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没人信你

 

2021-05-22 15:14:5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悟小和尚三人不知他们再怎么做，他们从那阁楼下走出，人人脸色苍白。他们想不到那个齐天甲竟是一个痴情汉子，肯为一个女人而死。看着那两个老家人把齐天甲的尸体拉下来，真的放入那一具棺材，拉走，心内不知是何滋味。三人走出那安庆，来到镇外，看看到了荒野。在荒野上，蓑草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等他三人走到了眼前，问道：“他死了？”
　　悟小和尚说道：“我不识得你。”
　　那人笑笑，说道：“再过一会儿，你便认得我了。”
　　张稳婆说道：“我要认得你并不难。”他站在那人眼前，说道：“你也是武林人？”
　　那人点头。他再问：“你是什么人？是安庆的人么？”
　　那人黯然道：“不是。”
　　张稳婆看着他，见那人风流倜傥，像有四十岁左右年纪，竟是一个文弱书生模样，他心忖道：这人就是武林中人，也不会是一个好功夫的人，看他那目光，竟像是没有许多功力。
　　谁知那罗立看着那人，忽叫道：“你是谁，我怎么看着你像是眼熟？”
　　那人一笑，说道：“天下看我眼熟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那人痴痴地看着罗立，说道：“我认得你。”
　　那张稳婆想此人模样古怪，莫不是对他三人有所图谋不成？但他三人的包裹也不重，行囊里也无甚要物，他有什么图谋处？
　　那人看着罗立，对罗立笑笑，像三个人中，他对罗立最有好感。悟小和尚对那人施了一礼，说道：“施主不知姓什么？问起他死了，不知所问何人？”
　　那人一叹道：“齐天甲。”
　　张稳婆问：“你问他做什么？”
　　那人说道：“问问。”
　　张稳婆说道：“他死了。”
　　那人像是比他三人更是落寂，他说道：“他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劝过他，我劝过他不要死的，可他还是死了……”
　　他说着话，渐渐远去了。
　　三人继续向前走。
　　忽地那罗立大声道：“不对，我想起来了，他是米离，他是米离！”他真的是米离？三人都知道米离，但三人里也只有罗立见过米离。
　　他们再回头，悟小和尚的轻功最佳，他一马当先，直冲过去，去寻米离。
　　但没有人，只有风中呼呼掀浪的蓑草。
　　“你怎么知道他是米离？”
　　“我恨他，我记得他的走路的模样，我记得他那……笑。”
　　一种落寞的笑，无奈的笑，这笑对于整个世界都是一种隔阂。他就是米离。
　　就是追上了米离，他们能把米离怎么样？
　　三人默默不语。让米离当面错过，让他们心有不甘。
　　他们就是打不过米离，他们还有一腔血。尤其是那张稳婆与罗立，两人对米离的仇恨最重。
　　如果要他们拿命与米离一拚，他们一点儿都不会犹豫。
　　米离怎么会在这里？
　　张稳婆说道：“我听得人说，只要他奸过的女人，他总是去看，看那人生活得怎么样，有时还想去照应那些女人。”
　　世上有这种奸污女人的狼贼么，他就是这种狼贼。
　　从前人说，天下最好的大侠便是米离，但米离的伤情也最多。他从前曾中意过鱼漂儿，但他死在鱼漂儿的前面。后来他再从棺材里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又与流花女人谷的谷主小袖儿相好，但小袖儿弃他而去。他再与丐帮的帮主肖乞儿相爱，可肖乞儿死了。他受了伤害，他再也不喜欢女人了，他如今再见到女人，就只是糟蹋她们，揉搓她们。
　　一代大侠，竟成了一个追花大贼。
　　张稳婆恨声道：“杀死米离，我要杀死米离。”
　　罗立黯然道：“你杀不死他，你再有本事，你也杀不死他。”
　　悟小和尚道：“阿弥陀佛，人从哪里来，还须哪里去，我们再找什么人？”
