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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2-01-02 09:45:20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陆介这表面看来文静得有点近于柔和,其实内心刚烈之至,他说出自己和五魔并无关系,别人若是非议怒责那也罢了,他并不放在心上,若是别人不信任的样子,那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他,只见他双眉一掀,沉声道:“姓程的,待会陆某第一个向你领教!”
  程松这等老江湖,什么场面没有撞过,那知被陆介这两道目光一逼,竟然不敢仰视。
  陆介身旁何摩插嘴道:“二哥,我瞧这等小角色还是交给我收拾算了。”
  程松气得牙齿打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姚百森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大汉道:“何小兄弟,年纪小小怎的口齿这等尖利?”
  何摩年纪甚小,面孔又长得带有几分稚气,但是他最是恨人不把他看做成人,是以闻言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大汉年约二十八九,长得英俊已极,闻言并不愤怒,微笑道:“不敢,在下姓查,草字汝安。”
  何摩愕了一愕,大声道:“好啊,瞧你一支剑再加上一双夺能不能胜过我的单剑?”
  那查汝安毫不动怒,笑道:“罢了。”
  原来查汝安生性豁达大度,又复高傲无比,一生誓言不与妇人孺子动手,他见何年少,竟是不屑一怒。
  伏波堡主再次沉声道:“陆介,你是一定不肯说了?”
  陆介心中对姚百森极有好感,虽然很想解说清楚,但是在这等情况下他岂能示弱,是以尽管心中十分不愿,但仍重重点了两下头。
  程松叫道:“好,姓陆的,咱们先斗斗看。”
  姚百森脸色凝重,一挥手止住程松,道:“人家全真派的武功端的奇绝天下,我姚百森倒想领教一下。”他这话说得极是含蓄,暗暗点明程松怕不是人家对手。
  说着转身对神笔王天一揖道:“王兄,小弟心仪全真绝学已久,今日便是死在人家掌下也是心甘情愿,只是——只是,畹儿和一切大事……只好偏劳王兄和张兄了……”
  说到最后,姚百森的声音竟自哑然,王天仰首长笑道:“堡主神功盖世,岂会失手于孺子?”
  他的声音充满了信心和魄力。
  姚百森再转过身来,脸上愤慨悽悲之色一扫而空,只见他面色平和之极,口带微笑地道:“陆兄动手吧。”
  陆介见他气定神穆,心中大为钦佩,口中却只得应道:“姚堡主请。”
  姚百森微笑不答,猛然前跨半步,单掌一伸,直劈了下来。
  陆介往上一封之间,左掌弹出五指,正是“玄鸟划沙”的势子,岂料姚百森身形一窒,怪招连出,每一招莫不是武林罕见的招数。
  陆介精神一凛,运足掌力硬挡了几招,隐隐只觉掌上压力沉重无比,心中暗惊,不料姚百森功力如此之深。
  只见姚堡主拆得数招,左掌横里一抹,右掌骈指如戟,霎时形势大变!
  姚百森左掌如开山巨斧,右指却如铁指铜笔,陆介双掌乱飞,一连退了五步!
  忽然姚百森惊咦一声,原来他一指点出,如中败革,一掌击出,却如石沉大海——
  敢情陆介猛提一口真气,展开了天下独门的道家玄门“大北斗七式”!只见他仅凭藉一丝真力,潇洒裕如地把伏波堡主刚猛称绝的掌势一一化解。
  昔年魔教五雄中的“人屠”任厉,以三十年的功夫苦研了一套专破这大北斗七式的掌法,然而在竹枝山上与青木道长一战,犹自没有把青木道长击败,姚家秘传武功虽然精绝,但是岂能和人屠任厉相提并论?
  只见姚百森愈打愈烈,掌风如雷,迅速无比地绕着陆介递掌,每一转身,快比闪电地攻出七掌,而掌劲丝毫不见仓促,端的是举重若轻,名家风范!
  陆介起先双脚犹能在方尺之内转动化劲,到了这时,姚堡主掌劲内逼,他似乎已到丝毫不能移的地步了。事实上,陆介此时气敛神守,掌与心会,已将“大北斗七式”的精髓完全领会,已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他双脚牢钉地面不移分毫,姚百森掌力再强几分,只怕也奈何不到他。
  姚堡主何许人物,他在一连猛击十掌之后,心中已然有数,莫看陆介每一式发出之劲轻微得紧,其实一举一动莫不妙绝人寰,武学中所谓“四两拨千斤”,虽是形容的话,但是陆介此时的大北斗七式确实已臻这等地步!
