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陆七娘诈死出榆关
2025-02-07 16:18:16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赶到黄昏之后,立时这村中戒备起来。周斌奉命把本舵所管辖的弟兄完全调集起来,把这小村四周完全布置好了。总舵这里是明桩暗卡,防守得紧严异常,从大台直到后面坛口,全有提兵刃的弟兄守卫着,神坛就在第二道院内五间正房内设起来。胡灿奉欧阳香主之命,这里按着龙头总舵的大坛布置,虽则这分舵上有许多不能预备的礼典,也只好将就着。到起更时,欧阳尚毅传出话来开坛行礼,欧阳尚毅亲自到了坛口上香之后,以大礼朝拜过祖师,张凤洲、唐鹤寿、柳森、焦宏全到坛上。周斌他是本坛舵主,先叩拜过,张凤洲等也全行过礼,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往当中一站,向下说道:“我凤尾帮自创帮立教以来,虽则经过失败,可是没有这次厉害。此番把总舵推翻,不止于龙头总舵所在地官家一些不放松,严厉搜捕,同时各省里也全按着这种厉害的公事对待我们,这已经到了凤尾帮的末日。我们帮中坛下弟子所信守的,唯有在这种时候才可以见出气节来。我们同时要念到入帮时在祖师面前所立的誓言。可是本帮过去已经屡次出了叛帮背道之徒,有的已被刑诛,有的尚在逍遥法外。我们就抛开凤尾帮,论到江湖道应该谨守什么?就是信义二字。凤尾帮遭到这种重大危难之时,也就是全帮弟兄为本帮效死命之时。凡是一个有志气的、有血性的弟子,绝不宜有二心。武帮主到了势败途穷之时,一般势利之徒绝不念到在祖师面前的誓言,立刻弃之而去,这在江湖道中是一种极卑鄙的行为。我欧阳尚毅恭掌着内三堂的首座,只有和凤尾帮共存亡,我绝无他念,我想弟兄们定然相信。可是这次我奉命到北方来,不幸在临榆遇到劲敌,更遇到了要命金七老故意与我为难,这尤是叫我灰心的事。为了陆七娘和吴青,竟自使我欧阳尚毅把一生事业付与东流。如今我已和金七老定约,倘若这两个叛徒逃出榆关,我立时退出江湖。如今我不能把陆七娘、吴青拿回,我决无面目再见凤尾帮弟兄。我辜负了祖师对我慈悲之意、龙头帮主对我崇敬之情,我欧阳尚毅此次封闭临榆舵,若含有其他用意,天地不容!”

  刑堂舵主胡灿道:“欧阳香主,你在本帮与龙头帮主本祖师创教之心,团结江湖志同道合之士,使一班胸怀壮志的草莽英雄,归入凤尾帮下,群策群力地扩展凤尾帮,使之日益壮大起来,在祖师前已经是树立下极大的功劳。本坛一般小弟子也深得香主的教诲。凤尾帮若不是经这次内乱,绝不会落到眼前的结果。我们相信欧阳香主还有恢复凤尾帮旧日势力之能,岂可在这时就这样灰心。我们相信欧阳香主不会对凤尾帮怀有二心。可是香主这一洁身引退,无形中凤尾帮就算是一败到底,恐怕重建凤尾帮真成妄想了。我们还愿欧阳香主仍然要以全副的力量报效祖师,我们一班弟兄们定要以死命来辅佐香主共图大事,就是刀山油锅摆面前决无所惧,香主还是成全我们为是。”

  欧阳尚毅叹声道:“胡舵主,你应该知道我绝不是一经挫败就立即灰心的人。此次十二连环坞瓦解,龙头帮主认定了是淮阳派、西岳派两派掌门人用恶毒手段倾覆了净业山庄。可是我认定了绝不是这样,还是我们本帮中心生背叛之人,并且还是极有为的人物。这样一来,任凭十二连环坞多坚固,也会落个瓦解冰消。这次我奉派到北方来,虽则未能为本帮效什么力,以挽救这种危局,可是我已查得清清楚楚,完完全全是毁在我们自己人之手。凤尾帮到了这种情况下,任你有回天之力,也无法挽回这场劫难了。所以我决意地把凤尾帮放手,将来遇到了机缘再到祖师前报效。此时我只有先完成眼前的心愿,只要把陆七娘、吴青全亲手了结了,为本帮洗污名,我于愿已足。不愿同我同进退的,我也不强人所难,任凭他自己去做。我只有现在祖师前宣誓过后,把我天凤堂的竹符收回,这临榆舵纵然存在也与我无关,任凭老师傅们如何料理,我决不过问。”一说到这,欧阳尚毅是毫不迟疑,转身来重行上香。

