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贿禁卒 犯狱救恶婿
2025-02-08 22:50:14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此时蒋鹏飞几乎急得要疯狂了,猛然听得狱门外笼道中扑通一声,一个人似乎要喊没喊出口来,吓得蒋鹏飞一哆嗦,自己赶紧倒在稻草上,笼门这里突然有人低声招呼道:“蒋鹏飞我到了,怎么样?”蒋鹏飞一翻身坐起,见笼门那里正是老岳父屠金榜,自己扭头看了看炕上躺的石德,赶忙轻轻下了地,只是越怕身上的刑具响,只要一抬脚,立刻哗啦地响一下。蒋鹏飞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凑到笼门前声音发颤地道:“全预备好,立时可以断开。”外面屠金榜答了个“好”字,伸手把笼门上的铁锁握住,这位老英雄猛然一拧,笼门已开,屠金榜闯进监牢。此时,蒋鹏飞知道到了自己生死关头,再也不顾什么了,赶忙往墙上一踹,把下面的镣环崩断,双臂一用力,手铐子也崩开,不过那铁圈子还连着,匆遽间无法把它弄下去。屠金榜把他向土炕上一推,叫蒋鹏飞坐在那儿,把蒋鹏飞的一件旧衣服撕开,把他腿上镣圈子扎裹上,这时蒋鹏飞却把手铐子完全脱落。屠金榜抓住他一只胳臂说道:“怎么样?还能走么?”蒋鹏飞答了个“还行”。
屠金榜带着他闯出牢门,一名狱卒正倒在地上,被屠金榜捆了个结实,嘴里堵上东西,不能出声喊叫。屠金榜拉着蒋鹏飞转到这监牢的西墙下,老镖头说了声:“我先上去。”立刻一纵身,上了墙头,骑在上面,跟着放下一条长绳,蒋鹏飞紧紧握住这条绳子的一端,老镖头尽力地往上提,把他提上墙头,趁势把他放到墙外的地上,老镖头飘身而下,带着他从小巷中穿出,尽走些黑暗之处,绕到野地里,穿着一片片的庄稼地,丝毫不敢停留,直到天明,已经走出来十几里,找了一片野树林子,略微地歇息。蒋鹏飞却在自己愧悔之下,向老岳父屠金榜面前跪下,自己要述说过去失身为匪,害了自己一身和一家被累的情形,可是屠金榜竟是拦住他,声色俱厉地向蒋鹏飞道:“蒋鹏飞,现在还不是咱们爷两个谈这些事的时候,现在还没离开危险之地,你赶紧把腿上镣环设法除掉,好好地跟我走,我领你到一块地方,咱们爷两个再细说一切。”蒋鹏飞此时见老镖头这种情形,自己哪敢再辩别多说?只好诺诺连声地答应着,把身边那钢锉取出来,把镣环锉断,身上整理好了之后,蒋鹏飞想着是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先给自己剃剃头,洗洗澡,也好改变改变这狱囚的模样,可是老镖头丝毫不做这种打算,竟自带领着他尽找那荒僻的小道。饥渴时,只向那路旁小贩买些粗劣的食物,略微充饥,这一天的工夫就没有停留。蒋鹏飞见老镖头走的道路,略略地辨别出来,竟奔了五丈岭,自己心中好生疑惑,这条道路现在自己是绝不想走,因为这条路上,短不了要遇上关中五恶的部下弟兄,没有不认识自己,现在真不敢再投在他那里了。可是每一开口想说话时,屠金榜立刻呵斥着,不叫他多说话,蒋鹏飞真想不出老镖头是何居心,可是想到他老人家这么劫牢犯狱,把自己救出来,他已经犯着死罪,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既肯冒这样险,把自己从狱中搭救出来,绝不会再有害我之心。自己打定了主意,现在这条命算是从虎口中被他夺出来,只好任凭他处治了。
赶到天黑了之后,屠金榜竟带着他走上五丈岭所走的道路,尽是这山里极荒僻的小径,蒋鹏飞在狱中已经受了多少罪,折磨得精神气力和从前判如两人,逃出狱来,一时没有歇息,又这么拼命地走了一天半夜,现在已经是力尽筋疲,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竟站在一个山坡上,喘吁吁地向屠金榜说道:“老岳父,我无论如何也要问问你老人家,这究竟是要带我逃到哪里?我实在走不动了,何况这一天的工夫,至少已经走出五六十里来,这里又是荒山野地、没有人迹的地方,无论我们事情如何危险,也可以这里歇息一时,让我好缓缓气,要这么连夜走下去,我不死在狱中,这条命也得送在这里了!”屠金榜停身站住,在鼻孔中哼了一声:“蒋鹏飞现在这点儿罪,你就受不了,你想到生不如死,你倒把这死生二字看得很轻,你可知我老头子担着杀头之罪,把你救出来,正是为的让你父母妻子一家团圆。我老头子对不住你么?蒋鹏飞咱们俩各凭天良,我忍着一肚子冤屈,不愿再提过去的事,我劝你还是少勾我老头子的心事吧!”
