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中毒瘴求教神医

 

2022-10-06 19:21:37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马辰子徐徐的道：“自我初见你面，即知你身上罹有世上罕见之疾。”
　　巴壶天顿时一惊，像是刺中了他的隐痛一般，脸上的怒色立刻平复下来。
　　马辰子接下去道：“是以众人全去，惟老夫一人独留在此……我猜想你所以如此愤世嫉俗，动辄杀人，大概与你身上隐疾有关！”
　　巴壶天冷冷一笑，垂首道：“天下没有不死的英雄……”抬起头，目泛血光道：“也没有不杀人的英雄。”
　　马辰子微微一笑道：“多杀人就能成英雄么？你把这‘英雄’二字的含意还弄不明白！”
　　巴壶天怔了一下，沮丧的道:“人不能留芳百世，当遗臭万年，我大概还有三年的活命……三年的时间，足够我名扬天下了。”
　　说到此，不禁又激起了豪情万丈，有点意兴揣飞的样子！
　　马辰子闻言，口中冷冷一笑，说道：“这倒也未必尽然！”
　　说时一双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慎重其事的道：“巴兄弟，你可是夜眠苗强五龙潭，身中子、午二时的桃花毒瘴？”
　　巴壶天一惊，道：“你如何得知？”
　　马辰子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先别问我如何得知，我只问你身中此疾有多久了？”
　　巴壶天思忖了一下道：“大概有两年了！”
　　马辰子频频点头道：“这就不错了。”
　　言罢离座而起，步向一旁，巴壶天放下了筷子，跟踪而去。
　　马辰子回过身来道：“巴老弟，不是我吓唬你，五龙潭的桃花瘅，中人不出一年必死，你能够挺受了两年之久，那是得力于深湛的内功，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巴壶天道：“以你之见，我还能活多久？”
　　马辰子冷笑道：“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依老夫看来，不过是年内的事情。”
　　巴壶天睑色一变，颓然丧气的坐了下来。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渴望的看着马辰子，冷笑道：“我在滇中之时，即知‘神医’马辰子之名，今日才得识你，只是仍不免一死。”
　　他哈哈一笑，又道：“这也是命该如此，老郎中，你就给我一句痛快话吧，还有救没有？”
　　马辰子冷冷一笑，道：“这话很难说，救治的成功希望很少！”
　　巴壶天冷然道：“这么说，是绝症了？”
　　马辰子冷冷道：“也不能这么说，当真是绝症的话，我也就不带你回来了！”
　　巴壶天脸上又现出一线希望道：“还有救？”
　　马辰子道：“我只能告诉你，有活命的希望，却不能保定你必然成功！”
　　巴壶天嘿嘿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辰子冷笑道：“你为人生性孤傲，一意孤行，不听良言相劝，如任性发展，慢说是老夫，就是华陀再世，也不能救你活命！”
　　巴壶天道：“这又与我身中毒瘴，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马辰子道：“你所中的毒瘴，只是为你内功暂锁玄关，须知愤怒伤肝，肝经下引玄关，是以你每发怒一次，无形中即引发毒气一次。”
　　巴壶天冷笑了一声，呆呆的坐了下来。
　　马辰子道：“是的，为今之计，你如还想活命，第一要戒的是这个‘怒’字，我再为你内饮良药，求百日之功，这也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铁布衫”巴壶天低头思忖了好一会，暂不作答。