  欧阳尚毅这一转身,刑堂舵主胡灿、宣河舵主柳森、乌鸦嘴舵主焦宏、周斌、张凤洲、唐鹤寿全认为,欧阳尚毅这番举动出人意料,全在低声互相商量着要劝阻。可是这欧阳尚毅已然重行燃起一束香来。就在他把这束香一举,才要插向炉中,忽然天窗上屋檐头有人发话道:“一盘残局你不收拾,谁来替你料理?留下这班祸害,是你多造罪孽。”这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群匪们一惊之下,那刑堂舵主胡灿头一个往外纵身,口中喝问道:“什么人?”他已经蹿到坛口。

  欧阳尚毅也听得明白,把手中这束香往香炉中一抛,一转身往下塌腰腾身而起,蹿到门口,那胡灿已然到了门外,柳森、焦宏也全跟踪赶来。周斌身上有伤痕,不能纵跃,只他落后,张凤洲、唐鹤寿也全跟了出来,翻上房四周搜寻。今夜因为是龙头总舵内三堂香主在这里开坛,周斌他为了在欧阳面前巴结,在胡灿面前赔了多少小心,叫胡灿告诉他龙头总舵开坛的情形,他虽然有许多地方无法照样布置,可是他这临榆舵所有坛下弟兄,尚还由得他任意指使,神坛外布置得严密异常。

  这时,大家在房上搜寻了一周,外面护坛的弟兄更没有看到敌人的踪迹,这种情形,欧阳尚毅等好生怀疑,因为院中这么多弟兄监视着,竟被人从容出入,没露出形迹来,这真是怪事。欧阳尚毅在屋面上转了一周,更指挥着胡灿等从神坛往外各处排搜了一下,再回来集合。这股帮匪们对于这种情形,全知道暗中是有了劲敌,故意地要来同欧阳尚毅较量身手,大家各亮兵刃,把这座小村排搜一遍,除了本坛上下卡子把守的人外,绝没见着夜行人的踪迹,又把这外村全搜过,也没一点迹兆。大家又聚集回来,欧阳尚毅愤怒地招呼大家不必搜寻了,反正自己打算好了,在封舵闭坛后,一定要赶奔关外,此时也只好任凭暗中这人逞能现身手,自己也只好不再理他。

  胡灿等觉得眼前这种情形就不是好兆头。欧阳尚毅虽是一个能应付危难的人物,可是这时也有些惊惶失色、举止失措。他进得坛来,仍然想要把最后一束香插入炉中,可是脚才跨进门来,不禁惊讶了一声,不由狂笑起来。胡灿等全跟踪而入,只见神坛前所铺的红毯子上跪着两人,正是陆七娘和吴青。大家惊惧得目瞪口呆。欧阳尚毅怒冲冲走向神坛前,伸手把炉中那束香重行抄起,转过身来,把这束香用右手擎着往起一扬,喝声:“叛帮背教、损害帮规的陆锦云、吴青,你二人也有今夜今时么?你们到现在不必叫香主费事,我要你们自诉罪状,我要替祖师慈悲你二人了。”

  陆七娘在这种情况下,自知难免一死,把身躯挺了挺,抬起头来,两道蛾眉紧蹙,杏眼圆睁,向欧阳尚毅说道:“欧阳香主,你也来到这里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七娘毁在你手中也倒值得。欧阳香主,你不要把我陆七娘看作苟且求生、贪生怕死的女人。我活到今夜,已经很幸运了,居然叫我多活了这么多的时候,这很难得了。欧阳香主你既为龙头总舵上最有力量的人物,你也受过祖师极大的慈悲,你对于帮规坛训比谁都知道得清楚。陆七娘在帮中总算是晚一代的弟子,我身犯帮规、破坏坛戒、叛帮背教、淫乱无行、欺师灭祖、畏罪脱逃,这足够我一人领的了,至多你把我斩去四肢、剜心剜眼,也不能再有别的法子处治我。可是天凤堂香主,你若是违反帮规、坛戒,陆七娘可有点不服了。我是掌凉星山总粮台舵主,帮中是怎么个身份?应该谁来处治我?祖师爷所定的是什么刑法能够了结我这种叛徒?欧阳香主你得先慈悲完了我,我才能领罪。”

