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毒我也毒

 

2021-04-25 23:44:59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唐歧到了尼姑庵。
　　(就是这个庵子，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尼姑么？就是这个庵子，有许多人失踪在它的周遭么？它有什么怪处？看来无甚怪处，只是比城里的庵子更大些罢了，它平静得很，没有一点儿凶气戾气。)
　　唐歧走到庵前。
　　庵门大开。
　　自从那个二水子当场“化没了”的故事过后，再也不曾有人胆敢来找庵里的麻烦。
　　庵堂上，一个老师太一丝不苟地敲木鱼。
　　(如果那个老师太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来了，她一定会感到唐歧身上的杀气。如果唐歧想知道她是不是会武功，他一定很失望，因为那老师太连头也不抬，她没有一丝防备。)
　　她是不是没看见唐歧？
　　唐歧看着她，说道：“我是唐歧。”
　　如果她是武林中人，这一句话足以使她变色。
　　但她的脸色不变，只是抬头看看唐歧，说道：“施主想布施小庵么？”
　　唐歧看人，从不曾看错，就是在空中过了一只蚊子，他也看得出那是一只什么样儿的蚊子，是母蚊子，还是公蚊子。如今他看到了，那师太的眉毛抖了三下。
　　这三下让唐歧认定了一件事，她一定听说过唐歧这个名字。
　　“我是唐歧。”
　　他再说一遍，那老师太便记得住么？
　　老师太说道：“老尼虽是眼有一点儿花，但耳朵不聋，施主有话说好了。”
　　唐歧上去，手慢慢伸出来。这是一只足以使武林中许多高手脸色一变的手，他的手很白，但在伸向那木鱼时，他的手变了三次。
　　先是变黑，黑在一眨眼间。
　　再是变绿，绿得像是鬼火。
　　最后是变灰，灰得像是死败的树叶。
　　唐歧的手触到了木鱼，他对老师太笑一笑，说道：“师太，别光敲木鱼，我有事儿要找庵主。”
　　老师太如果再敲木鱼，她的手便会中毒，她的身体内也会中毒，直至她的全身七经八脉都会中一种很毒的毒药。
　　那毒叫做“三来回”。
　　当然不是在街头上走三个来回。
　　老师太是看破了唐歧的手段，还是不再愿意敲那木鱼了？她对着唐歧施礼，说道：“既是公子要找我庵主，老尼给施主带路。”
　　看不出有什么怪异。
　　很平常的房间，很平常的尼姑，但走过一间间的房间，唐歧便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他想想，心里便明白了：那些尼姑太过于漂亮了，她们虽是剃去了三千烦恼丝，却不像是没了烦恼。一个个看见来了唐歧，都抬头看他。有的脸上还有笑模样。
　　唐歧知道那笑意。他虽是心里惦念着魏知知，但他也总是去平康里。
　　平康里的姑娘对唐歧的笑，便是这种笑。
　　唐歧更明白了这尼姑庵的秘密。
　　终于看到了庵主。
　　一个脸色很白的女人，她样子足有三十岁，对着唐歧说道：“公子来我庵，有什么见教？莫非也是来随缘的么？”
　　“不知庵里要人随什么缘？”
　　庵主一笑：“欢喜缘，善财缘，前生缘，来世缘，男女缘，贪欢缘，随施主喜欢，随意便是了。”
　　唐歧不善说话，他的话在手里毒器下。
　　他慢慢抬起了手。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早就戴好了一双鹿皮手套。
　　他慢慢说道：“我是来结缘的，我来与庵主结生死缘！”
　　庵主慢慢站起身来，她的脸上仍是笑，但那笑已经不那么自信了。她是不是也知道能躲过唐歧的一次暗器不那么容易？
　　她对唐歧道：“你是唐门的人？”
