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楼女人与裘夫人

 

2021-05-06 18:00:3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裘夫人很爱清静，但也有消闲解闷的时候。她很想同人讲讲话，同一个外人讲话，一个既不是雷霆也不是裘独的人。她更喜欢同一个女人讲话。所以她愿意见来访的狮吼镖局局主严复的女人，那个叫李小钰的女人。
　　她的脸上有了笑容，对管家说：“请！”
　　李小钰来了。她低着头，脸色绯红，还有点羞涩。她刚来时，管家说夫人不一定会愿意见她，她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吧？范蔷儿道：“请坐。”
　　李小钰看看她，就坐，慢慢启齿道：“我丈夫听说裘府夫人要办寿日，就打发我先来拜一拜。狮吼镖局自从我丈夫接手以来，生意并不很大，江湖上多风波，也要请裘老爷在江湖上帮忙撑撑面子。所以，裘夫人办生日时，有什么大事儿小情儿的，也可以告诉我，我来帮夫人传个话儿，办件事儿什么的也好。”
　　范蔷儿笑道：“如此就多谢了。其实要办生日，也不是我的主张，我一向喜静不喜动，从来不想做什么生日。”
　　李小钰道：“我也喜欢静，不愿意有人吵吵闹闹的，如果裘夫人喜欢，我就来这里陪你，直到你做完了生日我再走，每天陪你说说话儿，也好解闷儿。”
　　范蔷儿道：“怕只怕你那丈夫不行，你们是年轻人，又是新婚夫妻，怎么好让你来陪我？”
　　李小钰一笑，走过去，抚着她的肩道：“裘夫人说笑了，你也不老啊。”李小钰静静地躺在客房。裘府的夜很静。她没看出什么来。可她听得乞丐无用说，有许多人日夜来去裘府，这些人的来去都很奇怪。
　　乞丐无用告诉了她来去的那些人，一笑三杀许应风、伶俐虫丁杰、小聪明徐敬、竹子、口袋、锥子、梅花三影、黑杀陆平。
　　这些人够让下九流惊心动魄的了。
　　这些人都是江湖黑道上的杀手，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其中有些是来去无踪的人物，在江湖上做事从来不留下一丁点儿珠丝马迹。
　　他们怎么会在裘府匆匆来去？他们想做什么？
　　李小钰进了裘府，她想知道这些。
　　她只有三天机会，三天。
　　今天是第一天。她同裘夫人谈了半天话。她几乎想她不该来的，如果裘府有什么重大事儿要做，这裘夫人不会不知道的，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安然，这么平淡，这么镇定？
　　她想，裘夫人一定是不知道那些人，不是她不熟悉那些人，就是她不知道那些人匆匆来去裘府。
　　李小钰决定出去探一探。
　　夜色很静，裘府里有巡夜的人，李小钰闪在一边，等巡夜人过去之后，她摸向小楼。因为那一栋小楼有三层，是在这花园边很明显的一处。
　　她走到楼下，探湿窗纸，向里面张望。
　　大厅里有许多人，正中间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裘独。
　　旁边有二十四把椅子，左面十二个中，有梅花三影倚梅、笑梅、红梅。右面那几个人中，有一笑三杀许应风、伶俐虫丁杰、黑杀陆平。
　　三声檀板响过，左右两边人一齐站起，向坐正中的裘独施礼：“祝帮主快活百世，愿金银帮威令天下！”李小钰看得明白。
　　谁会想到，那个横行天下，滥杀白道无数英豪的金银帮不在山野，不在外邑，却在这京都汴梁？天子脚下，防范反疏。这些人除了裘独之外，都穿同一种衣服，左半边身子皆成黄色，右半边身子皆成白色，连所穿的裤子也是这样，一条裤腿是黄色的，一条裤腿是白色的。
　　他们都是金银帮里的人物，而且裘独就是这里的帮主。
　　她刚想转身而去，就被人一掌击在后背上。
　　李小钰倒地，吐血。她看见了三个人，中间那个人是夜鹤莫雨，他手里仍摇着一柄扇子。左面的人是红梅，右面的是倚梅。梅花三影是世上轻功最好的人。
