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萧逸 虎目娥眉 正文


 
2024-07-18 20:21:06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夏去秋来,落叶缤纷,姑苏城外枫叶漫生,这一带湖光山影,景致如画,暮色里时有倦鸟三四,低掠树梢,小湖中二三笠翁,携竿提篓,哼着山歌野调,往回家的路上走着,景色是那么宁静、幽雅……
  在这片小枫林之后,有一座白石小桥,想是经年未修,已歪斜不堪,桥下是一波狭长莲溪,往昔挺盛的荷花,在这入秋的季节里,已开始凋零了,有的茎垂叶枯,丧失了往昔的艳丽,有的却仅剩下枯枯的杆儿,尚在向空挺着,这景色太凄凉,太惆怅了,令人望之有“今夕何夕”之感!
  小桥的一端是通向那垂柳的小道,另一端却正立着一所古雅幽静的巨宅,黄石的围墙上满爬技契藤蔓,墙内修石古松,蓦风里花叶婆婆,隐约现出些画楼雕角,好大的一所宅院!
  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此时正弯着腰扫着门前白石地上的落叶,不时的仰头叹息几声,又弯下腰去,继续的扫。这少年身穿一袭素淡青衫,上面还有两三处补丁,在这凉寒的深秋蓦晚,颇似有些不胜单薄之感。
  他那挺俊的五官,白哲的皮肤,都显示出他是出身富族,只是如今因何涂倒至此,就令人不解了,就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
  他仅知他从六岁,就被此间主人收养,另外他还知他姓易名叫星杰,这屋的主人姓叶,早年是江湖中人,如今晚年回乡,别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忽然一阵马蹄声,一骑白马驰过小桥,马上蹬骑挺坐着一位二八佳人,一顶雪白的连波草帽,飘着杏黄色的帽结子,一身深绿马裙,蛾眉杏目,真个是人似新荷,貌比花娇。
  只见她背系长剑,胁跨箭壶,左臂上轻挽着一面朱红小蛮弓,鞍下垂挂着四五只山鸡,像是行猎始归,她抖缰驰过这自石小桥,来至在这巨宅门口,翻身下马,那少年忙直起腰把大门推开,看了那少女一眼,又把头低下了,口中低道:“小姐!你回来了?”少女闻言蛾眉一皱,闪着一双娇柔的目光,扫了这少年一眼道:“星杰!我不是告诉你以后别叫我小姐么?你怎么又忘了?”
  这少年闻言低头不语,满面凄凉之色,少女见状,以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又看了这少年一会,叹口气道:“天冷了!你进屋里去吧!这地方明天叫老张扫好了!”
  易星杰闻言笑了笑道:“我不冷,小……姐!你还是快进去吧!等会给老爷看见了,又害你挨骂……”
  少女闻言似幽似怜的皱了一下眉,遂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拉马入内。
  易星杰待其走后,不由目送着她那婷婷的背影,心中泛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忽然那女孩又一回头,见这少年兀自在看自己,不由启唇嫣然一笑,露出如贝之齿,少年又赶紧把头给低下了!还是重拿扫帚,一下又一下的在地上扫着。
  耳中似听到一阵苍老的声音道:“松儿你回来了么?”
  又听得那少女娇唤了声:“爹爹!我回来了!”
  少年不由停帚直身,由树缝里引目望去,看见一位年有六旬左右的老人,拾阶而下,这老人一张赤红的脸膛,两道如雪的白眉,唇下尚生着两寸多长的虬髯,像刺猬似的挺着,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这老人就是这所巨宅的主人叶云。
  他下阶后看了爱女一眼,猛一回头,却和那少年易星杰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少年吓得马上低头,这老人鼻中微微哼了一声,冷笑着对女儿道:“你又和他说话了是吧?”
  少女闻言脸一阵红,分辩道:“爹爹……我没有!”
