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巧排陷阱计　活葬杀人王

 

2024-08-04 17:05:32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在通常情况之下，半个月的时间，应该是弹指即过。
　　但在聚集太原地区的群豪们的心目中，这半个月过得实在太慢了。
　　是的，期待中的日子是难挨的。
　　如果在期待中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恐怖和血腥事件，使得人人自危，不知那飞来横祸，几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那日子就更难挨了。
　　目前，聚集在太原地区的各路江湖好汉们，就是生活在期待与接二连三的恐怖和血腥事件之中。
　　最初是天丑帮的左右护法欧阳左，欧阳右兄弟俩，于一夜间，同时失去人头。
　　第二晚，百花宫的冷秀才费天祥，被人一匕首刺中心房，“寿终正寝”。
　　第三晚，天丑帮的刑堂堂主余梦龙又死于非命。
　　第四晚，第五晚……每晚都有人神秘死亡……
　　而这些被害者，都是于毫无声息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性命。
　　他们都是天丑帮，百花宫中的精英人物，而被害时又都是在他们自己重地中。
　　是谁有那么高明的身手，做得这么干净利落？其目的又何在？
　　答案只有一个白冰清（其余群豪还不知道白冰清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但奇峰），其目的，自然是杀一儆百，企图迫使其余群豪们自动退出这一场夺宝纷争。
　　光彩夺目的金银珠宝固然可爱，但那毕竟是身外之物，生命应该更为可爱。
　　人，只能死一次，生命是无价的。
　　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明知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不趁对方的刀锋还没有光临到自己颈上时，越走高飞……
　　当距立春那天只剩下三天工夫时，天丑帮、百花宫中的高手，已死亡过半，幸留性命的，也不再听头儿们的约束，一个个悄然开溜了。
　　形势不饶人，此情此景之下，眼看大势已去的杨百川和萧桐夫妇，也顾不了丢人，率领着残余部下，连夜开溜。
　　于是，局面归于一统，在幕后操纵着白冰清的但奇峰，踌躇满志地笑了。
　　现在，对但奇峰来说，已只剩下钱堃，林一苇、蓝子钦夫妇，和三手婆婆母女等六个外人了。
　　三手婆婆母女和林一苇等三人，根本没在但奇峰的眼中。
　　蓝子钦夫妇还得借重他们俩才能进入宝窟，但奇峰自信，要打发这两夫妇太简单了。
　　这六个外人中，唯一值得但奇峰要多费点心思的，是钱堃，但他也自信，自己的安排已万无一失。


　　天地间，有些事情，的确是不可思议的。
　　立春那天，也不过是半夜之隔，那口被认为是王府宝藏入口的废井，已充满了井水。
　　不！不是充满，而是确如三手婆婆所说，只充满到井面下五丈处。
　　同时，也确如三手婆婆所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红梅的落英，使得水面上一片殷红，成为名副其实的“朱砂井”。
　　由于有了这半个月的工夫，一切准备工作，可说是已做到尽善尽美。
　　不到盏茶工夫，水面上已搭起一层厚而坚实的木板。
　　但奇峰也由幕后转到幕前。
　　在金色朝阳照映之下，但奇峰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有如一位将军似的，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他命令白刚率领琴剑二童守在井口。
　　井水水面入口处，由崔婆婆把守。
　　再往里的第二道门，则由白冰清，玉儿二人把守。
　　但奇峰自己率领钱堃、蓝子钦夫妇等三人，深入宝窟，相机行事。
　　人手分配妥当后，立即开始行动。
　　当初构筑这个宝窟的人，的确是一个罕见的奇人。
　　此人不但精通土木机关，也精通天文地理，否则，他不会选择朱砂井这么一个绝妙地点。
　　整个宝窟的外壳，都是用厚达三尺的生铁铸成，除了朱砂井中水平面的那道门户之外，里面一共还有三道门户，每一道门户都设有巧夺天工的机关，和威力无匹的暗器。