蒋鹏飞听到老镖头的话,惊得一身冷汗,坐在石头上问道:“老人家你说什么?我全家的人还在么?他们在哪里?”屠金榜冷笑一声道:“这所到的地方是什么地面,你不要跟我装糊涂了,这全是你走熟了的地方,你不认得么?”蒋鹏飞迟迟疑疑地说道:“这里大约是五丈岭吧!”屠金榜道:“对呀!你们弟兄的巢穴,你焉能不认得?小伙子,把气稍缓一缓,提起精神来,赶紧地跟我走,你可知道正有人望眼欲穿等着你去呢!”蒋鹏飞道:“老人家你多恩典我,倒是告诉我实情,我全家遇祸难道全没死,反逃到这里么?”屠金榜厉声呵斥道:“蒋鹏飞,我这老头子就是这种脾气,不是我口中愿意说的,你还是趁早少问,只要你想对我麻烦,我能够亲自把你救出来,我还能亲自把你送了命?老老实实随我走,到了时候,你自会明白,你若没有害我老头子之心,我还能往死路上送你么?”说到这儿,屠金榜转身看后面,不再理蒋鹏飞。蒋鹏飞这时真是糊涂死了,只想不出这什么道理,自己家中全家遭祸,这不是一个人讲的,家中的房子,全被火烧掉,怎么现在他老人家竟自这么说:我父母、妻子全在等候我。这真是怪事了,老镖头的情形又这么严厉地不准自己来多问,只是坐在那儿叹息着。就这样,老镖头已经连催他两次,蒋鹏飞只好咬牙站起,向屠金榜说道:“老人家不用着急,我跟你走还不成么?”屠金榜遂带着他翻山越岭,又往前走了三四里的山道。这时日光也上来,倒可以辨别着路径,蒋鹏飞越看所去的道路越不对,这分明是奔五弟兄的老巢,那山后一带,这种地方别无路径,更没有人家,难道他带着我要投奔关中五弟兄入伙么?我宁死也不能再去见他们,尤其是那飞天虎张璧,我把女人全献给他,他反来把我卖了,分明是我上了他的无边大当。
弄得我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鬼,我自己脚步完全走错,虽则是蝼蚁尚且贪生,可是眼前这种情形,老岳父把我救出来,更不说出心意,真是生不如死,心中起了怀疑之心,对于眼前的道路,更加仔细地注意,随在屠金榜的身后,往前走一段路,辨认一下,果然是直奔关中五恶垛子窑的后面。蒋鹏飞实在忍耐不住,遂招呼道:“岳父,你究竟是把我带到哪里?这种地方,我已认识,这是他们五弟兄的巢穴所在。难道你老人家把我带着投奔他们去么?”老镖头屠金榜低声呵斥道:“我不叫你问,你不必多和我废话了,你放心,我难道还把你送到枉死城中么?我有害你之心,在狱中一刀把你了结了,用不着这么费事了。前面不远,就是我要到的地方,到那里自有人来见你。蒋鹏飞,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后悔了,可是还有人对你不肯甘心,不过我老头子没有亲丁骨肉,只剩下一个苦命闺女和你这么个儿子,现在你一切事放心,我不会再害你的。”
蒋鹏飞虽然是百感交集,可是无法再细问,任凭怎样追询,这老头子只是吞吞吐吐。自己把心一横,好在已经是准死在狱中的人了,既然从监牢逃了出来,我焉能够再有什么怕死贪生之意?听天由命,就是死在这儿,也比被国法处治了身首异处强得多。自己想到这里,索性低头走,一句话不再多问。他又哪知道已紧紧趋近死途,那忍辱含冤的结发妻正在等待他,要和他了结今生的冤孽债。