  这老人嘿嘿的笑了两声道:“你也别瞒着我,爹爹也不是瞎子,什么事还看不清楚!只是你不要忘记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少女闻言粉面垂羞,凤目中含着泪痕,慢慢低下头,她不敢再看父亲那双可怕的目光。使她不明白的是,父亲为什么这么恨那易星杰,这年青人自小无父母,从小就在自己家长大,人又老实又聪明,长得又如此英俊,为什么父亲会如此恨他?
  近年来就连自己和他说一句话也不许,要说是限于主仆的身份不同,为什么自己和别人说话都可以,单单对他,那怕只是看他一眼,父亲也要生疑。
  想到此,心中好不难过,愈发觉得那易星杰值得同情,忽然又想到,那易星杰离自己父女如此近,父亲的话他一定听见了。心中一阵急,不由自主,偷偷的又瞟了易星杰一眼,见他正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一面还弯着腰在扫地,不由一阵心酸,那一串泪珠流了满腮。
  老人见状跺了一下脚,挥手恨声道:“你回去!……”少女牵着马绕向室后走去,这老人一直目送着女儿走远了,这才回过头,冷笑地看着易星杰,慢慢向他走去。
  易星杰由步声里,已知道老人走近了,吓得后退了几步,方想避开,那老人已喝道:“别走!你回来!”。
  易星杰只好提着胆子慢慢走近老人,到了这老人叶云面前,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叶云冷眼的看了这少年一会,哼道:“易星杰!你抬起头来,我给你说话!”
  易星杰战瑟的抬起头,这老人细看着少年人剑眉星目,猿臂熊腰,好一付挺秀根骨,若有名师指点,十年之内定可造就成一身超人的绝技,心中不由一阵寒瑟,暗忖这孩子怎么这样像他父亲?
  由是回忆起十一年前,在河间道上,那一个月黑之夜,自己为了那一批翡翠珠玉古玩,不惜顿生黑心,竟施出苦练的绝功“红印”掌,将自己三十年形影不离的好友易超石,一掌震毙,自己为此不能再在彼地立足,这才携带爱女远逃至此,只是后悔当时竟自一念不忍,把那易超石留下的孤子易星杰带着,辗转十一年来,这孩子竟长得这么大了,出落得如此英俊,竟和他父亲当年一样……
  “这孩子太可怕了……”,他想到有一天,如果这孩子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死的,岂能轻易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寒噤,同时一看到这孩子就像是芒刺在背,女儿是万万不能和他接近……想到此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已对你说过,以后不准你再跟小姐说话么?”
  易星杰低头不语,虽然明明是那少女找自己说话,但他却不愿分辩,更不忍令那少女为此受责,所以他只有把委屈忍在肚子里,一声不哼。
  这老人忽然面现杀机,偷目一看四面无人,不由恶念顿生,心说我此时不动手把他毙了,尚待何时?
  想到这里,不由假意的笑道:“天晚了!你不冷呀!”猛然力贯单臂,运出了十年来从未显露过的绝功“红印掌”,方要乘对方抬首之际,一掌击出,令他窒息暴毙,这种死一点痕迹都显不出,别人是不会疑心到自己头上,真是最毒不过!
  不想就在他才要抬掌吐劲的当儿,由假山石后发出一声咳嗽,吓得叶云急急缩掌收劲。
  凝目望去,却见由石后走出一个枯瘦的老人,仔细一看却认出,正是上个月才请来教自己女儿的一个老秀才,只知他姓池,是浙江人,别的就不清楚了!
  这老秀才年已到了七十六七古稀之年,又白又瘦,身着一件素灰长衫,一阵风都像是能把他给刮倒了,一双深凹在眼眶中的眸子,平日总似睁不开似的,一向是不出书房一步,想不到此时竟会突然由此经过?
  这叶云心中不由一惊,暗想凭自己一身内外功夫,百步之内就是有一只鸟飞过,也能觉察得出,怎么这老秀才来时却一点都没觉察呢?
