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刺淫贼 贞魂归离恨
2025-02-08 22:51:07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飞天虎张璧虽则这口气没断,但是也不过是迟延时间而已,他的身躯倒在床角下,此时却挣扎着,似乎说出一个“好”字,更努着最后的力量,向屠耐贞点点头。那老镖头屠金榜不住地向门外探望着,恨不得立时逃开这里。因为这时形势越发不好了,在堂屋中跺着脚,招呼道:“耐贞,你可真把我急死了,老爹爹这条命非送在你手中不可。”

  屠耐贞此时听到爹爹的招呼,耳中也更听到四面的杀声,她也明知道就让此时真想逃走,也不容易出这五丈岭了,何况她安心是不想走,虽则对于老爹爹这样办,问心有愧,太对不起他,可是想对得起他,又该如何?所以屠金榜那么着急地招呼,屠耐贞却假装没听见,把蜡台往桌上一放,一伸手把飞天虎张璧胸前的衣服抓住,哧的一声,完全扯开,胸口敝露。屠耐贞却用这把手叉子,照定了飞天虎张璧的心窝上扎进去,这才听到张璧最后一声惨号。屠耐贞腕子往下一坐,把张璧就算开了膛,堂屋中老镖头屠金榜却叹息一声道:“完了。”砰的一声,把外面的门关闭,向里间招呼道:“屠耐贞,你不想走也就不用走了,老爹爹总算对得起你这女儿,我干了一辈子镖头,临了叫我落个“贼党”二字。”屠耐贞已然一身血迹地从屋中纵出来,一把抓住屠金榜道:“爹爹,你只管放心,女儿不能叫你背上“贼党”二字,一切事自有我承当。”跟着外面一阵脚步的声音,竟有许多匪党经这里逃出去。

  官兵已然随着追了进来,有人嚷着赶紧把这屋子包围,看看里面还窝藏着匪党没有?铜笛一阵阵地连着响,所有剿山的官兵把这后山要紧的地方算完全占领,执着火把的官兵,已然把各处出路全把守住。这时,屠耐贞把老爹爹屠金榜往旁一推,猛然把门开了,蹿出屋去,高声招呼道:“请你们带兵的到这里答话,关中五恶的飞天虎张璧,已被我擒获了。”四下里官兵在火把光下,见从这屋中闯出一个满身血迹的女人,全是一惊,可是在这匪巢中时时得提防着匪党的狡诈。

  这时,弓箭刀枪四下里先把屠耐贞包围上,屠耐贞可把门挡住,不容他们往里闯,这般官兵中因为他们带兵全在前山,赶紧打发人前去报告。工夫不大,一对官衔灯引导着,一位守备到来,许多弁勇保护着,四面包围的官兵略往旁撤了撤,这位守备大人看了看屠耐贞,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一身血迹?一个女流,窝藏在匪巢中,不问可知,你是匪首们的眷属了。”

  屠耐贞抬头看了看,丝毫没有惧却畏缩的情形,向这位守备大人说道:“大人,民妇有滔天的冤枉,求大人把手下的眼线打发来,到屋中看一下,关中五恶最厉害的那个飞天虎张璧,已被我亲手杀戮了。屋中还有我老爸爸,为的救我未能逃出去,未奉大人的命令,不敢出来,求大人恩施格外,验看明白了,屋中被杀的果是那飞天虎张璧,民妇再求大人昭雪我一身冤枉。”

  这位守备大人见事出离奇,不过因为她是一个女流,现在这五丈岭匪巢已被挑了,匪首于震已经被擒,邓伦当场毙命,内中在逃的只有两人,现在飞天虎张璧已死在这里,匪党们死伤逃亡,已然把五丈岭肃清,不怕再生出别的事来,遂嘴问:“你姓什么?是哪里的人?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赶紧让他出来。”屠耐贞答道:“民妇蒋屠氏,闺名耐贞,我老父屠金榜,保镖为业。因为民妇被飞天虎张璧掳劫,我爹爹也闻信在今夜赶来,身入匪巢,想把民妇救出虎口,也是恶贼恶贯满盈,正赶上大人们带兵剿山,民妇趁机下手,把这恶贼杀死在屋内。”说到这儿,却招呼了声:“爹爹,你赶紧出来吧,匪党已经被官兵斩杀尽净,这正是我父女重见天日之时了。”屠金榜

  这才从屋中出来,跪在了屋门前,向守备大人叩头。这位守备见屠金榜已经七十多岁的年纪,更兼这时赤手空拳,也不再疑心他,遂吩咐手下弁勇把被擒的匪党提一名来,到屋中去察看,先有官兵进去把里面搜寻一下,见飞天虎张璧死得十分惨,被擒的匪党提到,守备大人令他认过死尸,果然是飞天虎张璧,更有他所有的金银细软,打点好的包裹,全叫官兵搬到前面去。只是看到屠耐贞这种全身血迹,面色铁青,这位守备是个很有经验的人,虽则没细问她一切情形,可看出是一个烈性的妇女,恐生意外的情形,遂用好言安慰着,叫他们父女要跟随到大散关。因为关中五恶,案情太重,守备是奉命剿山,没有权处理被擒的匪党,以及被掳劫的良民。

