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恨消魔已消

 

2024-08-11 12:26:46   作者：田歌   来源：田歌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汪少谷冷冷一笑道：“你战败之后，还打算活命吗？”
　　“你如果战败了呢？”
　　汪少谷昂然道：“由你处置！”
　　“好！”
　　平振山喊了一声，抽剑出鞘，冷声道：“闻说你的剑法精进很多……”
　　“大概不会比你差。”
　　“好！”
　　平振山一声未了，蓦地一剑刺去，不过，他这一剑并没有使出全力。
　　汪少谷随手数剑，已把他的攻势化解。
　　平振山在和汪少谷拼过十招之后，已感觉出汪少谷的功力之强，竟出乎他意料之外，哪敢大意，立即使出来催魂剑法，数招之后，只见他剑势宛如漫天风雨，卷罩住了汪少谷的身形。
　　此刻，汪少谷所用亦是催魂剑法，不过，其中尚揉合了南北双剑的剑法，十几招之后，他已深感自己的剑路，竟被对方所尅制，每一出手，都令他有着一种飞蛾扑火的滋味。
　　不过汪少谷是个强攻的人，一感到形势不妙，立即使出伏魔剑法来，三招之后，方才稳住了剑势。
　　这一仗，当真是武林罕见的一战，使得坪下那些观战之人，鸦雀无声。
　　转眼之间，双方已战了五十个回合。
　　汪少谷越战越勇，意气昂杨，剑发如风，每一招都是招中套招，变化奥妙如神。
　　又是十招过去，突见汪少谷剑光四射，宛如平地涌起一幢火树银花，直把九魔尊者的剑路震开，门户大敞。
　　坪下群雄见状，不禁失声喝了一声高采。
　　“好剑法——”
　　喊声之中，又见汪少谷浑身剑光一敛，化为一道银虹，电射九魔尊者敞开的门户。
　　九魔尊者左掌一拍，一股罡气激撞而出，在他身前本有数根风柱，乃是由他手中剑的剑气冲激而成。
　　这种剑气十分霸道，武功稍弱之士，如果碰上这些无形的剑气，早就被震得飞上半空了。
　　但是汪少谷身兼正邪两派最高的剑法，功力何等惊人，他那一剑，竟能刺透对方的无形剑气，直取九魔尊者。
　　只听“轰轰”声响，宛如有人点火燃起了一堆火药，那些被汪少谷破的剑气，突然又旋合为一，掠过汪少谷身边，却立即倒压回来。
　　汪少谷不禁大吃一惊，才知道自己一时的求胜心切，燥急轻进，反入敌人之伏。
　　在这千锁一发之时，他蓦地长啸一声，倏然翘剑一指，说也奇怪，迎面而来的那股沉雄奇重的罡气，一碰上他的剑尖，立刻就如残雷向火，消逝得无影无踪。
　　突然之间，他又感到身后强如山，已压上后背，他连忙吸了一口气，身轻如燕，倏然随风飘了开去。
　　九魔尊者睹状，拿提时候，一剑横扫而出。
　　这一招来得劲疾力猛，汪少谷大感困惑，但觉架又不是，不架又不是，百般无奈之下，沉剑一挡，跟着身形如风中战絮般，翻射开去。
　　他这一剑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使自引退，但九魔尊者的一身武功，岂是等闲，就在两剑相触之际，突然运力一震。
　　汪少谷但觉手腕都为之麻木，但幸而他尚能撑得住。
　　此刻！在坪下的人群中，有不少消魂宫中的人，他们已好半天都噤如寒蝉般，连大声哼气都不敢，现在，他们有如死而复苏般，忽然神气起来，齐齐大声喝起采来：“好！”
　　“这才配称天下第一剑！”
　　“汪少谷该完蛋了。”
　　九魔尊者在采声之中，剑出如风，眨眼间他已把汪少谷打得绕场直退。
　　他的剑法直到如今，才算是真个施展开来，指东打西，斩头扫脚，威猛之中，又夹有着诡奇无比的身法。
　　汪少谷虽感支撑为难，但他一点也不惊慌，反而眉梢之间，杀气更浓。
　　场中两人，不觉又斗了二百招之多，九魔尊者已把汪少谷打得渐无还手之力了。
　　日已西坠，大地呈现一片黄昏景色。
　　那些观战的人，遇此罕世的一场武林大战，已看得进入了忘我之境。
　　俱感窒息，紧张之处，扣人心弦，惊险时，使人骇然汗下，忘了自身不过是位旁边观战之人。
　　场中两人，不觉又酣战了将近百招，到现在为止，他们已拼战了千招以上了。
　　汪少谷越战越觉不利，便极冷静地考虑着眼前形势。
　　灵光一闪，掠过心弦，立即下了决定。
　　又战了十余招，罡气如山，剑影如虹。
　　突然——
　　汪少谷长啸了一声，响震四山，一道长虹，疾撞入九魔尊者的剑幕之内。
　　九魔尊者面色微变，沉剑一格。
　　只见汪少谷身剑合一，化为一点青光，点在九魔尊者那精光耀目的长剑上。
　　九魔尊者见状大惊，忙运内力护剑。
　　只听“拍”的一声响，九魔尊者手中长剑，竟然一折为二。
　　汪少谷招数未尽，冷笑之声方起，墨剑带起一股劲风，直点入九魔尊者的胸膛。