　　那张稳婆道：“还有一人，也是安庆府的人。他叫乞蔑儿，是一个鞑靼人。”
　　他们便去找那个乞蔑儿。远远看到那个乞蔑儿正在与一群乞丐坐在墙边闲扯。他们三人上去，那张稳婆道：“你是乞蔑儿？”
　　那人虎背熊腰，很是膘悍，他斜瞟了三人一眼，冷冷道：“你们找乞蔑儿有什么事儿？”
　　张稳婆道：“你便是乞蔑儿？”乞蔑儿大声道：“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好了。”
　　张稳婆说道：“我找你有事儿相商，在这里说它，多有不便。”乞蔑儿大声道：“你有什么事儿，便说好了。”
　　罗立性急，喝道：“我找你，是要你签一张仇杀令，你签不签？”“仇杀令，什么仇杀令？”
　　罗立冷冷道：“天下三十三家，要杀死一个人。”
　　乞蔑儿大喝道：“你说出那人是谁，要是他该杀，我一个人便杀得了他，用得着什么三十三家仇杀令？”
　　那张稳婆看着他，冷冷说了一句话：“米离，要杀米离。”
　　没有人应声。就是那几个蹲在墙下的乞丐也都看着他们三人。他们很吃惊，看着三人，像是看着三个怪物。
　　除了苑老爷子，天下还有谁敢说出他能杀得了米离？流花女人谷对米离不服，但流花女人谷没了，连那里的女人也杳如黄鹤，一去不返。艳尼庵的女尼对米离不服，但艳尼庵也没了。天下武林，还有谁不服米离？
　　一个乞丐站起来，他声音沙哑：“你说，你要杀死米离？”
　　张稳婆点点头。
　　他一点头，那几个乞丐都笑起来，他们笑得旁若无人，笑得前仰后合。
　　张稳婆等着他们笑，直到他们笑够了。
　　一个乞丐笑得直咳，他说：“你说……你怎么杀米离？”另一个乞丐说道：“他给米离下毒……”
　　罗立忽说道：“米离不怕毒。”他给米离下过毒，他曾三次想杀死米离，但他没能杀死米离。
　　另一个乞丐说道：“你是不是要他把脖子伸到你刀下，让你砍？”
　　几个乞丐都狂笑。
　　张稳婆忽说道：“我们三十三家都去找他，让他杀我们，他杀得累了，我们便杀了他！”
　　这办法说来简单，但也不无可行。
　　他杀人，总有杀得手软的时候，待得他杀人杀得手软，你再杀死他，岂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张稳婆说道：“据我所知，安庆是一个大地方，丐帮在这里也不只是一个分舵。”
　　那乞丐说道：“好，你要干什么，直说好了。”
　　张稳婆说道：“我要找你们的丐帮帮主。”
　　乞蔑儿一直不说话，这时他站起来，说道：“好，我便和你一起去找帮主。”
　　几个乞丐带着他三人，走得很急，他们三人急着见丐帮帮主，便默不作声，一直跟着那乞丐走。看看走到了一片苇丛，听得风响渐急，到了一片白花花水域边，极目一看，竟是浩渺长江。到了水滨，见一艘大船，船上站了许多闲汉，看看这几个人来了，搭下跳板，把他们接上船去。
　　一待得他们上了船，也不再说，只是扯帆开船，只听得打桨声急，一会儿便到了江中心。
　　那个声音沙哑的乞丐看着张稳婆说道：“你们要杀大侠米离，必不得好死，我看你们就跳到长江里，一死了之。到见了帮主时，你们不知怎么受罪。”
　　张稳婆只是笑，一味儿地冷笑。那罗立跳脚大叫道：“扯你妈了个蛋！老子就是死在米离手里，也得宰了他那个王八蛋！”
　　那乞丐上来，叭地打了罗立一个耳光，骂道：“叫你横，流花女人谷比你横不横，也得风消云散。你有什么本事？”
　　罗立正欲发作，忽听得那悟小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正事须当正事办，何必多心渡难关？”
　　罗立知道他是要自己再忍，心道：丐帮也是一大帮，他们来，不外是想劝说丐帮也来与米离一拚，要是与丐帮反目，反是不美了。他恨恨呸了一口，不对那乞丐说话。
　　看看到了一片小洲，那小洲上有一大片丛林，看不清丛林后面是不是有茅屋，他们揽船上岸，带着他们一直到了小洲中间。
　　小洲中间有一大片茅屋，到了茅屋间，那乞丐们都是肃然，乞蔑儿对一个小丐说道：“快去，报说来了客人，要见帮主！”
