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县官恶贼
 
2020-01-31 10:17:02   作者:履云生   来源:履云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上集说到县衙兵丁捕巡,打着火把大叫捉贼,怪老头骤然脸上变色,急催林独快专心听讲。
  林独静下心来,不久,将吐纳篇之诀窍,已了然领悟,不禁面有喜色。
  不料怪老头突又双目一瞪,厉颜成色对着林独道:“小子先别得意,大罗真经至博至大,渊浩似海,我郝老大授与你的,只是左道旁门,对你实是有害无益,只不过如今时机紧迫,暂用以防身则可,如欲想在武林放一异彩成为天下武尊,却仍要看你之缘法,你高兴什么?”
  林独忙一剑脸上喜色,肃容答道:“但凭前辈教导。”
  怪老头这时十分庄严,良久不发一语。林独心想:“他这是为何呢?”
  突听怪老头喃喃念道:“暮鼓朝钟自击撞……”
  林独自幼为其父寒山他习武,但却饱读诗书,他一听不由自奇道:“怎么他突又念起东坡居士的诗句来了呢?”
  他也是一时好奇,不自觉的竟接口念道:“闭门孤枕对残缸……”
  怪老头一听,双目暴睁,急道:“白灰旋拨通红火。”
  林独不暇思索,答道:“卧听潇潇雪打窗。”
  不想他话未说完,怪老头霍地一跃而起鬂发皆张,暴声喝道:“你是谁。”
  林独一惊之下,不由自主望着怪老头那付声色俱厉的样子发楞,那里还答得出话来。
  怪老头见林独无以为对,忽地惨然一笑,重坐回原地,默然闭目。
  就在这时,狱外忽有人沉声说道:“老大!老大!三年鞭苔之苦,竟未将你屈服,那就休怪老二手狠心辣了!你到底交不交出那秘录?”
  怪老头听后,双目徐徐睁开,但林独却觉出他全身又有些抖颤不定,牙齿也咬得隐隐作响。林独正想低声动问:“那是谁呢?”
  怪老头却先猛一推林独,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清,道:“走开!走开!”
  林独虽不解,可也知必有事故,暗中他刚步至对面壁角坐下,狱面之上早又听得鹫郎恻恻之话声道:“郝老二,别来无恙!”
  随即就听那叫怪老头交出秘录之口音,怒叱一声:“我崇宁辖地,不容你阴山双怪物作崇。还不与我快滚!”
  鹫郎一声刺耳怪笑过处,林独全身竟起鸡皮疙瘩,只听他冷森森答道:“郝老二,不想多年不见,真是要另眼相看了。”
  突然他也怒喝道:“郝老二,试问你办得到吗?你这无义的小子,天下人尽可得而诛之,还有何脸目见人?”
  大概是郝老二被他说得大光其火,大喝一声:“来人哪,看掌。”
  接着“蓬。”的一声,大概是两人已接过掌,接着哗声如潮,狱中铁窗映出一片火光,林独想是县衙捕快兵丁已向狱中围过来。
  鹫郎又是一阵咯咯怪笑,接着蓦然一声尖锐刺耳生痛的长啸,如经天长虹,由那些捕快兵丁的哗声之中,脱颖而出,响彻夜空,随即又怒喝声:“郝老二,阴山鹫郎可是言出必从,今日既已出手,决不空手离去,看我把你那些什么泥兵草率,一扫而光,可不要怨人出手过份狠毒!”
  果然他这话刚落,远远竟也传来一声长啸,接着那啸声又起,听起来却是又近了些。
  林独在狱中正听得出神,不料怪老头却又在这时发话道:“老二已为鹫郎引去,小子过来,我再传你几手掌法,只要你能学会,日后虽遇老二追迫,也可自保。”
  林独闻言,幸然站起,不道才一举步,狱外兵丁竟然惨呼四起,随听得小叫化的声音叫道:“猿婆子!向这批兵勇脓包使狠,算得什么?休走,再接我这招。”
  小叫化自出狱后,即如石沉大海,声息全无,这时蓦听她发话,林独禁不自竟脱口道:“老前辈你听!当真他与那些人打起来了呢!”
