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和尚的女儿

 

2021-04-25 23:48:5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四个人进了艳庵。
　　小童儿走在前面，那老和尚一想：艳庵如是像传说中那么可怕，让他一个小小人儿走在前面，岂不有失？
　　他对小童儿说道：“小施主，还是让我先走，好不好？”
　　小童儿虽是小，但他是七星岛的人，自是明白那老和尚的心思，他笑道：“好，你愿意走在前面，你就走在前面好了。”
　　他们走进艳庵。
　　迎面碰上艳庵的十几个尼姑，当头拦住了去路。
　　一个尼姑说道：“小尼拾花，请众位在此稍待一待。”
　　那老和尚说道：“在下是一个随喜之人，听得人说艳庵香火大盛，也想一观盛景。”
　　那懒汉说道：“在下是一个随便的人，也来看看，听说艳庵有许多神秘，便来看看。”
　　那小童儿说：“我来找我师兄，我师兄是七星岛的人，他叫独孤石。”
　　那村姑却看看那些尼姑，一时脸色绯红，慌道：“我只是村里的人，我听得人说艳庵里是男人的好玩处，村里的男人都来过，我只想看看……”
　　尼姑也不答语，听他们一一说明来意。
　　一个尼姑道：“你们既是来意不同，便须分手，一人去一处地方，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
　　那老和尚看看众人，说道：“好！”
　　真个是有道高僧，看来他定是少林寺的高僧无心大师。
　　那汉子忽地不懒了，他说道：“这样最好。”
　　莫非他也愿意一个人独自探幽寻胜？
　　那小童儿竟也是一个不怕事儿的，他说道：“你只要叫我见到我师兄，自己去就自己去。”
　　他毕竟是七星岛的人，他能怕么？
　　众人看着那村姑，他们盼着她说一句退话。
　　但众人看她，见她脸色一会儿一红，憋了好久方才说道：“我……我也要看看……”
　　既是众人都要看艳庵，那尼姑再也无话可说。
　　她对众人一挥手，来了一个尼姑，对老和尚说道：“大师请！”
　　老呼尚随她走进去了。但见她带着老和尚入了东首的一扇小门。
　　一转眼便不见了她两人。
　　(不知道老和尚入了那一扇小门，是吉是凶？)
　　那尼姑再对汉子说道：“请！”一个尼姑带着那汉子入了西首的一扇小门。这一扇小门很是隐蔽，要不是认真看它，决看不出来。那汉子打了一个哈欠，跟着那尼姑走进门去。(不知道这汉子进了那门后，是不是仍像刚才那般懒懒洋洋？)
　　小童儿看着那村姑，说道：“你别去了，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村姑很感动，她轻轻说：“村里的大牛哥也来了，他已经三天没回去……”
　　(她是惦念那三天不回家的浪子，他此时是不是仍在庵里的哪一个地方，与一个尼姑亲热？)
　　她要寻找大牛哥，能寻得到他，把他带回家么？
　　尼姑不语，一个小尼姑带着她走了，她们一齐走入了南边的那一个小小角门。
　　(她能不能找得到她的大牛哥？她是不是会说服她的大牛哥回家？)
　　紧后只剩下了那小童儿，那美貌如花的尼姑拾花对他说道：“小兄弟，我亲自带你进去，看看你能不能找得到你的师兄。”
　　小童儿昂然道：“你说能让我找得到他，你不能说了不算。”
　　拾花也笑，扯着他的手，说道：“好，好！”
　　走进东门的是少林寺的老和尚。
　　进了一间小小屋子。
　　屋子里有一个尼姑，这尼姑也是一个年轻貌美的人，她低头看着眼前的木鱼，正在凝思。
　　老和尚看她正拿着木棰，却不敲那木鱼，便说：“无心于磬，何必有磬？”
　　那年轻的尼姑应声而答：“有心者，偏说他无心；无心者，何必再说他有心？”
　　老和尚的脸一红，那尼姑是刺他本来有心探庵，却偏偏叫做无心大师，岂不是表里不一？