　　夜鹤莫雨笑道：“据我所知，狮吼镖局的新局主严复并没失过镖啊，她夜半三更，来这里找什么？”
　　李小钰不语。
　　倚梅咯咯艳笑：“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叫李小钰，原来是汴梁城最红的女人，也是下九流中的老二妓娃李二姐，你是不是还觉得她有些怪？”
　　夜鹤莫雨一笑道：“那就对了。如果不是下九流中的人，怎么会探人家的窗子？”
　　李小钰只是望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讲。范蔷儿睁开了双眼，已经是子夜时分。
　　裘独进了她的屋子，走到床边，把手慢慢伸向熟睡的范蔷儿。范蔷儿睁开了双眼。睡眼惺忪的女人有着夜的气息，有着热的气息，最美。
　　裘独道：“你为什么不动？你为什么不讲话？”
　　女人仍然不动，仍然无话可说。
　　裘独恨，恨这个女人。女人再美，冰冰冷，象一具石像，又有什么好处？
　　他又很泄气，他可以杀了她，可以扑向她。杀了她，她会无悲无泪，扑向她，她会不言不语。对于这个女人，你能怎么样？
　　女人终于讲话了，仍双眼看着天棚，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得把严夫人放出来，因为她是我请来的陪伴，如果你关起来她，你杀了她，我怎么对狮吼镖局的严局主交代？人家是新婚夫妻……”
　　裘独没料到她会讲出这番话来。
　　范蔷儿道：“你想做帮主，也没什么不好，可你不能杀死她。你杀死她，让我怎么做人？”
　　裘独冷笑了，他早该料到，范蔷儿不聋不哑，不瞎不傻，金银帮之事她早该有个猜测。这种惊天动地之举，如何瞒得住她？
　　裘独道：“我也该告诉你，她知道了这里的一切。我把她关起来，只是顾及到是你叫她来的，我才没杀死她。”
　　范蔷儿道：“你不能杀死她。”
　　裘独道：“她还是下九流中的老二妓娃李二姐。”
　　范蔷儿不讲话了。李小钰是妓女，而且不是一般的女人，这她明白。可她是下九流中的那个老二妓娃李二姐，这就不妙了。她来时，是为狮吼镖局，还是为下九流？
　　范蔷儿道：“我可以想一个办法，但你决不能杀死她。”李小钰被关在地下室。
　　这里很暗，很潮湿。
　　她感到她面前有人。在她做女人卖笑生涯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本事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男人脚步多轻，她都一定会醒，她看见了裘府夫人范蔷儿。
　　范蔷儿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我明白你不是要来同我谈话的。我只是问了管家一句话，就明白了你的心意……”
　　她终于止不住好奇心，问道：“你问了他一句什么话？”
　　范蔷儿道：“我只问他：严夫人是在婚前同严局主相知相近的，还是在婚后才到一起的？”
　　李小钰默然。
　　范蔷儿很聪明。如果是在婚后才到一起，两个人未必很相知，也就只是多了一份缠绵，多了一份情分，哪能愿意天天来陪位女人？夜夜住在客房？是婚前的才对。
　　范蔷儿的话是指明她来裘府，也不会是为了严复，不会是为了狮吼镖局。
　　李小钰无语。她很佩服范蔷儿，这是个神情娴雅，心机很深的女人。
　　范蔷儿道：“他们告诉我，你不光是狮吼镖局严局主的新婚夫人，你还是汴梁下九流帮内的二姐妓娃李二姐。是么？”
　　李小钰明白了，他们知道她的一切，决不会放过她。她叹口气道：“不错。”
　　范蔷儿看着她，眼睛睁得很大，半晌，才哀声一叹道：“其实，你用不着说你是为了看我的。我一个人坐坐，也很清静…”
　　李小钰知道范蔷儿在责怪她，她慢慢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我不是下九流中的老二李二姐，我不是狮吼镖局严复的妻子，我还是乐意来陪你坐一坐，讲一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