　　而且一道门户比一道门户更难通过。
　　当然，目前有着精通土木机关的蓝子钦夫妇开道，虽然多耗了点时间，却还难不住他们。
　　由清晨开始，一直到正午时分，耗去了半天的时间，总算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宝窟的心脏地带。
　　当最后一道门户弄开时，但奇峰忍不住笑道：“谁要是葬身在这里面，倒是够幸运的……”
　　他话中是否有威胁的意味，很难说。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话中有着一些调侃的意味。
　　因为，多年前死在第二道门户前的蓝子钦的两个叛徒的尸体，还完好无损，就像是刚才才死去的一样。
　　而这，也正是说这儿是一个绝妙地点的另一原因。
　　对于但奇峰这两句自以为很幽默的话，没人接腔。
　　仍然是由蓝子钦夫妇持着火折子当先开道，但奇峰，钱堃二人鱼贯地后随。
　　由于已进入心脏地带，蓝子钦高举着火把，徐徐地巡视一周之后，才停下来，扭头说道：“老爷子，已到地头了。”
　　那是一间约莫五丈见方的石室，前后左右上下六面都是坚硬的花岗石砌成。
　　自从进入第一道门户以来，这是唯一没见到生铁的地方。
　　不过，那四周的花岗石究有多厚，一时之间，可没法测知。
　　同时由一路行来的地势和长度忖测，这石室应该是在围墙外那座坟山中的十多丈深的地下。
　　距离朱砂井已在箭远以外，但奇峰，钱堃二人双目打量了一下之后，但奇峰才向蓝子钦问道：“那宝藏藏在何处？”
　　蓝子钦道：“回老爷子，可能就在我站立的地方的下面。”
　　“你是说，地下还有机关？”
　　“是的。”
　　“好！打开它。”
　　“是……”
　　石板下面别有天地，但却没装置杀人利器。
　　那一个丈许见方的铁箱子，不过，由于它上面是一层石板，说它是铁箱子是不恰当的。
　　现在，姑且就算它是铁箱子吧！
　　大铁箱正中摆着一只小铁箱。
　　其实，小铁箱并不小，至少也有四尺见方，但与外面那大铁箱相形之下，就显得渺小了。
　　是由于年代太久了吧！小铁箱的表面已是锈蚀斑斑，似乎只要用指头一点，就可以点穿它。
　　蓝子钦一指那小铁箱道：“老爷子，应该是在这里面了。”
　　但奇峰道：“下去！将铁箱打开。”
　　“是……”
　　蓝子钦一吸气，跳进大铁箱中，小心翼翼地，绕着小铁箱察看一周，确是没有危险之后，才抬手搭上箱盖。
　　这时，蓝子钦的老婆芸娘，却趁三个男人的注意力都投向那小铁箱时，悄然向后退走……
　　那小铁箱根本就没锁。
　　因此，蓝子钦随手一掀，就将箱盖打开。
　　触目所及，满箱都是鸽卵大小的明珠、宝石，和黄澄澄的金砖，浮面上还摆着一本羊皮纸的小册子，和一支古色斑斓的连鞘长剑。
　　也由于浮面上至少有着百十来颗夜明珠，因而箱盖一开，顿使满室明亮有如白昼，使得那插在一旁的火折子黯然失色。
　　“恭喜老爷子大功告成……”
　　随着说声，蓝子钦已飞身跃出大铁箱外，并飞快地向钱堃使了一个眼色。
　　也几乎是蓝子钦跃出大铁箱外的同时，但奇峰却已跳进大铁箱中。
　　他俯身抓了一把明珠，头也不回地阴笑道：“蓝堡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几句话你该懂得吧？”
　　蓝子钦“噗”地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叩首道：“老爷子，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您免我一死……”
　　但奇峰沉喝一声：“钱堃，早点超度他……”
　　他口中是在命令钱堃杀蓝子钦，但人却忽然一个车转，手中的一把夜明珠，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钱堃前胸的七处要穴疾射而来——
　　他的算盘打得好，蓝子钦夫妇武功平平，随时都可制其死命，而最厉害的对手是钱堃，只要将钱堃制住则天下大定了。
　　所以，他才以这种“声东击西”的方式，企图出其不意，一下子将钱堃立毙当场。
　　可是，他没想到，钱堃、白冰清，蓝子钦夫归等四人，早已暗中有了默契，冷傲而又机智无比的钱堃，更早已防到了这一手。
　　因此，他手中的明珠一出手，钱堃已从容不迫地，大袖一挥，照单全收，并朗笑道：“多谢老爷子厚赐……”
　　也在这同时，甬道中传出一阵机关运转的“轧轧”之声，而芸娘已没了踪影。
