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片语解围

 

2019-12-01 20:47:23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异人也摇了摇头，道：“他们九人全在，天下还没有什么人，能与之硬拚。”
　　胡人龙一听得那异人这样说法，他最后的希望也为之幻灭了。
　　就在此际，只见那九个人，各自发出了一下尖锐的短啸声，也未曾看到，他们的身形怎样展动，便已经散了开来，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三人，团团围在中心。
　　那异人沉声喝道：“盘腿而坐！”
　　那异人话一说完，立即身形一沉，盘腿坐在地上。
　　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连忙也坐了下来。
　　他们三人背靠背坐定，只听九人中一个身形极高的人，“桀桀”怪笑，道：“你们三个，还想顽抗么？”
　　见那异人一声长笑，道：“大天魔，你应知在下自懂事以来，便不知有束手就缚一事！”
　　胡人龙听得那异人如此说法，豪气陡生，一声长笑，道：“说得好！”
　　大天魔沉声道：“你们三人，与我们本无冤仇，我们隐居数十年，不见天日数十年，原也无意再与任何人为难，但沈英魂所知的秘密之中，可以有一项竟能使武林局势改观，我们却要知道。”
　　沈英魂大声道：“这件事，我自己也要到了目的地方知。”
　　大天魔“嘿嘿”冷笑，道：“若是你也不知，却肯万里迢迢向西行来，这又谁能相信？”
　　沈英魂心中又急又怒，因为她的确不知自己到了目的地后，会遇上些什么事，以至使得整个武林的情势，会为之改观。
　　因为武林之中，派别众多，高手如云，各大派之中，秘传的武功，不到紧要关头，绝不显露，往往不为武林中人所知，谈到要使武林中的情势改观，先是对付几个大派，便不是容易之事了。
　　连沈英魂自己也为这问题困扰着，但是九子天魔却还要向她逼问这件事，她如何不又急又怒？
　　当下，沈英魂大声道：“我已说过不知，你们多问也是无用！”
　　大天魔冷冷一笑，道：“九妹，你走去将沈英魂抓出来！”
　　那九子天魔中第九位，乃是一个女子，长发披散，目射幽光。
　　一听得大天魔的吩咐，立即答应了一声，她一声甫出，其余八人各踏前一步，包围的圈子，顿时缩小了许多。
　　而九天魔的身子，也在这时候，向着沈英魂，疾冲了过来。
　　沈英魂、胡人龙和那异人三人，背靠而坐，成犄角之势，九天魔一向沈英魂扑了过来，胡人龙便知道沈英魂武功极低，万难抵挡，他立即双掌向前疾推而出，一股强劲之极的掌风，向九天魔疾涌而出。
　　他满拟自己这两掌，倾全力发出，至少可以将九天魔阻上一阻。
　　然而，他这里掌力，才一呼啸排荡而出，斜刺里，突然一股大力，比电还疾，疾撞了过来，将胡人龙这两掌之力，撞得斜斜地向外，迸散了开去，九天魔向前掠来之势，丝毫未为所阻！
　　胡人龙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急叫道：“前辈还不出手么？”
　　他这里一言甫毕，那异人手臂陡地一扬，连胡人龙也觉得劲风逼面，但是却又了无声息，九天魔的身子，本来已将逼近沈英魂了，但由于那异人的掌力飘忽，到得实在太快，她并没有来得及躲避！
　　只见她仓皇之间，一掌迎了上去，和那异人所发的那股大力相碰，身子一震，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只听得她在退出之际，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显是她心中怒极，身形甫凝，手中那圆圈，便猛地一振，圈上的九根尖刺，各自响起锐势之极的嘶空之声来。
　　看她的情形，分明是想摆动手中的兵刃，向前攻了上来的。
　　然而就在此际，却听得几个人一齐喝道：“九妹不可！”
　　九天魔的圆圈，本来已向前推出，一听得众人呼喝，手臂一缩，又将兵刃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异人和胡人龙的心中，俱都大为奇怪。
　　但是他们两人心虽都一样奇怪，却又有不同。
