露。但好在他在路上，总得耽搁一时，那珠子类的珍宝，是在“荒”字格的，也被自己知道了。
　　否则，按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次序去开，不知要开到什么时候呢！现在，问题就是能不能在这太监未见到魏忠贤之前，将烈焰珠弄到手！
　　宅第再大，掌匙太监乃是亲信，见到魏忠贤，也必定花不了多少时间。事情到了最紧急的关头，华今非的镇定功夫，便有了用处，只见他伸了一个懒腰，来到了“荒”字号的格子旁边。叶勤一见，便知道他决心要将事情完成，向李敢一打眼色，两人也竭力遏制自己的惊慌，想到了死，心情反倒平静了起来。
　　这时的时间，在三人心中，也真不知道是快还是慢。李敢两腿夹住了梯子，准备随时随地连人带梯子，倒下来压住两个卫士，叶勤也准备妥当，走在门口，华今非整弄着锁，好在两个卫士，仍绝不在意。
　　锁整开了，格子里面，是一只黄缎子的盒子，华今非微微打开一看，一道血也似红，真如烈焰一般的红光，便射了出来。
　　这一下，两个卫士哪能不惊觉？一个喝一声“不好！”斜刺里一刀，向华今非搠到，正从他腰间插入，另一个也想动手时，李敢已连人带梯子，压了下来。
　　事出仓促，将两人压个正着，叶勤此时哪里还顾得好友的生死，一把自华今非手中抢过了烈焰珠，夺门便走，那两个卫士被压，另一个手却是活动的，一抖手一枝钢镖激射而出，射中了叶勤，叶勤连疼痛都不觉得。
　　两个卫士感到要喊叫的时候，李敢庞大的身躯，已压了上来，叶勤已夺门而出，到了楼下。刚好夜班卫士前来接班，闹哄哄地正乱着哩，被他一溜烟地走了出去，才转过两个弯，来到围墙附近，眼看可以溜出偏门的时候，忽听四面八方，钟声大起，夹着呼喝之声，道：“别走了奸细！”
　　叶勤暗叫完了，忙打开了锻盒，将烈焰珠吞进肚中，在烈焰珠红光一照之下，他发现身旁有一个狗洞，急忙一矮身钻了进去，脑中什么思想也没有，只是叫道：“快跑！快跑！快跑！”待到了徐府门前，他已再也支持不住了，“砰”地一声，连人带门，直撞了进去，倒在地上，只剩下了喘息的份儿。家人急报徐盛，徐盛出来时，叶勤只说得一句话，便与世长逝了。
　　他说的一句话是：“在……在我的肚子里！”
　　第二天，魏忠贤突然称病，取消了大宴群臣之举。
　　十一月——在此事发生后的不几天，崇祯便叫魏忠贤到凤阳去，才行到帛城，便被崇祯再下一道诏书，缢死之后，还分了尸。
　　据传说，烈焰珠上所刻的文字，当真是可以使魏忠贤废帝另立的。但徐盛为了感激叶勤，并没有剖腹取珠，来看个究竟。

　　(全文完，中华武侠小说QQ群7649715“未来”OCR、一校，“西域名士”精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