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抢劫五虎身亡

 

2022-10-06 19:14:54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很多人都想在这个人一觉醒来之后，在他揭下了脸上的那件衣服以后，看一看此公的庐山真面目，可是他老人家偏偏睡个没完！
　　有的人不耐烦的走了。
　　有的人，还保持着兴趣，一定要看他个有始有终。
　　小茶馆在一阵冷寂之后，又开始热闹了，原因很简单，晚饭的时间差不多又到了，本地人有个规矩，在晚饭以前，一定要在茶馆里泡他个个把时辰，三五成堆的摆上一阵“龙门阵”，然后，就地取材的叫了一碗面，或者一盘包子，晚饭就这么打发了。
　　四川人爱吃辣椒，来一碗“冒头儿”（白饭）、一小碟辣豆瓣酱，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太阳慢慢的落下去了。
　　那个人还在睡，手上的“子母玉”戒指”又变成了“黑”色，黑得如同墨染过的一般。
　　真奇怪透了，大伙七嘴八舌的在谈说这个戒指，堪称为生平仅见，叹为观止。


　　人实在是很“健忘”的动物。
　　不过是五年以前的事情，现在大家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五年以前，暹罗王“松唐”氏，刚刚统一全国时，特别派使臣，晋见大明万历神宗皇帝，奉上了一枚奇怪的戒指，还有许多贡品，不出一年，那枚戒指神秘的由皇帝老子的手指上失踪了。
　　那枚戒指不就是传说中的“子母玉”吗？
　　而且，当时全国四出榜文，悬重金征求戒指下落，也许是皇帝太爱那个戒指了，为它食睡不安，曾下过一道上谕——
　　“凡能把戒指归还者，男授三品实官，女为命妇，另黄金千两，不察来路，不究既往，沿途地方官小心接待护送，入‘养心殿’由朕亲自赐见。”
　　老天爷，这是何时的一份荣誉？
　　在闹嚣了一阵之后，不过是五年的光景，人们居然对这件事淡忘了，实在是荒唐的疏忽。
　　实在说，只有所谓的“愚民”才会这么疏忽，聪明人永远是聪明的，包括“不健忘”在内。
　　譬仿说，坐在东头的那一位，还有靠南的那张桌子那几位，就绝对不是傻子。
　　东头的那一位，是个“老郎中”，六十开外的年岁，一件洗白了长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腰弯得跟只虾米差不多，眼睛本来就不大，还有闭着的时候比睁着的时候多，眉毛吗，黄焦焦的，每边只有十来根，像老鼠胡子一样的疏落。
　　这个老人家，是惯走川黔的，说他是郎中倒也不假，可是他一年到头看病的时候不多，而采摘“人参”才是他真正的行业。
　　他随身带着一个药箱子，背后还有一个小箱子，小箱子轻易的不示人，因为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野人参”，拿出一根就能卖好些银子。
　　这个人，是小茶馆的常客，人家都管他叫“老人参”，他好像姓“马”，人家都管他叫马太公了。
　　再说说靠“南”边的那张桌子吧！
　　在这一桌上，一共是五个人，都差不多四十来岁。
　　五个人都穿着漂亮的衣裳，一个是蓬头散发，一个面生虬髯，一个是“天麻脸”，一个是“朝天鼻”，比较像点样子的，应该是当中的那一个红衣汉子了。
　　这汉子五官倒还端正，鼻正口方，只是一双眉毛，墨成漆染，眸子里精气十足，灼灼有光。
　　五个人，不像是本地人，本地没有这么大个子的。
　　也不知道是干的什么的，反正每个人都带着家伙。
　　举座都在谈论着那个睡觉的汉子，唯独这一桌，还有那个采参的老人，似乎连正眼都不去瞧他一眼。
　　是不是他们不知道有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戴着这么些名贵的戒指？