  蓦然之间,姚百森大喝一声,宛如平地里起了一个焦雷,他双掌一收一发,身形退了三步。
  陆介正施到“天权夺魁”,姚百森这一退身,他立刻不由自主地伸掌递出,只见他这式劲道好不飘忽,攻敌之地,又复妙绝人寰,姚百森身形往左猛跨,堪堪避过!
  此时陆介心无旁骛,已完全沉醉在那些神妙的武学中,只见他一举手,一投足,莫不是出人意表之作,任姚百森隐伏苦练数十年,已是一流的功力,也被打得手慌脚乱。
  青木道长在十年之间,把一身盖世绝学一古脑传给了陆介,但是一直到了今天,陆介才算真正把无数神妙之处透彻领悟,如水乳交融一般,不可再分。
  伏波堡主在躲开陆介一掌之后,猛然连攻三招,身形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退后数步。只见他猛然一提气,大声叫道:“你敢再试我十招么?”
  陆介昂然道:“有何不敢?”
  只见姚百森的脸色愈来愈红,他缓缓举起双掌,霎时那双手掌也逐渐变红,最初还是一点点的斑红,过了片刻,双手掌心是全然血红。
  阳光在他的掌心上,显得有几分恐怖的样子。
  陆介暗暗心惊,表面上虽然双手垂贴,连手掌都隐在袖口中,其实已经暗中发动了全真派的玄门内功,一股纯和之气遍布全身。
  姚百森的掌心愈来愈红,却不知陆介的双掌躲在袖口中正在愈变愈白!
  他那睥睨天下的“玉玄归真”掌力已提到八成以上!
  只见姚百森缓缓向前跨了两步,地面上留下深深两个足印。
  陆介双目凝视着那一双血红的手掌,慢慢地向他移近,他像是全身松弛地站在那儿,任轻风飘拂着他的衣衫。
  姚百森双肩一晃,又前进了两步!
  陆介依然昂立如故!
  蓦然之间,姚百森以难以形容的速度冲了过来,双掌一扬一立,一股炽热无比的掌风飞向陆介,陆介双袖一扬,身形不退反进,两掌翻出,硬迎而上——
  蓦地里,何摩高声大叫:“二哥,碰不得,快退!”
  但是陆介动作何等快捷,那飞出双掌早已递出,轰然一声暴震,却是一尘不扬,姚堡主退后半步,陆介也横跨两步!
  何摩焦急地瞧了瞧陆介,只见他气闲神定,丝毫无损,这才转身对着姚百森,冷冷道:“原来姚家堡是‘祝融神君’的后人,咱们倒是失敬了!”
  姚家堡自老堡主姚文亘以来,闭关自守,外人无知其武功脉络者,百年来何摩是第一个认出姚家来历的人。
  陆介一听“祝融神君”四字,心中一震,脱口叫道:“火龙掌!”
  祝融神君姚翼辅乃是百年前的武林前辈,他的“火龙掌”绝学是天下唯一能从掌力发出热力的功夫,自姚翼辅死后,这种掌法就绝迹江湖百余年,到此时方让何摩发现高深莫测的姚家堡竟是姚翼辅的后人!
  姚百森冷冷望了望何摩,一语不发,扬起那一双红得如火的手掌,向陆介跨了一步。
  陆介心中无暇想及其他,只全神盯视着那一双红掌!
  周遭静极了,伏波堡的人个个屏息注视着场中两人的移动——
  蓦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
  “老二,火龙掌又有什么了不起。”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我瞧火龙掌算不得什么。”
  又一个声音道:“瞧他那份得意相,着实不太顺眼,我瞧还是老五去给他一脚——”
  先前那声音道:“不,还是老二去赏他一指来得干脆——”
  另一声音道:“若说干脆两字,要是老三在就好了,可惜老三现在不知身在何方?”
  接着便是一阵嘘唏之声,似乎不胜悲切。
  姚百森双掌一收,大叫道:“四位老前辈既来之,何妨显身,让晚辈也好一睹风采?”
  树上第一个发声的道:“老二,人家叫咱们下去哩,你下去吧!”
  大约是老二的声音:“不,还是老大下去吧。”
  老大道:“我不成。”
  老二道:“为什么?”
