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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章 酒醉酒虫愁上愁
2025-03-02 16:23:05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老人,蓬发垢脸,满身汗湿,倚坐于供案之下,一颗头,低低的垂着,不知是睡着了,或是死了?
  余素贞跳下马,靠近楚云彪身边,吃惊地道:“那老人怎么啦?”
  楚云彪凝容道:“不知道,妳先站着,待我进去看看。”
  说罢,暗运真力贯注双臂,然后,举步跨了进去。
  祠堂颇为宽敞,而整个祠堂中,除了月下老人和那个真的老人之外,并无第三个人!
  楚云彪才走到老人身前五尺之处,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而且也看到了老人右手握着一个酒葫芦,心中暗道:“原来是个老酒鬼。”
  他停住脚,见老人胸部起伏均匀,心知老人是喝多了酒,正在酣睡中,当下开声道:“这位老丈,你醒一醒!”
  老人仍然沉睡不醒。
  楚云彪迟疑了一下,才上前伸手推推老人肩膀,又说道:“老丈,你醒一醒!”
  老人轻“唔”一声,慢慢的抬起脸孔,睁开了一对血红的眼珠。
  楚云彪一见到老人的面貌,登时骇了一大跳,不禁失声大叫道:“啊呀!你老不是‘酒虫饶卫公’么?”
  酒虫饶卫公,乃是当今武林少数顶尖高人之一,与刀痴百里发,抓痒老人申屠杰合称宇内三奇。
  数月前,当楚云彪返回天目山发现恩师刀痴百里发失踪后,曾立刻赶去百丈峰找抓瘦老人申屠健,最后又赶去莫干山找眼前这位酒虫饶卫公,因找不到二老,又见二老的住所紊乱不堪,有恶斗痕迹,故认定二老是与恩师一道失踪的,却想不到其中的酒虫饶卫公忽然在这月老祠中出现了!
  对楚云彪来说,这位酒虫饶卫公的出现,简直是喜从天降,因为他认为可以从酒虫饶卫公的嘴里得悉恩师失踪的一切内情!
  所以,他欣喜若狂,好像一个漂流茫茫大海中而突然遇救的人,兴奋得脸都红了。
  酒虫饶卫公的神情却十分冷漠,他冷冷的望了楚云彪半晌,突然一拂长袖道:“滚开!”
  应手卷出一股强烈无比的劲风!
  凡是知道“酒虫饶卫公”的武林人,都知道他有一手“流云飞袖”的神功,这一手神功,是少有人抵挡得了的。
  楚云彪对于他的绝技,自然比别人更清楚,可是他万料不到饶卫公竟会使出“流云飞袖”攻击自己,因之,他才想闪避之际,那一股强烈的劲风,业已袭上他的身子,登时震得他“登登”颠退了六七步,若非随后入祠的余素贞及时托住他的背部,非跌个四脚朝天不可!
  余素贞托住他的身形,惊声问道:“你!你怎么啦?”
  楚云彪傻了。
  他的眼睛,一下睁得铜铃似大,直直的瞪望着酒虫饶卫公,不胜惊讶的困惑的叫道:“饶老前辈,你老认不得晚辈了么?”
  酒虫饶卫公神色冷峻地冷冷说道:“谁是饶老前辈,老夫系酒虫饶卫公!宇内三奇之一的酒虫饶卫公!”
  楚云彪一怔,失声叫道:“喔,你老怎么喝醉了?”
  照他所知酒虫饶卫公是从不喝醉的,很久以前,他曾亲眼看到对方一口气喝下十斤烈酒,结果神智仍极清醒,毫无一点醉态,而且对方的饮酒不醉是武林人人皆知的事实,此所以博得了一个“酒虫”之名,但是今天的酒虫饶卫公,手中只不过拿了一个酒葫芦,却竟然喝醉了,这实是一椿极之反常的现象。
  而喝醉了的人,总是不肯承认喝醉的,这时的酒虫饶卫公也不例外,他瞪了楚云彪一眼,怒声道:“谁喝醉了?哼!老夫不喝酒才会醉,你不相信?要打赌?好啊!哈哈,你这个浑蛋真叫有眼不识泰山!你也不睁开眼瞧瞧老夫是谁!”
