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雪地藏麟
 
2020-01-31 11:29:57   作者:履云生   来源:履云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文韵是何等人物。早乘隙而入,十指疾如闪电,抓了过来。林独见着一惊,大喝道:“倩姑娘,留神!打她!”
  他喝着,左脚一退,右手在倩儿肩胛微微一拉,倩儿也就退了一步,避开文韵抓着。
  林独又暴喝道:“倩姑娘,大敌当前,还不全力却敌!”
  倩儿精神一震,恍然清醒,心中略感惭愧,剑势一紧,又将文韵逼退两步,但林独一掌仍在她背心贴住,她始知林独之用意,运起一口气气,忽觉这口真气与往常不知增加了几倍,心知是林独之功。
  她蓄劲于单掌之上,不动声色,忽然蓝明剑卖个破绽,露出胸腹之空隙,文韵不知是计,长发一摔,厉叫一声:“倩妹,别怪姐姐手狠心辣了!”
  也未看清她是如何抢进的,只一眨眼间,文韵十指早像十支利刃般射到,如不是倩儿早有准备,根本就措手不及。
  倩儿脸色变得阴寒可怖,根根秀发猥张,一声断喝:“文韵,你死期已到!”
  长剑一撤,顿时蓝光突敛,同时左掌呼地有如惊涛骇浪般打了出去。
  这时间斗室中,本就地狭,再加上文韵正抢身而上,她那种来的及封挡,这在这一刹那间,文韵早卷入掌风之中,只见她全身一旋,接着一声厉啸,跄跄踉踉夺门而出,林独知她受了重伤,喝声:“倩姑娘,追!”
  单掌轻轻一推,倩儿已顺着他前推之势,夺门追去,林独也接踵而出,幌眼间,甬道走尽,就到那间小石室,林独目光触处,见石壁之上,穿了一个仅可容一人进出的破洞,空中石屑遍地,显然这洞是以掌风震裂的,不由想起倩儿去瞧的那声大响,可能就是这壁被震裂的关系。
  文韵一到石室,驾轻就熟,虽身受掌伤,也如海燕掠波,一并手脚,像支箭般嗖地从那破洞穿了出去。
  林独从破洞之中看得清清楚楚,文韵到得外间石室;前身一翻,着实落地,一幌身已是不见。
  倩儿一看文韵穿出,一顷身脚下微点,也要急追过去,林独到底是在江湖走动过的人,与倩儿相较,又要老到一些,单手一伸,抓住倩儿肩胛道:“倩姑娘,敌暗我明,施不得!”
  手掌微微用力,早将倩儿强行止住,倩儿回头对林独一瞟道:“林独!文韵分明身已受重伤,此时不将它除去,更待何时呢?”
  林独摇头道:“不是这么说法,文韵固然身受重伤,这时如在大厅广场之中,一对一,如因非倩姑娘对手,必致丧身姑娘剑下不可,但她这时隐于洞侧,姑娘要不加细察,抢了出去,她却正中下怀,从容击出一掌,就得致你于死地。”
  倩儿方才恍然而悟,问道:“那么这怎么办呢?难道我们一直留在此处,她也一直留在那里吗?谁有那么大的耐心呢?”
  林独笑道:“事已至此,那又有什么法子呢?好在她只一人,我们却有两人,轮守看守这破洞。如她离洞他往,立刻穿过,歼灭她。”
  倩儿点点头,忽地好似想起了什么,道:“林独,我们这样守下去,饿也将她饿死。”
  林独笑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她早已想过了。”
  倩儿又道:“不过,她欲用心的话,通到外面去的石门,很容易就能开开了。”
  林独一听连忙嘘声叫她别说下去。倩儿转过话题,问道:“林独,你真的不久就要离去吗?我已慢慢觉得你这人很好,你与我在此做个伴儿多好呢?”