  可是,林独随又想起残儒,铁算先生与后来那个醉丐,可不知这时又到那里去了。
  他这样一想,脚下不觉慢了一步,怪老头早已生气道:“小子心不诚,意不专,缘尽于此。”
  林独一听急忙窜将过去,可是怪老头已是双目紧闭,林独连叫他几声“老前辈”。他只是不闻不应。
  这时,林独颇为懊悔,可是良机错过,悔也无用,只得坐回原地,按照怪老头所授吐纳法,运行打坐。
  果然这次与往昔不同,气机不再只滞留丹田,已能开散,通畅全身无阻。
  初时,林独运功打坐,尚能听得狱外拼斗人声,可是不久入定深时,全身只感明觉虚空,那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次日,待他醒来时,只听牢房侧背民家鸡啼喔喔,铁窗已微现曙光,狱外寂静无声,他再移目看着怪老头,仍坐原地,似已入睡。
  他爬起身,一伸腿背,颇觉舒爽,瞥瞥那狱卒仍俯卧在那板床上,毫无动静,他即步至狱门朝外望了一眼,只见地上血迹斑斑,忆起昨夜情景,虽未亲见,但从听闻上断想,也如历历在目,不禁毛发悚然。
  正在他出神之际,蓦听小叫化低声警告道:“偷牛的贼小子,还不快留神藏将起来,郝老二立要来探监。”
  林独闻言,匆匆游目四望,那里能见着小叫化身形呢?他正要缩身退回,小叫化又发话道:“现在危机四伏,江湖黑白人物均隐伏暗处伺机下手动人,快去转告郝老大,待会老二探监时,既要防着他骤施毒手加害,又要防着他人暗中劫人。”
  林独听后,不觉全身一阵寒襟,想不到周遭愈电悄然寂静,环境却愈加恶劣。
  他知时机紧迫,急忙转身奔至怪老头身边,推了推他叫道:“老前辈醒来!老前辈醒来!”
  正在这时,蓦闻县衙几声绑子敲响之声传随听有人大叫道:“县大爷探牢来了!监房总管待时迎侯!”
  林独知道所谓县大爷,实际就是郝老二那恶贼,心中更急,可是偏偏怪老头推过他几把,竟仍不醒转,他情急之下,再不顾什么礼数,两手捧着怪老头之脑袋,连摇数摇,喊道:“老前辈醒来,你可要命啊!”
  怪老头这才幽幽醒转,看着林独站在他身旁,冷然说:“小子心不诚,意不专,你来做什么呢?”
  林独立将小叫化之话转告于他,满以为怪老头听后也必神情紧张起来。
  谁知怪老头闻言竟与昨夜大异,只见他淡然一笑道:“老二要来么,那是正好,我郝老大既得视天下两部奇书,也不枉人间此行了!”
  言下十分惨漠凄凉,可是他忽又凝目炯炯注视林独一刻,突然道:“小子!你为何这么着急呢?”
  林独黯然答道:“老前辈身受三年黑狱,鞭鞑之苦,只是为了一本秘录,不肯出示于歹人,其心可敬,其情可悯,现处境危险,晚辈岂能不急?”
  这几句话一说,怪老头顿时面呈严肃,似乎十分激动,两只炯炯有神的眸子,更加紧盯林独,继问道:“小子,你这话是诚心说出来的么?郝老大乃是当年蜀道上杀人不眨眼之魔头,我当真可敬可悯么?”
  大凡一个人一旦弃邪归正,而且经过百般苦难,折磨后终为人知,莫不情不禁的会激动异常,大感畅慰,这也就成为他甘受磨难的代价。
  林独见怪老头激动的神情,也十分感动点头道:“不错,老前辈不仅为晚辈敬佩,我想凡是正道之士,都该敬佩老前辈的。”
  怪老头听着听着,脸色渐由激动转呈变化不定,一忽儿喜!一忽儿疑,可是那两道眼神却始终注定林独,蓦地,他两手一张,捧住林独双肩,在他深陷的双目内,忽地涌流出两道泪泉,颤声喜极问道:“小子!小子!你这话当真么?再说一遍可好呢?郝老大没白受那苦头吧!”
  林独答道:“前辈做得对,怎说是白受苦头呢?”
