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千山万水

 

2021-05-25 15:08:4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铁子英俨然是这一条道上的领袖，他带着二十一人上山。人都脸色肃然，都知道这是一件奇事，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遇，深深庆幸自己也参与其中。
　　铁子英道：“各位都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但要到苑家祖茔，是要看看苑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看各位还是不要起了贪心的才好。”
　　有人冷笑，说道：“铁老英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我看，还是看看苑老爷子是不是真是正人君子吧？如果他是一个好人，我们自是做得了好人，如果他不是好人，呆子傻子才做好人。”
　　铁子英冷哼一声，说道：“你是谁？”
　　那人抗声道：“我是黄河漕渡的龙十八。”
　　铁子英再冷哼一声，他早就知道这个龙十八，他是出了名的刺头儿，江南水运的龙头霸主，为人颇豪气，但也贪婪。龙十八见他不以为然，便大声道：“诸位，大家抗死而入，苑家祖茔里的珍宝自是不能轻易放过，是不是？”
　　有人急急应声，看来一听说要入苑家祖茔，第一件事自是想着苑家祖茔里的珍宝玉器、绝技典籍，很少有人想着什么武林天下，想着要揭破苑九的面目。
　　铁子英长叹一声，看来苑家祖茔是要遭劫，只盼着自己能救上一把才是。他回头看看铁当心，铁当心的目光中也有急切，但他是替爹爹着急，如是这些人一入了苑家祖茔非抢即盗，爹爹一人怎么拦阻得过来？铁子英心内也有些凄然，但转念一想：我一个人是江湖上的正派人，那少林寺的方丈和气大师是得道高僧，自不会与他们这些鸡鸣狗盗沆瀣一气，到时定会仗义执言，我有何忧虑？但他看着铁当心的那目光是既担心又骇怕。
　　铁当心看着着老爹那目光，忽地心头升起一阵怜惜，爹是老了，如果不是那一次苑九出手救了一家人，如今爹也不在了，他也是一个死鬼了。这一次为救苑家祖茔，爹会豁出去，他铁当心也会豁出去。只是看来这些人都是受过苑九老爷子的恩惠的，像那个慕容青公子，一听说能有机会入得苑家祖茔，再也不是那文质彬彬的样儿了，他大声说要进得去，怂恿所有人进苑家祖茔，他会有什么好心？乘着少林寺方丈和气大师的话头，他一鼓而入，要的自然不是弄清苑老爷子是不是真的救过人，是不是真的滥杀无辜……
　　铁当心暗下决心，到了苑家祖茔内，如是有人想乘机劫财，他一定把那人打成肉酱！
　　苑家祖茔的侧面是千万块巨石，那些巨石都有些怪异，全都是像放在笼屉里的馒头，一个个摆得整整齐齐，只是远远看去，大小不均就是了。这些馒头大的似山，小的似筐，丛丛总总，看去无边。
　　铁子英道：“这些巨石好生怕人。”
　　说完，他身子一纵，便飞上了一块巨石。
　　随着他身后，铁当心也勉力一提，身子一带，飞上了巨石。只是到了巨石上，脚下踩着那青苔，一滑几乎跌倒，被铁子英一扯扯住。那后面的龙十八一见，微微一笑，身子一带，也轻轻纵上了巨石。这一块巨石却选得好，原来铁子英在下面早就看得明白，这一块巨石不大不小，正有丈余高，上面的青苔也少，足以立人。
　　但他与铁当心、龙十八三人站在那里，便站得满满，再也站不下人了。
　　后面的人一见，哪甘示弱，再看着旁边有一块大石，其形也与铁子英站立的大石几近，便嘿地一声，提气高纵，跳至那大石上。