  倩儿顺势一靠,已到了林独的怀里,林独只闻到阵阵处女的幽香,心中忽地一震,暗骂道:“林独呀,林独!你怎恁地糊涂?亲口答应师伯之诺言,难道一个月竟忘记了么?艺姐婉妹对你何等情深,怎能见色起意,甘心陷入倩姑娘柔情之中呢?”
  他这样一想,就欲拂袖而起,但转而又想:“倩姑娘实孤苦可怜!她求我不要离去,拒之已觉不忍,这时只要林独坐怀不乱,让她温存片刻,又有何妨呢?”
  接着他又想起铁算屡次相戒之话:“心存正,无往而不利!”这样想过,也就任倩儿倒在他怀中,只听她喃喃道:“林独,你别离去!你不能走!生死谷叶绿花香,山清水秀,拟比人间仙地,在加这石房构筑之精巧,你还到哪里去找这洞天福地呢?只要你一句洁,我们就在此作一对神仙眷属,再美满也没有了。”
  林独决心已下,他此时心中只有李小艺与牧羊玉女,哪会有倩儿所惑,坚决地答道:“倩姑娘,请你清醒一些,这真是不可能的事,倩姑娘这些话,林独唯有感激终身,时刻不忘记姑娘之好处。”
  倩姑娘眼泪立时泣泣而下,道:“你要离去,这些话都是空的,到头来还是我玉倩一人,独守空山,悔仰云天,无补于寂寞此生。”
  她哀求述着,忽地跳了起来道:“林独,那么我跟你走,只要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这样总可以吧!玉倩虽是山野女子,自问还不会为你碍事,你答应吗?”
  林独陡闻此言,愕然望着倩儿,半晌答不出话来。
  一番美望,顿时成全,但她与林独虽仅相处一日,长日独守空山,不但热情动时,自是不可收拾,当时如雷贯耳,泪水便夺眶而出,哀哀道:“林独,你为何早不诉我呢?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我……”
  她底下的话终于说不出来,林独只有尽情相劝,倩儿方始收泪。
  就在这时,林独蓦觉眼前一亮,一股刺目强光罩住双目,几乎不能视物,接着文韵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倩儿“呀”的叫道:“石门被她打开来了!她要走了!”
  林独定定神,这才适应白昼的光线,举目从破洞中向外一看,果然石门大开,文韵的衣角在石门边一闪而没。
  文韵走脱,直如纵虎归山,危及无辜,大喝一声道:“倩姑娘快走!”
  音落人已飞燕穿帘,嗖地穿了出去,倩儿随后也跟着跃出。林独毫不停留,赶至石门边,拢目望去,文韵避开正面三逆九宫奇门大阵,却从侧面笔立千寻的悬崖石壁,攀援纵跳而上,她重创之余,在这万险的石壁上游身上升起来,似乎非常吃力,因此不快。
  林独自忖能够赶上她,回头一看倩儿也已出得石门,立时大叫道:“倩姑娘,急追她下来,别让她逃出谷去。”
  说着人已一纵数丈,追了上去,倩儿轻功本在林独之上,这时因林独饮过银蟒宝血,只在伯仲之间,也急跃而上。
  文韵回头看两人追来,忍痛施出全力,猛然间速度加快,瞬间这前后三人均风掣电奔般,越走越高,可是林独距离文韵仍相隔七八丈高下,一咬牙,猛提聚一口真气,嗖嗖嗖!眨眼间赶上五丈之高,这时他欲以掌风扫去,文韵势必停身应敌不可。
  但她仍是受封掌之限制,不愿破誓,乃大声道:“文韵,你还不停步,你能逃得了吗?”