　　胡人龙奇怪的是，九子天魔既然将自己等三人围住，那自然是要尽一切可能，将自己等三人制服，何以九天魔要动用兵刃却为人所阻，而九天魔也肯乖乖地听从众人的话？
　　胡人龙并不知道他们手中兵刃，究竟厉害不厉害，是以并未想到其他。
　　但是那异人却不同了。
　　那异人知道九子天魔手中的奇形兵刃，叫做“天魔圈”。
　　那天魔圈的招式，固然极尽变化之能事，但是还不足以令得他和柴达木老魔这样的高手，一见便自心惊，最厉害的还是天魔圈上的九个尖刺！
　　那九个尖刺，看来只不过手指大小，每一枚尖刺之中，都藏有一种剧毒的毒药，或是粉末，或是液汁，或是毒雾。
　　这九人，本是邪派之中穷凶极恶的人，为红发老祖所收服，便聚集在一起，而他们本来，各自都保有一种剧毒之物，在称兄道弟之后，便将九样毒物，集中起来，变成了每人都有九剧种毒之物了。
　　而他们又找到了西域巧匠，打成了这九只天魔圈，在九九八十一招之中，他们约定了暗号，任何一招发出之际，都可以放出尖刺中的毒物，再加上他们本身的武功又高，是以天魔圈和九子天魔之名，震彻天下，一时无两。在红发老祖死后，九子天魔突然不知去向，老一辈的人，并不是已经忘记了天魔圈的厉害，而且一想起便会心惊肉跳，是以根本不愿提起。
　　所以，连胡人龙这样小辈中的第一流人物，也不知天魔圈的来历！
　　那异人心中奇怪的是，九子天魔以前，在遇到强敌之际，使用天魔圈，绝不犹豫，如今，他们只要一用天魔圈，自己也是难以阻挡。
　　但不知为何九天魔用天魔圈时，却又为其他数人喝阻？
　　只见九天魔退去之后，大天魔向那异人一指，沉声道：“阁下莫非自恃武功高，要与我们较量一下么？”
　　那异人心念电转，想不通他们不用天圈魔的原因，一听得大天魔这样说法，陡地一声大喝，双掌一齐向前，疾推了出去。
　　那两掌的势子之猛，实是难以形容。
　　本来，月色皎洁，天气清朗，然而，在那异人扫出了这两掌之后，将地上的沙石，一起掷了起来，再加上轰轰发发的掌风声，竟像是一场风雨，立时就要来临一样！
　　那异人所推的两股掌风，向大天魔疾涌了出去。
　　大天魔兀然而立，并不躲避，双掌也一齐向前推出，尘沙滚滚间，两人的掌风声，更是惊天动地，陡然之间，只听得一下极其沉闷的响声过处，两人的掌力，已经交拚。
　　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在那异人出手之际，便屏气静息以观。
　　只见两人的掌力，才一交拚，大天魔的身子，竟尔幌了一幌。
　　胡人龙看到这里，便不禁暗喝了一声采。
　　胡人龙已经看出，如果单打独斗，那么，九子天魔之中，武功最高的大天魔，也还不是那异人的敌手，由此可见那异人的武功之高！
　　就在这时，只见大天魔身旁的两人，突然各自打横跨出了一步，来到了大天魔的身边，而大天魔身形勉力站定，三人六掌齐出，看情形，他们是要以三人之力，来对付那异人。
　　刚才，当那异人和大天魔的掌力交拚之际，大天魔的身子幌了一幌，并未曾向后退出，那说明大天魔的武功虽不如那异人，但也不致于相去太远。
　　如今，在大天魔之旁，又各加上了一个高手，三人合力，那异人如何是敌手？
　　胡人龙明知即使加上自己，也没有多大用处，但他激于义愤，手腕一翻，准备那异人一发掌相迎，他便也双掌推出！
　　然而，他这里手掌才一翻间，那异人却已一伸手，将他的手掌按住，道：“别动手了。”
　　胡人龙道：“为什么？”
　　那异人的脸上，现出了茫然的神情来，道：“你我两人合力，纵使挡得住这三人，他们可还有六个人哩。”
　　大天魔沉声道：“就算是千军万马，我们也只是三人动手。”
　　那异人一声长笑。
　　他在一声长笑之后，本来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但是，他那一声长笑，只笑到了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
　　他笑声一停间，只见人人皆是一怔。
　　因为这时已将深夜，四周围本来静到了极点。
　　然而，在那异人的笑声停止之后，却有一种凄厉之极，难听之极，像是饿狼长嗥，又像是鬼魅呼叫一样的声音，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那种声音，才一入耳之际，还只是细若游丝，但是听了却已令人有说不出的不舒服之感。
