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英雄末路人心险

2025-02-27 10:59:40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那僧人自说自话之时，志航默然偷眼望去，只见林间树顶之上，乱石之后，处处均有手持弓矢暗器之人伏伺其中，防守得极是严密。
　　由此可以想见，清虚道长果有将天地二魔及其爪牙一网打尽的决心，除大部攻入花树阵中之外，在整个长春谷外，仍然布下了一片漫天大网。
　　他并无惧于那十余人迫誓周的剑光刀锋，自忖仍可从容脱身而去，但搏战之下，难免使对方之人有所伤亡，而且也难以照顾得了仆姑菁筠，设若使仆姑菁筠不幸而死，则自己岂非也要同归于尽。
　　是以一时焦愁无比。
　　在那僧人一声喝叱之下，其中另外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立即探手就向志航前胸“中庭穴”点来。
　　在他认为，志航既已被十余柄兵及罩住周身要穴，自是已不敢再行出手抗拒，故而以五成指力点去。
　　殊料骈列的食中二指尚未触及志航穴道，骤感整条右臂一震，同时指尖像触到火堆之中一般，一股烧灼的痛楚，使他如触蛇蝎，一声惨呼，踉踉跄跄一连退出了五、六步远。
　　所有之人馨愕然一惊，但因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以致并无一人看出那和尚因何弄得如此狼狈？
　　那发号施令的僧人，同样的并未看出志航是用什么功力手法使那和尚不敌而退，但他乃久经大敌之人，陡然一声大喝道：“动手！”戒刀一挥，当先一扑而上！
　　十余个围在四周之人，本已因那和尚的无端遇袭，狼狈后退之状惊得呆呆发怔，闻声如梦初醒，刀剑齐举，撤起漫天寒光，势如疾风暴雨，齐向志航致命之处攻去。
　　志航见众人不可理喻，心知此局难以善终，早有所备，当默运神功将那出手的和尚逼退之后，阴阳神功已然提聚到七成以上，双掌一翻，一式旋风掌法，一股炙热强劲的掌风，向四周猝然摔去！
　　那为首的僧人与那僧俗各半的十余人并未把志航放在眼里，及至出手的和尚被逼退之后，方才大吃一惊。
　　此际虽仗恃人多势众，终不免手忙脚乱，哪里禁得住志航以阴阳神功挥出旋风掌法，但闻数声惨呼起处，已有四人被掌力震伤，摔落到数尺之外，挣扎难起。
　　幸而众人一时惶然失措，并未向横躺在地上的仆姑菁筠出手，否则志航功力虽高，亦难以照顾到仆姑菁筠的安全，那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志航一招得手，大吼一声，探臂就向地上的仆姑菁筠抓去。但一股金刃劈风之声倏然又由身后袭到，迫使他不得不撤下仆姑菁筠，再度返身接战。
　　那手持戒刀的僧人身手果然不弱，被志航一掌逼退，又复闪电般向志航脑后一刀劈了过来！志航被激得心头火起，一扭身避开刀锋，一招“大罗金刚”，透过阴阳神功就欲劈出！那僧人原是峨嵋派一名知客高僧，武功虽然不弱，但却绝难接得下一招透过阴阳神功的太上掌法。
　　只要志航那一掌及时劈出，那僧人势必当场毙命不可！就当志航出招如电，掌力一挥而出之际，忽听有人沉声喝道：“住手！”声音并不高昂，但却低沉震耳，带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志航原无要伤那僧人之意，一来为情势所迫，二来激于难忍的气愤，及至听得那呼喝之声，心头一惊，连忙挫身顿腕，硬将那已经发出了一半的一招“大罗金刚”又复收了回去。
　　这一来不独志航吃了一惊，连那手持戒刀的峨嵋僧人也深感愕然，似是大出意料之外。
　　众人同时凝神看去，只见数丈之外的一棵巨树顶端，有如风飘落叶般投下了一条瘦小干枯的人影，下落之势徐缓得有如毫无重量，像断线的风筝般斜斜的向众人停身之处瓢来。
　　待他飘落实地，方才看清竟是一个身着黄色僧衣，瘦小干枯的和尚。
　　只见他双颊深陷，枯瘦得宛如一付骨架，但双目炯炯，神光四射，另有一种逼人的威仪。
