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丽的令主

 

2024-11-06 20:37:30   作者：雪雁   来源：雪雁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南邪黄化雨悲怆地望着岳雁翎的背影，这一刻，他似乎更了解了这相处了十二年的沉默忧抑的少年人。
　　当天边最后一片彩霞，刚被夜神魔爪攫去之际，花灯已照亮了秦淮河畔——这脂粉之地的每一个角落，酒楼客栈，笙歌相接，墨客骚人，宦官巨贾，几乎坐满了每家酒楼，这里的黑夜，永远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尽管他们心坎上，有些无法洗刷的愁痕，尽管有些人正面临着无法避免的劫运，但这些都是过去与未来的事情，最起码在这短暂的一夜，他们将在欢乐中度过，因为，这儿是人间天堂啊！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难有十全十美之境，有些地方虽在纸醉金迷的欢乐之中，而同时同地，却正有许多人，正面对着死亡与恐怖。
　　死神将临，恐怖随着意念而生，此时，位于城郊的一座巨大的红墙绿瓦的楼阁，连绵广达数亩之地，宏伟的石墙，隐藏在枯叶衰柳之后，青藤围绕于四周，此时虽已是深秋时分，但人们不期然地会想到夏季的盛景。
　　这座庄院，十几年前，被附近居民称为岳家堡，但是，人们敬仰的这一名字，如今却已被人们给忘怀了，世事确实令人叹息。
　　庄院的两扇红漆大门，正洞开着，门口有个壮汉，呆滞地望着两侧马栏上拴着的十几匹健马，显然，他们似有什么忧虑与恐怖的事件发生。
　　不错，他们确实正处在恐惧之中。
　　屏风之后，广大的客厅里，此际灯火通明，两张巨大的八仙桌的周围，正围坐老老少少不下十六个人之多。
　　侍候的汉子，正不停穿梭其间，递菜换酒，忙碌不停，本应是杯盘狼藉——
　　然而，他们端来端去的肴馔，都是同样的重量，似乎每样菜肴都没有人动过。
　　奇怪，却也透着邪门，大厅里呈现出一片死寂，他们没有饮酒时的喧闹，也没有彼此间的寒喧，每个人的脸上，都浮出一层无法形容的忧虑。
　　突然，那上首一个留着五柳长须，双目阴沉的老者，起身发话道：“各位兄弟，请先吃点东西，咱们再共商大计好了，来来来！我敬各位一杯。”话落伸手端起面前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但他那举杯的手，却已有些颤抖。
　　其他的人，木然地站起身来，举杯把酒喝完，一个个，似乎都已失去主宰，显然也有些失魂落魄之慨。
　　上首老者，沉沉地吸了口气，干咳一声，道：“老五，你的消息正确吗？”
　　话落向右下首一个年约六旬，右颊有道紫色疤痕的老者望去。
　　其他诸人，也全把目光集中在那人的脸上，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希冀之色。
　　疤面老者木然地点点头道：“是真的，千真万确的。”
　　“听谁说的？”几乎有三四个人同时这样问着。
　　疤面老者闻言，霍然起身道：“你们怕死，难道我不怕吗？是我亲眼看到的……”声音激动而颤抖。
　　上首老者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脱口叫道：“你……你看到了，是怎样的情形？”
　　疤面老者此时精神似已不胜负荷，闻言突然狂笑道：“他们用自己的手抓自己的心脏——哈哈……”声如伤禽哀鸣，历久始绝。
　　在场众人一听，不由同声“哦！”一声，那疤面老者的话，使得每个人的面部，深刻地现出惊骇的弧线，不禁木然地望着那疤面老者发呆。
　　上首的老者，喃喃自语道：“一个小孩子会有多大功力，他怎能逼使长江三杰自挖心肝呢？这……这不可能吧？”尽管他嘴中不停地否认着，但他内心的阴影，却并未被口中的连连否认而抹煞。
　　恐怖已笼罩着全厅，人人有种自危的感觉，大家已陷入恐怖的死寂中，紧张而沉闷的气氛，令人觉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蓦地！
　　两声震耳的阴沉狂笑来自墙外，声如一道雷电急闪而至，接着红光乍现，赫然停于大厅之前。
　　大厅中人，正在心情恐惧之际，笑声倏一入耳，不由全体吓得跳了起来，数十道惊恐的目光全向厅外望去。
　　他们目光到处，不由全都吓了一跳，只见，大厅之外，站着两个身穿红袍，面罩红巾，一高一矮的白发老者，由他们那炯炯如电的锐目中，可以了然此二人的内功修为，只怕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了。