  文韵又厉叫一声,答道:“林独,我知道你在青城,我会去找你的。”
  林独听得心中暗惊,不知文韵何时知道了他的底细,心中—想,恍然知是自己与倩儿谈话,隔墙为她听去,不竟有些心烦起来,万一她到了青城,虾蟆山恐怕立会被她搅得稀烂。
  就在林独这一分神之际,文韵早又抢出数丈,林独想起来文韵之可怖,更加决心不让她脱身逸去,暗中提劲,疾如飘风追去,同时转头大叫倩儿快上。
  一刻后,林独抬头望去,已快至峰顶,心知如让她到得山顶,便易为脱身而去,更为提劲,数纵之后,文韵在前面已不足二丈,心中正在盘算如何将她打下崖去,但又欲不破封掌之誓言,暗道:“我既不能出手伤人,但总可撞她下山,这非拍非点非踢之撞,乃各家武术招数之所无,自不能说我破誓。”
  他这样一想,又提气赶上丈余,眼见文韵就在数尺之内,只要再上前一二步,便可将她撞着,同时峰顶也十分近了,总在二五丈内。
  林独一口真气提上,忽然又想起初练大罗真经时,聚气于腹中,猛然喷出伤人的怪招,这时正好用上,他心上一喜,这口真气便停在腹间,立时肚腹胀大如鼓,正想朝文韵身后喷去。
  突然,闻若一股暗器破空之声,林独惊看之下,只见一个黑点朝面门急袭而至,同时立听有人在峰顶大喝道:“林独,何处你不能去,偏又要到这衡山来,打!”
  林独头一偏,闪过来物,已看清是块拳头大之山石,可是接着又有两块石块飞至,林独一伸手拍打落地,眬目望去,峰顶站着的却是黄珀,只见他,下挟着一对木拐,单脚悬起,一脚立地,怒目而望。
  就在林独闪避拨打黄珀击来的暗器时,文韵已一个急纵到了峰顶,一转头朝黄珀微瞥了一眼,一阵长笑,被倩儿蓝明剑割断的半截袖子一摔,人又飘身而起,凌空一个翻身,落入峰后,急窜而去。
  待林独到得峰顶时,文韵早走得无影无踪。
  林独回身望望黄珀长叹一声,道:“黄珀,放她走脱,从此江湖又无宁日矣!”
  林独话音刚落,蓦觉紫影一幌,随听“拍!拍!”清脆的两声过处,倩儿大叱道:“你是哪里来的臭男子,敢到这生死谷上来撒野,还敢发暗器,放走文韵怪妇,我便拿你是问。”
  她右手的蓝明剑一举,左手剑诀,朝黄珀分心便刺,林独看得一惊,大声阻止道:“倩姑娘住手,此人杀不得。”
  倩儿长剑已刺出一半,忽地撤了回来,愕然瞪眼望着林独,林独朝黄珀一瞥,见他这一刹那间,吓得脸色灰白,这时才摒声轻轻吁了口长气。
  林独不去管他,对倩儿缓缓问道:“倩姑娘,此人你不认识吗?”
  倩儿更是诧异,眨眨眼道:“林独,你说什么,我怎会认识他呢?”
  林独心中一动,沉吟片刻,突然也盯住倩儿低声道:“倩姑娘!此事说也堪巧,他就是黄叶老前辈召来衡山受艺的黄珀。”
  倩姑娘杏目一翻,抢上二步,单手一指黄珀大声道:“你就是我师伯叫来的那人?你是什么东西?”
  黄珀一声不响,只站在当地朝倩儿全身上下打量。倩姑娘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既跟我师伯练武,为何又到我生死谷上来呢?”
  黄珀无端挨了两个耳光,心中气仍未平,愤愤答道:“我到此地来找寻黄叶前辈,他龄逾百岁,怎会有你这么一个年轻的师侄呢?”
  林独怕黄珀惹起倩儿的性子,忙道:“黄珀,你别疑神疑鬼,倩姑娘年纪虽轻,但武功均在你我之上,现在你要找黄叶前辈,恐怕三年之内你是找他不着了,但他就在这生死谷内,你要看他还不求求倩姑娘,特允你前往拜谒!”
  倩儿一听叱道:“林独,你别把麻烦事推到我身上来,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管他呢!”