　　马辰子看看时机已到，遂又说道：“怎么样，老夫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看你所为，本不愿管你之事，只是爱惜你这身功夫，不忍见你害人害己，现在就听你一句话了，如果你甘愿一死，抱定杀人成名宗旨，就请自便，否则的话，你就暂时居住在此，我破格招待你这个病人，百日之后，或能有活命之机。”
　　巴壶天脸上现出了极为艰难的神色，两只手紧紧的搓着。
　　马辰子道：“怎么样？”
　　巴壶天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道：“要一百天？这么长的时间？”
　　马辰子道：“有什么不便么？一百天是最短的时间了！”
　　巴壶天恨恨的道：“老头，你是故意给我找别扭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声道:“你可知五台山‘铁雁’盖九幽这个人么？”
　　马辰子点点头道：“此人我是久仰之至，他武功极高，有‘一剑惊昆仑’之神威，江湖上都知道有此一人……你问他干什么？”
　　巴壶天眸子里充满了凌厉的杀机，说道：“你认得他，很好，在九云宫，我杀了他的胞弟盖南天，已向此人挑战，定了下月十五日，在五台一会此人！”
　　马辰子嘿嘿冷笑道：“你也只好放弃了。”
　　巴壶天道：“我是要去的！”
　　马辰子道：“如果你想死，不妨就去。”
　　巴壶天一声狂笑，道：“你是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这个意思！”马辰子冷冷一笑道：“是你的病！”
　　巴壶天沉重叹息了一声，暂未置答。
　　马辰子道：“铁雁盖九幽武功非比等闲，你即使能胜过他，也必然极为吃力，那时身中瘴毒，必将大肆攻心，很可能战斗中途，即将一命呜呼！”
　　巴壶天一怔，微微一笑，道:“你是在吓我是不是？”
　　“句句实言！”马辰子道：“信不信由你！”
　　巴壶天站立起来，一声冷笑，大踏步向门外步出。
　　马辰子长叹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且由你去吧！”
　　他话声才住，却见布帘揭处，巴壶天脸现颓唐的去而复还。
　　马辰子看着他道：“怎么样？”
　　巴壶天深深一揖道：“老先生语惊在下，我留下就是！”
　　马辰子嘻嘻冷笑道：“要留在此，我这里还有几个规矩，你却要遵守。”
　　巴壶天忽然变得谦虚道：“在下愿意恪守！”
　　“第一！”马辰子道：“你居住在此，每日不得再私自饮酒，今日这酒，乃是例外。”
　　巴壶天舌头舔了一下，他本是嗜酒如命之人，但第一条即中了他的要害。
　　下了个决心，他点点头：“好！我依你！”
　　“第二！”马辰子伸出两根手指道：“住在我这里，不得我允许，不可远出，平日散步走动，亦当以雪山前后为范围，不可远离！”
　　巴壶天点点头道：“这个使得！”
　　马辰子道：“第三，不可杀人！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巴壶天道：“这一条，需要看当时情形而定，如果那人的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也不许杀人么？”
　　“不错！”马辰子道：“以你武功，即使不杀人，避之也应有余！”
　　巴壶天叹息一声，说道：“你这里规矩也太多了！”
　　“你不答应？”
　　“我答应了！”
　　马辰子至此，脸上才微露了笑容，点头道：“果能如此，百日之后，你的身体当恢复如初，到时候，你两世为人，就知道我马辰子用心深厚了！”
　　晨起，巴壶天运了一回内功，由木床上步下，却见马家大姑娘云洁，双手端着一个木托盘，姗姗漫步入来。
　　她睑色微红的冲着巴壶天一笑，轻轻的道了声：“早！”
　　遂把托盘内的一碗黑色的面片，放置在桌面上，扭过半截身子，三分羞涩的笑笑道：“大哥，吃早饭啦！”
　　巴壶天一向少与女人搭讪，昔日虽是杀人不眨眼的一条猛汉，但是却有个毛病，看见女人就脸红，尤其是漂亮的大姑娘，他更不得劲儿。
　　当下抱拳道：“谢谢姑娘……不敢当！”
　　马云洁转过身子，站在桌犄角，看着他坐下来，才又笑道：“爹说大哥身上有病，忌食辇腥，连普通的面饭，都应少食，所以我给您弄了一碗乔麦片汤，摘了点新鲜磨菇，不知您吃得惯不？”