  想到这不由引目往这老先生看去,见他正弯着腰,轻迈着步子向这边走来,口中尚念着诗句,像是毫无心意的样子,于是也就不再怀疑了。
  不过经此一误,算救了这易星杰一条命,心中好不懊丧,那老秀才此时经过此处,猛一抬头,像是无意的发现了他二人,不由一怔,遂笑着对叶云道:“东翁用过饭否?……今天天气真有……点冷了!”叶云不得不笑着点点头道:“用过了!老夫子今夕何来雅兴?居然有兴在此小院中一游……”,言中之意暗怪你真是来得好不识趣!
  那老秀才像是对叶云的话毫不在意,只是干笑了两声,一面以手自擂着后背哼道:“老了!不行了……再不出来遛遛腿,以后就走不动了!”说罢又咳了两声,用那双似睁又闭的细目,看了易星杰一眼道:“星杰!我屋里的花瓶好几天都没换水了,麻烦你现在就去给我换换吧!……唉!老了!什么事都不行了!”
  易星杰正愁无法脱身之际,难得这老夫子给自己这么一个好差事,当时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叶云见状虽心中痛恨已极,但也只好闷在心里,暗骂一声你这穷酸什么时候来不了,单挑这个时候,真是好不知趣!见他仍负手站着不动不走,心中好不纳闷,也无心与他再多说话,仅客气了几句,就回室去了j
  这老秀才待其走后,才慢慢踏着暮色,在这庭院内走了一转,不时嘴角带着微笑,尚闻他小声念道:“好可怜的孩子……差一点!唉!这笔杀孽何时可了?……何时可了?”
  慢慢他又回到他自己那所书斋去了,才一进房,却见易星杰正在翻阅自己桌上一部手抄本,不由一怔,忙低喝了一声:“不准乱翻!”
  易星杰闻声吓了一跳,见老夫子竟已回来,不由脸一阵红,当时吃吃道:“老先生桌上并没有花瓶,故此弟子在此敬候先生回转……”
  这老秀才忽然面露慈笑点了点头道:“我老了!竞糊涂至此,你可以走了!”
  易星杰忽然脸一红,嘴皮微动,似想说话,但又似不好意思开口,那老秀才见状道:“你有话尽管说好了!没关系!”
  易星杰忽然抬起头,看了这老秀才一眼道:“弟子见老夫子桌上那本手抄记事本,内中颇多奥妙处,像是可练一种什么运气的功夫,不知老先生可否赐借弟子一观,明日必定恭亲奉还!”
  这老秀才闻言似吃了一惊。半天才冷冷的道:“你看错了!那是一本治病的书,可不是什么运气的功夫……你就是拿去了也看不懂……”
  易星杰闻言似大失所望。正要告退,这老秀才又道:“以后不要乱翻我的东西!还有这本书的事可别对外人提起,以免无事生非!”
  易星杰答应着,才一举步,这老儒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很聪明!只可惜读书不多,如果以后你有时间,每天晚上来此一个时辰,我教教你!”
  易星杰闻言大喜,当时双慷跪地,含泪道:“老先生如能对弟子如此教训,弟子今生不。忘大恩,定必苦心研读,不负您老人家一番造就!”
  这老人一面频频点头,一面以一只又白又瘦的手轻拍着易星杰的肩膀道:“起来!起来!只要你真能刻苦用功。我定不使你失望!”