　　“不！”答案是否定的，再也没有比他们看得更清楚的了。
　　搁下了酒杯，红衣浓眉汉子向着“天麻脸”仰了一下头，说道:“看看牲口去，时候差不多了。”
　　“天麻脸”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拍拍手站起来，步出了茶馆。
　　“东”面的那个“老人参”，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微微抬起来，捋了一下鬓下的花白长须。
　　院子里，那个懒散的汉子，仍在呼呼大睡。他人大气也足，每呼出一口气，脸上的夏布衫，都鼓起了一个气包，真像个睡大虫一样的，有股子豪劲儿。
　　“天麻脸”由林子里步出，牵=出了五匹马来，五匹马都是枣红色，马上鞍辔齐备，他轻轻的把马缰绕在柱子上，一只手抹了一把麻脸。
　　样子很轻松，带有一点做作的表情，又回到座位上。
　　身子才坐下不久，红衣浓眉汉子已站了起来，蓬头的，胡子脸的，朝天鼻的，天麻脸的——四个人不待招呼，跟着都站了起来。
　　“东”边的“老人参”，眼睛又睁开了，这一次不再闭上了。
　　“叮当！”的响了一声，银钱子由袖管里落了下来，“朝天鼻”挺神气的说：“算账！”
　　小伙计“侯宰猫”跑过来，龇着黄牙笑道：“一共是三串三。”
　　“多的记在账上，以后算！”朝天鼻嘴里说着，眼睛可有些不由自主的向着那睡觉的汉子再看去。
　　“侯宰猫”答应着，收拾了银子，往柜上去交账。
　　五个人已经步出了茶馆，在马鞍子边咕唧了一阵子，又回来了。
　　“东”面的老人参，看到了这里，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下意识的抓起了桌子上的药藤箱子。
　　五个汉子，以红衣浓眉汉子为首，一迳的进了茶馆，大家很惊讶他们的去而复返，却见他们五个人拐了个弯，一直走出了院子，来到了那睡觉的大汉面前。
　　茶馆的人，全数都怔住了。
　　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马上就可要发生了。
　　五个人围成了一个圆圈，把那个睡觉的汉子围在正当中，红衣浓眉为首，五个人同时展出了兵刃。
　　茶馆里顿时鸦雀无声，对于这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无比的惊恐与刺激，瞧瞧这五般兵刃吧！
　　红衣汉子手中的兵刃，是一口闪闪有光的“紫金刀”！
　　虬髯汉子是一对护手双钩。
　　天麻脸是一双短鞭。
　　朝天鼻是折铁双刀。
　　蓬头汉子是十三节亮银鞭。
　　兵刃一到手，五个人立时脸上充满了煞气，红衣浓眉汉子向着天麻脸点了点头，后者跨前一步，面向着那椅子睡觉的大汉，大大的吼了一声：“呔！”
　　这么吆喝，就像是当空打了个雷也似的，所有茶馆里的人，都着实的吓了一大跳。
　　再看看椅子上睡觉的那个人，像是没事的人似的。
　　“天麻脸”回头看了红衣浓眉汉子一眼，脸上的麻子一颗颗冒着红光。
　　他再回过头，扯开嗓门大声的道：“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哥儿五个，要在朋友你身上做上一宗买卖，是好汉，你他娘的就别装孙子睡觉。”
　　好家伙！这简直是指着脸骂人吗！谁受得了？那睡觉的汉子受得了！
　　如果他不是聋子，就没有听不见的道理，可是他仍然睡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只是不再打鼾了。
　　红衣浓眉大汉一摆手中刀，低叱一声，道：“上！”
　　五个人脚下方进一步，却被一声“站住！”两个字，惊得站在当场。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笑声，声音是来自那睡觉汉子口内，那袭盖在他脸上的汗褂，被他嘴里的声音上上下下的鼓动着，看上去怪吓人的。