　　“我……”巴壶天几乎不敢看她一眼，呐呐道：“吃得惯……一定很好！一定很好！”
　　马家大妞挤了一下鼻子，“吭”的轻笑了一声。
　　本来她对这个新来的客人，抱有三分怯畏，还有点害羞。
　　可是现在她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更害羞，她也就变得自然了。
　　巴壶天耳中听见姑娘的笑声，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马云洁笑了笑，巴壶天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低下头，三口两口的吃着麦片汤。
　　马云洁借便走过去整理着花瓶里的鲜花，把原来瓶子里的剩水隔着窗户倒了，又出去换了一瓶新水。
　　当她再走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桌上那一大碗麦片汤已吃得干干净净，看情形分明自己在他跟前，他还不好意思吃呢！
　　她今天穿着一套蓝布裤褂，小蛮腰细细的，丰腴的臀部，和那双修长的玉腿，衬托出她可人的身段……
　　她青丝如云，黛眉似柳，洁白的素脸上虽不染铅华，却现出一片桃红，尤其是那双乌油油的大眼睛，在密鬋的长长睫毛下，更形深邃滑溜，楚楚动人。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谁能不为之心动？
　　巴壶天看着她，想找点什么聊聊，偏偏一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脸上更是透着异样的不自在。
　　倒是马云洁一笑道：“大哥如果没事，我就走了！”
　　她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拾掇着桌上的碗筷，重新放好在托盘里，端起来转身欲去之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回过头来，抿嘴一笑道：“喔！对了……爹说大哥你武功盖世，改天，我想请大哥你教教我！”
　　巴壶天不擅客套，红着脸道:“好……”
　　顿了一下，又道：“姑娘练过武么？”
　　“练是练过！”她说：“只是不精，爹说，女孩子家，只要学点防身的功夫，别叫人家欺侮就行了。”
　　巴壶天点点头，道：“是！”可是忽然又摇了一下头，“也不一定……江湖上就有几个有名的女侠客，武功好极了！”
　　“真的？”马云洁眼睛亮亮的问道：“都有些谁呢？”
　　“这个……”巴壶天道：“像‘天上月娥’宫飞花——这个姑娘据我所知，就是一个色艺双全的人！”
　　马云洁低头一笑，眨着眼道:“色艺双全？那一定长得很漂亮了！”
　　巴壶天窘笑了一下，道：“传说是这样……我没有见过。不过她的武艺，却是江湖推重！”
　　提到了“天上月娥”宫飞花这个姑娘，巴壶天不禁想起到昔日杀伤宫子羽，巧取了他的“子母玉”扳指那件往事……
　　当时自己竟然饶了他一命，用意果如马辰子所说，是想借他之口，为自己传名天下，这个愿望显然收到了效果，不出数月，天下武林尽知“铁布衫”巴壶天之大名，可是却又有人竟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传言自己不杀宫子羽的原因，竟是贪图其妹宫飞花的美色，以此为攀附之机巧！可谓之“诬人深矣”！
　　想到了这里，巴壶天脸上，隐隐现出了一片怒色。
　　马云洁锦心绣口，一望即知，当时探询道：“为什么一提到了宫飞花，大哥你脸有怒色？”
　　“这个……”巴壶天呐呐道：“因为我与其兄宫子羽有仇！”
　　“大哥的仇人很多？”
　　“是……很多！”
　　他看了马云洁一眼道：“一个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免不了要结上几家仇人！”
　　马云洁一笑道：“听爹说，大哥每以细故杀人，仇人遍天下，因为大哥武功深湛，这些仇人却也莫可奈何，但是杀人总不是好事，是不是？”
