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买命

 

2021-04-26 18:35:0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扶化城的事儿总是很怪的。
　　所有的人听过了这城主的话，都默默走出去了。
　　他们都记住了城主的名字，她叫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女儿。
　　这名字很怪，怪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名字？她明白不明白她起这么一个名字，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敢叫她的名字？谁敢叫她女儿？谁敢叫她这么一声？她是威名赫赫的扶化城主，谁叫她这么一声，岂不是大大的不敬？谁敢对扶化城的城主不敬？
　　但众人还是对她很有好感，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女人可以做这扶化城的城主，你从来没有听说女人可以做这天下武林的霸主。从前是有过一个这样的女人，她是那个天下武林中人对她毁誉参半的老太太冷雪霜，她曾经是女儿楼的老祖宗，她死了，是死在她心中很是喜欢的女孩子馨儿的怀里的。从她死了以后。还没有听说过天下有过什么叫人首肯的女人。
　　这扶化城主到底是谁？
　　她分明是很有气派的人，她理应在江湖上很有名声。她是谁？她能让这天下最坏的三个坏蛋也坐一起，可见她的本事真是不小。
　　她自称女儿，她与原来的武林中的老祖宗冷雪霜有什么关系？
　　天已入夜。
　　来这扶化城的二十三个人要分别见这扶化城城主。
　　他们要把他们的心愿分别向这城主倾吐，好让扶化城主为他们出力。
　　他们的希望都在这个城主的手里。
　　第一个走进去的是胖子何。
　　他慢慢走进了屋，站在了这个女人面前。
　　“我不怎么相信你……”
　　女人也笑笑：“我知道。”
　　胖子何道：“你必须让我能够相信你。”
　　女人道：“好主意。”
　　他们就不再讲话了。
　　两个人只是互相凝视。
　　胖子何说道：“你如果要我相信你，最好的办法是，你现在就拿下你的面纱。”
　　女人道：“我已经对别人说过，如果谁要是看见了我的容貌，他就死定了……我想，你大概还不想死？………”
　　胖子何道：“我活得很好，我现在还不想死。”
　　女人一笑：“这就对了，你如果不想死，这就好。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千辛万苦地来到了扶化城？”
　　胖子何苦笑：“我想买命。”
　　女人丝毫不以为惊，她问道：“你想买谁的命？”
　　胖子何道：“买我的，买我自己的命。”
　　他是不是疯了，他为什么要买他自己的命？他自己的头长在他自己的颈子上，他怎么买起他自己的命来了？
　　可这女人确也是见识不凡，她冷冷看着胖子何，说道：“你遇上了麻烦……？”
　　胖子何道：“有人要杀我……”
　　“谁？”
　　是谁要杀死这个京城有名的珠宝商人胖子何？他得罪了谁？
　　女人说话了：“胖子何，你出卖了朋友，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你。他想杀死你，你逃也逃不掉，是不是？”
　　胖子何看着这个女人，惊讶莫名：“你都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说……该怎么办？”
　　女人道：“如果你在这世界上被狗追赶，你可以回头打狗，打死它，你就安全了。可现在追你的是一头熊，它比你可怕。它一定要杀了你，不然他决不肯罢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得罪了他？”
　　胖子何嘟哝道：“我没有得罪他，我只是……我只是……得罪过大侠林渊……”
　　女人一叹道：“我明白了。”
　　黑熊陆四是大侠林渊的朋友，他得罪了林渊，就是得罪了黑熊陆四。黑熊陆四决不会放过他。
　　女人道：“你得罪了黑熊陆四，你的命可就不保了……”
　　胖子何看定这女人：“你也没有办法？”
　　女人摇摇头。
　　“你如果被一头黑熊追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去死。”
　　胖子何道：“往年的城主会有办法的。如果是大侠林渊，他也会放过我，如果是武林怪人长白老人，他也会帮我，他同黑熊陆四是最好的朋友。就是刘瘸子他在这里，他也会帮我想个主意……”
　　胖子何摇头，他很失望。
　　他往外走。
　　他要回去了。
　　他本来抱着很大的希望来的，如今他只好回去了。他明白，如果他在这里得不到帮助，他就死定了。