蒋鹏飞跟着往前又出来有两箭多地,老镖头屠金榜身形站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遂把蒋鹏飞领到一片松林内,向蒋鹏飞道:“我老头子不顾一切地把你救出来,你若敢对我再生疑心,天地鬼神全不容你了。我现在告诉你,把你带到这里,正是为的叫你夫妻团聚,你父母、胞妹及儿女全死在飞天虎张璧之手,只有我那苦命女儿,尚还活在人间,可是也被困在山中,我带你到这里来,看我把你妻救出来,随我一同逃奔长安,你若是天良发现,知道自己过去胡作非为,害得一家落到这般地步,有愧悔之心,夫妻团聚,我们还可以好好地过活下去。我已经这般年岁,在这里劫牢犯狱,虽则没被人追下来,可是终归要被衙门内发觉,我镖局子处不能干了,带着你们找个隐匿的地方一忍,你们夫妇能够抓把土埋了我老头子,我也就算是没白疼你们。蒋鹏飞,现在你身上的棒伤未愈,不能随我进去动手,我叫你在这里等候,我把那苦命孩子救出来,咱们一同逃走。你只要敢私自离开这里,蒋鹏飞,你可算天良丧尽,禽兽不如了。”
蒋鹏飞羞愧得不敢抬头,忙说道:“老人家你肯这么饶恕我,我焉能再对不住你老?现在别说还是叫我夫妻团聚,就是你叫我上刀山、跳油锅,我也再不能含糊了。即或是贼党们搜寻到这里,我宁可叫他们料理了,也不能再挪地方,你老自管去吧!”屠金榜点点头道:“你能这样,还算尚有良心,好好在这里等着我,只要事情顺手,大约没有多大耽搁。即或我来得稍迟,你也不要到里边探望,咱们此时一失散开,再聚在一处可就不易了。”蒋鹏飞诺诺连声地答应着。
老镖头把身上收拾一番,立刻出了松林,扑奔前面,照着那夜女儿屠耐贞所指示的道路,隐蔽着身形,连翻过两处山坡,远远地已经望见屠耐贞所住的那三间房屋。知道她这里是有人把守,老镖头隐蔽着身形,往后墙下扑过来,幸喜这里并没有匪党潜伏把守。老镖头绕着她的房子,往墙角转过来,往门前一带察看时,那日屠耐贞所说她所住的屋门前,终日守卫监视的匪党,一个不见。屠金榜仍转到后墙下东间后窗上,灯光隐约可见,老镖头轻轻往起一纵身,掳住后窗口把身形绷住,后窗向里面高高支起,很容易地看到屋中情形。只见女儿屠耐贞正坐在东墙下一张八仙桌旁,左首有一名匪党,正是那飞天虎张璧。老英雄心如刀扎似的难过,自己英雄一世,把个有志气、有烈性的女儿落在贼党手中,忍辱地从贼,自己铁铮铮的汉子,哪忍心看得下去?无奈此时不敢冒昧地动手了。屏着气息,偏着脸,听他们讲些什么。
见飞天虎张璧愁眉不展,向女儿屠耐贞道:“看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可不得不走了。风声很紧,这五丈岭一带,今日连得弟兄的报告,有许多岔眼的事,虽没查出实情来,事实上与我们十分不利,现在我们讲不起什么叫对不住朋友了。今夜一过,据我看还是赶紧地走吧,等到紧急时再走,怕走不脱。你把细软的东西全打点好了,不要临时误事。”这时听得屠耐贞答道:“我早打点好了,我看还不至于就弄到一败涂地,你们这五丈岭的垛子窑,官家屡次地动手,全没得着好去,只要这里边没有吃里爬外的弟兄们来卖你,就是官兵真来剿山,也不见得就被他全挑了。”飞天虎张璧才要答话,前面一阵脚步之声,来人走得很疾,听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前站住,竟有人招呼道:“五爷,请你赶紧到前面,大爷跟二爷有要紧事和你商量,请你立时就去。”飞天虎张璧在屋中答应道:“外面可是周玉么?你进来!”