  易星杰猝觉有一股无形潜力,自这老夫子手中传人,身子不由自主的竞跟着站起,当时心中一惊,偷目一看这老秀才双目微睁,眸子内闪闪生光,只是那苍瘦的脸,已失去了血色,根本就是一个极弱的老人,那像有一丝怪处?自己好生奇怪,心想也许是自己错觉了。只把一双似惊又吓的目光,注定着这老秀才,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老秀才像是惊觉,不自然的搓着双手道:“从明天起,每晚人睡之后,你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这里,我可教你些诗词经传,只是别的,我就不会了!这事你可不许对任何一人谈起,否则我就不教你了!你能作得到不? ”
  易星杰喜得连连点头,虽然他心中更醉心能学到像这屋中少女叶松露那样的一身超人的武功,但这种异人是太难找了,自己这一辈子或许没有希望,眼前这老夫子虽然看样子无缚鸡之力,但却有满腹经文,自己一生寄人篱下,能有这么一位好老师看得起自己,肯一心的造就自己,这种福缘是多么难得,那里再肯轻易放过,故此心中简直欣喜欲狂。
  老人见状不禁暗暗点头,灯光之下打量了这少年人一番,见他虎首厚领,确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美玉,心中不由一动,开始对这少年人又有了一番新的打算。
  一晃多日,这易星杰果真每晚人静之后,独自偷跑到这老秀才的房中受教,这位老夫子见他如此好学不倦,也就尽心的把些经文典故说与他听,难得他一学便会,一会就精,不一月,比之以前,他竟似判若两人。
  这一夜老秀才方与他讲完一篇离骚,叙述到那位爱国文士屈原的一生事迹,易星杰简直听得如醉如痴,听到最后那屈原投泊罗江自殉的时候,他竞感动的频频动容。
  这老秀才在一开始讲这故事时,一双炯炯的瞳子,就一直注视着这年青人的脸,慷慨时见他眉飞色舞,激昂时见他频颇动容,最后又见他星目中含着泪痕,心中不由暗暗赞许,这孩子果然是性情中人,自己年已古稀,有生之日已不多了,所遗憾的是,这一身超人的绝技,至今尚未找到一个传人,每思及此,痛憾终身!
  今日一见这年青人,论心地质禀都属上乘,自己何妨对其略为造就一番,如适于习武,那可真是皇天有眼,我浮萍老人幸得传人了!
  想到这里,不由望着易星杰微微一笑,易星杰正不知此笑为何,这老秀才微微点头道:“星杰!你对你这一生有何打算呢?”、
  易星杰闻言一怔,心想这话问得太茫然了,但师父有问又不能不答,仰头略思即答:“弟子幼受孤贫,幸蒙此间主人不弃收养,如今虽得以苟生,奈何文不成武不就,看来这一生也无甚发展了……”
  言罢满脸凄寒之色,忽见老人双眉紧皱,一双炯炯闪烁的眸子,注定自己目不少瞬,嘴皮微动,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不由又接道:“弟子本想此生已完了,但目前幸逢先生高人,不忍见弟子就此一生空过,居然肯对我这无家的苦孩子加以学识造就,或可使弟子今生稍有进取。如此隆恩,真个是如同再造,叫弟子好不感动!”
  这浮萍老人闻言颇为动容,但他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异人,尽管是此时心中已对易星杰满意十分,但他仍不愿事先透露一些口风。
  此时闻言点点头道:“好孩子,只要你肯虚心求教,心口如一,我定不会使你失望,也许今后你所得的,远比你所希望的更多……”言至此,忽然面现喜容道:“星杰!我问你,那天我桌上那本书,何以会引起你的兴趣,居然想借回一观,你倒把理由说来听听看!”
  易星杰脸一红,忽然把头低下了,半天才道:“弟子见先生那书中各式图形,颇像武功中的各种架式,坐卧仰伏不一,故一时心醉,想借回照着练练……”到此又用眼光看了老人一眼,深怕老人会对己责备,但出乎意料之外,这老秀才闻言,居然面现欣慰之色,忽见他正色对易星杰道:“你是真心想习武么?”
  星杰闻言只当师父有责怪之意,吓得连忙低头,口中吃吃道:“弟子……怎敢……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老人闻言冷笑一声道:“吾邦之广,河山之奇,风尘中奇人异士并非没有!你若有此壮志,又何以见得是痴心妄想呢?”
  易星杰闻言目现异光,的确他对武功一道是早已向往,每见此间主人父女,都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内心真是仰慕万分,但对方每日练功时,却是禁止任何人窥视,自己虽早有深心,奈何却苦无时机,今日经这老人~提,心中便不由怦然一动。
  只见他抖声说道:“先生……此间父女……是否算得上是异人呢?”
