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寨主率子邀斗

 

2022-10-06 19:24:15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依然是夕阳将下的黄昏时分。
　　小茶馆里乱哄哄的坐满了人，胡瘤子、侯宰猫，端酒送来，忙得跟孙子似的团团打转。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诸如单七公的受伤，“铁布衫”巴壶天其人的离奇事端，马辰子父女，以及白日风的曝尸荒野。
　　这些事情即使是其中任何一件，也都被人津津乐道，就连胡瘤子、侯宰猫这两个人自己来说，也是大家所感兴趣的，因为那一天，这两个人曾参加了铁布衫与单七公之间的战局，而且是身受其害的人，所以凡是来此喝茶的人，看见了他们两个都少不得要调侃一番，胡、侯二人虽是不胜其烦，可是却为此招揽了意外的生意，也是始料非及。
　　江湖武林包罗万象，三山五岳，七门八派外带各种社团帮会，甚至于寺院道观……真是洋洋大观，三教九流，无奇不有。
　　在如此复杂的一个院里，自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话还是一点不假，愈是非常武功的人，愈是深藏不露，一旦这类人要是现出功夫来的时候，咳！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
　　就拿“铁布衫”巴壶天这个人来说吧！
　　巴壶天这个人在江湖武林道上来说，的确是一个新出道立“万”的小伙子，可是这个人成名之快，声誉之隆，却是前人所不及。
　　不过是短短的年许光景，“铁布衫巴壶天”，这六个字，已如同是铁卷丹书，深深的刻印在每一个人的心版上，大家不约而同有一个愿望——见识一下这个人。
　　到处都是“铁布衫”的消息，无异的他所遭遇的每一个敌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立万的武林一流高手，可是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一旦遭遇到巴壶天这个人，就像幼儿之与成人，鸡蛋之对铁球，变得不堪一击。
　　这些人都好像有点活得不耐烦似的，说白了，那是不自量力。
　　一个一个的来，一个一个的死。
　　“铁布衫”巴壶天这个人依然存在着，而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却早已化成了一堆腐肉枯骨。
　　这些事每一句话是那么“危言耸听”，每一件事都是血淋淋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武林也为之轰动了。
　　“铁布衫”之大名，高高在上，如日中天，其他的人相形之下，似乎都黯然无光了。
　　“树大招风，名高见忌”，这是必然的现象，任何一个成功的人，都免不了会遭遇到这种波折，更何况武林中刀口舔血的朋友……
　　是以，武湖上最瞩目的一个问题——“谁能够打败铁布衫？”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深深的插在每一个会武朋友的前面心窝，叫你如“鱼刺鲠在喉”，“芒刺在背”。一日不能解决了“铁布衫”这个人，便不能解决了这个问题。
　　更何况“铁布衫”巴某人手指上的那枚“子母玉”戒指，所带来的吸引力，诱惑力，更有甚于巴壶天本身这个人百倍以上。
　　在乱哄哄的人声里，最显眼的，应该是当中的这一桌子，这一桌子坐的是一老二少。
　　这三个人可真是显眼，那个老的是有六十多岁了，个子儿不高，黄焦焦的一张脸，一对向上耸出的银眉，根根如刺，这么大岁数了，穿着得却碍眼得很，一身鲜红的缎质长衫，外罩天青色的团花马挂，雪白的长发，梳理的连一根乱丝儿都没有，用一根红绳子紧紧扎着，红绳下端，更垂系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珠光灿烂，一望即知绝非凡品。
　　和他共坐的两个年轻人，打扮得更为鲜艳，二少年一着大红，一着大绿。
