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尾巴终于外露

 

2024-01-22 21:34:27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雨点越下越大，桥上忽然来了一个披蓑衣，赤着双脚的人。
　　这蓑衣人并不像一般乡夫，寻常的庄稼汉，决不会提着一杆金枪赶路。
　　这一杆金枪，就算是不识货的人，也不敢小觑了它。
　　最少，这杆金枪的确是金光闪闪、夺人眼目的。
　　若是识货的人，对这一杆金枪就会更为赞赏，因为它正是名满闽浙，威震黑白两道的君子枪！
　　君子枪是这杆金枪的名字，而君子枪的主人，就是“枪君子”贺星池。
　　蓑衣人到了桥面，脚步就停顿下来，他用金枪在桥上挥舞几招，只听得枪声霍霍，声势犹这场大雨之上。
　　桥上蓑衣人在使枪，桥下那人却在叹气。
　　“这算是什么枪法了？”
　　“杀人枪法！”蓑衣人沉声回答。
　　桥下那人“啧啧”连声，道：“这种枪法，除了可以杀老弱妇孺之外，还能杀得了什么人？”
　　蓑衣人道：“任何藐视贺某的人，这一杆枪都能将之击杀！”
　　桥下那人道：“尊驾就是贺星池？”
　　蓑衣人道：“好说！”
　　桥下那人说道：“但你可知道我又是谁？”
　　蓑衣人道：“听说你就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桥下那人道：“贺总镖头果然消息灵通，在下正是卫某。”
　　蓑衣人道：“卫大侠这次东来，未知有何贵干？”
　　卫空空道：“杀一个人。”
　　蓑衣人道：“杀谁？”
　　卫空空道：“一个假仁假意的伪君子。”语声未落，人已从桥下飞跃而起。
　　人飞起，剑也飞起，卫空空的剑法，是名震天下的砍脑袋剑法，也是江湖中人公认最凶狠、最霸道的一种剑法。
　　蓑衣人不等卫空空踏足在桥面，金枪已闪电般向他腰间疾刺。
　　枪尖好刺眼、好亮。
　　但在这时，蓑衣人却蓦然看见一种更亮的光芒，那是卫空空的目光。
　　卫空空的目光就像是两道足以毁灭一切的厉电。
　　给这两道厉电一射，蓑衣人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的金枪虽然刺了出去，但威力却在这刹那间消失了一大半。
　　而卫空空的剑却已像是网一般向他迎头罩下！
　　蓑衣人惊呼一声，金枪倏然堕地，人也堕地，在大雨中显现出一张惊惶失措的脸。
　　卫空空虽已逾五旬，但他的剑法还是和二十年前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若要掉砍一个人的脑袋，那人的脑袋就很难可以保得住。
　　但这一次，他没有真的施展砍脑袋剑法，因为这蓑衣人并不是他要杀的人。
　　金枪的确是君子枪，但这蓑衣人却不是枪君子贺星池，他最少比贺星池年轻二十岁。
　　卫空空的剑已架在这蓑衣人的脖子上，同时沉声喝道：“贺星池他在那里？他为什么不敢来？”
　　蓑衣人脸色苍白，首：“贺总镖头不想见任何来历不明的人！”
　　卫空空冷笑道：“其实，贺星池早就知道，想见他的人就是卫某！”
　　蓑衣人道：“卫大侠，你犯不着淌入这一趟浑水！”
　　卫空空道：“卫某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你走吧。”
　　蓑衣人道：“你不杀我？”
　　卫空空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你以为我是个杀人王？”
　　蓑衣人道：“但你最少也该弄清楚，我为什么会冒充贺总镖头在这里出现。”
　　卫空空道：“你会说吗？”
　　蓑衣人道：“只要你问，我就一定会说。”
　　卫空空道：“但我偏偏不问，所以你也用不着说。”
　　蓑衣人咳嗽一声，道：“因为我是个小人物，所以卫大侠根本不屑问？”
　　卫空空道：“也许是的，你走吧。”
　　蓑衣人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
　　卫空空轻抚剑鞘，仰望天色，忽然长笑道：“贺星池，看你还有什么法宝！”


　　卫空空要找“枪君子”贺星池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卫空空为什么要找贺星池算帐？”
　　“谁说卫大侠找贺总镖头算帐？怎么不说是来聚聚旧，或者是来交个朋友？”
　　“听说卫大侠这一次来意不善……”