  林独对倩儿之话不以为意,深深向她一揖,戚然道:“倩姑娘,林独承姑娘盛情,破例款留生死谷中一日一夜,从今以后我林独会时刻记住你的……”
  他话仍未说完,倩儿已觉得他话中有异,突然惊问道:“林独,你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呢?”
  她两眼发射出一种奇突的光芒,逼视着林独,林独默然一刻,你声道:“倩姑娘!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要走了!”
  说罢,他转身忽地发出一声长啸,倩儿立时叱道:“林独,你不是说要过一个月后才离去的么,哪又立刻要走呢?你算不算正人君子,能否守信立义呢?”
  林独默然道:“倩姑娘,我何曾说过那种话呢?我只是说一个月后有事,却未曾答应留此一个月呀!我的确要走了,倩姑娘,亦许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倩儿顿时半晌答不出话来,喃喃道:“啊,天啊!”
  猛然间,她忽又变得一脸寒霜,这种脸色是林独见过的,心中一凛,正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蓦地远远传来一声牛鸣,林独大喜,接连又是儿声长啸,便见从另一个山峰奔来林独的青牛。
  林独一阵欣喜,就想要迎了上去,倩儿这时忽叱道:“林独,你走吧,赶紧与我离开衡山,我不要再见你了!”
  林独愕然一惊,初时不知倩儿因何这样激动,继而一想,会过意来,知她是因爱成恨,并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抱拳道:“那么倩姑娘就请回谷,林独去了!”
  说罢,转身一纵而起,迎向青牛奔来之处,但他刚刚纵起,又闻黄珀在身后大声道:“林独,别忘了咱们那一笔账,我会去找你的,我会去的。”
  林独身在空中,一弓腰,上身微微一曲,瞥了黄珀一眼,却未答话,一点脚面,势如急箭,射出十数丈远,再几个起落,已坐在青牛背上,一带牛绳,青牛转过身来,在阳光照射下,绝尘而去!
  其实林独离开衡山后,他并未立即回青城去,他对倩儿所说中秋与李小艺牧羊玉女完婚之事,并非虚语,但却不是今年中秋,而是明年,林独本不愿谎言骗倩儿,当时实因倩儿纠缠过盛,一时不得已,故而出此。
  林独上衡山找黄叶老人陈情请罪,他不是怕他,而是出于一种真正的内咎,他感到一年来,杀孽过重,故有此行,现在黄叶老人已死,能活也要在三年之后,黄珀之申言找他,黄叶老人既已死去,他再从何人学艺呢?岂不是等于空口说白话?因此林独此刻对黄珀倒不以为意。
  但是他对江湖之欺诈杀伐之类的事,实在厌倦了,不觉对自己封掌之后仍然借题伤人之举大觉不满,一面骑在青牛背上,一面喃喃道:“林独,林独!原来你也只是个自欺欺人之人。”
  一路上这意念一直使他不安,他穿山涉水,信步而行,过了一个镇市,又是一个镇市,他也不去问路,走到那里就算那里,离衡山后约莫走了半月之久,渐渐又走入山地。四面莽苍,蒿山峻岭,沿途崎岖,十分难行。
  又走了几日,林独忽见山野之中有一所破庙,他一时兴之所至,纵牛走了过去,推门而入,但是这所破庙里面,虽蛛丝遍布,落尘盈寸,但却是完整无损,他再到里面去看看,一排两间,外间布置颇为不俗,几张桌厅摆置也甚适当,正侧两面开着两扇大窗,恰恰是面对群山,山景所绘,如不是也积了灰尘,真可谓是明窗净几,清雅绝俗了。
  林独心想不知是何人在此隐居,而又任其荒置这乱山之中,就在这时,他突闻微微有点腐尸之味,一皱眉,推开里间,刚一脚踏入,猛然又退了出来。原来里面真是靠墙坐着一个死去多时的人。那股气味难闻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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