　　这年头，穿红衣服的男人固是常有，穿绿衣服还真少见，二少年，每人生就一张雷公嘴，细眉小眼，一望即知是兄弟两个。
　　这兄弟两个的样子，却又有七分和老者相似，由此推测他们是父子三人，倒也适合。
　　白发老者腰间轻轻束有一根碎玉串成的带子，宽袍大袖，一副雍容华贵气息，那两个少年，每人身后插着一口长刀，两个人神气自负，显得浮躁得很。
　　这时但听左面那个红衣少年大声的笑道：“都说铁布衫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其实不过是个缩头的家伙，蹩在这个小地方，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绿衣少年大笑道：“大概是听说我们父子三个来啦，望风披蘼，逃走了吧！”
　　二人声音很大，小茶馆里所有的人都惊动了。
　　这三个人本来就很显眼，此刻再发出这般豪语，自然就更惹人注意了。
　　白发老头放下了杯子，目光扫向四下一周，发觉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这边，倒也不以为意。
　　他一手持壶，高高举起，壶中酒注出一线，斟向杯内，突然住手，那杯内酒满而溢，一滴也不曾漏出。
　　只听他慢条斯理的轻笑了一声，道：“大家不必惊吓，我们父子三人乃是北邙山的武林世家，老夫姓谭，单名一个‘昆’字！”
　　在座不乏武林中人，立时就有人认出了老者的身份，北邙山的“麒麟寨”寨主，人称“陆地神魔”谭昆，这个人大名鼎鼎，谁不知道？
　　由他阁下的大名，当然也就联想到了他的两位公子，也就是人称“麒麟公子”的谭渊、谭涧，这两个人，也是武林中小有头角的人物。
　　大家在聆听得老者自言之后，遂即鸦雀无声。
　　自承为“谭昆”的老者，放下了酒壶，接下去道：“我们父子三个人，所以不辞千里迢迢来到了贵宝地，有两个原因，一是应老友单七公之邀；二是出来见识见识，结交一下武道的朋友。”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老夫来此以后，虽然尚未见到我那老友单七公，可是却听传言我那位朋友，竟然因故开罪了一个姓巴的江湖小辈，而落得了残废，而那位姓巴的小辈，经常在这家茶馆出现，是以我父子不能偷闲，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这里，嘿嘿……我们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姓巴的朋友。”
　　他摇摇头，冷笑道：“可惜他不在这里！”
　　红衣少年霍地以手击桌，发出“叭！”的一声，这小子果然浮躁得很。
　　只见他挺身站起，高声嚷道:“巴壶天，你有本事就滚出来，与本公子比个胜负。”
　　说到这里，抬手“刷！”地一声，掣出了背后的长刀，刀光闪烁，衬得他益加的豪气干云，不可一世。
　　在座诸人，不禁彼此你看我我看你，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对方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店主“胡瘤子”前些时为了铁布衫之事，差一点送了这条命，此刻闻言，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
　　就见他张慌的跑到了三人跟前，深深打躬作揖不止。
　　红衣少年怔了一下，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瘤子满脸哭丧的道：“这位相公，你行行好吧，千万别再惹事了，那位巴大爷，可是招惹不得的。”
　　红衣少年小眼一翻道：“他怎么招惹不得？”
　　胡瘤子频频打躬道：“这位相公，你就少说两句吧……不要再说了！”
　　殊不知这北邙山“麒麟寨”的谭家父子，平日固是跋扈十分，即其三人那身诡异武功，也确实在武林中另成一格，不可轻视。
　　胡瘤子这两句话，无异是犯了谭家的忌讳。
　　红衣少年谭渊双眉一剔，尚未来得及发作，他身边的那位兄弟，也就是身着绿衣的谭涧，早已按捺不住，猛的飞身而起。
　　只听他一声吼道：“妈那个巴子的，去！”
　　五指齐张，一掌击在了胡瘤子睑上。