来人跟着走进屋中,屠金榜见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匪党,进得屋来,向飞天虎张璧行礼之后说道:“五爷,有什么吩咐?”飞天虎张璧问道:“前边还有什么事?这时非叫我前去。”这个叫周玉的答道:“傍晚时听见踩盘子弟兄回山报告,大山关一带,有军队移动,衙门里的马步快三班,也全出来,虽没有看出全奔五丈岭,可是已经发现了二三十名可疑的人,往这边蹚下来,这种情形只怕是不大稳了。方才东山头一带,更见着四个行路的客人,他们硬往卡子里闯,险些动了手,被守卡子弟兄挡了回去。报告进来时,瓢把子那里连着又派出四五拨弟兄,各处巡查,已经又发现了四十多名官兵,由两个带兵官统带,竟自在这五丈岭下北道口住下,看不出他们是何居心,所以请五爷到前面去商量。”
飞天虎张璧听了,皱了皱眉头,向这周玉一摆手,叫他退了出去,张璧也跟着站起,却向屠耐贞道:“你听见了?这个垛子窑算是不易保全,你不要睡下,听候着信息,事情到紧急时,我们得立时脱身。”屠耐贞点点头,飞天虎张璧跟着走出屋去。
屠金榜看得他走远了,用手指轻轻地敲着后窗口,屠耐贞在惊惶之下,也抬头向后窗口这边看。屠金榜低声招呼道:“耐贞,我来了。”屠耐贞一纵身,蹿到后窗下,低声问:“外面可是爹爹么?”屠金榜忙答道:“是!这时你能出来么?”屠耐贞答道:“爹爹,可是把他已经带进山来?”屠金榜道:“在松林等候。”屠耐贞答了个“好”字。她伸手从木炕旁一个矮凳下抽出一把刀子来,掖在了肋旁的腰带子上,用一块绢子把头包扎上,却赶紧闯出屋来。
屠金榜也落在墙下,耐贞从前面转过来,老镖头问道:“你此时出来,倘若那张璧这时再从前面回来,岂不是事情破露?”耐贞道:“爹爹,现在我任什么不怕了,你快快领我去!”屠金榜遂带屠耐贞直奔一片松林而来。
屠金榜带着他闯出牢门,一名狱卒正倒在地上,被屠金榜捆了个结实,嘴里堵上东西,不能出声喊叫。屠金榜拉着蒋鹏飞转到这监牢的西墙下,老镖头说了声:“我先上去。”立刻一纵身,上了墙头,骑在上面,跟着放下一条长绳,蒋鹏飞紧紧握住这条绳子的一端,老镖头尽力地往上提,把他提上墙头,趁势把他放到墙外的地上,老镖头飘身而下,带着他从小巷中穿出,尽走些黑暗之处,绕到野地里,穿着一片片的庄稼地,丝毫不敢停留,直到天明,已经走出来十几里,找了一片野树林子,略微地歇息。蒋鹏飞却在自己愧悔之下,向老岳父屠金榜面前跪下,自己要述说过去失身为匪,害了自己一身和一家被累的情形,可是屠金榜竟是拦住他,声色俱厉地向蒋鹏飞道:“蒋鹏飞,现在还不是咱们爷两个谈这些事的时候,现在还没离开危险之地,你赶紧把腿上镣环设法除掉,好好地跟我走,我领你到一块地方,咱们爷两个再细说一切。”蒋鹏飞此时见老镖头这种情形,自己哪敢再辩别多说?只好诺诺连声地答应着,把身边那钢锉取出来,把镣环锉断,身上整理好了之后,蒋鹏飞想着是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先给自己剃剃头,洗洗澡,也好改变改变这狱囚的模样,可是老镖头丝毫不做这种打算,竟自带领着他尽找那荒僻的小道。饥渴时,只向那路旁小贩买些粗劣的食物,略微充饥,这一天的工夫就没有停留。蒋鹏飞见老镖头走的道路,略略地辨别出来,竟奔了五丈岭,自己心中好生疑惑,这条道路现在自己是绝不想走,因为这条路上,短不了要遇上关中五恶的部下弟兄,没有不认识自己,现在真不敢再投在他那里了。可是每一开口想说话时,屠金榜立刻呵斥着,不叫他多说话,蒋鹏飞真想不出老镖头是何居心,可是想到他老人家这么劫牢犯狱,把自己救出来,他已经犯着死罪,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既肯冒这样险,把自己从狱中搭救出来,绝不会再有害我之心。自己打定了主意,现在这条命算是从虎口中被他夺出来,只好任凭他处治了。