　　手持戒刀的僧人首先“啊！”的低呼了一声，连忙朗喧了一声佛号，双掌合什，向那瘦小的和尚施了一礼，异常恭谨的道：“弟子理云，恭迎圣僧佛驾。”
　　那瘦小的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一路急赶，毕竟来迟了一步……”目光向花树阵方向一掠，接道：“动手很久了吗？”
　　自称理云的僧人连忙应道：“也不过才只片刻光景。”
　　瘦小的老和尚微微颔首，随即将目光转向志航与躺在地上的仆姑菁筠扫了几眼，微微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理云和尚连忙横跨一步，趋至老和尚身侧道：“这娃儿挟着那红衣女子系由长春谷秘道而出，企图不明，但显然的是天地二魔的手下无疑，弟子受清虚道长之命率众把守此处，故而……”
　　枯瘦的老和尚挥手笑道：“待老衲问问他吧！”
　　理云和尚连应道：“是！是！”
　　袍袖一拂，与那围在四周的十余人同时退后了五步。
　　志航一直望着那枯瘦的老和尚发怔，由于理云和尚对他的尊敬，和他现身时所展露的一式不俗的身手，使志航不由也颇为愕然。
　　听他与理云和尚对答之言，似是甫由远方赶来，想来与他一时之间也是难以解释清楚，不如趁机溜走为是。
　　当下徐徐退后了两步，又欲探臂去抓仆姑菁筠。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小檀越，不要妄动脑筋，就算你在老衲一丈之外，也难以逃得出老衲的掌心外去……”
　　口气托大，完全没有把志航放在眼里。
　　志航闻言一怔，只好停下手来。
　　老和尚目光紧盯在志航脸上，问道：“小檀越，可认得老衲吗？”
　　志航虽不知这枯瘦的老僧来历，但既是助战而来，料必是一位正大门派的前辈高手，当下双拳一拱道：“正要请教老禅师上下怎么称呼？”
　　老和尚低喧一声佛，道：“老衲了凡，一向孤居天山……”
　　这两句话说得声调轻柔，满面显露出一片慈善之色，目光微微转了一转，又接下去道：“这也难怪你不识得我，屈指算来，老衲已是四十年未在江湖之上行走了！凭你又能有几多年纪……”
　　志航心头不由一震，天山枯僧了凡和尚的大名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听人提到过，想不到就是这么个又瘦又小的和尚，枯僧之名果是名符其实。
　　一时之间不由大感焦急，花树阵中传来喊杀之声，愈来愈加凄厉，虽然一时之间听不出谁胜谁负，但他忘不下恩师公孙神陀飞柬示警之言，时间一久，后果必然不堪想像！同时，了凡和尚必然深信理云和尚之言，把自己当成了天地二魔的手下之人，设若翻脸动起手来，也是大伤脑筋之事。
　　心中方在忖思，果听了凡和尚问道：“小檀越年纪轻轻，像貌不凡，怎的甘心要受妖人驱使？”
　　志航连忙辩说道：“这完全是出于误会，在下……”
　　了凡和尚目光一凛，打断他的话喝道：“你可是由长春谷秘道而来？”
　　志航只好答道；“不错，可是……”
　　了凡和尚大袖一拂道：“不必多所辩解……”用手一指躺在地上的仆姑菁筠，又道：“这位女施主可是你由谷中挟出来的？”
　　志航道：“不错，不过……”
　　了凡和尚面色一沉，喝道：“老衲这一把年纪是白活的吗？难道非要听你解释才能明白真像？”
　　志航亦自大为愤怒，成声大喝道：“在下如不说明，老禅师又怎能知道其中的曲折？……”
　　了凡和尚怒吼道：“住口！”只见他一袭僧袍忽然前后澎涨如鼓，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志航暗吃一惊，连忙蓄势戒备。
　　了凡和尚忽的微微一笑，道：“小檀越，不论你是否天地二魔手下之人，老衲且让你攻上三十招再说，三十招内如能将老衲迫退一步，老衲立即袖手离开此处！”
　　志航冷冷笑道：“拳脚无情，动起手来，难免会有伤亡之事……”
　　了凡不耐的大喝道：“三十招内老衲并不还手，小檀越尽管施为就是！”
　　志航见了凡和尚同样的不可理喻，同时急待脱身，心头暗忖：休说三十招，三招之内如不能把你震退，我也就不必再在江湖道上闯了！