　　胡瘤子是什么样的角色，焉能当受得起他如此的一掌，顿时满脸开花，身子“蹬！蹬！蹬！”一连退出了十几步，眼看着就要倒向一张桌子上。
　　这张桌子上，满置酒菜，却只有一个人在独斟自饮，在满座喧哗惊吓声中，只此一人是好涵养，闷不吭声的埋头自食。
　　胡瘤子猛退的身子，看情形非撞上桌面不可了，就在众人惊叫声里，这个人蓦地抬起头来。
　　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却只见这人一举左手轻轻的向外一按，那胡瘤子来似风，静如山，就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忽然就定身不动了。
　　可是他到底并非是真的被人点了穴，这么突然的站住，身子不往后倒，却反而向前面倒了下来。
　　等他站起身子以后，一张脸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一旁的伙计侯宰猫，赶忙的跑上来扶着他，一个劲的拖向后面去了。红、绿二个少年冷笑着坐了下来。
　　看上去，一场风波似乎是压了下去，可是，却不然——只见座上的那位白发老者，一双深邃的眸子，却目不交睫的注视着那位单身的酒客，自从这位客人刚才伸手的时候，白发老者就注意上他了。
　　那位客人，三十左右的年岁，短发平削、浓眉、长眼、鼻直颧高，倒是一张有个性的脸。
　　这人身上穿着一袭月白的长衫，领口圆开，在脖子部位，系着一条银光灿烂的链子，像是垂挂着一件细长的东西，在胸衣之内。
　　白发老者谭昆注视着他，呵呵一笑道：“想不到这小地方，还真有能人，倒是失敬了。”
　　话声方住，就见那短发客人已站起身来，伸出一只右手，抖了半天，由袖口里落下来一小块银子，他掉转过身子不发一声的向外步出。
　　红衣少年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一下，又回过头看向白发老者道：“这人是谁？”
　　老者冷冷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厮大概就是那个姓巴的。”
　　二少年顿时一惊，同时抓起了刀。
　　老人一笑道：“众目睽睽之下，焉能杀人？既然发现了他，当然就不能让他跑了，走！”
　　站起身子来，留下两串钱，三个人相继离开。
　　白发老人带着二子，一步出茶馆，远远看见那个短发月白长衫的客人，正自独个向着北边的一条小径行走。
　　老人冷冷一笑，遂自其后跟进。
　　一行一蹑，不久步出三数里外。
　　眼前是一条宽敞的林荫大道，榆树叶子在夕阳里交映生辉，瑟瑟有声的随风动着，夕阳把那个短发客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带着几许萧索，他独自踽踽的前行着，似乎还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
　　白发老者看看时机已至，霍地止步，向着红衣少年，也就是长子谭渊沉声道：“把他留住！”
　　红衣少年立时大喝一声道：“呔！前面的那个小子，你给我站住！”
　　倒是真灵，话一出口，那个人就站着不动了。
　　绿衣少年谭涧，赶出几步，喝斥道：“你回过头来说话！”
　　月白长衫客人缓缓的转了过来，脸上光彩，阴暗分明，一双细长眸子，略略一转，已把三人打量了个清楚。
　　白发老者呵呵笑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老夫谭昆，冒昧的要请教一下朋友贵姓？”
　　这人脸上作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冷冷的道：“是问我么？”
　　声音带着浓重的川贵口音，一面说，一面移步走近。
　　老者冷笑道：“正是与朋友你说话！”
　　短发客站定之后，摇摇头道:“可是我并不认识你们三人。”
　　老者未曾出声，他儿子谭渊却大声开口道：“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却认得你！”
　　短发客扬了一下眉毛道：“我是哪个？”
　　谭涧插口道：“巴壶天。”
　　短发客脸上作出一种苦涩的笑容，摇摇头叹息一声，似乎连一句话也懒得出口，当下转过身子来，继续前行，却连谭氏父子三人睬也不睬。