赶到天黑了之后,屠金榜竟带着他走上五丈岭所走的道路,尽是这山里极荒僻的小径,蒋鹏飞在狱中已经受了多少罪,折磨得精神气力和从前判如两人,逃出狱来,一时没有歇息,又这么拼命地走了一天半夜,现在已经是力尽筋疲,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竟站在一个山坡上,喘吁吁地向屠金榜说道:“老岳父,我无论如何也要问问你老人家,这究竟是要带我逃到哪里?我实在走不动了,何况这一天的工夫,至少已经走出五六十里来,这里又是荒山野地、没有人迹的地方,无论我们事情如何危险,也可以这里歇息一时,让我好缓缓气,要这么连夜走下去,我不死在狱中,这条命也得送在这里了!”屠金榜停身站住,在鼻孔中哼了一声:“蒋鹏飞现在这点儿罪,你就受不了,你想到生不如死,你倒把这死生二字看得很轻,你可知我老头子担着杀头之罪,把你救出来,正是为的让你父母妻子一家团圆。我老头子对不住你么?蒋鹏飞咱们俩各凭天良,我忍着一肚子冤屈,不愿再提过去的事,我劝你还是少勾我老头子的心事吧!”
蒋鹏飞听到老镖头的话,惊得一身冷汗,坐在石头上问道:“老人家你说什么?我全家的人还在么?他们在哪里?”屠金榜冷笑一声道:“这所到的地方是什么地面,你不要跟我装糊涂了,这全是你走熟了的地方,你不认得么?”蒋鹏飞迟迟疑疑地说道:“这里大约是五丈岭吧!”屠金榜道:“对呀!你们弟兄的巢穴,你焉能不认得?小伙子,把气稍缓一缓,提起精神来,赶紧地跟我走,你可知道正有人望眼欲穿等着你去呢!”蒋鹏飞道:“老人家你多恩典我,倒是告诉我实情,我全家遇祸难道全没死,反逃到这里么?”屠金榜厉声呵斥道:“蒋鹏飞,我这老头子就是这种脾气,不是我口中愿意说的,你还是趁早少问,只要你想对我麻烦,我能够亲自把你救出来,我还能亲自把你送了命?老老实实随我走,到了时候,你自会明白,你若没有害我老头子之心,我还能往死路上送你么?”说到这儿,屠金榜转身看后面,不再理蒋鹏飞。蒋鹏飞这时真是糊涂死了,只想不出这什么道理,自己家中全家遭祸,这不是一个人讲的,家中的房子,全被火烧掉,怎么现在他老人家竟自这么说:我父母、妻子全在等候我。这真是怪事了,老镖头的情形又这么严厉地不准自己来多问,只是坐在那儿叹息着。就这样,老镖头已经连催他两次,蒋鹏飞只好咬牙站起,向屠金榜说道:“老人家不用着急,我跟你走还不成么?”屠金榜遂带着他翻山越岭,又往前走了三四里的山道。这时日光也上来,倒可以辨别着路径,蒋鹏飞越看所去的道路越不对,这分明是奔五弟兄的老巢,那山后一带,这种地方别无路径,更没有人家,难道他带着我要投奔关中五弟兄入伙么?我宁死也不能再去见他们,尤其是那飞天虎张璧,我把女人全献给他,他反来把我卖了,分明是我上了他的无边大当。