　　尤其令他们吃惊的，是两个老者双手中，各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右边较矮的红巾蒙面人，冷森森地道：“秦淮五义，老夫是奉命来取你们的首级的！”
　　上首老者心头微微一沉，震声道：“老夫五人犯得何罪，要受此枭首之刑？”
　　那左边较高的红巾蒙面人，冷然道：“你们罪大滔天，无可数计，纳命来吧！”
　　“你们奉何人之命？”秦淮五义的老三冷冷问道。
　　矮的红巾蒙面人冷笑道：“你们还不配问，为何还不自己动手，莫非要老夫代劳不成？”语声阴沉，令人心惊。
　　此时大厅中人已知此二人并非他们所畏惧之人，心中不由大放，顿时却发出一阵冷哼，显然对此二人之言，甚不服气。
　　上首老者大笑一声，道：“只怕两位还办不到！哈哈……”
　　高的红巾蒙面人，闻言面色登时一寒，双目中暴射出两道骇人的冷电，右手一扬，一道黑影疾奔上首老者胸口，去势快速无伦，但没有暗劲。
　　厅中老者冷哼一声，伸手接住一看，不由脱口惊叫道：“啊！这是玄鹤道长？”语气吃惊无比。
　　高的红巾蒙面人冷冷道：“你们自觉武功与玄鹤相比谁高？”
　　秦淮五义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以玄鹤那种高深的武功，竟然也丧命在他二人手中。
　　秦淮五义老大低头向那颗人头细一端详，心中登时大吃一惊，叫道：“你是千手人屠？”
　　“千手人屠？”大厅中每一人，几乎都脱口叫了出来。
　　红巾蒙面人仰天狂笑一声道：“哈哈……既知老夫到此，你们还想反抗吗？哈……”
　　笑声凄厉无比，震人耳鼓。
　　上首老者先是面色一紧，继而心中一动，抖手把人头抛出，也狂笑道：“老夫等武功虽然与阁下相去甚远，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们没能耐动此室一草一木！”
　　两个红巾蒙面人闻言同时一怔，突然怒吼道：“你看老夫敢不敢？”话落就要起身。
　　上首那人见状急忙探手入怀，掏出一块雕刻精致的玉牌，一扬手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两个红巾蒙面人抬头一看，不由惊道：“啊！瑶池令！”话落微微一停，突然转身电驰而去。
　　他们来得快，退得也快，而死活之分，却全赖这小小一块玉牌。
　　院中一颗高大的白果树上，发出一声冷酷的哼声，但却无人发觉。
　　大厅中人，一见两个杀人魔已被瑶池令骇退，那先前的恐惧，不由又浮上了心头。
　　突然，秦淮五义老大抬眼望着疤面老者道：“老五，也许杀长江三杰的就是千手人屠吧？”
　　疤面老者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仍有怀疑地道：“但随长江三杰同去的人都说是个黑衣少年人。”
　　老三笑道：“人可以易容啊！他们是一老一少，岂不刚好是两人装扮的？”他这一说，可就入情入理了，大厅中的人，心情不由全都一松。
　　疤面老者叹了口气道：“唉，但愿是假的，想当年，唉！咱们全被人家利用了，到如今连那主持之人都不知道，而却要代人受过。”
　　老大急忙阻止道：“老五，你不要命了，别忘了，当年我们全都参与其事了。”
　　就在秦淮五义老大的话刚刚说完之际，突然，大厅中响起一声寒森森的冷笑，一个生硬的声音道：“所以你们都该死！”
　　大厅中的人，闻声全都骇得亡魂丧胆，循声一看，全惊得离座而起，反手掣下背上的兵刃，凝神以待。
　　只见大厅入门处，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少年，冷然而立，冷电般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人的脸上。
　　大厅中的人，虽不能说是武林顶尖的高手，但以武林一流高手称之，却也当之无愧，然而，这黑衣少年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无一人发觉。
　　秦淮五义老大右手紧紧握着瑶池玉令，沉声喝道：“你是谁？”声音已有些颤抖。
　　黑衣少年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俊脸上杀机突然浮现，冷森森地道：“岳雁翎。”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听在群雄耳里，却如三根毒箭刺戳在他们心坎上一样，使他们觉得全身肌肉皮毛都起了变化。
　　“岳雁翎？”
　　“卧龙石堡中的岳雁翎？”
　　不错，此人正是那卧龙石堡中的神秘黑衣少年岳雁翎。
　　岳雁翎冷酷地扫了群雄一眼，冷然道：“在下来意谅你们已知，你们还是自裁吧！”