　　“怎知道他是来意不善？”
　　“贺总镖头曾派曾镖师到小石桥去见卫大侠，结果曾镖师险些弄掉了性命。”
　　“到底弄掉了性命没有？”
　　“这倒没有，而且没有什么损伤，但毕竟是曾经冲突过了……”
　　“江湖中人以武会友，那是常有之事，用不着大惊小怪，还是不如静观其变，隔江观火可也。”
　　以上是两个武林人物的对话，当然，这两人都是一般的小脚色而已……


　　池雄缥局座落于黄石大街之东，总镖头就是“枪君子”贺星池。
　　人人都知道，“偷脑袋大侠”卫空空马上就要来找贺总镖头了，但实在所为何事，一般人却是不甚了了。
　　人人都在各自猜测，但真相怎样，却是谁也没法子说出来。
　　这一天，贺星池在镖局的练武厅里看书。
　　练武厅本该是练武功的，但贺总镖头却像个学究般捧着一本经书，看得如痴如醉，连饭也不想吃。
　　直至有人向他报告：“卫空空大侠在厅外求见。”他才把经书轻轻放下，道：“请他进来。”
　　不久，卫空空来了，这时候，贺星池又再捧着那本经书，看得不亦乐乎。
　　卫空空也不理会他，只是在练武厅里踱来踱去。
　　贺星池看了经书很久，才说道：“卫大侠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卫空空淡然一笑，不答反问：“贺总镖头看的是哪一本经书？”
　　贺星池道：“是医书。”
　　卫空空道：“原来贺总镖头对医术也颇有研钻？”
　　贺星池道：“多看医书，获益匪浅，那又何乐而不为？”
　　卫空空道：“请问贺总镖头，梅姬如今怎样？”
　　贺星池一阵愕然，但随即一笑，道：“梅姬？谁是梅姬？”
　　卫空空道：“梅姬是卫某的一个侄女儿，如今大概二十五岁。”
　　“哦，原来是卫大侠的侄女儿。”贺星池捋了捋鬍子，道：“但何以卫大侠的侄女儿，却要向贺某提起？”
　　卫空空道：“贺总镖头，你敢说不知道梅姬这个人？”
　　贺星池皱眉道：“本来就是不知道，又有什么敢说不敢说的？”
　　卫空空说道：“贺总镖头，明人不做暗事，你还是老实一点，免得大家都不愉快。”
　　贺星池道：“卫大侠现在已很不愉快，但贺某却是爱莫能助，唉，梅姬是个怎样的女子？她容貌如何？可有什么特征？卫大侠若肯赐告，贺某也许有办法把她找回来。”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贺总镖头，你这种手段，可以愚弄唐意，却不能愚弄于卫某。”
　　“唐意？卫大侠也知道唐意这个恶贼？”贺星池讶异地说。
　　卫空空脸色一寒，道：“唐意不错是个贼，但却不是恶贼。”
　　“不是恶贼，莫非是个善贼了？”
　　“正是，换句话说，唐意他是一个侠盗。”
　　“这就妙得紧了，侠盗也会劫掠赈济灾民的善银？”
　　“其间别有内情，贺总镖头自当心知肚明。”
　　“胡说，贺某也是受害人之一，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居心何在？”
　　“卫某居心正大光明，只是想求取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
　　“为唐意鸣冤，为梅姬打出一条逃生血路。”
　　“说得好听，但却也令人不知所谓。”贺星池悻然拂袖，把医书随手抛开。
　　但就在他把医书抛开之后，练武厅四周倏地出现了一群黑衣杀手。
　　卫空空哂然一笑，说道：“狐狸的尾巴终于外露了，这些，都不是贵镖局中人吧？”
　　贺星池冷冷地道：“这都是贺某的朋友。”
　　卫空空道：“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贺总镖头有这许多知己朋友，真是难得。”
　　贺星池道：“你现在才知道，未免是太迟了。”
　　语声未落，来自四方八面的黑衣杀手已向卫空空涌上，十数件寒光夺目的兵刃有如排山倒海般狂袭而来。
　　“都是不相干的人，何苦要来送死？”卫空空长叹一声，并没有拔剑，只是连剑带鞘挡架。
　　但不旋踵间，却有五个黑衣人相继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这一来，就连卫空空也感到莫名其妙，贺星池已在那边大喝：“是谁在暗箭伤人？”
　　喝叫声甫落，已有人高喧佛号，继而说道：“伤人的不是暗箭，乃是暗豆。”
　　“暗豆？是什么豆？”卫空空哈哈一笑。
　　“自然是蚕豆也！”回答卫空空这一问的，却是另外一人。
　　那是“雪刀奇侠”龙玉郎。


　　龙玉郎来了，蚕豆大师也来了。
　　龙玉郎立刻上前向卫空空揖拜：“叩见卫伯伯。”