  楚云彪听他醉话连篇,不由大感啼笑皆非,当下重又举步上前,大声道:“饶老前辈,您老仔细瞧瞧,晚辈是刀痴百里发的徒儿,楚云彪呀!”
  酒虫饶卫公仿佛听不懂楚云彪的话,提起酒葫芦道:“只喝一杯?呸!你以为一杯酒就能使老夫醉倒?去你娘的蛋!你那一杯就算是毒酒,老夫也不怕!来来来!老夫喝给你瞧瞧!”
  说到此处,一仰酒葫芦,喝了起来。
  但是,那酒葫芦中显然已滴酒不存,只见他神色呆了呆,拿下酒葫芦打量着,面上陡露惊慌失措之色,叫道:“酒呢?老夫的酒呢?快拿酒来!老夫要喝酒!听到没有?老夫要喝酒!”
  他好像一个瞎子,伸手在地上乱摸着,由于摸不着酒,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嘶叫道:“拿酒来!拿酒来!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竟敢戏弄老夫!天哪!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老夫一些酒……”
  他浑身发抖着,好像一个毒瘾发作的老人,最后竟倒在地上打滚,模样痛苦极了。
  楚云彪忧郁的望着他,他想不通一个从来不醉的酒仙何以突然醉得如此厉害……
  余素贞走了过去,在楚云彪身边站住,悄声道:“他好像很痛苦。”
  楚云彪轻叹一声道:“他喝醉了。”
  余素贞问道:“他真是‘宇内三奇’之一的酒虫饶卫公么?”
  楚云彪道:“一点不错。”
  余素贞道:“他看来并没有失踪。”
  楚云彪道:“可是他变了,他原是千杯不醉的酒仙,从未喝酒醉倒。然而今天,他却醉成这个样子,而且,形容枯藁,目中无神,较以前清瘦了许多……”
  余素贞道:“也许他曾遭遇到甚么伤心悲痛之事,因此故意饮醉。”
  楚云彪点了点头。
  余素贞道:“我看你如想要他老人家回答问题,最好点他睡穴,先让他好好睡一觉。”
  楚云彪道:“不错。”
  他迈步上前,觉得真切,骈指疾落,一下点中了酒虫饶卫公的睡穴。
  酒虫饶卫公浑身二震,顿时停止打滚哭叫,沉沉睡着了。
  楚云彪顺手检起葫芦看了看,又拿到鼻下闻了闻,眉头一皱道:“奇怪……”
  余素贞问道:“有何不对?”
  楚云彪把酒葫芦递给她,道:“妳闻闻看!”
  余素贞接过闻了闻,讶然道:“没酒味呀!”
  楚云彪道:“而且是干的,显然这个酒葫芦已经好久没装酒了!”
  余素贞道:“可是他却混身带着酒气,难道是在外面喝的?”
  楚云彪道:“当然是在外面喝的,我奇怪的是这个酒葫芦,他通常在外面酒馆里喝了酒后,总会再将酒葫芦装满,而今天,这个酒葫芦却是空的,而且好像很久不曾装酒了!”
  余素贞道:“这的确很奇怪,如说他不再用这个酒葫芦装酒,何以又一直拿在手里?”
  楚云彪回望着地上的酒虫饶卫公,皱眉沉思片刻,又道:“还有,人说酒醉心头定,一般人喝醉了,都还认得亲友,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竟似已完全不认得我了。”
  余素贞问道:“你们多久不曾见面了?”
  楚云彪道:“一年多罢了。”
  余素贞道:“对于一个酩酊大醉的人来说,一年多不曾见面,可能确是不记得了。”
  楚云彪以坚定的语气道:“不,他应该记得我,我尚未艺满离师之前,他每年总要去天目山三、四次,每次去到天目山,他都喜欢找我奕棋,所以我们彼此印象深刻,即使是在酒醉时候,也应该还认得的!”
  余素贞道:“他醉得太厉害了。”
  楚云彪叹了口气,掉头向祠堂外看了看,问道:“妳把马拴着了没有?”