　　声音冷森平静，但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秦淮五义老大阴森地打量了岳雁翎一眼，心中暗忖道：“以他的年龄看来，似乎不会有什么惊人的武功才对。”
　　他心中这样想，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先前的恐惧心理，已因岳雁翎的年纪而渐渐冲淡了。
　　只见，那最前面的三人，紧了紧手中的兵刃，面现不屑之色，一步一步向岳雁翎逼了过去。
　　岳雁翎对他们的欺来，更是不屑一顾，仍然冷冷道：“你们还等什么？”
　　蓦地—连声怒吼道：“杀你！”前面三个汉子，同时起身飞扑而上，刀光剑影，映着厅内烛光，闪闪生辉，三般兵器，已闪电般指向岳雁翎身上三处死穴，出手狠毒之极！
　　岳雁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身子却未移动分毫！
　　三人均以全力而出，速度之快，令人眼花，指顾间，三件兵刃已全指到岳雁翎身上穴道五分的地方了。
　　突然，岳雁翎意动机先，闪电推出一掌，出手之快，众人只见他右手微抬而已。
　　没有刺骨的寒意，没有狂号的劲风，陡地——
　　三声凄厉无比的惨号过处，三人却已分别跌到二丈以外的墙角下，气绝身亡了。
　　“哦……”在现场的人，几乎同声惊哦！只见那黑衣少年，不过举手投足之间，结束了三条人命，这手段似乎太过残酷了，但是，又有谁知道他——岳雁翎的遭遇呢！
　　岳雁翎对那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也没有看一眼，只冷冷开口又道：“今日谁也别想在岳某手中逃过活命！”
　　群雄先前消失了的恐惧心，此时突然又加倍地恢复了，豆大的汗珠从他们脸上，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
　　突然，秦淮五义的老大，一扬手中瑶池令道：“岳雁翎，老夫有令在身，你有种就下手看看？”
　　岳雁翎仰天发出一声狂笑道：“岳雁翎要杀之人，一任他有玉皇大帝之令在身，也难逃得一死，哈哈……”随着震耳的笑声，一步一步向厅中走去。
　　群雄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岳雁翎，渐渐地距离缩短———
　　大厅里的人，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比听到索命丧钟还要恐怖！
　　秦淮五义老大见状惊叫道：“你敢违背瑶池玉女之令？”
　　岳雁翎冷森森地笑道：“老儿！岳雁翎老实告诉你，你若要想从岳雁翎手中逃得活命，只怕要难比登天了。“声落依旧向前行去。
　　这时，群雄已经退到大厅一角了，眼看后退已然无路，而前面岳雁翎却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前逼来。
　　狗急跳墙，猫急上树，群雄既知后退无路，拚命之心油然而生，数十道精目中，全都暴射出困兽般的凶芒，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岳雁翎。
　　岳雁翎心中微微一动，俊脸之上，却依旧毫无表情，他低垂的双掌，缓缓举起，冷然道：“你们认命吧！”
　　就在岳雁翎声落欲待出手之际，突听群雄一声怒吼道：“不见得！”声起突然一哄而上，刀光剑影，四面八方罩向岳雁翎全身要穴，迅猛、快捷，劲道十足，威势真是骇人听闻。
　　就在此时，院中悄悄地飘落一个眉目如画的绿衣少女，紧跟着又飘落四个婢女打扮的女子，但是，她们却已迟到了一步。
　　就在那第一个少女落地的一瞬间，岳雁翎已然发动了攻势，只见他身形一动，一道飘忽如幽灵的黑影，已轻捷地穿出层层剑幕之中。
　　接着，大厅中传来了一连串的惨号之声，十四人中，已倒下了十个之多，每人胸口都中了一掌，倒地七孔流血而亡。
　　这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剩下四人，一见同伴伤亡殆尽，逃走之心，登时油然而生，当下全都使尽平生之力，飞身向门口扑去。
　　岳雁翎此时杀心已起，哪能让他们逃脱，见状不由冷哼一声，转身双掌一扬，只见红光一闪，那刚逃到门口的四人，齐声惨号一声，尸横就地了。
　　血流犹如泉涌，尸首狼藉纵横，大厅上灯火依旧明亮如故，然而它们此刻照耀的却是地狱的景象。
　　岳雁翎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木然地站在当地，不知是沉重的心事使他如此，抑或是对群雄的惋惜。
