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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故人
 
2024-08-11 22:37:04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萧嫣然目光微微一闪,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十八个月来,每当听见有关天目派的人或事,她的眼中总会像现在这样,在一瞬间迸出仇恨的火花。
  常理又轻轻咳了一声,道:“帮主今天是去找那个司马固的。"
  萧嫣然道:“哦。找到了吗?”
  岳乘风道:“找到了。”
  萧嫣然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道:“他人呢?现在在哪里?”
  岳乘风苦笑。
  萧嫣然看着他,柔声道:“怎么了?”
  岳乘风叹道:“我知道他是个很傲气的人,可我再也没想到他竟然傲气得不要我的回报。”
  萧嫣然道:“就算他不愿接受钱财,我们也可以想些别的办法。”
  岳乘风笑得更苦:“救命之恩,本来就不是用钱能报答的。”
  萧嫣然道:“要不,先让他从……从那个地方搬出来,我们给他一份活儿干?”
  岳乘风道:“我提过,但他现在正照顾一个病人。那人是他在军中一个朋友的父亲……他那个朋友已死在战场上。我说派人去帮他,他拒绝了。他说,那是他的责任,他自己的责任。”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比起他来,我真的很惭愧。”
  萧嫣然走近他,低声道:“你不要这么想……会有办法的。”
  岳乘风道:“但愿会有。”
  萧嫣然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正想说什么,突然惊醒似的转过脸,飞快地瞟了常理和冷平湖一眼。
  她缩回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红着脸道:“我先进去了……常老、冷大哥,今天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常理、冷平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夫人好意。”
  萧嫣然笑道:“谢什么。人多点,热闹点,吃饭才香呢。”
  走到门边,她又回过头,道:“别忘了,进来前先把这身衣服换掉。”
  岳乘风勉强笑了笑,道:“忘不了。”
  听着萧嫣然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岳乘风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他转过身,快步走回书案后坐下,举起手轻轻抚了抚额头,像是想说什么,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常理道:“夫人近来的心情,比以前要好得多了。”
  岳乘风的嘴角闪起一丝略显苦涩的笑意,淡淡地道:“只要宗万流还活着,她的心情就不可能真正好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天市面上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冷平湖道:“没有太大变化。生丝的价格仍然在下跌。”
  岳乘风点了点头,道:“这样很好。今天我去艮山门一带转了转,虽说没能将司马固请回来,还是很有些收获的。”
  常理道:“什么收获?”
  岳乘风道:“几乎所有的丝绸作坊里都很热闹。看得出,他们对丝价的下跌都很满意。”
  冷平湖道:“的确是这样。各大作坊,尤其是齐灵风名下的十几个大作坊正全力收购市面上的生丝,大量囤积。”
  岳乘风道:“单囤积可不行,要想办法让他们扩大生产,将手中的生丝全都织成绸缎。”
  冷平湖微微一笑,道:“常老已经着手安排这件事了。”
  岳乘风道:“哦?”
  常理道:“再过两天,一旦他们收购生丝的势头减缓,就会有人找上门去,向他们订购大批绸缎。”
  岳乘风微微皱了皱眉,道:“宗万流自不必说,齐灵风也算得上是个十足的老狐狸,会不会察觉此中有诈?”
  常理道:“姑爷尽可放心。这次派出的,全是生面孔,我已经告诫他们,谈起生意来,表现的越精越好,价钱上决不能轻易退让,而且一旦谈成,可以先付给作坊一成的定金。虽说苏州那边天目派仍在支撑着,但可以肯定,宗万流现在正缺钱。以常理推之,送上门的钱绝没有不要的道理。”
  岳乘风点头道:“不错。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
  常理道:“姑爷请讲。”
  只要不在萧嫣然当面,常理对岳乘风的称呼仍是“姑爷”。
  岳乘风不觉又皱起眉头,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尽量多地从其他作坊收购绸缎,一旦齐灵风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必定急于将手中的大批存货抛出,到那时,我们抢先一步,岂非正可让他血本无归。”
  常理道:“是。”
  岳乘风道:“常老知不知道二绝茶庄近几天的生意如何?”
  常老怔住。
  显然,他不明白岳乘风怎么突然提及这个话头来。
  岳乘风道:“早知道二绝茶庄也是天目派的生意,今年新茶上市前,我们就应该在茶叶生意上给他们以打击。”
  他沉沉叹了口气,接道:“其实,这事是我疏忽了。天目山素来盛产茶叶,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
  常理目光一闪,道:“不过,现在也不晚。”
  岳乘风道:“哦?”