　　卫空空虽然仍给几个黑衣杀手缠着，但他却还是神态自若地一笑，道：“怎么不叫叔叔，却叫伯伯？”
　　龙玉郎说道：“是家父曾经如此嘱咐的。”
　　卫空空笑道：“究竟是令尊年纪比我大？还是他比我还小一点点？”
　　龙玉郎道：“家父没有说，但家父既曾嘱咐晚辈叫你为伯伯，想必是伯伯年纪比家父大上一些的。”
　　卫空空叹一口气，旋即又微笑道：“人总是这样的，年幼时认大几岁，一过中年，却又争着认小几岁，连‘雪刀浪子’也不例外。”
　　龙玉郎道：“如此说来，卫伯伯应该比家父年轻一点了？嗯，既是如此，晚辈就应该改一改称呼，称呼您老人家做卫叔叔。”
　　卫空空哂然一笑，道：“不，你还是叫我伯伯好了，免得令尊不高兴。”谈笑之间，又有三个黑衣杀手给他用剑鞘、剑柄击倒。
　　贺星池看得脸色骤变，倏地喝道：“都给我退下！”
　　转眼间，所有黑衣人统统撤退，只剩下一些倒了下去，想撤退也不能够的受伤者。
　　蚕豆大师嘿嘿一笑，道：“贺总镖头，可知道何谓之图穷匕现？”
　　贺星池沉声地说道：“你就是蚕豆大师？”
　　龙玉郎道：“不错，只要看看他的脸，就该知道他就是蚕豆大师。”
　　贺星池瞧了蚕豆大师一眼，道：“这和尚的脸孔，的确很像一颗蚕豆。”
　　蚕豆大师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卫大侠不远千里而来，贺总镖头就算想隐瞒下去，只怕已很困难。”
　　贺星池道：“大师言词混乱，语无伦次，贺某实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蚕豆大师冷然道：“贫僧一直敬重你是一个君子，谁知道在这‘君子’二字之上，却还得要加上一个‘伪’字。”
　　贺星池道：“君子不易为。”
　　蚕豆大师道：“伪君子更不易为，若没有瞒天过海，欺世盗名的本领，别人决不会相信这人会是个君子，那么伪君子也就不能成为伪君子了。”
　　卫空空颔首道：“大师言之成理。”
　　贺星池冷冷一笑，道：“我若是个伪君子，尔等又算是什么？”
　　卫空空说道：“也许是傻子，也许是粽子。”
　　“粽子？什么意思？”贺星池一怔。
　　卫空空道：“贺总镖头若能把我们缚起来，那么咱们这几个傻子就会变成粽子了。”
　　贺星池道：“贺某又怎会有这份能耐呢？”
　　蚕豆大师冷然一笑，道：“人贵自知，贺总镖头既知钳制不住咱们，就该把梅姬交还出来。”
　　贺星池脸色一变，道：“尔等何以总是把这笔帐算在贺某头上？”
　　卫空空道：“梅姬在贺总镖头手中，卫某自然要向阁下讨人。”
　　贺星池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梅姬确不在贺某手中。”
　　卫空空道：“她在哪里？”
　　贺星池道：“卫大侠真的要找到梅姬才肯罢休？”
　　卫空空道：“卫某这一次是为了梅姬而来，自然非要找到她不可。”
　　贺星池道：“卫大侠若真的要找梅姬，应该从‘雾影’着手。”
　　“雾影？”龙玉郎一怔，道：“雾影是什么？”
　　卫空空目中寒芒闪动，道：“雾影是一个江湖组织的名字，但已于三十年前在中原武林销声匿迹。”
　　蚕豆大师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贫僧年轻时，也曾听说过这个江湖组织。”
　　龙玉郎道：“这江湖组织很庞大？”
　　蚕豆大师道：“以三十年前的雾影来说，这组织并不庞大，据说只有二十余人而已。”
　　卫空空道：“若以人数多寡来计算，雾影这个江湖组织自然是平平无奇的，但在当年，武林中人却有‘谈雾色变’之慨。”
　　蚕豆大师接道：“雾影的老大，据说是一个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太监，这太监不但练就了一身邪门武功，而且还与西方魔教有所勾结。”
　　卫空空道：“西方魔教虽然已久未侵入中原，但还是一直虎视眈眈的，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卷土重来，而雾影之成败，对西方魔教也有着重大影响。”
　　龙玉郎道：“后来怎样了？”
　　卫空空道：“雾影一度把中原武林八大门派闹得天翻地覆，但最后却为三人所灭。”
　　龙玉郎道：“这三人是谁？”
　　卫空空说道：“第一个是北海称霸的鲸爷，也就是曾经大败九大飞鲨之海鲸王了。”
　　海鲸王是海盗之王，也是个义气中人，江湖上的奇男大丈夫。
　　据说，连当年武林第一高手北极异人风雪老祖遇上了他，都得小心翼翼。