　　他身子方走出数步，只听得空中衣袂荡空之声，谭氏父子三人，呈“品”字形的由当空掠过，落向身前。
　　果然这父子三人武功不弱，尤其是那个老者谭昆，偌大的身子落下来，地面上一尘不起，他一只厚厚的云字履轻轻点向地面，整个身子看是凌虚而提，衬以皓发如银，端的是好一副潇洒的姿态。
　　他身后红、绿二少年，也各负有非常身手，二人一左一右，各以单足重点落地，分踩“子”、“午”桩，每人胸前抱着一口连鞘的长刀，父子三人这么一当面站立，已拦住了短发客人的去路。
　　短发客后退一步，那张削瘦无血色的白脸上，立时罩上了一层愁容。
　　老者谭渊一声狂笑道：“朋友你一言不答，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你报上个‘万儿’来吧！”
　　短发客人嘿嘿沉笑道：“谭老头，你活了这把子岁数，竟然也这么冒失，在下无意与你等纠缠，也不愿轻易把名字告诉外人，请海涵……”
　　他话声一落，大步而前。
　　老者足下一点，后退三尺。
　　在他身子方自一退的当儿，谭氏昆仲的一对长刀，已然呛郎出鞘。
　　两口长刀，在夕阳里泛出蓝汪汪的一片寒光。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用“两相亲”的联刀手法，彼此刀尖相抵，横开了，拦住了这短发客人的身子。
　　谭渊一声凌笑，道：“姓巴的，你以为不报‘万儿”，就能蒙过我们父子么？你是做梦！”
　　谭涧也神气十足的道：“老实告诉你吧，我们父子三人千里来此，就为的是要见识一下阁下的‘铁布衫”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巴壶天你就亮开招式吧，反穿皮袄，你少装佯吧！”
　　短发客目光一扫二人，冷森森的道：“刚才你们在茶馆里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要找巴壶天拼命，碍不着我的事，只是你们凭什么认定了我就是巴壶天？”
　　白发老者谭昆嘿嘿一笑，道:“不凭什么，就凭着阁下刚才那一手‘如意兜云手’！”
　　短发客冷笑道：“足下倒有如此眼力，可见是大有来头，不过，天下至大，莫非除了那巴壶天以外，别人就不能会这种功夫么？”
　　谭昆怔了一下，摇摇头道：“话是不错，不过不会这么凑巧，你既然不是姓巴，何必不愿报出真实姓名来！”
　　短发客怒声说道：“我不想与你们攀交也不成么？”
　　谭渊冷笑道：“那么就要问过少爷手中这口刀了。”
　　短发客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北邙山麒麟寨，也算是武林的名门，今日我就见识一下你们谭氏父子，到底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打劫。”
　　说到此，四肢轻松的舒展了一下。
　　谭氏父子各自错开一步，老者谭昆右手向腰间一探，“铮！”的一声己把围在腰上的那根玉带抖了出来，那条柔可绕指的碎玉软带，在老者手中，一刹间形同是一根生硬的赤铁棍一般，玉带一端平指向对方面门，那双眸子有如两道电芒般的，注定在对方身上。
　　短发客见状，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
　　他一只白瘦的长手，抬起来，在短平的发梢上摸了一下，冷冷笑道：“你们要找巴壶天，找到了我，也算是找对了人。”
　　三人立时一惊。
　　谭昆狂笑道：“怎么样，我这老招子，还不差吧！”
　　手中碎玉带随地一翻，施了一招“拨风盘打”，“呼！”一声，一股凌厉的疾风，直向着短发客头上击来。
　　老者这一手功夫，堪称得上“劲猛力足”，尤其是渗以内力，更是不凡之势。
　　可是这短发客人，却不慌不忙的翻起了半截衣袖，一晃一卷，“哗啦！”一下荡开了对方的鞭梢。
　　这一手功夫，看似无力，其实却是功力惊人。
　　北邙山的麒麟寨寨主谭昆，此人功力端的不弱，可是竟然在此人挥袖之下，显然有些吃受不住，足下微摇，退出了半步。
　　此老平日自负极高，这一刹那，也不禁大吃一惊，一双眸子霍地大睁，其内杀机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