  余素贞道:“拴着了。”
  楚云彪道:“那好,咱们坐下来歇歇吧。”
  他们拣了一块干净土,并排倚壁坐下,但是两人都无法定下心情闭目假寐,楚云彪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酒虫饶卫公的身子,心中频频发出疑问:“为甚么?为甚么他会变得如此落魄?他遭遇到甚么变故?他所遭遇到的变故,与师父的失踪,是否有关?”
  余素贞似知他心中在想着甚么,忽然启口道:“不管怎样,让他睡到明天早上,他就会清醒过来,那时就可答复你的一切问题了。”
  楚云彪苦笑一下道:“是的。”
  余素贞笑道:“现在你也该好好睡一觉。”
  楚云彪道:“我睡不着,妳睡吧。”
  余素贞道:“我从来未坐着睡过觉,所以也睡不着……”
  楚云彪有些过意不去,道:“抱歉,这祠中除了地上之外,似乎没有可以躺下的地方。”
  余素贞道:“没关系,一夜不睡,也算不了甚么。”
  楚云彪道:“妳可以闭上眼睛,摒开脑中杂念,这样也可恢复疲倦。”
  余素贞道:“我一点也不疲倦。”
  她说着,举手一指月下老人的神像,含笑问道:“那月下老人手上捧着的那一册书,叫做甚么东西?”
  楚云彪淡淡一笑道:“我以为妳比我更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余素贞道:“我真的不知道。”
  楚云彪道:“它叫‘天下婚牍’,世间男女,谁该与谁结合,都记载在那上面。”
  余素贞脸上一红,却又问道:“老人身上措着的那个布囊,里面装着何物?”
  楚云彪道:“赤绳子!以之系人间夫妇之足,虽仇家异域,赤绳子一系,谁都逃不掉。”
  余素贞羞笑道:“可不知道当真有没有这回事儿?”
  楚云彪一哂道:“谁知道!”
  余素贞道:“你信不信?”
  楚云彪道:“我即使不信,也无法提出证据来反驳月下老人。”
  余素贞道:“那边有签诗,你去揭一张来瞧瞧如何?”
  楚云彪哑笑道:“不,我还没有闲情逸志关心到婚姻之事,妳想知道的话,妳去揭一张好了。”
  余素贞掩口而笑道:“我不想……不想嫁人,我要永远和家师在一起,不过,我对这位月下老人十分好奇,我去揭一张来瞧瞧,你可不许笑我!”
  楚云彪笑道:“不会,妳去揭吧。”
  余素贞果然起身走去左边祠壁上,随手扯下了其中一张签诗。
  楚云彪道:“错了,妳必须先膜拜默祈一番,再凭签子取诗。”
  余素贞笑道:“我不是当真的,所以不必膜拜祈祷。”
  说毕,低头去看签诗上的字,不知是看不懂诗中之意,抑是诗句显示不佳,竟连连颦眉。
  楚云彪好奇心起,问道:“那签诗上,说些甚么?”
  余素贞道:“我看不懂……”
  楚云彪伸手道:“给我看看。”
  余素贞便把签诗递给他,讪讪的笑道:“我觉得这签诗不灵。”
  楚云彪拿过签诗,轻念道:“娉娉袅袅,恰近十三余,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哈哈,有意思!”
  余素贞不解地道:“有甚么意思?”
  楚云彪含笑道:“月下老人的意思是说,妳年纪还小,还没长大,不用着急,且到一边去愁闷愁闷吧!就是这个意思!”
  余素贞跺足道:“简直胡说八道,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谁说我还没有长大?”
  语毕,忽觉自己不应该辩驳,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忙不迭又接下道:“不过,反正我已打定主意不嫁人,管它说的对不对!”
  楚云彪虽是满怀忧愁,至此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余素贞娇嗔道:“原说不许笑的,你怎么又笑了?”
  楚云彪笑道:“对不起。”
  余素贞道:“我替你揭一张如何?”
  楚云彪道:“不。”
  余素贞笑道:“一举手之劳,何必客气呀!”
  她一转娇躯,又向祠壁上扯下一张签诗,定睛一瞧签诗上的文句,忽然吃吃脆笑起来。
  楚云彪心下微慌,连忙问道:“签诗上写着什么?”
  余素贞把签诗拿到身后去,望着他笑问道:“告诉我,你有没有心上人?”