　　当下朗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请老禅师准备接招。”说毕右掌一翻，一招“顺水推舟”，向了凡和尚当胸击去！
　　了凡和尚挺立不动，双掌当胸，一股绵软无声的暗流将志航那一掌立即化解了开去，同时淡淡笑道：“昆吾掌法，武林微末之技。”
　　志航并不答言，一招“大罗金刚”，搂头盖顶砸去！
　　了凡和尚微微一惊，连忙双掌斜推，将志航击到的掌力导引向一侧掠去，双肩向后幌动了半尺，又复一幌扳了回来，双足仍未移动分毫。
　　但他已不由神色大变，愕然呼道：“太上掌法！莫非你果是……”话锋倏然一转，面色骤复冷凛是，喝道：“尚余二十八招，快些攻来！”
　　志航亦不由深感意外，了凡和尚功力高强固不待言，更使人吃惊的却是只要一招出手，立时就能看出掌法路数，志航原想在第三招中以阴阳神功与太上掌法合并运用，因而一时那由踌躇不决。
　　了凡和尚似已有些不耐，大声催促道：“快些进招！”
　　志航微一忖思，突么右手握拳，缓缓平推而出。
　　这一招拳不似拳，掌不似掌，而且徐缓迟滞，了凡和尚看得眉头一皱，一时竟看不出这是什么路数？
　　原来这一招“一柱擎天”，正是天罡神功修习秘籍后半部中那一拳三掌四指中的一拳。
　　这一招变化极是繁复，志航仅只粗粗的习练过一次，兼之尚无天罡神功的内功基础，按说尚不能用来出手对敌。
　　但因了凡和尚并不出招反击，志航心存试验性质，故而不管威力如何，尽管一招推了过去！他一面握拳出招，一面默思着这一拳中的变化，招式尤其变得缓慢。
　　了凡和尚又惊又疑，因志航方才的一招太上掌法，已使他减去了不少轻敌之意，这一招虽看来毫无章法，迟滞无力，但却怪异无比，脑海间无论如何想不出这一招是什么路数。
　　当下只好摒息凝神，默运起丹田真力，握掌以待。
　　志航一拳推出，待肘弯即将伸平之际，忽然大喝一声，拳势骤然转快，眼前似见金光一闪，一拳正中了凡前胸。
　　了凡哇的一声怪叫，身不由主，立刻退后了一步。
　　理云和尚等人依然围在四周袖手旁观，见状不由俱皆愕然，惊呼了一声，齐把惊讶的目光投注到志航身上。
　　了凡和尚虽被击退了一步，但显然并未受到重伤，目光定定的望了志航一眼，立刻用手轻敲着额头，俯首沉思起来。
　　志航亦不由深感意外，料不到那半生不熟的一拳，竟有这等大的威势，一时也呆呆的怔了起来！
　　忽然一声轰然的爆炸之声传了过来！
　　志航一惊，遥遥望去，只见花树阵的方向正升起一股黑色浓烟，想是清虚道长率众进攻之中，正以火药爆炸谷中的障碍之物。
　　他急忙旋身看时，横躺在地上的仆姑菁筠，已然踪迹不见，理云和尚等人正目光注定自己缓缓后退，想来定是已被他率领之人把她掳了过去。
　　志航目光再度向花树阵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当下不及细忖，施展出盘龙十八转的轻功提纵身法，纵身一跃，就向花树阵的方向扑去。
　　了凡和尚忖思了一会，忽然若有所悟的低低呼道：“天罡神功！这一定是天罡神功……”及见志航已然飞身而走，连忙大喝一声，拔步随后就跑！
　　志航的盘龙十八转轻功，已有相当高深成就，两个起落之间，已然出去了十余丈远！
　　他忽然心头一动，半空中一个旋身，飘落到一簇高及胸腹的灌木丛中，打开腰间包裹，将牛魔王的面具衣履迅速的穿戴了起来！
　　刚刚穿着完毕，了凡和尚已然相随而至，只见他像疯魔一般，双目神光四射，口中犹自喃喃低语着：“天罡神功！那一定是天罡神功！……”
　　他与志航正好碰了一个照面，但由于志航已然改装，了凡和尚仅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拨拂着荒草矮树，继续向灌木树丛的深处寻去。
　　志航冷冷一笑，依然尽量施展开提纵身法，向花树阵驰去。眨眼之间，他已置身于那已变为一片焦土的花树阵中，只见万头钻动，已是一片混乱状态了。
　　喊杀之声已不似方才的震耳欲聋，但视力所及，尽是纷乱奔走的武林各派群豪，看不见前面交手的情形，更看不见天地二魔与他那辆马车的踪影。
　　志航分开众人，急步向前行去。