  常理道:“我们用不着和他们硬拼。只要放出风声,说由他们经手的龙井实际上全是天目青顶,同时自徽州调进大批上等……”
  岳乘风打断他的话,道:“不妥。”
  常理道:“为什么?”
  岳乘风道:“一旦如此,宗万流必定能想到我们已经在杭州动手了。在丝绸、盐这两件事上,他肯定会有所警觉。”
  常理和冷平湖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看得出,他们正为什么事而担忧。
  岳乘风道:“有什么问题吗?”
  冷平湖道:“姑爷的意思是,我们必须以丝绸和盐这两件事上的全盘获胜来提醒宗万流,我们已深入他的大后方。”
  岳乘风道:“不错。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逼迫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在此地与我们决一胜负。”
  冷平湖道:“那桑木根怎么办?”
  岳乘风微微吃了一惊:“苏州那边有新消息了?”
  冷平湖道:“是。沈天羽和郑怀英昨天午后已赶到苏州。他们不仅带去了雄厚的财力,还带去了大批天目派精锐好手。”
  岳乘风皱眉道:“消息可靠吗?”
  冷平湖道:“桑木根一直在严密监视天目派在苏州一带的所有据点。消息绝对可靠。”
  岳乘风沉吟着,慢慢地道:“在财力上,我相信他们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桑木根。”
  冷平湖道:“这一点,属下也信。”
  常理接道:“问题是,沈、郑二人显然不会只与小桑在生意上争斗。”
  岳乘风道:“我说过,如果他们在苏州有过于极端的行动,官府绝不会坐视不管。我想,他们也不会不有所顾虑。”
  常理道:“江湖上,最讲究的就是个规矩。我们如果过于借重官府,只怕对徽帮的名声大有不利。再说,陈月朗执掌天目派时,曾多次击退进犯松江、苏州那一带的倭子,不论在官府还是在民间,口碑都极为不错。”
  岳乘风道:“那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了。要这样说来,当年陈月朗执掌天目派时,我们徽帮的第五帮主和后来的司马乔司马帮主,还有殷朝歌殷大侠还在天目派危难之时助过他们一臂之力,救过陈月朗的性命呢。可天目派呢?宗万流执掌天目派后,还不是一直与徽帮过不去嘛!”
  常理叹了口气,道:“天目派已不是当年的天目派了。问题是在人们的心目中,还留有当年那个天目派的影子……人总是恋旧的……”
  岳乘风心里不禁微微一动,看了常理一眼,道:“那常老的意思呢?”
  常理道:“姑爷看能不能先将严三省或连沧海调去苏州,助小桑一臂之力呢?”
  岳乘风道:“江西、福建两地的生意和地盘刚刚从天目派手中夺过来,他们能走得开吗?常老能担保天目派不会在这两地反扑?”
  常理默然。
  冷平湖道:“属下以为,可以从芜湖、鱼城几个分舵抽出力量,补充到苏州方面。”
  岳乘风道:“芜湖、宣城、宁国这一线,是本帮目前的生命线,直接关系着我们在杭州的行动和战果。这一线的实力一旦削弱,岂非正中宗万流的下怀?”
  冷平湖道:“要是桑木根支撑不住呢?苏州一失,必然危及扬州,……”
  岳乘风截口道:“我很清楚苏州那边的重要性。我会想办法的。”
  常理和冷平湖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岳乘风看得出,他们绝非单单为桑木根和苏州那边的形势担忧。
  他淡淡地道:“常老、冷兄,有什么话,尽请直说。”
  常理迟疑着,慢吞吞地道:“我要说的话,姑爷很可能不爱听。”
  岳乘风一笑,道:“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爱不爱听呢?”
  常理第三次看了冷平湖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挺直了腰杆,道:“是这样,关于……”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岳乘风皱眉道:“什么人?”
  门外萧帜的声音道:“姐夫,是我。”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兴奋。
  显然,他带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岳乘风不觉欠起身,道:“快进来。”
  果然是好消息。
  萧帜几乎是脚不点地地直冲到书案前,还没站稳,便连比带划地道:“盐已经到了。苏州那边来的七条船已靠码头……”
  岳乘风笑道:“别着急,慢慢说,坐下慢慢说。”
  萧帜哪里坐得下来,喘了口气,又笑道:“福建那边的盐车也到了。”
  岳乘风道:“你是怎样安排的?”