　　那人是黑道枭雄段自立。他一到了那块大石上，身子便沉，直落下来。脚一踩到了那石面，心一实，便欲停住。哪料得那巨石委实很滑，上面长满了青苔，又有湿气，怎么能站得实？脚下一滑，便直掉下去。
　　人影儿不见，让在场的江湖人笑他不已。
　　只见那人再纵身提气，却由原来石下跳上，此次身体也立得稳了，叫道：“笑什么？还不过来！”
　　铁子英一叹，江湖风气如此，都是一些良莠不齐的人物，如是让他们进得那苑家祖茔，怎么了得？
　　后面的人见他丢脸，也怕自己现丑，便慢慢拣个小些的、近些的石块去跃，到了所有的二十一人都跃上了石块，铁子英方才一叹。
　　龙十八傲悍极了，他昂头问道：“铁老英雄，不知道所叹何事？”
　　铁子英叹道：“我想说的是，这里的巨石足有成千上万块，要进得苑家祖茔，并非易事。我刚才看了诸位纵跃功夫，有的也实在有限，想进得苑家祖茔，那是太难了。”
　　人有的低下了头，本来一哄而起，想跟着去拣一点儿便宜，可人家一出手，你便不及了，这便宜怎么去拣？想到此处，便有人心灰意冷。
　　铁子英说道：“龙老大，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龙十八哈哈一笑，说道：“有的人也备了东西，要进得苑家祖茔，岂能轻易得进？”
　　当下便有人拿出那铁抓勾来，抓勾的尽头系一条长长的绳子，向上一丢，抓住那巨石的棱角，便可爬上去。可惜那巨石都是馒头一般，很少有可抓之处。便丢上去，一抓便滑，滑下来再丢上去。
　　铁子英回头看看，心里不耐，说道：“似这般，几时可能进得祖茔？”
　　龙十八沉吟道：“我们共有二十二人，不如能走的先走，后者追来，可好？”
　　铁子英大声道：“好了，我们先进去，你等后赶上来好了。”那些在巨石下的人恨不能骂他八辈祖宗，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巨石上纵跳，向前走了。
　　走了铁子英十一个人，剩下的都是二流角色，他们索性坐在巨石下歇息。
　　一人说：“他们这下子可好了，赶上进了苑家祖茔，说不定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入了他们的腰包。”
　　另一人道：“我们赶快，能进得去，也赶得上拣一点儿东西。”十个人恍惚间似看到铁子英与那两路人会合，到了苑家祖茔。一人恨恨地大骂：“铁子英什么东西！他敢丢下老子不管！”
　　“那个少林方丈也不是什么好物，他要在前面走，要我们走这石山，谁走得进去？！”
　　“不如跟着慕容公子，这些人里，只有慕容公子还算是个好人！”他说慕容青是好人，他自己也不相信，只是他觉得似乎是跟着慕容青会更好些，说不定会先到了那苑家祖茔。
　　正说时，忽听得有人叫道：“你们想进苑家祖茔做什么？”
　　人都一愣，听得出声音是从馒头巨石上传来的，抬头一看，在巨石上坐着一个人，他的脸面蒙着纱，头上罩着布，看不清是什么人。几人一齐吼道：“你是谁？”
　　那人悠然道：“看坟人。”
　　看坟人？几人面面相觑，几曾听说过苑家祖茔有看坟人？
　　一人喝道：“既是苑家祖茔的看坟人，你必是知道苑家祖茔的入口了？”
　　那人一笑，说：“当然。”
　　众人一阵喝彩。
　　如果有人指路，他们必会进得苑家祖茔。
　　那人说道：“你们想进苑家祖茔做什么？”
　　一人大笑，笑他呆傻：“苑家祖茔有什么？我们进那里去，自是找宝！”
　　那人微微冷笑：“找宝？那里有什么宝物，要你们去找？”
　　人听他说话，似是十分悠闲，不由着急，大叫道：“快带我们去苑家祖茔！晚去了，被那两伙人占了先，哪里有什么好？”
　　再有人叫：“不是两伙，而是三伙！”
　　那人气哼一声道：“急什么，早去早死，晚去晚死。”