　　那尼姑看着老和尚，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无心大师到了！”说罢，她抬手，对着大师便是一礼。
　　无心看她施礼，便也答她一答，不料一抬手，便觉有一股劲道从她那里传来，像有千斤巨石压向他眼前。他大吃一惊，拿出七分力道，方才能与那尼姑扳成平手。
　　尼姑笑笑，说道：“大师从来不曾入俗，如今方才入俗，不知道是不是该受一劫？”
　　老和尚是一个有道高僧，他此次前来，是受了少林寺方丈之命，查那艳庵害人的事儿的。此时听得那尼姑说话，竟像是一个参禅极深的得道高人，不由心下一动：我来此处，是不是对？
　　他这里正在沉思，听得那尼姑说道：“大师听经，也知道佛祖曾以身饲鹰，我等在此，也是度化有缘的人。大师难道不知么？”
　　老和尚一愣，说道：“愿闻其详。”
　　尼姑便说出一事，她说道：“十六年前，曾有一个少林寺的得道高僧，来了洛阳，想来他是一个有道之人，不会染上这色戒。但他在街上听得人都上了洛阳牡丹花会处，他便动了凡心，要去看一看那牡丹花会的处所。他那一夜去了，他是头一回到那卿卿我我的地方……”
　　大师的心一动，他的脸色变了，他看着那尼姑，她只有十五六岁，怎么会知道那一件往事？
　　他很震惊，但他不能不让那尼姑讲叙以往，只要是去日的债，总得一还。
　　“那位大师一见这地方，正是佛祖所说的污秽之处，他看一看，心下明了，便对他自己道：‘佛祖度人，也不在乎哪一处地污秽不污秽，只要心如明镜，哪里得染尘埃？在这里度一夜便就度一夜好了。”
　　那无心大师听得她说，脸上有一丝痛苦神色，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罪过，罪过！”
　　那尼姑笑笑，说道：“佛心不坚，方是罪过。大师说是也不是？”
　　无心大师坐下，坐在一块蒲团上，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入定。
　　便只有那尼姑的讲述在响。
　　“大师在那里呆着，耳边听得那男男女女在牡丹花下的淫欲之声，心里却在念着佛祖传下的《金刚经》。到了午夜，忽听得他的身边多了一对男女。这一对男女却也是怪，他们在大师的身边，像是故意要对大师说他们的喁喁情话，一句句偏往大师的耳边灌。大师想不听也不成了……”
　　这无心大师虽是闭上了眼睛，但那一幕往事，却是一段情伤，在他的心头上刻下了伤痕。他想忘却，又怎生能够？
　　只见他的眉头像被刀刻，一块块紧紧皱在一处，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极刑。
　　但那尼姑像是不觉，她仍在慢慢说，而且那说话声分外柔和，像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般：“那两个男女说的情话，怕是大师从来也不曾听得过，他听着，心内犹自在念经，但过了一会儿，便满耳都是那两人的情话。更糟的是，那两个此时已经入了港。男人女人弄到了一处，还会有什么分辩？只是一起说着疯话，说着胡话就是了。这大师听着他们两个说话，心下有些乱。他大声念经，偏偏让那两个听见了。他们来讥讽大师，对大师说些淫秽话语。那男人道：‘丫儿，偏是今天好玩，看这地方也来一个和尚。你能不能玩一玩这个老和尚？’那女人道一声：‘呸，说什么老，他不老。’男人大笑，说道：‘好，还真看上了，你要是能玩得了这老和尚，哥明儿个给你扯条布裙！’……”
　　老和尚的身子一震，他像是入了魔。
　　那尼姑在笑，她笑得狰狞，对老和尚道：“后来那女人便舍了男人，来凑老和尚了。她呢呢软语，来偎老和尚，他却只是不动。那男人气道：‘丫儿，他不行事，做不得吹火面杖，还是我来亲你，让他看好了。’两人便当场弄事儿，给老和尚看。后来，后来……”