　　但奇峰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采取应变行动，“咔嚓”一声，小铁箱中突然伸出一道铜箍，将他拦腰锁住，饶他功力奇高，尽力挣扎，也挣不动分毫，因而怒吼道：“蓝子钦，你敢坑我……”
　　蓝子钦笑道：“老爷子，这门户快要关闭了，明年今日，我们再来看你……”
　　芸娘已在门口促声喝道：“钱大侠，子钦，快走呀……”
　　钱堃、蓝子钦二人双双飞身疾射，刚刚通过门户，“轰”地一声，铁门已闭，使得但奇峰的怒叱声也听不到了。
　　钱堃一马当先，会合着白冰清，玉儿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循甬道向外疾冲。
　　白冰清边走边低声道：“堃哥，崔老婆子可能已起疑。”
　　“那是必然的……”
　　话没说完，人已冲出甬道，后随的白冰清，玉儿，蓝子钦夫妇等四人也相随冲出。
　　崔婆婆促声问道：“钱堃，发生了什么事？”
　　冷不防钱堃顺手一挥，抓住她的右腕，猛地一送，将她送入甬道中，并冷笑一声：“你自己进去瞧吧……”
　　崔婆婆虽然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她所碰上的对手太高明了。
　　尤其是在冷不防的情况之下，被钱堃这全力一“送”，竟被送入甬道中一丈多远，等她回身冲向出口处时，却以尺许之差，被及时关拢的铁门关住了。
　　守在井口上的白刚和琴剑二童，虽然主要任务在对付外敌，但对井下的动静也在注意着。
　　这情形，钱堃和白冰清都非常清楚。
　　因此，他不等白刚有了解情况的工夫，当铁门关闭的刹那之间，向白冰清低声说道：“清妹，快助我一臂之力……”
　　话出同时，人已振剑腾拔而起，白冰清及时在他的足底一托。
　　一式“潜龙升天”，身剑合一地向井口飞射——
　　正俯身探查井中动静的白刚，还来不及开口，连忙后退不迭。
　　钱堃登上井边，立即向满脸惊疑神色的白刚冷笑道：“白刚，我给你公平一搏的机会。”
　　白刚强行镇定地，注目问道：“老爷子呢？”
　　“两个老不死都已活埋宝窟中……”
　　答话的是跟踪而上的白冰清。
　　钱堃沉声说道：“冰清，琴剑二童交给你，可以不杀，武功必须废除。”
　　白冰清点点头道：“我知道。”
　　白刚精目溜转间，钱堃冷笑道：“白刚，别打鬼主意，今天你插翅难飞……”
　　白刚冷笑道：“你以为我怕你……”
　　“怕不怕是你的事，但我不能不将话说明，并非是我要赶尽杀绝，是你们这批人太毒辣了，以往的姑且不说，光是最近半个月中，你们就杀死了五十人以上，所以，你们这几个，都是死有余辜。”
　　“……”白刚脸色阴晴不定没接腔。
　　“至于琴剑二童，由于年纪还小，所以才网开一面。”
　　“……”白刚仍未接腔。
　　“白刚，听着，只要你能逃过我一招而不死，我也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这时，玉儿和蓝子钦夫妇也飞身上来，白冰清则正在向琴剑二童低声说话。
　　钱堃沉喝一声：“蓝堡主，诸位退后十丈……”
　　白刚却趁他说话分神之际，陡地大喝一声，向钱堃打出一把淬毒钢钉，同时顿足飞身，疾射而去。
　　钱堃挥剑护身，飞身衔尾疾追，一面怒叱一声：“留下命来……”
　　此刻的钱堃，算是显出了真功夫。
　　他虽然起步略迟，却有如匹练横空似的，后发先至，一下子超越白刚上空，剑花绽处，血雨纷飞，白刚已身首异地，惨死当场。
　　三手婆婆在爱女的牵引下，飞奔过来，赵小兰并娇呼道：“钱叔叔，我娘有话问你。”
　　钱堃心知还有些不甘心，也不怕死的人在暗中窥伺着，因而故意提高语声道：“赵大嫂是想问王府宝藏的事？”
　　三手婆婆冷然道：“不错。”
　　钱堃道：“我是决定放手了，武功高如那位老爷子，落得活埋宝窟中，精通土木机关如蓝堡主，也没办法，大嫂，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紧接着，却以最低的语声说道：“大嫂，我有好消息奉告，但此间非谈话之所，请随我们一起去璇玑堡，可好？”
　　蓝子钦立即以正常语声苦笑道：“发财的梦醒了，扰攘匝月，总算还留下一条老命，诸位如不嫌弃，蓝子钦谨以至诚，邀请驾临璇玑堡，略作盘桓。”
　　钱堃笑道：“好！在下先谢了……”
　　一行人有点意兴阑珊地快步离去。

　　（全书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