　　良久，良久，岳雁翎才举步向门口走去，只听他嘴中，凄凉地自语道：“这本是我岳家的故居，可是，如今却只剩下我岳雁翎一人了。”声音虽然是那么轻微，但却沉重无比。
　　岳雁翎低头走到门口，突然，他发现了那枚雕刻得精至无比的瑶池令，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拾。
　　院中被惊得呆了半天的美艳少女，一见岳雁翎俯身去拾那瑶池令，心中不由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得出声招呼，右手扬处，一缕蓝线直奔岳雁翎手臂而去。
　　岳雁翎此时正在思考一件沉重的心事，哪会想到有人暗算，就在他的手将触及那玉令之际，“噗”一声，手背上已刺进了一枚蓝针。
　　一阵剧痛，使岳雁翎右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一停，但却并未缩回，依旧伸出手去把那玉令抓入手中。
　　这些动作，完全出乎那少女意料之外，不由急得娇喝一声道：“把瑶池令放下。”声落人已扑了上来。
　　岳雁翎闻言已知伤他之人是个少女，心中不由暗怒，当下霍然起身道：“你是谁？”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已射到那女子脸上。
　　只见，那女子一身翠绿衣裙，眉如青山，目如秋水，瑶鼻樱唇，简直美如画中观音，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这时，那女子也看清岳雁翎的面目，粉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急忙把目光移开，冷声娇叱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我家令主管区之内，杀人夺令，今日遇上本郡主，只怕你难逃公道。”
　　岳雁翎天生傲骨，闻言心中不由暗怒，冷哼一声道：“瑶池玉令，虽为天下武林所畏惧，但对岳某来说，它却不值一顾，倒是姑娘出手伤人，却是为何？”
　　那自称郡主的女子，闻言冷笑道：“那是令主的警告毒针！”
　　“毒针？”岳雁翎明亮的星目中，突然掠过无穷的杀机，冷森森地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竟下此毒手？姑娘，你莫非以为在下不敢杀你？”声落双掌突然提聚于胸前。
　　岳雁翎冰冷的声音，直惊得那绝色绿衣少女花容一变，连退了两步，抬眼冷声道：“敢就下手吧！”
　　她这奇特的决定，岳雁翎不知她的个性，倒并不觉得怎样，但那四个婢女，心中却大吃一惊，同时忖道：“郡主今天怎么变了？”
　　岳雁翎双掌举了几次，却始终无法下手，因为她与他并无不可解的深仇大恨啊！他沉重地暗自一叹，朗声道：“姑娘，在下以令换取解药如何？”
　　绿衣少女不答反问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杀了？”岳雁翎淡然一笑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恨。”
　　绿衣少女冷然道：“我身上没有解药，只要你两年之内能改过自新，不去再杀无辜，令主自会派人送解药给你。”
　　岳雁翎闻言一怔道：“两年？”
　　四个婢女中，较大的一个接口道：“这是我们美丽的令主的仁慈之处，如换了别人，只怕你早已没命了。”
　　岳雁翎抬眼茫然地望了天际疏落的寒星一眼，心中暗忖道：“这位我未见过的令主确实是个仁慈之人，江湖后生有福了。”忖罢伸手把瑶池令递与那绿衣少女，道：“此令还你吧！两年的时间，对我岳雁翎来说，已多了月余！”
　　绿衣少女吃惊道：“你就是岳雁翎？”岳雁翎点点头道：“是的，在下就是！”
　　“我们令主要见你，现在就随我去吧！也许她会马上给你解药的。”声音中，隐隐含有一种喜悦之色。
　　岳雁翎摇头笑道：“不必了，下次咱们再相见时，不知在哪一个凶宅之内。”话落把令递给为首的一个婢女，大步向院外走去。
　　绿衣少女心一沉，突然转身急追了两步，问道：“你还要杀人？”
　　岳雁翎没有再回头，只淡然道：“在岳雁翎有限的两年生命之中，杀人便是主要的使命。”话落飞身跃上墙头，消失于苍茫的夜幕之中。
　　绿衣少女痴然地望着岳雁翎背影消失之处，喃喃自语道：“有限的两年生命，有限的两年生命……”突然，她红润的娇颜为之一变，惊道：“莫非他已……”转脸对四个婢女道：“走，我们回总坛。”
　　四个婢女茫然地看了郡主一眼，突然，她们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转身随郡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