  可是屠耐贞却在听到守备大人这样吩咐之下,她方才跪在这位大人的面前,叩头说道:“民妇有一件事请求,望大人无论如何,多恩典于民妇那种请求,我把全家遭遇以及被掳劫的情形,详细禀报与大人,不过求大人得答应难妇,我要把这匪贼的心肝取出来,在这五丈岭把我惨死的一家人的灵位供上,我用恶贼的心肝祭奠一番,让屈死的冤魂,也好知道我屠耐贞并不是甘心从贼,我是早具复仇之心。大人若不允许,我绝不愿再活着离开五丈岭。大人你无论如何碍难,也得担当这件事。”这位守备大人遂把屠耐贞带到前面,叫她把被掳劫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随着她口述,叫人把这些事全录下来,听得这位守备全有些不忍了,及至说到她丈夫蒋鹏飞。本来这件案子已经传遍了大散关一带,中郎驿所出的这件盗杀重案,始终还是悬案,想不到生死不明蒋家的儿媳,竟落到匪巢。不过蒋鹏飞是已经打上盗案的官司,越狱脱逃,被人救去。屠耐贞此时可是一口咬定说实是他自己设法逃出狱来,并没有人去救他。守备大人见屠耐贞以死要求,她是一个被难的妇人,又不能当犯人看待,倘若她真个自杀,自己也不好交代,遂答应了她的请求。屠耐贞亲自叫官兵们给预备了纸笔墨砚,把蒋守义、婆母蒋陈氏、小姑子慧珠、女儿凤霞全写了灵位。

  这时,天光已亮,屠耐贞被官兵跟随着,她却亲自到后面把飞天虎张璧的心肝取出来,用布包裹着,她更指定了到后面那片松林中,“我到蒋鹏飞的尸身那里去祭奠。”这位守备认为此次剿山,把历年没除的大害一夜之间给清除了,自己总算有功,所以对于屠耐贞一切的请求,尽量答应,心念中也为是对于这种被难的人,多做一分好事,遂带着手下的官兵,跟随着他父女到后面松林内。守备大人看到那蒋鹏飞撞得脑浆迸裂,地上的血迹已变成黑色。那屠耐贞把所写的灵位全摆在那儿,这匪巢中没地方找那香烛供品,屠耐贞却把那血包袱打开,自己一撩衣裳,把那把手叉子拔出来。守备大人却厉声喝她道:“蒋屠氏,我格外恩典你,你怎么身藏凶器,竟不交出来?”屠耐贞俯身万福道:“大人自管放心,民妇收藏着杀仇人的凶器还要用它一下,好祭奠亡魂,别无他意,回头就交与大人。”说话间,用这手叉子把飞天虎张璧的心肝挑起,血迹淋漓向那只牌上滴滴点点的洒着,却哭着招呼道:“公公、婆婆,死去的妹妹、我那可爱的凤霞,还有那狗彘不如的丈夫,今日叫你们看到了。屠耐贞忍辱蒙羞,让张璧这淫贼霸占了多日,婆家、娘家的脸面被我一人丢尽。不过我只等待的是有今日,居然把这淫贼亲手杀戮,我把他心肝摘下来,阴魂有知,我总算是给蒋家报了这种大仇。只是对不过我这年迈爹爹,我这么个不干净的女人,我再没有脸见人了。好在蒋家的后代没绝,我慧珠妹妹带着桂儿逃出手去,姓蒋的死的、活的我全对得起了,只有害了我老爹爹一人。”说到这儿,她猛然把手叉子扎着的心肝,往蒋鹏飞尸身上一甩,一回腕子,竟向自己心口上猛戳进去,跟着这把手叉子却甩出去,屠耐贞的死尸往地上一倒,她胸头所喷出来的血,全洒在那纸奠位上。

  屠金榜哎哟一声,喊道:“好孩子,你可坑死了我。”一跺脚,一头向树上撞去,却被那守备一把把屠金榜抓住,老英雄急怒悲痛之下,晕厥过去,所以这官人们看到这情形,无不落泪。守备吩咐人赶紧把尸身遮盖上,把屠金榜搭到前面去,自己不能担待这种人事,更不忍叫尸体尽自暴露着,派人看守,连屠金榜也带回大散关,禀明了镇守大散关的提督,会合府县,把旧案翻出,果然知道这姓蒋的一家惨死。

  这种烈妇复仇,虽是失身从贼,她的情形可悯,遂由官家把剿匪所得来那不义之财,把屠耐贞从优殓葬,更树起一幢碑来,在这大散关前,详记屠耐贞杀贼复仇的经过。屠金榜劫牢犯狱,县衙中差役虽有知道的,全是怜念到老镖头是迫不得已,屠耐贞忍辱杀仇,谁还肯再给他张扬劫牢犯狱的事,府县官更以善言开导,老镖头不要过事悲伤,蒋氏全家遇祸,逃走了慧珠姑娘,保全了桂儿,给蒋家留了一条后,以老镖头孤苦无依之身,正可把爱女之心移到外孙儿身上,把慧珠姑娘也过继在金镖头身旁,一举两得。府县官一力这么主张,晓以大义,还把慧珠和桂儿从殷家给找回来,官家更把抄山所得除了抚恤阵亡官兵之外,全赠与了屠老镖头,作为抚养桂儿和慧珠出嫁之资,以慰屠耐贞魂于地下。

  老镖头遂带着慧珠、桂儿回转长安。至今大散关那幢贞娘复仇碑尚存在着,受后人的凭吊。

  (全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提供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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