　　他刚刚走到了门口。
　　女人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你是不是认为我不配当本城城主？”
　　胖子何一叹：“我什么也没说。”
　　女人道：“好，就让你随了心愿，我帮你一回。”
　　胖子何站住了。
　　“你不骗我？”
　　女人冷笑。
　　“说吧，你要什么？”
　　女人看着胖子何，直把他看得心中发慌。
　　“把你家中的莫邪剑给我，还有你的另外三宝。”
　　“什么三宝？”
　　女人窃窃而笑：“你何必假装糊涂，就是你的碧玉蟾、无心箭、紫罗衣。”
　　胖子何的脸色都变了，他沉吟不语。
　　这是他积蓄一生的几件珍宝。
　　女人笑笑：“你还是不舍得，是不是？看来你还是那个带着珠宝过河的男人，宁可淹死，也不肯丢弃珍宝啊，对不对？那你只好走了，你记住，黑熊陆四给你的期限是月底。”
　　胖子何惊呆了：“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叹息：“你忘了一句古话了，你要别人不知道，除非你什么也不干。你拿了林渊的珠宝，想让别人不知道。这怎么可能？有人洗劫了林家堡子，你趁火打劫，把林渊的几件珍宝拿走了。如今黑熊陆四要杀你。你要珍宝，就一定没有了脑袋。”
　　胖子何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看着女人，长吁了一口气，道：“好，我给你。”
　　女人道：“如果你把这三件宝物给我，你就可以让陆四死了，而不是你死。你看，这有多好？”
　　胖子何道：“你能杀死陆四？”
　　女人道：“你答应不答应？”
　　胖子何心一横：“好！”
　　女人俏笑：“你不会反悔吧？”
　　“决不会。”
　　他的心里是何等聪明，他明白他是不是还能活命，都依仗着这个女人了，他还能怎么做？
　　女人说话了：“来人！”
　　就走进来了一个女孩子。
　　她等着吩咐。
　　女人道：“把那四件珍宝请何老板过目。”
　　女孩子走出去，旋即回来，在桌上摆出了几件珍宝。
　　胖子何几乎要跳了起来。
　　这正是他的积蓄，是他藏之秘室，从不示人的四件宝物。
　　这是一柄古剑，上古时的一柄莫邪宝剑。还有另外三件宝物是碧玉蟾、无心箭、紫罗衣。
　　胖子何呆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些东西，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本来是放在他的秘室里的。
　　现在，它们都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怎么会相信？
　　但他又不能不相信。
　　第二个人走了进来。
　　他只是站在这个女人面前，默然无语。
　　女人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他问道：“你笑什么？”
　　女人说话时的声音真是千娇百媚，她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因为你的女人没有了，她死了。你只是想来这里看看，看看有没有可以让你消愁解闷的地方。你找我没有什么事，你就不必多徘徊了，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玩一玩了……”
　　男人道：“你说得不错，我在到这里之前，只是想好好地玩一玩，可现在我的主意变了，我想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儿？”
　　“你听说过当今的美人是谁么？”
　　女人冷笑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是指那个被皇上弄进了宫去的张巧儿？”
　　“不错。我想要张巧儿。麻烦你替我办办。”
　　女人冷笑：“好，好，只不过京城离这里很远，我要找人去办。你得等几天。”
　　男人惊讶地看她：“你真办得到？”
　　女人道：“你要记住，世上如果真有奇迹，那它就一定是我做的。”
　　男人道：“你要什么？”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阴森：“你有什么？”
　　男人叹息：“我什么也没有。”
　　他确实是什么也没有。
　　他曾经有过，他曾经什么都有，他有过世上最好的女人，他有过这世中找也难找的财宝，他还有过十座这世上最好的庄院，他还有过这世上最好的家，但这些在一夜之间都没有了，他成了一个世上最穷最穷的穷光蛋。
　　他是南宫一鸣。
　　南宫世家，富可敌国。
　　但他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这个死去的女人，就把这一切都抛弃了，一个人到处流浪。