  楚云彪道:“没有。”
  余素贞道:“你骗人!”
  楚云彪正色道:“真的没有啊!”
  余素贞道:“这签诗上却暗示你有心上人,只是你们似乎还不太熟……”
  楚云彪又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余素贞不肯,笑道:“你不承认,我便不给你看!”
  楚云彪道:“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只能说在妳之前,我不曾结识过任何一个姑娘。”
  余素贞道:“真的?”
  楚云彪道:“不假。”
  余素贞走到他跟前,递出签诗,笑道:“你看吧!”
  楚云彪接过一看,只见签诗只有八个字,乃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不禁心头一动!
  在此之前,他确实未曾结识过一个姑娘,而今天邂逅的这个余素贞,他对她虽然还没生出一点情意,却有一份好感,但是在好感的后面,也有一点疑惧,因为他这些日子来遇到的怪事太多了,忽然在路上遇着这么一个绝色少女,怎能叫他不心存疑惧?
  所以,签诗上“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八个字,恰恰说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余素贞笑道:“怎么样,你该承认了吧?”
  楚云彪微微一笑,缓缓道:“是的,对于妳,我现在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余素贞一呆道:“我?”
  楚云彪道:“不错,能够结识妳这样美丽的姑娘,我感到非常愉快,可是,将来妳我是友是敌,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余素贞大愕道:“你我纵然不能成为朋友,也总不致于变成仇敌吧?”
  楚云彪道:“我也希望妳我是朋友而非敌人,但世事多变化,未来的事情,谁能逆料呢?”
  余素贞似感扫兴,道:“你想得太多了。”
  楚云彪一笑道:“我本来没有想到这些,是这张签诗的‘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引我想起的。”
  余素贞道:“那就撕掉它!”
  楚云彪依言撕啐签诗,仍去一旁,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要再说话,静静坐着养神吧。”

×      ×      ×

  鸡啼喔喔,天破晓了。
  楚云彪徐徐睁开眼睛,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上酣睡的余素贞,不由微微一笑,当下轻轻推着她喊道:“余姑娘,天亮了。”
  余素贞嘤咛一声,又复睡去。
  楚云彪笑道:“我的好师妹,妳该‘起床’了啦!”
  余素贞豁然惊醒,抬起玉脸,迷迷糊糊的问道:“你说甚么?”
  楚云彪含笑道:“我说妳该起床了。”
  余素贞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偎在他身上睡觉,登时羞红了脸,连忙移开身子,道:“对不起,我……我不知怎么搅的,竟然睡着了。”
  楚云彪道:“能够入睡,有何不好?”
  余素贞样子很是尴尬,道:“可是我……我好像……”
  楚云彪笑问道:“好像怎样?”
  余素贞羞不可抑,低头道:“我记得昨夜坐得好好的,不知怎么搅的,竟……竟……”
  楚云彪哈哈一笑道:“我一点都不介意!”
  余素贞白了他一眼,脸上讪讪的。
  楚云彪挺身起立,走去供案下看看酒虫饶卫公,见他仍在沉睡,而身上的酒味已然消失,便道:“他的酒已经退了。”
  余素贞起身跟过去,道:“可以解开他的睡穴了。”
  楚云彪“嗯”了一声,蹲身运掌拍下,解开了酒虫饶卫公的睡穴。
  酒虫饶卫公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但却仍未醒来。
  楚云彪喊道:“饶老前辈,您醒醒!”
  酒虫饶卫公轻“唔”一声,伸着懒腰,似要醒过来了。
  余素贞忽然伸手拉着楚云彪后退,说道:“你退开一些。”
  楚云彪哑笑道:“怎么了?”
  余素贞道:“他的酒也许尚未全退,须提防他给你一掌。”
  楚云彪道:“不会,他老人家已睡了一夜,不可能还在沉醉中。”
  酒虫饶卫公睁开了双目,木无表情的望了望楚云彪,又望了望余素贞,然后才开口缓缓道:“拿酒来!”
  楚云彪笑道:“不,您老人家不能再喝了。”
  酒虫饶卫公陡地撑起上身,目中暴射精光,瞪望着楚云彪沉声道:“你是谁?”
  楚云彪一楞道:“我是楚云彪呀!”