  欧阳尚毅被陆七娘这番话问得张口结舌,真有些无法答应了,不由被她逼得脸上一红。这是因为欧阳尚毅在凤尾帮站着重要的地位,执着内三堂首座的大权,在本帮来说,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能和龙头帮主并肩而行的人。遇到重要事,武维扬全不能擅作主张,须和欧阳尚毅作个商量。可是帮中人权柄越大,束身越严,丝毫不得有违帮规的地方,甚至于说话全不能随便。就因为座下掌管着若干分舵,受着多少分舵帮中弟子的尊崇,帮中是得讲义气,又讲理,绝不能以势压人。欧阳尚毅在内三堂香主当中,尤其是他最为谨慎。如今来处治这叛帮背教的陆七娘,自己先前也是被事情急得蒙蔽住了,认为以自己的身份,来处治她没有什么不当,并且自己也敢担当。哪知道这陆七娘是何等狡诈的女人,并且本身又不是直接被欧阳尚毅擒获。她逃出关外并没走多远,竟落到了要命金七老手中。这一来她是自知不易逃得活命。可是到欧阳尚毅这一开坛、正帮规要了结她时,却被她找到了机会,立刻搬出这些话来向欧阳尚毅质问。若换了别人极不容易对付,欧阳尚毅可不同了,于理不合,背叛坛规坛戒的话,自己就不愿意出口。因为陆七娘在本帮中已晋级为香主,在凉星山掌管着粮台总舵,身份已经很高,她已经参与过龙头总舵祭祖师的大坛,也算是对帮中已经效了力的人。所以除了龙头总舵所发出来的朱札竹符,别人调度不了她。她犯了帮规,按坛规来说,龙头帮主全得在祖师前请罪治她,十二连环坞所立刑堂不能审问她。这种坛规定得极严,无论任何人也得遵守。如果开坛处治她,倒是个处治不当之罪。

  欧阳尚毅十分失计之下怒声说道:“陆锦云,你到这时还跟香主面前逞这狡诈手段,你那是妄想了。不错,我承认这临榆分舵只有你能来调度,他们没权来干涉,应该把你带到十二连环坞,献圣祖师前,用神刀、神杖来处治你。陆锦云你别急,凤尾帮到了多灾难之时,也正是我们得通权达变的时候。我欧阳尚毅对你这种淫乱无信的弟子,只有从严处治,何况你所犯的罪行不配提什么帮规坛戒了。”

  吴青此时身上带着伤,先前是低着头不语,听到陆七娘和欧阳尚毅这么争执,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要想逃得活命,不在此时尽力挣扎一下,放过机会就是终身之恨。生死就在眼前,所以不顾忌什么,遂一抬头向欧阳尚毅道:“欧阳香主,你为本帮中执掌大权的首座,现在凤尾帮十二连环坞虽是瓦解之下,可是内三堂香主们尚还在。别人能轻视他,欧阳老师你可不许存这种心。像我们落个背叛凤尾帮的名也是情势所迫,无论如何,现在也无法分辩。不过欧阳香主你仍然要保持着凤尾帮的威名才是。你一个首座的老师,若也轻视帮规,不遵坛戒,妄施刑罚,我们纵然身犯帮规,也更是情有可原了。我知道香主你是最讲理的人,我们虽然被获遭擒,我吴青也是龙头总舵外香堂一家香主,你可不能随意地来处治我。你若是认为我吴青落在你手中,你用以强压弱的手段来对付我,我们虽然不能抵抗,可是坛下的弟子们谁还能服你?你把我们交到龙头帮主面前,我有本事,逃得活命;没本事,死在他帮规坛戒之下,也认了命了。”