　　而当那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传近之际，更是令人心胆俱寒。
　　前后总共不到半盏茶时，只听得那声音狂飚大洪也似，掷向前来，到了声音最高、最难听的时候，便戛然而止。
　　也就在此之际，人人皆觉得一阵劲风掷到，将原来扬起来的砂石，一齐涌出，眼前又是一片清明，一个老者，已站在众人面前。
　　那老者的样子，倒也不怎么奇特，和他赶向前来的那股声势，似乎不怎么相称。
　　但是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一看，心中便首先吓了一大跳。
　　原是他们认识的，那是天狼神魔。
　　接着，那异人也是猛地一呆，道：“是你？”
　　天狼神魔一到，一眼看到了九子天魔，面上神色，也是为之一变，竟不及回答那异人的问话，干笑一声，道：“九位少见啊。”
　　大天魔道：“少见得很。”
　　天狼神魔抬头一看，道：“你们何以敢出来走动？”
　　天狼神魔突然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沈英魂，胡人龙和那异人，都不禁愕然，心想这是什么话？
　　只听得大天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狼神魔道：“你们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们的事，我全知道。”
　　胡人龙听得天狼神魔这样说法，心中暗忖，天狼神魔要自取其辱了。
　　固然，天狼神魔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但是却也不能凌驾那异人和柴达木老魔之上，当然也不会是九子天魔的对手。
　　但是，他对九子天魔讲话之际，却那样不逊，九子天魔如何肯放过他？
　　胡人龙心中，正在这样想着，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地出乎他意料之外，九子天魔，相互望了一眼，他们的面上神情如何，因为他们全都蒙着面，所以一点也看不出来。
　　然而从他们的眼神之中，却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发作之意。
　　只听得大天魔道：“除你之外，还有谁知？”
　　天狼神魔“桀桀”笑道：“天下共有十人知晓，你们九人，我一个人。九位请吧，我有几句话，要和卢老大说说。”
　　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互望了一眼。
　　他们心中都在暗忖，若是天狼神魔能凭这几句话，便将九子天魔打发走，那当真是天下奇事了。
　　只听得大天魔道：“天狼，你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天狼神魔道：“我难道不要命么？”
　　天狼神魔这一句话才出口，大天魔首先发出了一声急啸，接下来，便是八下尖锐之极的啸声，九子天魔以大天魔为首，竟一起向后退去！
　　他们九人的身法，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他们实是不知天狼神魔有什么神通，能凭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九子天魔驱走！
　　他们两人，呆呆地望着天狼神魔。
　　只见那异人已缓缓地站起身子来，徐徐道：“天狼，一别至今，已有多少年了？”
　　天狼神魔道：“二十余年了。”
　　那异人道：“二十余年，在这二十余年中，我清醒的日子，还不到两月，所以二十余年的事，对我说来，犹如两个多月之前一样。”
　　天狼神魔叹了一口气，道：“对我来说，更像是在昨天一样。”
　　那异人又向前踏出了一步，眼中精光之盛，连得站在一旁的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也不禁暗暗心惊！
　　那异人在踏前一步之后，突然厉声问道：“是谁？”
　　天狼神魔摇头道：“不是我。”
　　那异人一声冷笑，道：“难道是乔隐么？”
　　那“乔隐”乃是柴达木老魔的名字。
　　胡人龙一听得那异人提起柴过木老魔的名字来，心中又不禁为之一动。