　　老和尚的脸上竟流出了两行清泪。
　　他是恨还是悔？
　　尼姑再也不说了。
　　老和尚说道：“既是小师太这般明白彼时情境，想必小师太已经得知那老和尚便是无心了。”
　　尼姑道：“和尚说是无心，我偏说是有意，你能分辩得了么？”
　　老和尚一叹道：“佛祖也知，无心之失，总该罪不及它，你也休拿它来罪过我。”
　　尼姑笑笑，回头来看他，说道：“你说是无心之失？你何不看看我，你再看看我，你便知道是不是有心之失了！”
　　尼姑把手里的一件暗器打向那灯盏，只听得“唿”地一声，那灯盏便点得亮了。
　　室内便更明亮。
　　老和尚不明白尼姑何以要打亮那一盏灯。
　　他看那尼姑，看那尼姑的眉，似曾熟悉，他再看，忽地身子哆嗦不住，看着那尼姑，说道：“你……你……你……你是谁？”
　　尼姑说道：“你也看得明白了？原来你并非无心，无心人能将你污辱的人记得如此清么？”
　　老和尚的魂也像是从脚下溜走，他看尼姑，说道：“你是她？！”
　　尼姑笑笑：“你看错了，我不是她，我只是你与她生下的女儿……是她把我丢在那牡丹花丛里的。”
　　老和尚再也无话可说，他在静夜里，总是忐忑不安，他怕那一场冤孽留下后果，果然，果然……
　　他还说什么？
　　那尼姑苦笑，说道：“要说佛祖前，你与我同是一条性命，像鹰与蛇一般。但在佛祖眼里，也算是有前因后果。有你才会有我，我不知佛祖会不会对你格外垂顾……”
　　尼姑说话，果然有力，她的声音也慢慢低下去。
　　老和尚知道，他的性命已经操在这尼姑的手里，他再也不会顾及少林寺的司命。他对尼姑道：“你要我怎么做？你要我自尽，我便死在你面前便了。”
　　尼姑说道：“我与你是亲人，你就不会顾我一顾么？”
　　老和尚从来不曾有欲，但此时看她双目垂泪，那神态很是可怜，心道：我生下了她，却让她一天也没有好日子过。人家有父有母，那日子何等快乐？她一生下，便丢在了艳庵附近，看来是我的大罪过了。我怎么能再负她？
　　他问道：“你……你要我做什么？”
　　尼姑道：“我要你休与艳庵为敌……”
　　老和尚不语。
　　他知道他落入了难境。
　　如果他与艳庵为敌，便拂了他的女儿的心意，他在阳世间走一回，留下了一个骨肉，这也算是天意。他能拂悖天意么？
　　但要他拂悖少林寺，他怎么能够？
　　无心大师是一代有道高僧，他说道：“我会对你艳庵有一个交待。”
　　尼姑看他，一双桃花眼里有泪，泪水包着一双艳眼儿，媚媚的。他不禁心动，当年的女人也生就这一副艳眼儿，才弄得他最后失了心性。
　　女儿像娘。
　　她娘在哪里？
　　她幽幽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小被丢在这里，再也不曾走出去过，我从小便做尼姑。”
　　她呜呜地哭起来。
　　人们看到艳庵的大门开了，从那大门里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是少林寺的无心大师。
　　其实江湖上的许多人认得他，他们看着无心大师对着少林寺的方向跪下，满面是泪。
　　他输了么？他是输与艳庵的高手了么？他们怎么一斗的？是他失手败在了艳庵人手下么？
　　无心大师看着那众人，说道：“有丐帮的弟子么？”
　　一个有胡子的中年人上来，对大师一礼道：“丐帮弟子胡不为叩见大师！”
　　无心大师笑笑，说道：“我有一封信，烦你交与少林掌门。拜托拜托！”
　　那胡不为很是佩服无心大师，再说无心大师也曾多次帮过丐帮，他对无心大师说道：“在下就是把命丢了，也决不会丢了这一封信。”
　　无心大师大笑，向少林寺方向跪下，说道：“师尊，弟子有罪了！”
　　无心大师一掌正拍在他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