　　女人道：“南宫一鸣，你以为你的丽儿是天下最好的女人么？”
　　南宫一鸣道：“你不能跟我谈丽儿，你不配谈丽儿。”
　　女人道：“是么？可我不知你的丽儿好在哪里，她长得漂亮么？”
　　南宫一鸣道：“世人怎么会知道丽儿漂亮不漂亮？她的美，只有我才明白。”
　　女人默然。她看着南宫一鸣，不再讲话了。
　　南宫一鸣缓缓而诵：“世人都言痴，只我心中忆。明明不是梦，偏在梦中觅。……苦啊，苦啊……”
　　一个大男人，竟然流下了热泪。
　　女人看他，居然也看得痴了。
　　“南宫公子，你何必如此痴迷，你是不是除了你的丽儿，再也没有看见过天下姝丽？唉，一个女人，她能让你南宫公子痴迷如此，却也死而无憾了。”
　　她似乎倍感唏嘘。
　　“好，我答应你。”
　　南宫一鸣连声谢也没有，起身向外就走。
　　她喊住了他。
　　男人不回头。
　　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她讲话。
　　她轻轻道：“南宫公子，你是不是没有见到过多少美貌的女人？”
　　堂堂南宫世家，是天下武林所景仰的武林世家，是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有谁可以轻视它？又有谁敢轻视它？
　　可这个女人竟然这样对南宫公子讲话。
　　南宫一鸣只是苦苦一笑，然后就向外走。
　　女人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如愁肠千转，让南宫公子不由得回头一望。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一张说也说不清的千柔百媚的脸孔。
　　这是天下绝美的佳人。
　　南宫公子惊呆了。
　　他没有想到女人会这样漂亮。
　　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这样遮掩她的美貌？
　　南宫公子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姑娘的才貌是天下一流的，可不知为什么姑娘要这样做，让天下人都看到了姑娘神仙一般的品貌又有什么不好？”
　　女人笑笑：“南宫公子，不知我这模样，是否可以同你的丽儿相比？”
　　南宫一鸣道：“好品貌，好品貌！可惜啊，可惜。”
　　女人笑了，声音倍加妩媚：“南宫公子，不知你觉得有什么可惜之处？”
　　南宫一鸣道：“可惜的是，你要同丽儿相比，丽儿是丽儿，你是你。你何必要同丽儿相比？……”
　　南宫一鸣走了，他转身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女人低着头，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一向自诩为天下最漂亮的美人，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一是她想做事诡秘些，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再则她也自认为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世上的男人多混浊。她不想让世人随随便便就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可她自己也太自信了，她让南宫一鸣给羞辱了一次。
　　她的眼中有了怒火。
　　“来人！”
　　走进来了三个女人。
　　这里面，有那个笑得憨憨的女孩子。
　　“苦苦，你去洛阳，把南宫一鸣埋在地下的那个女人挖出来，别弄坏了，弄来见我。”
　　苦苦一点儿也不以为怪，她听完了命令，起身就走。
　　她坐在椅子上，她还要同二十一个人谈话，她还要答复他们二十一个人的要求。
　　她不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要求，但她必须答复，她必须让天下人知道，她是无所不能的，她任什么事儿也可以办得到。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就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这是她要见的第三个人。
　　她慢慢说道：“你来扶化城，想干点什么？”
　　那人抬起了头。
　　“杀人！”
　　“你想杀谁？”
　　“杀你！”
　　这两个字一吐口，人便飞身而上，直扑向她！
　　她凝坐不动。她在等待，她不知是在等待时机出手，还是在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