  萧帜道:“北关外七条船上的货正在运往广积仓,福建那边的准备先放在盐桥边木场巷的盐仓里。”
  岳乘风含笑点头道:“干得不错。”
  冷平湖站起身,道:“属下这就去找胡师爷,让他知会都转运盐使司,尽快收货。”
  岳乘风道:“然后呢?”
  冷平湖道:“当然是通知弟兄们,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压低盐价,将天目派经手的盐挤出市面去。”
  岳乘风摇头道:“不行。”
  冷平湖怔了怔,道:“为什么?”
  岳乘风道:“我们的目的,是要设法进一步消耗天目派的财力,现在就压低盐价,他们除了已经囤积在手中的盐之外,不会受更大的损失。”
  冷平湖道:“姑爷的意思是……”
  岳乘风道:“从明天起,收购市面上的盐,有多少收多少,尽快将盐价抬升起来。”
  冷平湖道:“如此一来,胡师爷那边可能不太好说话了。再说,盐价飞涨,必定引起市面上的恐慌,巡盐察院也不会坐视不管。”
  岳乘风微微一笑,道:“你尽可与胡师爷明言,盐价无论涨到什么地步,我们仍以先前谈定的价钱与都转运盐使司交割,至于巡盐察院嘛,我想,银票总是很有说服力的。”
  常理接道:“姑爷说得没错。我们可以保证此次盐价飞涨不会超过一个月,官府不仅没有任何损失,一司一院的大小官员还可以从中大捞一笔,以常理推之,他们只会高兴。”
  萧帜道:“天目派岂非也很高兴?”
  岳乘风道:“我就是要让他们高兴。盐价一涨,宗万流必定会投入大量财力,自沿海各大盐场大量收盐,到时候,我们再以低价将手中的存货大量抛出,天目派就只能守着一堆咸盐干瞪眼了。”
  常理悠悠地道:“还有一堆丝绸。”
  岳乘风道:“不错。只要我们行事周密,在盐和丝绸两件事上同步进展,任宗万流再机警,也不可能察觉这是个圈套。”
  冷平湖恍然道:“一方面,杭州这边的丝绸作坊要扩大生产,一方面,又要投入大量财力在沿海收盐,以天目派现在的财力看,很可能他们不得不从苏州那边抽调大笔财力,这样,桑木根受到的压力也会小得多。”
  岳乘风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终于明白了。”
  冷平湖低头道:“属下鲁钝,请帮主见谅。”
  岳乘风又一笑,道:“快去办吧。”
  冷平湖道:“是。”
  口中虽答应着,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岳乘风心念一转,恍然道:“萧帜进来前,你们正有话要对我说,对不对?”
  冷平湖道:“是。”
  岳乘风道:“请讲。”
  冷平湖道:“听帮主的意思,是想将那个司马固安置进帮中来,是吗?”
  岳乘风想了想,道:“只要他愿意,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冷平湖道:“属下和常老都认为不妥。”
  岳乘风微微一皱眉,道:“为什么?”
  冷平湖道:“对于帮主来说,现在正值非常时期,本帮在杭州的一切行动,最重要的就是行事必须机密……当然,帮主对司马固这个人想必有很深的了解……”
  岳乘风截口道:“说实话,我并不了解他。”
  冷平湖愕然。
  常理道:“姑爷说过,跟他是极好的朋友。”
  岳乘风道:“不错。”
  常理道:“既然是极好的朋友,又怎会不了解他呢?至少,对他的家世、身世、武功来历会有一定的了解吧?”
  岳乘风淡淡地道:“我甚至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何方人氏。”
  常理直勾勾地看着他,两眼已吃惊地瞪圆了。
  冷平湖道:“既然如此,属下以为不能将他安置进帮中来,至少在目前不能。”
  常理道:“要安置也没什么不行。不过,应该先查一查他的底细。反正他暂时也不愿接受姑爷的好意,查他的底细,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
  岳乘风看着他,再看看冷平湖,忽然一笑,慢悠悠地道:“你们知不知道,其实,他也不了解我。”
  常理道:“这并不奇怪。姑爷执掌徽帮这件事,江湖上本就没人知道。”
  岳乘风摇头道:“我不是说现在,是说九年前。”
  常理的两眼又瞪圆了。
  岳乘风道:“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家世、身世、武功的来历,但他交了我这个朋友。”
  他顿了顿,盯着常理,慢慢地,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道:“在生死关头,是他杀进重围,冲进火海将我救了出来。他并没有在救我前先查一查我的底细,查清我的家世、身世和武功来历,查一查我这个人是否值得他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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