　　所有群豪，不论是任何帮派之人，都已接到过清虚道长的谕命，见牛魔王大步闯来，连忙纷纷向两侧退让。
　　志航正行之间，忽见少林派掌门智空大师率领二十余名僧人迎面疾驰而来，见到志航，微微一呆，旋即合掌朗声呼道：“牛侠士……”
　　志航急急问道：“清虚道长等人现在何处？”
　　智空大师神色匆遽，向谷内遥遥一指，道：“仍在率众与天地二魔搏斗之中，眼下情势对我方极是不利，牛侠士来得正好……”
　　话锋一顿，改口接道：“适才据报有敌方牙爪由秘道之中潜出，老衲受命去巡查逮捕！”说毕，合掌一礼，转身就走。
　　志航赶上一步，喊道：“智空大师……”
　　智空大师连忙收身转头问道：“牛侠士有何吩咐？”
　　他自从在死谷之中被救之后，对“牛魔王”一改往昔的敌视之态，言下由衷的泛出一股敬意。
　　志航忖思了一下，道：“丐帮祖师公孙侠士曾只身潜入长春谷，抓出了一名红衣妖女，不过……”
　　目光在智空大师脸上转了一转，又说道：“听说出谷之后，与十余位僧俗各半之人发生误会，以致那红衣妖女被截获而去……此女关系重大，可否烦请大师将此女要来交与老夫？”
　　志航道：“老夫只知那为首之人法号理云。”
　　智空大师想了一想，道：“理云是峨嵋派的知客大师，这事包在老衲身上就是，老衲巡查归来，必将此女带回。”
　　他行色匆促，不待话完，率领二十余个僧人立即风驰而去！
　　志航转身再向谷内走去，只见那原来密密丛丛的万余株花树，早已化为一片焦土，有的余烬未熄，仍在冒着阵阵的浓烟，间或散布着惨死的尸体，有的被火烧出阵阵刺鼻的焦臭气味，那景像完全像是甫经杀伐未久的一片战场。
　　喊杀之声已停，眼前处处皆是被火药爆炸过的深壑巨坑，不少猛虎毒虫都炸得血肉模糊，尸横遍野。
　　花树阵中一些狠毒的机关埋伏，大致都已毁去，但由散布的尸体看来，清虚道长虽毁坏了花树阵，付出的代价却也相当之高。


　　此际已到了夕阳衔山的黄昏时光，清虚道长率领着一批经过一再简拔的高手，正与天地二魔相持于长春谷后的一道隘口。
　　志航道：“擒贼必先擒王，如不能另出奇谋，将天地二魔一举制服，如此相持下去，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清虚道长道:“牛侠士有何高见？”
　　志航徐徐答道：“眼下之计只有全师而退，徐筹良策。”
　　清虚道长愕然接道：“难道尊驾是要贫道率众而逃？”
　　志航郑重的答道：“君子通权达变，虽忍一时之辱，可奠不败之基，异日获胜之时，谁又能论及今日道长是畏敌而退？”
　　清虚道长双眉紧蹙，目光转了几转，叹道：“眼下已成骑虎之势，数千群雄士气正旺，人人皆有舍死忘生之心，即使贫道有全师而退之意，只怕也难使群雄从命！”
　　志航情知清虚道长有为难之处，只好闭口不言。
　　天地二魔始终端坐马车之上，静观两队黑衣人以及数十男女混什的手下爪牙与群豪往复冲杀，狞笑不已。
　　及见清虚道长调度得宜，龙虎二魔虽然勇猛无伦，但在十余个高手诱引缠斗之下，久战无功，不由渐感不耐。
　　只见天魔与地狱嫦娥笑语一句，忽然抖手打出一股红色光焰。
　　志航吃了一惊，连忙向清虚道长说道：“小心他们的阴谋诡计！”
　　清虚道长亦自错愕不已，深知天魔既发讯号，必有所为，目光紧盯基地二魔与那道隘口之内，准备随时应变。
　　但久久不见动静，约过了半盏茶之久，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随风飘然传来！
　　志航嗅吸了一下，跌足嗔道：“糟了，这风中的香气，定然又是天地二魔两人施放的迷人毒气！”
　　他连忙探手怀中，摸出仆姑菁筠所给他的那半瓶药丸。但那半瓶药丸曾在死谷中与褚云奇等人分食过一次，打开看时，瓶中已然只剩了八颗。
　　他倒入手中，先自己吞服了一颗，然后悉数送到清虚道长手上，道：“这是专袪毒的灵丹，可惜老夫已然只剩了这些！”
　　清虚道长接了过去，微微忖思了一下，也服了一颗，然后斟酌情形，迅速的分与了几位正与龙虎二魔搏斗中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