  这老秀才闻言,面现浅笑道:“你的眼力还算不差,此间主人确是有一身惊人绝技……”
  忽然他又微含着一种异样的笑道:“只是……你却不可找他教你……他也不会教你……”
  “松露这孩子,幼随黄发女练就一身惊人功夫,功力尤较其父更高,视其平日对你态度,倒或可私下授你些功夫!只是……”言到此忽然这老人微笑的点点头道:“只是!依我看你也无需找她,我再告诉你一声:只要你有毅力有决心,我池泥是不会叫你失望的!”
  易星杰闻言大惊,猛一抬头看着老人,瞪目张口道:“难道老师……竟是一异人?……”
  这老秀才呵呵笑了两声:“不要问这些话……我是什么异人?你只要好好跟着学,绝对亏不了你就是了!”
  易星杰此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老人说话扑朔迷离,真令自己弄不清他究系是何来头?
  尤其是方才那两声笑,声虽不高,却像是一种发自丹田的磁音,闻之怦然荡神,心中好不奇怪,不由仔细又看了一下这老秀才,愈见他瘦得可怜,而且弯腰隆背,要说他会武功,那真是骂人j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只好暂时闷在心里,以观后况,因天已晚,不敢再多打扰。正欲起身告辞,那老人忽然低了声道:“明日起,我们上完了课,另外我再教你一点别的东西,你可别大惊小怪,这只不过是教你几种吐气吸气的方法而已,目的是使你睡眠好些罢了!”
  易星杰答应着,心内不由生疑,心说我睡眠本来就很好嘛!还要怎么好才叫好?他那里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旷世奇人池泥先生的一番深心,开始即由内三合气、血、神下手,这种传授的格式,确实高出一般武功百倍以上!
  且说易星杰别了老秀才。一个人由院中穿过,绕道假山,正欲回房歇息,突听后院一阵兵刃碰击之声,隐隐尚闻着一阵嬉笑之声,心中大疑,暗忖这已差不多是半夜的时候了,怎么这屋中尚没睡。居然还会有雅兴,在院中嬉笑为趣!
  想到这不由轻轻绕到那石后,以那巨石挡着自己身影,偷目向那片草坪上一看,心中不由暗说了声:“竟是你们……”
  原来此时草坡上,似腾猿跃虎的正窜扑着二人,正是此间主人父女。
  但见他二人,每人俱持一剑,月光之下,霞光万道,人影飘晃,时分乍合,正在那里厮杀着。
  易星杰几曾见过这般身手,见二人窜腾伏跃,进退攻守,招招见劲,式式带啸,足点处拔身数丈,月光之下,真像两头巨鹰飞扑着,把一旁的易星杰看得瞠目结舌,冷汗交流,真个是倾慕万分。
  忽听,“呛!”一声轻震,黑夜里二刃相接,击出数点星火,那叶松露竟像一头巨猴似的一个猛翻,长大的衣裙带起呼噜噜一阵疾风,竟然由叶云头上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猝然吐剑,银光闪处已按在叶云的肩上,娇笑曼吟道:“爹爹输了!……这一次可不要赖账!”
  叶云一阵羞惭,跟着哈哈大笑了几声,连连摇头道:“好孩子!真有你的,黄发老前辈到底厉害,教出的徒弟都这么厉害,爹爹算真服你了!”
  随见叶松露收剑,拂发,俏皮的笑道:“哼!这就叫厉害呀!厉害的我还没施出来呢,如果我把那套伏魂剑施展出来,爹爹早就败了!”
  叶云笑叱道:“好丫头!居然这么小瞧爹爹!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三十年前河间道上,那一个不知道鄂西双掌……”
  忽然他中止住了未说的话,像是有所隐痛,竟然长叹一声。
  叶松露那知父亲叹气的原因,尚自睁着那双妙目问道:“鄂西双掌?……爹爹是红印掌,尚有一掌是谁呢?怎么从未听你老人家提起过?”