　　她一定知道武林掌故，她一定是一个江湖人，她的脸上虽是仍笑，但她的心里一定在讥笑唐歧，世上知道唐歧的人都在讥笑唐歧，讥笑他不成器，偎在一个女人的裙前，还够不上那个女人。
　　那女人的眼光突地变得锐厉起来。她看着唐歧，说道：“唐公子，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让魏知知自己来，岂不最好？”
　　唐歧知道了一件事，他对这一个女人出手，决不会错。
　　他的手里握着三件暗器。
　　(他的手有一点儿潮湿，他是害怕了，还是他不愿意对一个女人施出暗器？)
　　只要唐门的暗器一出，唐歧也无法控制。
　　那女人叹了一口气，她说道：“唐歧，我想告诉你，你手里的那三只相思刺，根本伤不了我……”
　　(她怎么知道他手里握的是相思刺？而不是欢乐蝴蝶，肿胖子瓜，路倒虫，鬼针？)
　　那女人的手慢慢伸出来，唐歧看得出，她不想对他出手，是想让他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她手里的东西亮晶晶、光闪闪的，是什么东西？
　　女人叹了一叹，说道：“唐歧，你是不是还不曾回去？你知道不知道小蜀山上，又盖了三栋房？你知道不知道这种暗器是什么？它叫‘玲珑心’！”
　　玲珑心？！
　　从前他离开蜀中的时候，大哥唐杰正在研制一种暗器，叫做玲珑心。莫非她手里真是蜀中的暗器？
　　他心里一惊，但他旋即又笑了：“你别吓我，你要是拿着‘玲珑心’，怎么敢不戴鹿皮手套？”
　　那女人一叹，说道：“你真的离家太久了，莫非不知道‘玲珑心’的好处么？”
　　他真的不知道“玲珑心”有什么好处。
　　女人幽幽道：“唐歧，你是蜀中唐门的嫡系子弟，怎么不知道蜀中唐门的大秘密？我告诉你，这是蜀中唐门最近研制出来的‘玲珑心’，为了这一种暗器，你大哥唐杰他失明了。”
　　“什么，大哥他……他失明了？”
　　关心则乱。他失措了，此时他露出了一个空门，一个让人足以懊悔一生的空门。
　　但那女人只是一笑，她不在乎，她要找唐歧的空门，随时都会找得到，岂在乎他的一个失措？
　　(大哥会失明么？蜀中唐门的人，他最惦念的就是他大哥唐杰，唐杰从小就聪明过人，他制的暗器使唐家在江湖上名声大震，他的聪明才智在蜀中唐家的任何一个子弟之上，他怎么会失明？)
　　女人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你大哥在研制‘玲珑心’时，最后悟出了一个道理，他的心太过于巧思了，所以研制不出它来，他最后失明了，也厌倦了，终于研制出来了这种暗器。”
　　就是它么，一只像是小小蚊蚋一般的东西？它有什么威力，能使江湖人闻之色变？
　　女人道：“有人如果沾上了它，立时便死。因为它用的是唐门的不解之毒。”
　　他知道，唐门的解药都在唐大奶奶的手里，她天天数那些解药，天天念叨：“能救不少人，能救不少人呢。”如果你以为她会拿这些解药去救人，你就错了，她是说她能救人，但她决不救人。
　　但她不是唐门的人，她会使这种暗器么？
　　女人笑吟吟看他，说道：“唐歧，为何不试一试？”
　　何不一试？
　　唐歧的暗器功夫，在蜀中唐门也是一流的，就是如今的三叔唐三好，与那称暗器第一的大哥唐杰在，他们也会称赞唐歧的暗器功夫。
　　唐歧决心一死。
　　(他之所以下了决心，其实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一个人，一个使他日日夜夜睡不好觉的人)
　　唐歧出手了！
　　有人形容唐歧的暗器，说他是飘沓如殒星，行云似流水，看来这形容远远不够，只见他的手一扬，手里的三枚相思刺便飞了起来。
　　相思刺，它飞起来有一种声音，一种幽幽怨怨的声音。
　　它们还不飞直线，它们飞得很邪，慢慢的一支，快快的一支，还有一支是不疾不徐的。那女人咯咯笑了，她一笑起来，让唐歧的心一怔，她的声音怎么这么清脆？怎么能像铜铃一般的声音？她的声音很