　　天麻脸冷哼一声道：“你他娘的到底开口了是吧，我还当你死了呢！”
　　那汉子笑声一停，不愠不躁的道：“还没请教哥五个的大名，报个‘万儿’听听吧！”
　　天麻脸还没开口，那个蓬头施亮银鞭的汉子，忍不住大声道:“足下既然也是江湖上走动的人，不知可曾听说过秦岭五虎吗？”
　　低沉的笑声，连续的透过薄薄的衣衫，笑声一顿，接道：“原来是秦岭郝、柳、方、万、李五位朋友，失敬，失敬！”
　　五个人全吃了一惊。
　　小茶馆里的人，也全吃了一惊。
　　只有那个叫“老人参”的弯腰老头儿，嘴角微微往下弯了一下，他本来站起的身子，却又缓缓的坐了下来。
　　“秦岭五虎”是有名的一伙子黑道人物，黑白两道他们都吃，武功高，行踪诡秘，确实是难惹之至，一听他们五个现出身份来，谁不吃惊。
　　只是知道他们哥儿五个真实姓名的，却是聊聊无几，少之又少，此刻这个懒散汉子一口道出五人的姓氏，怎不令“秦岭五虎”大吃一惊？
　　五人之中，那个红衣汉子冷冷一笑道：“足下既识得我们兄弟姓氏，当必不是无能之辈，请教大名？”
　　“嘿……”
　　覆在那汉子脸上的衣衫，也跟着起了一阵颤动，笑声里散发着隐隐的敌意。
　　天麻脸一挑眉毛道：“笑什么？”
　　那汉子笑声一敛，冷冷的一哼，道：“平日惯吃懒睡，萍踪不分西东，问到姓名二字，可就太生疏了。”
　　五人睑色一变。
　　那汉子仍然保持着原样，甚至于脸上还盖着那件衣裳，那份悠闲的傲态，确实令人难以消受。
　　秦岭五虎显然有点忍不下去了。
　　虬髯汉子抱了一下拳，说道:“朋友既不肯报出万儿来，我兄弟也不勉强，光棍一点就透，在下等想要向朋友你借上一件东西，不知道朋友，可肯赏脸？”
　　“好说。”那汉子一笑道：“哪有拿着刀向人家借东西的道理？”
　　天麻脸厉声道：“这叫鸭子上架，霸王硬上弓，朋友你是道上的，不应不知！”
　　“哈……”汉子翻了个身子，伸手抓开了蒙在脸上的那件汗衫。
　　所有人的眼睛，一齐向此人集中看去。
　　三十不到的年岁，长长的脸，鼻直口方，胡子是新刮的，透着一片铁青。
　　这人最引人的地方，应该是那双眼睛了，有一种含蓄的光彩，不怒自威。
　　此人一双耳朵，又厚又大，左面的耳垂下面，戴着一枚白玉环子，看上去刚烈之中又带有几分英秀气质。
　　确是一个不常见的汉子。他欠身坐起来，目光一扫五人，扬起右手，一笑道：“五位朋友，莫非是要借在下手指上的这枚戒指么？”
　　虬髯大汉点点头道：“正是！”
　　那汉子道：“借那一只？”
　　他五指弯曲着，四只戒指闪烁着一片宝光。
　　红衣大汉冷冷一笑，插口道:“朋友何必明知故问？须知羞刀难以入鞘！”
　　那懒汉子由中指上摘下了那枚“子母玉”戒指，在眼前看了一刻，呵呵气，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又戴好。
　　他抬起头，龇牙一笑道：“行！”
　　秦岭五虎脸色一喜，各自后退了一步。
　　懒汉道：“不过有个条件！”
　　红衣大汉抱了一下拳，道：“只要足下肯赏借这枚戒指一用，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懒汉子又狂笑了几声，大马金刀的，坐正了身子。
　　“我这戒指太名贵了！”他冷冷说：“紫禁城的皇帝老爷，曾出赏金千两，授官三品，在下都未能割爱……”
　　“是……”红衣大汉笑嘻嘻的道：“足下但请说出条件来吧！”
　　“好！”那汉子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的道:“你们要借我的东西，我也想借你们五人一样东西用用，如何？”
　　天麻脸道：“什么东西？你就说吧！”
　　懒汉子道：“很简单，要借哥儿们的五条命用用！”
　　五人顿时一惊，怒容取代了笑容。
　　那汉子说罢，仰天大笑不已，笑声如雷，响遏行云！
　　哥儿五个脸都气紫了。