  叶云叹息道:“另外一人是我拜兄,人称壁雳掌易超石,只是他……”
  叶松露惊问道:“那位易伯伯如今在哪里呢?”
  叶云忽然一跺脚道:“他!死了!”
  易星杰一听这易超石名字好似很熟似的,只是想不起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正在猜想下去之际,叶松露忽然啊了一声道:“爹爹!那易星杰可是那位易伯伯的儿子?……”
  叶云连道:“不是!不是!你不要瞎猜!”
  叶松露笑道:“我说呢!要是他是易伯伯的儿子,你才不会对他这么坏呢!……”
  言之未了,忽听叶云怒叱一声:“何人大胆!”
  身子已像旋风似的起在了半空,随着下落之势,单掌劈出,喀嚓一声,那假山石竟被震碎了一小半,待其站定身形,暗影里见一战瑟背影,正在欲往后跑,他不禁怒吼了声:“小辈!你是找死!”
  身子纵处,已来至那黑影身后,“金豹露爪”,猛抖单掌向这人背后击去!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既惊且惧的易星杰,他本是毫无声息的在暗处偷窥着,但闻到松露道出自己名字,不由一惊,脚下一动可就带出了些声音,那叶云乃老江湖了,耳目何等聪明,耳中一闻声,就知有人在暗中窥视,当时大怒,纵身发掌!
  他一生嫉恶如仇,尤其最恨有人偷看自己练功夫,何况这人又潜至自己院中,如何再能容得?待发现对方身影竟是像不擅武艺,不由一惊,脑中顿时怀疑到这人是易星杰!
  这一想到是他,心中真是又惊又喜,暗忖好小子!这真是上天有路你不去,地下无门自来投,平日正愁无法将你制死,难得你竟自送到,我不如来个装糊涂,先把你震死在掌下再说,那时即使女儿知道伤心,我尚可以不知是他为理由。
  想到此暗起杀机,这一掌是又劲又疾,易星杰顿觉后心一股极大热力逼进,其热如焚,眼看这红印掌叶云,只要掌劲一吐,易星杰是万无活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怪啸,由两丈来高的屋脊上,怪鸟似的落下一人。
  这人想是不愿叫人看见自己的脸,左手大袍袖微微扬起遮住了脸,右手衣袖猛向外一挥,竟施出了失传武林已久的一手“排云袖”。
  叶云红印掌,已含劲待吐,被这怪人惊得一怔,方定神硬把掌力发出,对方的排云袖所挥出钢墙也似的一阵罡风,已贴面连身而至,就以叶云这身功夫,竞被这怪人一挥之力,给震出了七八步,方拿桩站稳。
  此时已是面红气喘,惊魂乍定之际,那怪人已伏身把易星杰背在了背上,就在同时,叶松露也星驰而至,娇叱一声:“哪里跑!”右手“剪梅指”,照定这怪人肋下“章门穴”上便点。不想这人身子快若电光石火,待自己指已点出,竟是差了一尺。叶松露一时大怒,自己自出师以来,尚未遇到如此敌手,不由嗔性大发,莲足点处,“八步凌波”,嗖嗖!两个起落,又至这人身后,当时一狠心双掌齐抖,“懒龙伸腰”,这一双玉掌带起一股疾风。直朝这怪人身后所背之人击去。
  (按:这叶松露可不知所背之人,就是自己芳心中念念不忘的易星杰。否则她才不会这么傻呢!)
  这一掌可已竭尽少女全身功力,饶你再快身形,也万难躲开了,易星杰竟被这高压潜劲逼得连咳了两声,忽见那怪人口中哼了一声,一划右足,右手好一招“孔雀剔翎”,只八成劲向后一挥。
  他是有心不伤身后之人,只是在叶松露身前虚扫了一下,即使如此,这位少年女侠,竟自被斜挥出了七八步,差一点摔了一交,惊魂再定之下,隐闻那怪人苍老的声音低哼道:“好糊涂的孩子:打死他看你忍心……”跟着这怪人大袖朝地下一挥,竟然身负着一人,展出了“潜龙升天”的轻功绝技。
  暗影里但见一缕轻烟似的,已拔起五丈高下,落足在那正厅中央的顶柱柱尖,再一扭腰已隐在暗处了!