  怪老头放手站起,哈哈一阵长笑,可是在林独听来,笑声中仍是隐含凄凉之感!怪老头大笑一阵,笑声未竭,又是大呛一阵。这时狱外击梆之声又起,林独惊道:“老前辈留神!他快来了!”'
  怪老头又呛又笑,答道:“老二要来,他来我不怕他了!我不怕他了!”
  说罢,只见他全身雾地一沉,双掌一立门户,脸色立又转回森严,肃穆,初次显得颇有长者之风,林独微微一愕,遂也肃然起敬。
  怪老头立好门户,对林独说道:“仔细看着,这是我赖以成名的三阴绝户掌最二三杀招,昔日恩师只传我一人,老二并未学得!大罗真经虽也载有,却只是直言法则,并未将其中变化列出。我本不想再授你,这时何以变了主意,连我自己也甚不解,看着留心了!”
  突然他左掌递出一半,一捞即收,右掌猛然冷不防疾如闪电从下至上劈出,同时叫道:“一招,‘阴魂不散’。”
  接着一旋盘,两肩一耸,突然一个倒载葱,倒了下来,林独在一旁看得奇怪,暗忖:“这是什么地呢。”
  就在怪老头背脊着地未着地之际,腰身一转,竟像条蛇般扭过身来,疾般而出,同时双掌前吐,叫道:“二招,‘饿鬼搂魂’。”他演罢立定,一面喘息,一面对林独道:“第三招,‘魑魅横行’,却要轻功有相当根底才行,我之脚胫现为老二挑去,心虽有余,而力不足了,奈何?”
  林独答道:“老前荦这样已对晚辈惠赐不浅,既是如此,那就日后让晚辈自行领悟真经所注吧!”
  怪老头点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说罢他低头沉吟一瞬,猛又抬头望着林独,嚅嚅道:“至于那……都功秘录藏处……”
  林独一听他竟欲将都功秘录藏处告诉于他,事出意外,不禁惊喜交集,立现紧张,脸色也同时大变,一付笨像又在紧要关头尽现无已!
  怪老头刚想说出,一看林独那付神情,两眼一翻,急又摇头,道“我不说,我不说,谁知你小子是否也像那臭叫化专为此而来呢?”
  林独也无可奈何,他本就未存心得此秘录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他既是不愿说出,也就作罢。
  这时第三次敲锣击梆之声大作,接着狱外一阵喝道之声,立有一队官差前导,分列狱门外,一个个手执长枪,神气十足。
  怪老头一见,微一皱眉,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林独朝暗角一送,道:“小子没你的事,快与我闭眼睡去。”
  林独被他一送,跄踉走了数步方才站定,可是怪老头已步至狱门开开那道铁栅,早有几个官差拥了进来,当门而立。
  林独只得依言靠壁坐下,可是心中却是怦怦而跳,他知郝老大隐身之处既被人发现,随时有被劫之虑,那郝老二这次探监,决不轻易放过他,而且狱外还暗中有人伺机待动,那么郝老大怎么也难渡此关。
  他这一想,不由脱说道:“前辈,保重!”
  言下竟有决别之意。怪老头听着忽地回头答道:“小子,你这是何话?”
  料他话未说完,二个官差竟从狱外抬进一具火炉,炉上火焰熊熊,另一差人手中拿着根铁条,这东西一现,林独与惨老头不觉同时不寒而悚!
  这时那个被小叫化蒙汗药迷倒之牢头突被差人抓了起来,“啪啪!”刚打了两个耳光,仍未醒过,狱外已在大叫:“县大爷到!”
  林独举目望去,果见一乌纱,官服,白净脸,约莫三十上下年纪之县官,微微含笑,从空而入,林独心想:“看他那付斯文模样,那里像是个杀人越货的恶贼。”
  可是怪老头见他进来,便一直两眼紧盯住他,更不稍瞬,而且两拳紧握,五指成钩。
  眼见县太爷走近怪老头身边,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但怪老头两道眼神却跟随着他。
  县太爷又走两步,霍地回身一声暴吼:“你想怎样?”