　　卫空空接着又说道：“第二个是天下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时九公以医术冠甲天下而闻名，但他的“无影神拳”也绝非泛泛之辈可比。
　　龙玉郎对这位医谷老医仕自然不会陌生，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九公脾气大，性刚烈，照性情而论，实在不像个妙手仁心的大夫。”
　　卫空空道：“但令尊、杀手之王司马血、你舅父唐竹权，还有我这个卫伯伯，都曾屡次在危险边缘，给这位老神医挽救回来。”
　　龙玉郎说道：“五年前，我胃口欠佳，也是九公开了一张方子把这种毛病除掉的。”
　　卫空空道：“还有第三个，就是被誉为‘海内第一狂’的东方征人。”
　　“东方征人？”龙玉郎的眼色立刻为之变了。
　　他曾听父亲说过，东方征人是三十年前武林中最传奇，也最神秘的一位高手。
　　东方征人每次出现，所使用的兵刃都不相同，但无论他用的是什么兵刃，招式都是绝高的，江湖中人从来没听说过他曾经吃过败仗。
　　蚕豆大师道：“有此三大高人联手对付，雾影很快就给灭掉了。”
　　卫空空道：“雾影虽已被灭，但却也可以死灰复燃。”
　　贺星池道：“卫大侠言之成理，刻下梅姬就在雾影手中，你们要找她，去找雾影好了。”
　　卫空空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找得到雾影的，似乎就只有贺总镖头而已。”
　　贺星池道：“卫大侠想错了，贺某只知雾影之存在，也知道梅姬落入雾影中人手里，但怎样才能找到雾影中人，贺某却不知道。”
　　卫空空说道：“这个且慢多说，唐意呢？”
　　贺星池道：“莫非卫大侠已投入六扇门中，如今要把唐意缉捕归案？”
　　卫空空道：“少装蒜，卫某从不与六扇门搭上关系，再说，唐意虽然屡犯大案，但是卫某知道他是一条汉子，纵使卫某做了捕快，也决不会对他为难。”
　　蚕豆大师道：“卫施主此言，贫僧不敢苟同。”
　　卫空空说道：“难道大师仍然想杀唐意？”
　　蚕豆大师道：“贫僧对唐意是并无偏爱、偏恶的，但此人杀了水朋天总镖头，还是大大的不对。”
　　卫空空叹道：“大师以为水总镖头必然是唐意所杀的？”
　　蚕豆大师一楞，问道：“不是唐意还会是谁？”
　　卫空空道：“是贺总镖头！”
　　“贺总镖头？”蚕豆大师奇道：“贺总镖头何以要杀水朋天？”
　　卫空空道：“原因有二。第一：水朋天洞悉贺星池之阴谋，所以就给杀人灭口。第二：水朋天一死，赈灾的二十万两就可以叫唐意抢走了。”
　　蚕豆大师道：“唐意抢走了二十万两，对贺总镖头有什么好处？”
　　卫空空道：“那二十万两，本来就是贺总镖头想得到手的，大盗唐意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蚕豆大师道：“唐意怎会甘为贺总镖头所用？”
　　卫空空道：“他是为了梅姬。”
　　蚕豆大师的目光渐渐发亮了，他忽然高喧佛号，然后才说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贺星池的脸色早已变得很不好看，现在更是拉得更长。
　　龙玉郎悠闲地走到他身边，说道：“贺总镖头，纸包不住火，那二十万两，你还是交还出来吧？”
　　贺星池惨然一笑，道：“不错，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贺某是个伪君子，贺某是个卑污小人，但那二十万两，根本不在贺某手上。”
　　龙玉郎道：“不在贺总镖头手上，又在何处？”
　　贺星池道：“还在唐意那里。”
　　卫空空摇摇头，道：“唐意劫这二十万两，只是为势所逼，这些银子，早已交给了贺总镖头。”
　　贺星池道：“诸位若是不肯相信，贺某也是无话可说的。”
　　蚕豆大师冷冷一笑：“枉贫僧向来敬重你是个君子，想不到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呸！”蓦地三颗蚕豆疾射而出，击向贺星池身上三大要穴。
　　蚕豆大师身上的蚕豆，既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杀人。
　　而且还可以兜圈子，攻人于不备。
　　卫空空就是“不备之人”，他决想不到，蚕豆大师射出这三颗蚕豆，他真正要攻击的并不是贺星池，而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