　　有人喝道：“胡说，我们进苑家祖茔，怎么会死？”
　　那人说道：“我是最早进苑家祖茔的，你们看一看！”
　　众人看他坐在那巨石上，像是轻若无物，若一片漂叶，在上面浮着。知道他的功夫诡异，绝是一流。只见他挽起袖子，让人看他的手臂。
　　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手臂，任是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再是胆大，也不由得惊叫一声。
　　他的手臂太吓人了，那不是人的手臂，只是虬筋暴突，结成一块块的大疙瘩。无肉的手臂只有突出的虬筋，在那些如古树盘绕的虬筋中暴出一块块肉结。
　　看这支手臂，人都欲呕。
　　鬼一般的手臂，只有在传说的鬼域里才会有这种手！被鬼用阎罗殿里的刀锯割过的手！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说道：“你们想进苑家祖茔，是不是？”众人不知他说此话意，但人心自贪，他们想进去，而且有些迫不及待，要知道铁子英他们一伙、慕容青他们一伙、还有少林方丈和气大师带一伙人，都差不多走在他们前面。就是苑家祖茔里有千车万斛珍宝，他们去晚了，还不是两手空空？
　　那人身子一掠，便从空中到了馒头石下，扯起一人，说道：“我带你们去！”
　　那人怕他，看他脸面看不到，但那一双手臂就叫人胆战心惊，忙闭上眼不看他。
　　那人上了巨石，似乎带着一人进入苑家祖茔也不费力，他说道：“你愿意不愿意去苑家祖茔？”
　　那人虽说是仍闭着眼，但口里却忙答道：“愿意，愿意！”
　　那人狞笑，说道：“你愿意还不看我一眼？”
　　那人听他说话，知自己在他手里，是砧上肉，不敢不看他，就张开眼，看他脸面。
　　那人道：“看我的手！”
　　天哪，怎么看他的手，他的手不是人手，看去让人胆战心惊，怎么能看？但那人说话阴森恐怖，不由得不从。
　　那人说道：“我的手好看不好看？”
　　这人心道：就是这种鬼样子，别说是人，就是来了鬼，也会被你吓死。但他不敢说不好看，便道：“好看，好看！”
　　咔一声，那人一出手，捏住了他的喉核，叫道：“你骗我，你骗我！”
　　众人惊叫，只是一瞬间，那人的喉核便被捏碎，眼见得是不活了。
　　众人在下面吓得胆战，哪里还有一个人敢再出声？
　　只听得那人扑通扔下尸体，说道：“这人这么不济事儿，能不能有一个能行一点儿的来，我带他去！”
　　十人中转眼便死一人，人人兔死狐悲。
　　那人倏忽往还，再抓住一人，飞上巨石。
　　那人吓得直叫饶命，但这魔鬼不理，只是扯住了他，吓得他身子都抖，只怕那一捏。
　　那人再问他道：“你看我的手好看不好看？”
　　那人哪里敢再说他的手臂好看，只是叫道：“不好看，不好看！”这魔鬼叹息道：“不好看，我天天看它，想丢都丢不掉，你怎么说它不好看？”
　　那人不敢再吐声，咕哝几声说不出话来。
　　这魔鬼更怒，叫道：“我杀了你，看你说话不说！”
　　他两指卡入那人喉间，只是一挑，便把那一根喉管挑出。
　　下面的人再也看不惯，叫道：“你转眼间连害两命，我杀了你！”两人吼叫，便用暗器射去！
　　人只有几丈，又不便动弹，几枚暗器都射在他身上，听得噗噗有声。
　　这人吼道：“我射中他了，我射中他了！”
　　真是射中了，但那魔鬼不倒，只是怒目圆睁，看他道：“射中又怎么样？”
　　暗器是有毒的，待得过了一会儿，那魔鬼仍是站在那里，怒目而视。这人也知道不好，转身要向后躲，可惜他忘了没处可逃，一转身便正撞上那块巨石，鼻子流血，眼也花了。
　　那魔鬼道：“这些破烂玩艺儿拿来对付我？”
　　他从身上扯出那暗器，原来是两枚飞刀。他狞笑道：“这种下三滥的玩艺儿也拿来，上得苑家祖茔么？”