　　天下群雄见状，无不大骇，尤其那些消魂宫的人，更是大惊失色，失声大叫起来。
　　“啊——”
　　就在那惊叫之声方起之际，又传起九魔尊者的惨叫声。
　　不过九魔尊者是强悍成性的人物，当汪少谷的剑扎中他的胸膛，穿心而过时，他用他那把断剑，也扎进了汪少谷的肋下。
　　汪少谷急痛之下，抬腿猛的一踢，九魔尊者的尸体带着一蓬鲜血，凌空飞起，跌在石坪下四五丈处。
　　坪下的天下群雄，起了一阵骚动，有不少人的身上，都沾染上九魔尊者的血。
　　刹时间，坪下的人群中，也发生了战斗，那是些和消魂宫有仇的人，眼看九魔尊者死在了汪少谷剑下，他没有什么忌惮了。
　　反之，那些消魂宫的人，却如群龙无首般，刹时间失去了靠山。他们平时都作些什恶事，心中都明白，见状不好，就向外逃。
　　于是，石坪上的战争方结束，坪下的战争又开始了。
　　在混战之中，忽从一块大石后面，冒起了一条人影，扑向了汪少谷。
　　此刻的汪少谷拄剑而立，肋下断剑，落在他的脚下。
　　他看样儿，受伤并不十分的重，但他经过连番苦战之后，似已筋疲力尽了。
　　等那人到了他的跟前，他缓缓抬起头来，乍一看到那人，不由吃惊的道：“王毅——你！”
　　王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是我……想不到吧！”
　　汪少谷苦笑了一下，道：“九魔尊者已完了……”
　　“完了！”
　　“天下大祸已除，一切的仇恨也都消了”
　　“是的，一切仇恨都消了……”
　　“消了！”
　　“只怕未必”
　　王毅一句话方了，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来，猛地扎入汪少谷的腹下，方冷冷的吐出了一句话，道：“现在才真的仇了恨消——”
　　她话音一落，手中匕首，突又扎入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不动了。
　　汪少谷忍着痛，皱紧着眉头，慢慢抬起剑来，等他乍一看到王毅的情形，突然丢下了手中剑，踉跄地扑了上去，狂叫道：“王毅！王毅——”
　　王毅痛苦的扭转过头来，呻吟着道：“少谷！你不恨我吗？”
　　汪少谷喘着气，道：“我……说过，现在已仇了恨消！我不恨你！”
　　“你不恨我我杀了你？”
　　“我……我不恨……我只想知道你……你为什么……”
　　“为了我……我爱你……但也恨你……”
　　“那为了什么？”
　　“从在绿沙村我们相识，就已爱上了你，但是，你……你却害了我……咳咳……”
　　汪少谷也干咳了两声，道：“我明白，现在你的恨消了吧！”
　　“恨消了，但是，尚有心事未了——”
　　“你有什么心事？”
　　“孩……孩子……”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把头一歪，人已断了气。
　　就在这时，杨坚等人也都奔上了石坪，杨小珍一看到汪少谷倒卧在血泊之中，不禁大惊，叫嚷道：“少谷——少谷——”
　　此刻，石坪下混战正殷，谁也没有想到石坪上会出了事。
　　战场已远离了恶狼坪，坪上只留下了杨坚、白莉、杨小珍，还有一个老者，那就是汪少谷的师父，“寒山剑士”丁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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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气候，变化甚大，转眼之间，已是雾罩大地了。
　　杨坚等人围在汪少谷的四周，有的在为他疗伤，有的在他身边低泣。
　　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伏在他们母亲怀中，既不敢哭，也不敢闹，只是一味的发呆。
　　一阵阵山风吹过，使人感到了一股寒意。
　　雾散了，东山头上爬起了下弦月，被白莉抱在怀中的汪少谷，渐渐苏醒过来。
　　他用力睁开了眼，似有所感叹的，轻身道：“月亮出来了！”
　　他们一听汪少谷醒了过来，且已开口说话，全都围了上来，争着招呼。
　　汪少谷一概不理，又闭上了眼，养了一阵精神之后，再又睁开眼来，向丁一奇，道：“师父，你也来了！”
　　“寒山剑士”丁一奇含着满腔热泪，点头道：“是的，孩子，我来晚了。”
　　汪少谷苦笑，道：“徒儿不孝……”
　　汪少谷又翻眼看了看白莉、杨小珍，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我害了你们！”