　　只见天狼神魔又摇头，道：“不知道。”
　　那异人一声冷笑，道：“再不然，是蒋青玉了？”
　　胡人龙陡地听得那异人又提“蒋青玉”三字来，心中更是吃惊。
　　他本来便已经料到，在那异人，蒋青玉，天狼神魔和柴达木老魔四人之间，一定因为一个隐秘，而有着某一种极其神秘的关系。
　　如今，那异人分明是在责问着一件事，但是却什么人也不问，只问天狼神魔，蒋青玉和柴达木老魔三人，可能他的料断不错。
　　本来，胡人龙对于人家的事，也不会这样挂在心上。
　　然而，他却隐隐地觉得，这四大高手之间的纠葛，似乎和他自己，有着极大的关系！
　　胡人龙绝说不出那是什么所以然来，他只是从蒋青玉生前的话，以及蒋青玉临死之际的那怪异的情形，和他在死前才说出自己的身世尚自成谜一事，而隐约感到事情与自已有关！
　　当下，他心头乱成了一片，只听得天狼神魔道：“蒋青玉走遍天下，逼得我远避海外，便是他以为事情是我所为之故。”
　　那异人冷笑道：“这倒好笑了，难道没有人么？”
　　天狼神魔道：“照我看——”
　　他才讲了三个字，一转头，朝胡人龙及沈英魂两人望来，沉声道：“你们还在这里作甚？”
　　沈英魂牵住胡人龙的衣角，道：“我们走吧。”
　　因为天狼神魔和异人讲的话，她完全听不懂，更不想听下去。
　　但是胡人龙却还不肯离开，他要听一个究竟。
　　天狼神魔语音甫毕，胡人龙已冷冷地道：“我在这里，碍你什么事？”
　　天狼神魔面上，现出了一种极其狞厉的神色，手已缓缓扬了起来。
　　但是那异人却也扬起了手，道：“天狼，你准备向他们动手么？”
　　天狼神魔苦笑道：“自然不，我只不过想将他们赶开而已。”
　　那异人转过头来，向胡人龙及沈英魂两人道：“你们已离了天一宫，还不快走作甚？小心别再遇上九子天魔，这就行了。”
　　那异人不欲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留在身边，胡人龙是不敢违扭，连忙向后退了开去。
　　然而胡人龙却亟想知道天狼神魔和那异人两人之间，谈些什么，所以，在疾奔出五六丈后，又停了下来，一拉沈英魂，两人一齐隐在一块大石之后。
　　沈英魂低声道：“人龙，我们还听什么？”
　　胡人龙剑眉紧锁，道：“我只觉得他们所说的事，和我有着极大的关系，不听一听，心中总像是有谜解不开。”
　　沈英魂连胡人龙这样讲法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只是不再出声。
　　这时，胡人龙和沈英魂两人，已经疾奔出了五六丈开外，而天狼神魔和那异人，两人的讲话之声十分低微。
　　所以，胡人龙只听得到一些片断。
　　只听得天狼神魔在不断叹气，道：“红发老儿当真了得，他已死了几十年，但是我们几个人，仍被他弄得狼狈不堪！”
　　那异人只是踱来踱去，在他踱步之际，又讲了些什么，胡人龙却未曾听得清。
　　只听得他声音略为提高了些，道：“还是要去找一找乔隐。”
　　天狼神魔则道：“谁知道乔隐何处去了？”
　　那异人道：“我知道，他向西去了。”
　　那异人一面说，一面伸手向西一指。
　　就在他伸手一指之际。他身子向前，疾掠而出，其快无比，就像是一道轻烟一样。
　　那异人的身形才一掠起，天狼神魔，也已向前疾掠了出去。
　　两人的身法，极其快疾，转眼之间，便自不见。
　　胡人龙拉了拉沈英魂，道：“我们追上去。”
　　沈英魂道：“追得上他们么？”
　　胡人龙道：“反正我们也要向西去的，等于是赶路一样。”
　　沈英魂点了点头，两人身形，也已疾拔而起，向西掠去。
　　沈英魂一面展开“天行功”向前“刷刷刷”飞掠而出，一面道：“人龙，我们心中的秘密，已为柴达木老魔所知，他一定赶在我们的前面了，我们就算赶到了目的地，又有何用处？”
　　胡人龙道：“不错，如果不是他们两人去追柴达木老魔，我也不想去了。”
　　沈英魂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立即想到了胡人龙所说的意思，道：“你是说，柴达木老魔可能为他们两人追上，因而阻了行程么？”
　　胡人龙道：“我不敢说一定，但总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那我们便反可以赶前一步了！”
　　沈英魂苦笑了一下，道：“柴达木老魔先走大半日，追上他的希望，却是不大！”