  老大道:“我怕羞。”
  接着又是一阵哄笑。
  姚百森大声道:“四位前辈难道竟……”
  呼一声,一条人影飞了下来,那份速度与轻松,直令在场全部人大惊而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来人已稳稳站在眼前。只见来人身材高大,虽然发须均已由白变黄,但是身躯却挺直异常,脸上五官像是生就构成一幅眉开眼笑的模样,令人一望而生和蔼可亲之感。
  姚百森尚未开口,那老耄已指着陆介向姚百森道:“我老老实实告诉你,这个孩子在今年之内,我可不准任何人碰他一根毛,一到明年,你们要怎样便怎样,我可绝不管。”
  陆介心中暗道:“这老儿是谁,干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姚百森正要说话,那老人居然努力把脸孔一板,收敛住眉目间欢乐的表情,正色道:“我老人家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出的,这一年之内,哪一个要惹了这小娃儿,看我老头子给他难看,哼!”
  姚百森口将张开,老人摇手道:“你不要想花言巧语打动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一向是言出如山的!”
  老头儿见姚百森被弄得哭笑不得,那份正经再也装不出来,满腹喜欢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之间他大叫一声:“好哇,你们摔下我先走啦!”
  只见他猛一转身,身躯已飘在数丈之外,如飞追赶而去,众人连忙看时,果然前面有三条人影一晃而过,那老人只轻轻几跃,登时在山石累累中成了一个小黑点。
  前面那三人想是从树上溜下的,当着这许多高手,竟然没有一人发现,那种轻功着实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程松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妈的,魔教五雄这五个老不死真是邪门!”
  他骂完这一句,忽然惊觉道:“呀,咱们怎看着让他跑不去追?这五个老儿可是正点儿呵……”
  神笔王天冷冷道:“追得上?”
  陆介听到程松“魔教五雄”四字,心中猛然一震:“原来是魔教五雄,那么他该是‘白龙手’风伦了……”
  何摩忽然附耳悄声道:“二哥,快乘机离此,否则愈发纠缠不清——”
  不待陆介回答,他一扯陆介衣袖,悄然向后飘出……
  那边前后四条人影终于消失在山石中——
  “咦——那两个小子呢?”
  是程松惊叫的声音。
  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比一阵旋风还疾捷地飘向峰缘,却只见下方烟腾绝壑,飞瀑如练,哪里有陆介和何摩的迹影?
  姚百森用力一顿脚,长叹道:“咱们栽到家了。”
  地上一方山石被顿成粉碎。
  神笔王天用手指用力弹了弹腰间的铁笔,发出当的一声,他阴阴道:“又是那几个老儿来掩护这两个小子逃跑的!”
  姚百森双眼中霎时又恢复了坚毅,他挥手招了招,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他,可真算得上是条硬汉!
  不过,这场误会是愈结愈深了。

×      ×      ×

  一个三月的清晨。
  信女峰上的一块巨石上,有四个老者在打坐,闭目静息。
  那巨石削得平平的,方可丈许。
  四个老人侵浴在清晨的寒风中,但却没有一丝抖擞,就像是四座大理石的雕像一样。
  歇了一会儿,太阳已从地平线下升起来了。
  只见那四人身旁的花草木石,都沾上了露珠,由此可见他们至少已坐了半夜之久。
  忽然,其中一个开口道:“老大,我们坐在这里岂不是缘木求鱼?”
  另一个方脸的也仍闭目道:“老五说的对,谁知道那小妮子会不会来?”
  另一个雪白胡子的道:“我说还是找上门去,那姓张的真会做缩头乌龟不成?”
  只有那白眉的老者仍是闭目不语。
  太阳又上升了寸许,阳光渐渐普照大地,凛冽的风势也缓了许多。
  在山脚下的石板道上,正有一个黑点,疾如星丸地奔上山来。
  那白眉老者仍低垂着眼帘说:“来了,来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睁眼一瞧,也喜道:“这下可对着了。”
  白眉老者两眼不开,斥道:“老五到底差些,来了去了又有什么不同?”
  白胡子的却文不对题接着说:“太阳来了。”
  于是四人又静默下来。
  过了半个时辰,旭日已升,便连远山也能看得清楚。
  而在巨石前约百丈许,有一深涧,涧上只有一条藤索桥接连两头,桥长约二丈多。
  这时,在对岸出现了一个人。
  看看他正要奔到桥端。
  猛听那白眉老者唱道:“追云乘风。”
  其他三个接着道:“魔教五雄。”
  那声音宛如有形之物,铿锵直可裂石。
  瞬刻之间,风起云涌,松涛四起,好像天神也为之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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