  袍袖一拂一搭,出手竟叩住了怪老头左手腕脉。在这冷不防之下,旁之林独被这吼声早吓了一跳。
  怪老头那甘就缚,也是厉然惨叫一声,着力一甩被叩手腕,却未甩脱。林独暗暗为怪老头着急。
  突见他右掌一翻,显然是三阴绝户杀掌之一的“阴魂不散”劈出,其势之快,大非刚才教林独时演出可比,只听县太爷“啊呀!”一声,避无可避,早一掌打在他胸口,怪老头也趁势脱身跳开。
  可是他脚下却现有些跄踉,站立不稳之象,林独朝他脸上一看,惨青带白,好不怕人,知他全身重穴被封,这一掌又用力过猛。
  再看县太爷,双手急抚胸口,但白净脸上却射出两道凶光。林独想道:“要非怪老头这时力不从心,你还有命在。”
  县太爷郝老二与怪老头对立一阵后,又一步步朝前走去,同时冷冷说道:“老大,看在你我兄弟一场份上,再延你一刻命在,你到底交不交出呢?再仔细想想吧!”
  怪老头一咬牙,骂道:“你这畜牲!”
  郝老二冷笑一声,并未理他咒骂,继续道:“蜀道双魔早是成了名的恶贼,你道不交出秘录,江湖即会对你赦罪么。”
  郝老二说着又踏前一步。林独郑伏在暗角看得清楚,从他刚才冷不防出手叩老大脉门之举动,即知是异常阴险之徒,这时他向老大缓缓移步,多半又是心存叵测。
  可是谁知郝老二一眼瞥见那牢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竟走了过去,低头看了半晌,方才伸出一掌,在牢头胸前一探,喝道:“把他拉出去!”
  那些差人自郝老二进狱后,谁也未出声,似乎对他怕极了!
  这时一人应声“是。”即拖动牢头身体。
  谁知,他这一拖之下,林独在一旁几乎惊得叫出声来,原来那牢头之身子刚被动,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那官差也差些惊得手。
  但为郝老二双眼一瞪,他要丢手也不敢了。
  郝老二转身又对老大冷笑道:“老大,怎么?我看还是交出来吧?”
  怪老头仍未理他,只是站着不动,蓦地,郝老二目光移向林独,林独心中一懔,全身不由自主抖颤起来,暗中想道:“他要对我也像那牢头般如法炮制,我该怎么应付?”
  果然,郝老二当真朝他伏身之处走去,林独全身凉了半裁,紧咬牙关,心中却突然想起李小艺,暗中念道:“艺姐姐!你在那里?你可知独弟弟在此遇难?恐怕要来生再见了!”
  同时两条腿慢慢缩回,盘膝而会,更加运气隆腹,准备真遇危机,突起发难,以存万一之心。
  这时,郝老二愈向他走近一步,他就愈加紧张一些,不久,郝老二已距他身前不前三五步,林独全身毛发根根竖立,额上冷汗直流,两眼也瞪得滚圆,哪敢稍瞬,心中却在大喊道:“别再走近了,别再走近来啊!”
  这时狱中人数里不少,可是显得死寂,谁也没出一声,越是这样,亦越显得恐怖。
  好在怪老头就在这时说道:“你这畜牲,以为这样杀猪警羊就能把我骇倒了不成?岂非做梦!”
  突然他一提嗓门,喝道:“告诉你这畜牲,‘都功秘录’就是给你得去,你自问能出得了这祟宁县界吗?”
  郝老二闻言转身站定,林独方才如释重负,暗中长吁了一口冷气。
  郝老二冷冷问道:“你这话怎讲呢?莫非已改了主意交出秘录?”
  怪老头一阵干笑,缓缓伸指朝狱外一指道:“你若不信,就是我此刻给你秘录,恐怕你就走不出狱去,你要试试。”
  郝老二虽以阴险狠毒,笑脸杀人著称,可是互来对老大之机智,却是自叹勿如,甚而暗生杀心,老大也是因此,才着了他的暗算。
  这时郝老二脸色阴暗不定,疑信参半,一忽儿望望狱外,一忽儿又转脸凝注老大一刻。
  怪老头脸笆一沉,促问道:“你要试试吗。”
  郝老二听老大之言,本甚犹疑,这时突见他故作夸大,不由冷笑一声,道:“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到此地步你还想卖什么关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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