  欧阳尚毅道:“你那叫妄想!吴青,可惜你自入帮以来,既得龙头帮主的赏识,我欧阳尚毅更器重你的为人,想不到你中途变节,为这个陆七娘弄个身败名裂。还妄想逃得活命?你是执掌刑堂的人,到了你自己本身还这么糊涂?我把你弄到哪里也没有容你活下去的理,还不如早早领个祖师的慈悲,你倒可以少受些凌辱,我看你还是尽早领罪为是。”

  吴青道:“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我既做得出来,决不反悔、决不怕死。你若叫我吴青一个堂堂刑堂香主,在这临榆小舵上领受帮主的慈悲,我太不甘心。我吴青从二十岁入江湖,闯荡了二十多年以后归入凤尾帮,我敢说是条汉子,我死也要个值得,欧阳香主你何必亲手杀我,做这个刽子手。”

  这个话说得欧阳真有点迟疑起来,想自己身为天风堂香主,无论大事小事没有旁人不服的。我何必非在这两个叛帮背教的身上,自己先失了脚步,令人也看我不起。认为我过去在凤尾帮势强力威,执掌着大权能够一丝一点不差,如今趁着凤尾帮瓦解之下,连我欧阳尚毅也不保持以往的操行,破坏帮规,破坏坛戒,未免不值。我何不把他两人废了,也不怕他们再逃出手去,把他们押解回浙江省内,献到龙头帮主面前再行处治,不也一样么?转念之下,他立刻向下面说道:“陆锦云、吴青,本座在临榆总舵处治你们,你们认为是违反帮规坛戒、处治不当而心不甘服,也好,但现在我明白告诉你们,落在我欧阳尚毅手中,休作逃跑妄想,我决不会叫你们再逃出手去。既然是一再要求把你们解回龙头总舵,可是你们不要后悔,我留得你们活命在,也要私行惩罚。”

  陆七娘带着十分可怜的相儿,抬起头,两只水汪汪的杏眼看着欧阳尚毅,哀声说道:“欧阳香主,你何必在我们身上这么下绝情施毒手。蚂蚁尚且贪生,我们求你开恩,把我们交到龙头帮主座下,不过是为多活几天。你若是做那种阴损狠毒的手段,还不如早早解决了我们,何必叫我们做鬼也要恨你。欧阳香主,凤尾帮中你是最忠厚正直的香主,何必在我陆锦云身上做这种缺德的事情。虽则我们犯了本帮重大的条款,无论怎样处治全是罪有应得,唯有香主你不能那么下毒手对付我们。我想香主你不至于因为一时的愤怒,把你过去光明正大的行为就变了?你的武功本领比我们高得多,已落到你手中,我们决不做那糊涂事,妄想逃脱。香主你就多恩典我们吧!”

  这陆七娘此时竟一变刚才那种强硬的态度,绝不再跟欧阳尚毅说半句强硬的话,一味地哀告求饶。看陆七娘此时这种可怜的情形,若不是想到她往日那种凶淫狠毒的行为,谁也得起一分怜悯之心。欧阳尚毅把脸一仰,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陆锦云,你趁早少在本座面前弄这种可怜的样子。本座言出法随,绝无改悔。我已经答应了把你们交到龙头帮主座下,我决不失言,可是你们在本座坛下,想要不受一点责罚那也是妄想!”说着立刻向胡灿招呼了一声:“有劳胡舵主暂代刑堂执刑,把吴青、陆锦云拉出去,各打四十神棒,天明后就立刻押解他们赶奔江南。不过这两人时时有逃脱之心,要严加看管,不得稍有放纵。行完了刑,就由胡舵主、焦舵主、张舵主、唐舵主四人分班监视。”

  说到这儿,向胡灿一挥手。那海鸟吴青始终是够条汉子,绝不肯哀求一字。陆七娘此时虽则口中仍然不住地招呼:“请香主慈悲。”可是她心中已然有准,欧阳尚毅无形中对他们开了恩。先前本是预备挑两人的脚筋,先把他们弄废了,陆七娘才不顾一切地竟自哀求。她因为若果然那样对付他们,人已经残废了,就是再活下去也不过多受些罪。现在只喝令打四十神棒,陆七娘早打好了主意,只要你留得我命在,我就有脱身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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