  酒虫饶卫公面上充满敝意,冷冷道:“老夫不认识你!”
  楚云彪大为人错愕,失声道:“您劳人家——不认识我?”
  酒虫饶卫公忽然摆头四望,道:“那个混蛋呢?那个混蛋那里去了?”
  楚云彪楞楞地道:“谁?”
  酒虫饶卫公怒冲冲道:“那个不给老夫酒喝的混蛋!快叫他来!老夫要揍死他!”
  楚云彪满头雾水,又惊又疑道:“饶老前辈,您老说的到底是谁啊?”
  酒虫饶卫公挥掌一拍地面,将地面上的一块四方砖板击得粉碎,怒吼道:“就是那个面有刀疤的混蛋!他每天只给老夫一杯酒,他吊足了老夫的胃口,老夫要揍死他!”
  楚云彪迷惑地问道:“他昨天晚上,还在这里么?”
  酒虫饶卫公双目似要射出火燄来,望着他吼叫道:“老夫明白了!现在换了你小子来折磨老夫,对不对?”
  楚云彪一颗心往下直沉,惊声道:“饶老前辈,您老仔细瞧瞧,晚辈是刀痴百里发的徒弟,以前常常跟您奕棋的楚云彪呀!”
  酒虫饶卫公一歪头道:“你是楚云彪?”
  楚云彪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酒虫饶卫公冷冷一笑道:“现在轮到你要来折磨老夫,是不是呢?”
  楚云彪只道他已经认出自己来了,闻言之下,又感迷惑,不禁“唉!”的叹出一声道:“您老怎么到现在还没清醒?”
  酒虫饶卫公一瞪眼睛道:“谁还没清醒?老夫一直都是清醒的!”
  楚云彪苦涩一笑道:“您老昨晚喝了很多酒,后来晚辈见您老醉醺醺的,认不得人,就点了您老的睡穴,原以为让您老睡了一夜之后,必可清醒过来……”
  酒虫饶卫公忽然咧嘴一笑道:“老夫这不是清醒过来了么?”
  楚云彪见他喜怒无常,心中直发苦笑,道:“如果您老稍为清醒一点,就该认得晚辈!”
  酒虫饶卫公问道:“你说你叫甚么?”
  楚云彪一字一字地道:“晚辈姓楚,名云彪,家师刀痴百里发,是您老的至交——您老可以不记得晚辈,总不致于连您的老朋友刀痴百里发也忘记了吧?”
  酒虫饶卫公道:“刀痴百里发会不会喝酒?”
  楚云彪苦笑了一声。
  余素贞忽然开口问道:“喂,您老人家的名号如何称呼?”
  酒虫饶卫公一振胸膛道:“老夫是酒虫饶卫公!饮酒不醉的酒虫饶卫公!”
  余素贞笑道:“我也听说酒虫饶卫公饮酒从不会醉,可是您老人家这次却醉了,而且醉得比别人还厉害!”
  酒虫饶卫公大怒道:“胡说!老夫没酒喝才会醉,你不相信?要打赌?甚么?你说老夫一杯就醉?哈哈,你这混蛋真叫有眼不识泰山!你也不睁开狗眼瞧瞧老夫是谁!哈哈……”
  语无伦次,完全是昨夜那副样子!
  楚云彪叹道:“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酒虫饶卫公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双手在地上乱摸着,道:“我的酒葫芦呢?啊!在这儿!在这儿!”
  他如获至宝的拿起酒葫芦,张口便吸,然后情形又像昨夜一般,只见他神色一呆,拿下酒葫芦打量着,面上陡露惊惶失措之色,大叫道:“酒呢?老夫的酒呢?快拿酒来!老夫要喝酒!老夫要喝酒呀!”
  接着,浑身开始发抖,似是痛苦不堪,举手指着楚云彪,又哭又骂道:“听到没有?快拿酒来!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竟敢戏弄老夫!我要揍死你们!啊啊……天哪!求求你们给我一些酒喝吧!”
  时而怒骂,时而哀求,最后,又在地上打起滚来。
  余素贞将楚云彪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看这位饶老前辈不是酒醉……”
  楚云彪一怔道:“不是酒醉?”