　　白莉抢着道：“少谷，不要说这样的话。”
　　汪少谷道：“我真愿意和你们终老黑龙湖畔，可是天……”
　　杨小珍道：“少谷，你不要想这些好吗？”
　　“珍姐！我……”
　　汪少谷的眼眶中，蕴满着的热泪，一齐涌出，他说不下去了。
　　此刻！两个孩子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叫道：“爹——”
　　汪少谷一听之下，忙即忍住了泪，向杨小珍道：“珍姐！这两个孩子交给你们了，教他们坚强起来”
　　话没说完，接着又是一阵急喘，人又昏厥过去。
　　夜渐渐的深了，那些拼打呼喝之声已远去，山谷中静寂若死，不时传来几乎夜鸟的鸣声。
　　“呜——呜——”
　　越使这恶狼坪土的气氛，显得有些恐怖。
　　突然——
　　远远传来小儿唤母的声音：“妈——妈呀——”
　　在这唤母的叫声中，似乎含有着某一种力量，汪少谷忽地睁开眼睛，喘着气，道：“快……快……去找那孩孩子来。”
　　白莉愕然地道：“少谷——你说什么呀！”
　　“去，去找孩子来。”
　　“孩子不是在这里吗？”
　　“不……王毅的孩……孩子……”
　　丁一奇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应了一声，道：“好！我去找他来。”
　　话声中，人形纵起，循那喊娘之声扑去。
　　不大一会功夫，他已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回来，笑道：“我把孩子找回来了。”
　　汪少谷看着杨小珍，以一种恳求的口吻，道：“珍姐姐！我把这孩子交给你，好好的抚养他成人。”
　　“嗯！”
　　杨小珍应了一声，眼泪已像断线珍珠似的，沿腮滚了下来。
　　此刻！
　　残月已到中天，月光照射到汪少谷的脸上，却见他面色出奇的红润，双目中也透出精光炯炯，环扫了众人一眼，苦笑了一下道：“这月亮很好……咳，人生几见月当头，我很喜欢这种情调。”
　　白莉又关心的阻止着道：“少谷！你多养养神，好吗？”
　　丁一奇看出来汪少谷这是回光返照，忙道：“让他说吧！”
　　汪少谷苦笑道：“时间恐怕不多了，我有很多事要说，也是最重要的事。”
　　他吃力的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剑来，丁一奇只觉眼前一亮，吃惊的道：“玉剑令——”
　　汪少谷道：“是的，是玉剑令，剑门门主周寒秋因不能荣膺剑门重任，所以他才失去玉剑令。”
　　“你要这剑令交给谁？”
　　“杨兄已掌渔人岛的门户，不应再掌‘剑门’……”
　　杨坚点头道：“是的，但我可发誓，不论谁掌剑门，我一定尽力维护他。”
　　汪少谷感激的道：“谢谢你，杨兄。”
　　丁一奇连忙插口道：“谷儿！老朽身将就木……”
　　他话未说完，汪少谷已道：“我知道，你听我说，我要将它交给珍姐姐……”
　　杨小珍却吃了一惊道：“少谷我我怎么行？”
　　汪少谷道：“珍姐，你就别推辞了，白莉虽然也很能干，但有点刚愎，莉妹妹，我说的对吗？”
　　白莉含泪点头，道：“我知道，我只希望能将孩子抚养成人。”
　　汪少谷闻言微微一笑，脸色也跟着在慢慢在变，呼吸似乎也急促了。
　　喘息了一阵，又道：“还有王毅的孩子……善……善待他……”
　　白莉忙道：“他是你的吗？”
　　“虽非亲生骨肉，但……却胜……胜似亲生……”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细若蚊蚋，已是含糊不清了，渐渐的，他闭上了眼……
　　杨小珍忙叫道：“少谷……少谷……”
　　他已回天乏术了，于是，强忍了半天的白莉，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丁一奇也不由老泪纵横，剑王子也是泪盈满面，他们这一哭，真个哭得天愁地惨。
　　当红日再出现在山顶时，恶狼坪上出现了一座新坟，坟前竖立起一块大石，上面以金钢指刻下了十个大字。
　　“天下第一剑汪少谷之墓。”
　　他就像一颗慧星，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又像一阵暴风，来时掀起波浪汹涌，去时也震荡得沙飞石走。
　　一代豪强，到头来仍不过是一抷黄土。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笑看”录校，2022.12.4—202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