　　好听，一阵阵在唐歧的耳边响过。
　　她的手也飞得很快。
　　而且她的手法也让唐歧大惊。
　　她一定是唐门的人，她一定是蜀中唐门的人，不然她的手法怎么那么眼熟？
　　他再怔了一怔。
　　这一刻很贵重。
　　他的手不动了，他知道他不能伤蜀中唐门的人，他是蜀中唐门的罪人，蜀中唐门的人来了，他不能伤害她们。
　　那女人的手动了，一阵子疾雨都落在唐歧的身上。
　　他觉得出麻木来了，她的暗器有毒。他也觉得出死神正一步步靠近了他。
　　他听得见那女人的声音：“你以为这真是‘玲珑心’？你真是一个傻子。”
　　他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那女人的狞笑。
　　他想起了，她根本不是蜀中唐门的人，只是她怎么会蜀中唐门的暗器手法？
　　她对着他笑，说道：“我这里有一个你的熟人，你愿意不愿意见见他？”
　　是谁？
　　是……谁？
　　他看到了那个人，他不相信他自己的眼睛，他是唐杰，是他的大哥唐杰，他此时宁可自己死了，他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是他的大哥唐杰。
　　“大哥，是你……”
　　“是我。”
　　唐杰伸出了他的手，他来按唐歧的腕脉，他是来看一看唐歧什么时候才死，还是来对唐歧说上一句话的？
　　唐杰说什么？
　　“她手里拿的不是什么‘玲珑心’，‘玲珑心’很灵，它不会伤害自己人。”
　　是么，但她用的是什么，轻易就伤害了他唐歧？
　　唐杰低下了头，说道：“你是蜀中唐门的人，你仍心在唐门，她看出了你的心思，才能伤得了你。”
　　唐歧在失去知觉前，他真想问一问大哥唐杰，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他还想问一问，那女人说，我们唐家的小蜀山上，是不是又盖了三栋房？
　　他在笑着，他笑着对唐杰说道：“我很高兴，她说了谎话，你的眼睛很好……”
　　他死过去了。
　　唐杰的泪水哗哗流。
　　那女人抚着唐杰的肩头，她幽幽怨怨地说：“唐杰，看得出你与他的情感好，何不救他一救？”
　　唐杰的声音很涩：“怎么救他？”
　　“告诉我，你那‘玲珑心’如何制，为我制几百枚‘玲珑心’。”
　　唐杰苦笑，说道：“你以为那是药丸么？你以为那东西好制么？我费了十几年的功夫，只制成了十三枚，如今它们都在唐门的掌门人唐大奶奶手里，你何不对她说去？”
　　她们虽是有本事，但要她们直闯入唐门，去对唐大奶奶说项，怕还不能。
　　女人笑笑，脸色一变，叭叭给了唐杰几个耳光，她怒声道：“唐杰，你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了，还有什么神气的？你早早晚晚会看到，你唐门一家都跪在我脚下求饶！”
　　唐杰笑笑，他的嘴角有血，他慢声道：“我们蜀中唐门在江湖上立足几百年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门派能把唐门灭掉，你试试看吧。”
　　他跪下一条腿，抱起了唐歧，他对唐歧说道：“三弟，你随我来，我与你只有一个地方可待。”
　　他趔趔趄趄，抱着唐歧而去。
　　女人胥气以待，她气得脸通红。
　　她看着那地上的相思刺，拣起它来，说道：“有人说，唐门的相思刺一扎入人体，不死不休，有那么厉害么？”
　　唐歧相思的是谁？
　　女人笑了，她看着那相思刺，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她乐道：“我告诉她，你说她得不得来？”
　　她笑得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