弄得我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鬼,我自己脚步完全走错,虽则是蝼蚁尚且贪生,可是眼前这种情形,老岳父把我救出来,更不说出心意,真是生不如死,心中起了怀疑之心,对于眼前的道路,更加仔细地注意,随在屠金榜的身后,往前走一段路,辨认一下,果然是直奔关中五恶垛子窑的后面。蒋鹏飞实在忍耐不住,遂招呼道:“岳父,你究竟是把我带到哪里?这种地方,我已认识,这是他们五弟兄的巢穴所在。难道你老人家把我带着投奔他们去么?”老镖头屠金榜低声呵斥道:“我不叫你问,你不必多和我废话了,你放心,我难道还把你送到枉死城中么?我有害你之心,在狱中一刀把你了结了,用不着这么费事了。前面不远,就是我要到的地方,到那里自有人来见你。蒋鹏飞,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后悔了,可是还有人对你不肯甘心,不过我老头子没有亲丁骨肉,只剩下一个苦命闺女和你这么个儿子,现在你一切事放心,我不会再害你的。”
蒋鹏飞虽然是百感交集,可是无法再细问,任凭怎样追询,这老头子只是吞吞吐吐。自己把心一横,好在已经是准死在狱中的人了,既然从监牢逃了出来,我焉能够再有什么怕死贪生之意?听天由命,就是死在这儿,也比被国法处治了身首异处强得多。自己想到这里,索性低头走,一句话不再多问。他又哪知道已紧紧趋近死途,那忍辱含冤的结发妻正在等待他,要和他了结今生的冤孽债。
蒋鹏飞跟着往前又出来有两箭多地,老镖头屠金榜身形站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遂把蒋鹏飞领到一片松林内,向蒋鹏飞道:“我老头子不顾一切地把你救出来,你若敢对我再生疑心,天地鬼神全不容你了。我现在告诉你,把你带到这里,正是为的叫你夫妻团聚,你父母、胞妹及儿女全死在飞天虎张璧之手,只有我那苦命女儿,尚还活在人间,可是也被困在山中,我带你到这里来,看我把你妻救出来,随我一同逃奔长安,你若是天良发现,知道自己过去胡作非为,害得一家落到这般地步,有愧悔之心,夫妻团聚,我们还可以好好地过活下去。我已经这般年岁,在这里劫牢犯狱,虽则没被人追下来,可是终归要被衙门内发觉,我镖局子处不能干了,带着你们找个隐匿的地方一忍,你们夫妇能够抓把土埋了我老头子,我也就算是没白疼你们。蒋鹏飞,现在你身上的棒伤未愈,不能随我进去动手,我叫你在这里等候,我把那苦命孩子救出来,咱们一同逃走。你只要敢私自离开这里,蒋鹏飞,你可算天良丧尽,禽兽不如了。”
蒋鹏飞羞愧得不敢抬头,忙说道:“老人家你肯这么饶恕我,我焉能再对不住你老?现在别说还是叫我夫妻团聚,就是你叫我上刀山、跳油锅,我也再不能含糊了。即或是贼党们搜寻到这里,我宁可叫他们料理了,也不能再挪地方,你老自管去吧!”屠金榜点点头道:“你能这样,还算尚有良心,好好在这里等着我,只要事情顺手,大约没有多大耽搁。即或我来得稍迟,你也不要到里边探望,咱们此时一失散开,再聚在一处可就不易了。”蒋鹏飞诺诺连声地答应着。
老镖头把身上收拾一番,立刻出了松林,扑奔前面,照着那夜女儿屠耐贞所指示的道路,隐蔽着身形,连翻过两处山坡,远远地已经望见屠耐贞所住的那三间房屋。知道她这里是有人把守,老镖头隐蔽着身形,往后墙下扑过来,幸喜这里并没有匪党潜伏把守。老镖头绕着她的房子,往墙角转过来,往门前一带察看时,那日屠耐贞所说她所住的屋门前,终日守卫监视的匪党,一个不见。屠金榜仍转到后墙下东间后窗上,灯光隐约可见,老镖头轻轻往起一纵身,掳住后窗口把身形绷住,后窗向里面高高支起,很容易地看到屋中情形。只见女儿屠耐贞正坐在东墙下一张八仙桌旁,左首有一名匪党,正是那飞天虎张璧。老英雄心如刀扎似的难过,自己英雄一世,把个有志气、有烈性的女儿落在贼党手中,忍辱地从贼,自己铁铮铮的汉子,哪忍心看得下去?无奈此时不敢冒昧地动手了。屏着气息,偏着脸,听他们讲些什么。