  余素贞点点头,道:“我看他是疯了!”
  楚云彪心头一震,惶声道:“妳别胡说!”
  余素贞微微一笑道:“你自己也应该看得出来,他的样子根本不像醉酒!”
  楚云彪道:“可是他昨夜满身酒气,那证明他确曾喝了酒!”
  余素贞道:“不错,你可以说他昨夜的样子是喝醉了之故,但是今天早上这个样子要作如何解释?我没听说过喝醉了的人睡了一夜之后还醉得这样厉害!”
  楚云彪默然不语,他很不愿相信酒虫饶卫公是疯了,但是他也看出饶卫公的样子很异常,那分明是发疯不错,因此他感到一阵心如刀割。
  他默然良久,转头以怜悯的目光去看饶卫公,喃喃说道:“他……为甚么疯了呢?”
  余素贞道:“他一定遭遇到可怕的事情,因受到太大的刺激而发了疯。”
  楚云彪吸了一口冷气,道:“他的武功那么卓绝,甚么事情竟会刺激得使他发了疯呢?”
  余素贞道:“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之事。”
  她一语方毕,那倒在地上打滚哭叫的酒虫饶卫公突然一跃而起,向外面冲去。
  楚云彪一惊,抢步而出,伸手欲拉住他,叫道:“饶老前辈,您老欲去何处?”
  酒虫饶卫公左袖一挥,大吼道:“滚开!”
  又是一股极之强猛的劲风,应手卷出!
  楚云彪这回已有警惕,疾忙一个旋身,飘开数尺。
  旋闻“轰!”的一响,劲风撞上祠堂的一堵壁,震得壁上土片如雨落下!
  酒虫饶卫公去势不停,而且更快,有如一缕轻烟,飞出了月老祠。
  楚云彪随后追出,大叫道:“等一下,饶老前辈!”
  但是酒虫饶卫公充耳不闻,双脚一点地,身形一起,如天马行空,疾纵而去。
  只一眨眼间,人已在二十几丈外。
  楚云彪大叫道:“老前辈请回来,晚辈这儿有酒!”
  他自知脚力万万不及对方之快,要追绝难追上,故拿词哄骗,希望骗他回来,先予制倒,然后再设法替他治疗。
  可是,酒虫饶卫公此刻好像已变成一只发狂的飞禽,根本已听不懂人语,身形疾起疾落,纵跳如飞的直奔而去了。
  楚云彪追出一段路,看看愈追愈远,只得废然止步,怔怔的目送他远远而去,心头一片怅然!
  昨天晚上,当他意外的遇上了这位宇内三奇的酒虫饶卫公时,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因为他认定可以由对方的嘴里获悉有关师父神秘失踪的一切真相,虽然后来见对方疯疯颠颠语无伦次,也以为对方是喝醉了,可是万料不到对方竟是疯了!
  现在,他希望了解师父等人失踪的秘密不但落了空,而且由于酒虫饶卫公的发疯,使他对一切事情的疑惑更为加深,真的像堕入五里雾中。
  而最使他懔然心惊的是:如果酒虫饶卫公曾一度落入某些人的手里,而师父和“抓痒老人申屠杰”也有相同的遭遇的话,如今酒虫饶卫公既是疯了,师父和“抓痒老人”是否也发了疯?
  他呆呆的站着,想得出了神。
  余素贞赶到了他的身边,问道:“他已跑掉了么?”
  楚云彪点头道:“嗯,跑掉了。”
  余素贞道:“我还以为你可以追上他……”
  楚云彪神色颓丧的低下了头,道:“他的神智虽然已经错乱,武功却未消失,他的脚力之快,当今天下是少有人追得上的。”说到此,长长太息一声,转身走回月老祠。
  余素贞跟在他身边,安慰道:“你也不必太伤心,他老人家既发疯,你纵能留住他,也问不出一个道理来。”
  楚云彪道:“他的病或许可以治愈。”
  余素贞问道:“谁能治愈疯疾?”
  楚云彪道:“我听说百花山有一位‘赤脚仙’专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他或许懂得治疗疯疾。”
  余素贞道:“但是你现在也没工夫带他去找‘赤脚仙’求治,是不是?”
  楚云彪轻嗯一声,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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