　　“姑娘说得是……”巴壶天的脸又红了。
　　马云洁道：“爹说大哥本性纯厚，只是初涉江湖，名利之心过重，所杀之人，多系恶人……主要原因，是因为大哥身上的瘴毒作祟……”
　　巴壶天道：“这……”
　　马云洁浅浅一笑，道：“爹是有名的神医，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大哥你还是安心养好病吧，有事只管招呼我一声就是了，叫我小云就行了。”
　　巴壶天点点头道：“在下遵命！”
　　马云洁忽然想起来，道：“嗳！我却忘了，爹还叫我同着他去采参呢！”
　　巴壶天一怔道：“这里有参？”
　　马云洁点点头道：“有！在雪山顶上，但是数量太少，爹前几个月发现了参苗，已经打下标签，听爹说，这根参年份很足，如果采到了，对大哥的病很有助益。”
　　巴壶天感激的点点头，脸有汗颜之色。
　　马云洁这才转过身子，婀娜的款步而出。
　　巴壶天看着她的背影道：“好漂亮的姑娘……”不免引起了一番遐思，忽然想到了此事的荒唐，禁不住哑然失笑。


　　树荫下，马氏父女并肩而坐，面对着一片苍茫云海，那云海深处，现出一片隐约的起伏山峦，也只有风起时才能一窥端倪，风过云合，眼界遂即不达。
　　父女两个已经在树下守候了一个时辰了。
　　他们必要等候着云烟散尽，方可登临彼岸，找到了拴有红布的标签，才能下手采参。
　　这是一门独特，富于刺激的危险行业，多少年以来，由于从事这种行业，而以生命相殉的人，真不知人数凡几，但是图以它的高利，冒险者还是大有人在。
　　在关外“长白山”，以“采参”为业者，人数颇伙，因此竞争得极为激烈。
　　由于此辈人必须涉山登壁，是以其中也就不乏擅武的高手。
　　马辰子原是居住在长白山的，后虽因故迁居雪山，但是他每隔三两年，还是要到长白山去一次，这雪山巅也传产参，但数量极微，那本野参，也是他偶然发现的，因当时云遮山峦，一开即合，未能登临，是以先用红布系标作暗号，打下标签，待云开时，便于找寻，却未曾料到，这云雾一锁数日不开，直到今日，云高天朗，才有云开希望。
　　苦候了一个时辰之后，云雾由浓而稀，马辰子颇为兴奋的开始准备着随身应用的东西，那些东西包括一串如意绳梯，和各式各样的挖土工具，大小齐备。
　　至于那个大姑娘马云洁，好像一直在盘算着什么心事似的，她手上拿着一截树枝，不时的在地上划着道儿，又写了一个“巴”字，用脚又揉散了。
　　也不知怎么搞的，“巴壶天”这个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自从第一眼看见他，就叫人心存不忘……她显得那么懒洋洋的……
　　东方的太阳已升起了老高。
　　阳光就像是数十枝金色的箭，射穿了空中的云雾，马辰子站起来道：“走吧，云儿，是时候了！”
　　言罢信手丢出了手上的长索，长索一端系着钢钩，抛到了对岸，遂即紧紧的钩住了树身，他用力的扯了扯，遂把手上的一端，紧紧的系牢了。
　　这条绳索有十数丈长短，远远的伸出去，就像是一条细长的怪蛇，在冷冷的天风里，轻微的颤抖着。
　　马辰子背好了药箱，招呼着女儿道：“快些过去！”
　　马云洁站起来，纵身上绳，只见她美妙的身子，在绳索上不时跳动着，刹那之间，已达彼岸，马辰子紧蹑着女儿身后，纵身上绳，不过是起落之间，已达对岸。
　　二人立在那片久为浓雾所密封的山峰之巅，已觉得风力极大，较诸先时更为寒冷砭骨。
　　山峦间怪石嶙峋，石质灰黑，其间间或的染有冰雪，除了蔓生的几棵松竹之类，极少见别样的植物。
　　马云洁在手心里呵一口气，道：“好冷！”
　　她四下迷惘的张望着，怔道:“爹，怎么看不见您发出的标签呀！”
　　马辰子左右看了一眼，叹道:“也许那标签打得不牢，坠松了也不一定。”
　　马云洁方要开口，忽见父亲脸色一惊，不及多说，即为马辰子一掌推开，同时他本人，也急向一边掠开，二人身子方一分开，但听得一阵“咭咭！”细响声中，一条杯口粗细的红鳞巨蛇，飞也似的由一丛枯草之中驰出，由二人面前一路蜿蜒直上，速度之快，端非一般常蛇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