  一旁的父与女,就像两具石像似的。惊呆在当地,尤其是那松露,更于惊吓之外,加上了一层奇怪,因为方才那怪人发话的声音,竟像一个熟人,略一思索,直惊得她退后了一步,口中连连抖道:“会是池先生……不会吧……”那声音很小,仅容许她自己听见!
  因为这声音很小,所以叶云也没听清楚女儿说些什么,只是由女儿的外表看出了不解之处,惊问道:“你受伤了么?”
  松露摇了摇头,她仍是不明白这怪人是谁,为什么他要说自己是糊涂的孩子?又为什么说自己忍得下手?……
  叶云忽然叹了口气道:“露儿!你看到了么?这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父女在自负的当儿,竟会来此不速之客,武技之高,内力之纯,可谓为父平生仅见,这人要有恶意与我父女过不去,那简直太可怕了!”
  叶松露心中,此时确已震惊在这怪人身手之下,但颇不以父亲之话为然,闻后道:“依女儿判断,这怪人决无恶意,否则以他身手,要取我父女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何故不战而退?所以女儿说他是决无恶意,但那偷窥之人,却又是谁?真令人不解了!”
  叶云闻言频频皱眉,不发一言,忽然冷笑一声,对女儿道:“你不是要知道那偷看之人么?来!为父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松露闻言一怔,翻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那是谁?……你老人家何以得知?……”
  叶云哼道:“是谁?你一看就知道了!为什么我不叫你平日与他说话?……你看看他此时是否在屋中?”
  叶松露脱口惊道:“是易星杰?不会吧!”
  叶云冷笑道:“除了他没别人,要是他,此时他定不在屋中,我们一看便知!”
  叶松露闻言不发一声,叶云冷笑一声,双臂一振,“一鹤冲天”,已拔在那段山石上,回身招手道:“快来!”
  叶松露此时惟恐那易星杰为父所伤,所以不由自主地也纵身跟上,二人展开轻功,一霎那已扑至大门边那所小石房内。
  叶云放轻了脚步,来至屋前,见门窗俱闭,只当是他果真不在,冷笑着以指点开窗纸,招手令女儿一看,好证实自己的话不假。
  松露见状,方移步微怔,忽然面现娇羞,看着父亲摇了摇头,叶云不由暗道一声好糊涂!那有叫女儿偷看人家之理?
  想到此,自己贴目向内一看,这一看心可凉了大半,原来那易星杰此时正鼻息和谐的睡得正熟,几上的油灯正拨得仅露出豆大一粒,闪着一片萤光。
  昏影里,这年青人剑眉出颊,玉面含晕,好一个英俊挺秀的美男子!此时他睡得正浓,周围的气氛是那么宁静,那像是方才尚在亡命的途中?
  叶松露见父亲那付失望样子,就知道他猜错了,当时低问道:“他在不在?”
  叶云皱着眉点了点头,遂道:“这真是怪事!方才我看那背影,明明像是他的,怎么竟会看错了?……”
  叶松露芳心大慰笑道:“我早知不会是他的,这么晚了,人家有觉不睡,会跑到院子里去偷看我们练功夫?……你老人家别瞎疑心了吧!”
  叶云虽满腹疑心,但此时到底事实摆在眼前,又岂能令自己不信?
  但他心里却怀疑万分,明明看到那身后背影,确是那易星杰无疑,怎么又会不是?
  忽然他鼻中哼了一声,想到了那天院中的一节,心中怦然一动,暗付莫非那池老先生,竟是今晚现身的那位江湖怪客。想到此冷笑一声,足顿处身已纵起,三个起落已扑至这所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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