　　他再一掷，那人正后背对他，一心想从那巨石后逃走，怎料得他出手？只听得破风嘶嘶，那一枚飞刀直刺入他的后颈，噗一声响，透颈而入，竟再从前头透出！那人眼见得不活了。
　　这时，想入苑家祖茔的人后悔了，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发财，只会丢了命。
　　他们想逃。
　　但那人笑了，狞笑阵阵，在巨石来回盘旋，他飞来飞去，喊道：“想入苑家祖茔的，别走！”
　　两人想回头，一剑一刀直对着魔鬼！他手只一分，那刀砍在剑客的头上，剑刺在刀客的胸前！
　　一声怒吼，倒毙两人！
　　再扑上去，抓住两人的头，恶狠狠道：“想要珍宝，还是要秘籍？”
　　那两人忙说道：“不要，什么都不要了！”
　　魔鬼放声大笑：“好笑，好笑，既是什么都不要，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寻死么？”
　　咔地一声，两人的头相撞，竟是撞出一个大响来。
　　眼见得血从七窍流出，人再也不活了。
　　只剩下三个人，想逃不能逃，想躲无处躲，只好硬着头皮，回头与他动手。
　　一个使鞭，一个使勾子，一个使锥。
　　那人大笑：“都是奇门兵刃，只是拿在你们手里，玩物一般！”他劈手夺过那使鞭人的鞭，叭地抽在他的脸上，叫道：“看怎么使鞭！”
　　一鞭抽开了那人的脸，血绽成花！那人的脸再也不会是一张了，只是两爿。
　　那个使勾子的人看他身子来得近，知道是机会，一勾子便抓他天灵盖！
　　他劈手再去夺。本来夺不到的，手不到位置，偏偏他出手，手就到地方了，一夺抓在手里，叫道：“劈在这里，岂不正好？”
　　一勾子抓在那人的肩头！这一勾子劈得太狠，透肩而入，抓在他胸内。人再怎么活，只是双手抱着勾子，像抱着情人，不舍地躺下。另一个看呆了，只剩下他自己，他看看那魔鬼，再看看一地血腥，他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他回头一锥，噗地刺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斜斜倒下，道：“我不用你杀我！”
　　一地血腥，那个魔鬼看着地上的死尸，他站在巨石上，吐了一口气，说道：“只死了十个人，都是些小人物！”
　　他一纵一跳，瞬眼无踪。
　　铁子英带着铁当心等十一人，纵跳而行，看在眼里的千百石头，再也不是石块，恍惚如海，再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铁子英道：“歇歇再行。”
　　众人也都是累了，便都在一块巨石上歇息，远远听得有人惨声而叫。
　　铁子英道：“莫不是他们出了事儿？”
　　铁当心说道：“爹爹，我回去看看。”
　　铁子英再听，又无叫声，只是呼呼风响。他说道：“就是真的有人死了，我们也顾不上他了，只能再向前走。”
　　众人无心歇息，便再向前行。
　　看看到了前面，真是没了馒头巨石，只有一条溪水，沿着溪水，便是一道悬崖。
　　那悬崖上写着血红的三个字：断命崖。
　　铁子英说道：“不知道是如何断命的，我上！”
　　旁边有一人，厉声喝道：“不劳铁老英雄去，我去！”
　　那是一个剽悍汉子，他是龙十八的副手，身子一纵，便飞至那悬崖下。他的身手很是敏捷，只是一会儿，便爬上了那悬崖。
　　在那悬崖中间，有一道裂缝。那人爬到了裂缝，忽地叫道：“好！”身子一斜，便飘然而下。众人在下面喊道：“小心，小心！”
　　可惜他自己不小心，一头栽下来，正是头冲着那巨石，叭地一声便跌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