　　茶馆里传出了一阵哄笑之声，笑声一辍，众人却也不禁为这狂言汉子暗暗的捏上一把冷汗。
　　红衣大汉一声厉吼道：“好小子。”
　　五兄弟几乎是同一个势子，“嗤”地一声纵身而起，五般兵刃，照顾了懒汉子全身上中下三路，在暮色苍冥之中，五般兵刃闪烁着不同的寒光，砍、刺、点、挑、砸，幕天席地，卷起了一片冷电奇光。
　　好厉害的联手招式。
　　小茶馆里，除了那个老人参以外，凡是有嘴的，都忍不住惊叫出声。
　　那汉子缓缓不动的站立在当场，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
　　直到五般兵刃堪堪已及身上的刹那之间，猝然间，只见汉子抡起手上的那件布衫，旋风般的一阵疾转。
　　衣衫像雪花盘顶……像飞燕舒翼……像浪打礁岩……像……
　　简直没有什么恰当的词句来形容！
　　总之，那一招太美了，太快了，太巧了，太妙了！
　　五人的兵刃，在与这汉子手上的布衫一交的刹那，但听得一阵叮当呛郎声响，瞧瞧吧，飞的飞，断的断，唏哩哗啦散了一地了。
　　在惊吓，叹息，瞠目，咋舌诸般不同表情里，那汉子潇洒的又展出了第二招。
　　你可曾见过耍大旗子吗？
　　这一招就和那种动作极为相似，衣衫上带出噗噗的衣袂破风之声……
　　那衣衫的边沿，飘飘的荡起来，其薄如纸，其利如剑，其快如电。
　　“飕”！一旋即收！
　　“秦岭五虎”五个人五张脸，一刹间由红而转为惨白，由白而颤抖，紧接着冷汗汩汨……
　　“白”的是汗，“红”的可是血。
　　五个人每人咽喉结上，都被破开了一道血口子，伤痕看上去不过才有小指般长短，其宽细不过纸也似的，看上去先是一道红线，紧接着血花炸开来，怒喷如雨！
　　伤处是一模一样，部位也是高矮相等。
　　就这样，眼看着五个人足下踉跄，一个一个的倒了下来，不过是交睫的当儿，五个彪形大汉，就这样的一命呜呼了！
　　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汉子杀人的兵刃不是刀，也不是剑，仅仅只是他用来遮脸的那一件寻常的夏布短衫。
　　武林中不乏能人，风尘里多的好汉，杀人的花招层出不穷，可是今天此时，这个汉子杀人的手法，太高明、太绝了，由不住你瞠目结舌的，拍案叫绝！
　　每一个人的脸都吓白了。
　　原本镇定的那个弯腰的“老人参”，看到这里，显然也不能再保持原来的镇定了，他的一双松弛的眼皮，就像被风吹进了砂子似的，一个劲儿的眨动着。
　　没有人叫好，没有人吭声，连个咳嗽的都没有，大家的腿都吓软了，只管站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哆嗦着！
　　像没有人儿似的。
　　那汉子又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节格格叭叭一阵子乱响，然后他把一件用以杀人的布衫往肩头上一搭，拖着懒散的步子，向着茶棚内步入。
　　躺在院子里血淋淋的五具尸首，硬是吓人，鲜红的血咕嘟咕嘟由喉咙里往外冒着，红的血上面加上了一层白的沫子，看得人毛发悚然。
　　那汉子进了茶棚，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音的，他也不理会谁，只管往当中的位子上一坐。
　　“茶房。”
　　胡瘤子哆嗦着走进来，一个劲的鞠躬作揖。
　　那汉子露出白牙一笑，道：“用不着这个样，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你莫非没有看见，我原本在好好的睡觉，是这五个小子纠众打劫行凶的！是不是？”
　　一双眸子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掠过，凡是和他目光接触，都情不自禁的附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