　　历代丐帮帮主，都是神秘人物，自从到了鱼漂儿那一代，丐帮更是大盛，天下武林谁不知道丐帮帮主鱼漂儿？
　　后来到了肖乞儿时，丐帮的帮主是谁，只有那几个长老知道了。如今的丐帮帮主是谁，张稳婆与罗立都不知道。
　　他们知道，帮主是在这里了，他们不会白来。
　　就走出来一个女人，她是一个蒙面的女人。看她走路真有说不尽的妖娆，看看来到了他们几个人的面前，使那张稳婆也是一叹，几个人突地想起来了他们都是男人。连少林的悟小和尚也心里顿时乱了。丐帮帮主说话时，那声音说不出的受用，像是正对着你的耳边，轻轻絮语：“你们找丐帮帮主，有什么事儿要说？”
　　罗立大声道：“你就是丐帮帮主么？”
　　那女人轻轻一笑，说道：“我是。”
　　张稳婆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蒙着你的脸，莫非你长得不好看么？”
　　那女人说道：“对了，我长得不好看。”
　　三个男人知道，女人能直接说她长得不好看，她一定对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她一定对她自己的才貌很有信心。
　　她说：“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罗立大声道：“我们找你，是要你在一张纸上签名。我们要杀一个人。”
　　那女人微微有些不快，她说道：“你想错了，丐帮从来不喜欢杀人。”
　　罗立大声道：“你先别推托，就是你们的老帮主鱼漂儿此时活着，她也得出手杀这个人。”
　　这女人奇地咦了一声，说道：“你们想杀死谁？”
　　张稳婆说道：“米离。”
　　那女人呆了，她呆呆张望着张稳婆，以为他这人是疯了。
　　如果他不疯，他会来找丐帮，要丐帮与米离作对？如果他不疯，他怎么会来找丐帮，要丐帮去杀米离？
　　天下各大门派，要说与米离渊源最深的，当数丐帮。米离的妻子是鱼漂儿，他死后，鱼漂儿为他形销骨立，终至一生不得一个知心男人。
　　再一代的帮主肖乞儿也是钟情于米离，她与米离在一起，为了能与米离遨游天下，竟弃丐帮帮主不做，两人一起走了。
　　这女人说道：“你要我们丐帮杀米离，有什么说辞？”
　　她的声音很憎厌。听她的口气，就是他们把天说得漏了，她也不会听。
　　张稳婆止住了罗立，他不让罗立说话。
　　张稳婆与那女人直面。
　　“米离是一个淫贼。”
　　那女人笑笑。她不相信。
　　“米离害了许多的女人。”
　　那女人笑笑，她仍是不信。
　　让她相信米离害了许多女人，就是六月雨雪，冬日绽花，她也不会信。
　　“谁见了米离害女人？”
　　“我。”
　　女人细看看罗立，她说道：“北方的阴阳九刀，是不是？”
　　罗立不想她能知晓北方江湖有一个阴阳九刀，他大声道：“正是。”罗立说道：“他杀害了我妻子凤姑。”
　　女人低头，再问：“你妻子是阴姑笑凤？”
　　“正是。”
　　她再说：“他不会害人，就是阴姑笑凤，他也不会害。”
　　罗立恨声道：“你胡说，我杀他三回，他也承认他是害了笑姑的人！”
　　女人笑笑，说道：“他会承认各种事儿，只是不会承认他是一个好人。他不愿意让人说他太好。”
　　三人眼睁睁看着这女人，这女人是丐帮帮主，她不相信米离是坏蛋，就是罗立再说，张稳婆再说，她也不会相信。
　　少林悟小和尚忽地说道：“阿弥陀佛！”
　　女人的眼光从那一层薄纱里透出，说道:“少林从来不履恶事，你怎么也来搅事儿？”
　　悟小说道：“三十三家，也有少林，方丈敕命来查米离施主是不是做过那些恶事。”
　　女人道：“你查清了么？”
　　“没有。”
　　女人道：“不必查了，米离也是做过恶事，但你们要不要听听他做过的恶事是什么？”
　　三人当然愿意听。
　　女人幽幽一叹，说道：“他负心，对痴情于他的女人负心，你说这算不算是最大的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