见飞天虎张璧愁眉不展,向女儿屠耐贞道:“看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可不得不走了。风声很紧,这五丈岭一带,今日连得弟兄的报告,有许多岔眼的事,虽没查出实情来,事实上与我们十分不利,现在我们讲不起什么叫对不住朋友了。今夜一过,据我看还是赶紧地走吧,等到紧急时再走,怕走不脱。你把细软的东西全打点好了,不要临时误事。”这时听得屠耐贞答道:“我早打点好了,我看还不至于就弄到一败涂地,你们这五丈岭的垛子窑,官家屡次地动手,全没得着好去,只要这里边没有吃里爬外的弟兄们来卖你,就是官兵真来剿山,也不见得就被他全挑了。”飞天虎张璧才要答话,前面一阵脚步之声,来人走得很疾,听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前站住,竟有人招呼道:“五爷,请你赶紧到前面,大爷跟二爷有要紧事和你商量,请你立时就去。”飞天虎张璧在屋中答应道:“外面可是周玉么?你进来!”来人跟着走进屋中,屠金榜见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匪党,进得屋来,向飞天虎张璧行礼之后说道:“五爷,有什么吩咐?”飞天虎张璧问道:“前边还有什么事?这时非叫我前去。”这个叫周玉的答道:“傍晚时听见踩盘子弟兄回山报告,大山关一带,有军队移动,衙门里的马步快三班,也全出来,虽没有看出全奔五丈岭,可是已经发现了二三十名可疑的人,往这边蹚下来,这种情形只怕是不大稳了。方才东山头一带,更见着四个行路的客人,他们硬往卡子里闯,险些动了手,被守卡子弟兄挡了回去。报告进来时,瓢把子那里连着又派出四五拨弟兄,各处巡查,已经又发现了四十多名官兵,由两个带兵官统带,竟自在这五丈岭下北道口住下,看不出他们是何居心,所以请五爷到前面去商量。”
飞天虎张璧听了,皱了皱眉头,向这周玉一摆手,叫他退了出去,张璧也跟着站起,却向屠耐贞道:“你听见了?这个垛子窑算是不易保全,你不要睡下,听候着信息,事情到紧急时,我们得立时脱身。”屠耐贞点点头,飞天虎张璧跟着走出屋去。
屠金榜看得他走远了,用手指轻轻地敲着后窗口,屠耐贞在惊惶之下,也抬头向后窗口这边看。屠金榜低声招呼道:“耐贞,我来了。”屠耐贞一纵身,蹿到后窗下,低声问:“外面可是爹爹么?”屠金榜忙答道:“是!这时你能出来么?”屠耐贞答道:“爹爹,可是把他已经带进山来?”屠金榜道:“在松林等候。”屠耐贞答了个“好”字。她伸手从木炕旁一个矮凳下抽出一把刀子来,掖在了肋旁的腰带子上,用一块绢子把头包扎上,却赶紧闯出屋来。
屠金榜也落在墙下,耐贞从前面转过来,老镖头问道:“你此时出来,倘若那张璧这时再从前面回来,岂不是事情破露?”耐贞道:“爹爹,现在我任什么不怕了,你快快领我去!”屠金榜遂带屠耐贞直奔一片松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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